看着君无渡转过身,南枝紧紧攥着剑,不顾胸口疼痛和浑身的伤痕挣扎着站了起来。
“南枝”
异常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光,夜风撩起君无渡的白发,他看着她苍白失血的脸,看到她被割破的衣袍露出的细嫩肌肤,看着被鲜血染红的衣衫,如果……
如果他没有将分神放在她的身上,这一次她又会死去……
永远地离开他!
他袖中的手微微发抖,面上却维持着如死亡一般不可撼动的冷意。
薄唇翕合,缓缓说道:“我说过,你哪里也不许去。”
他攫取的眼神浓烈得像是化不开的墨汁,像是能吞噬一切惊涛骇浪的黑暗深渊,像是在极力控制理智被拽入失控的边缘……
让南枝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只蛰伏已久的兽类盯着,他蛰伏着凶狠,潜伏着隐藏,仿佛她一旦让他看到了机会就会毫不犹豫地扑上来,咬断她的脖颈……
这样的君无渡实在是太过陌生,陌生到极度危险,充满了一种让人心里发慌的强势的侵略性。
南枝死死攥着剑,压下心头的惊慌,一脸决绝地说道:“我也说过,我的事用不着你来指手画脚!”
“这便是你处心积虑用尽手段欺瞒我的理由?”
他盯着她,步步逼近。
“明知道离开我才是最危险的作法,你却愚蠢地选择。”
她退一步他便逼近一丈,一双冷戾的凤眸如同幽冷的铁链牢牢地锁住她。
“我还是对你太过宽宥,才养成了你如今不知天高地厚敬酒不吃吃罚酒的性子。”
南枝冷笑了一声“就是因为你的‘宽宥’,所以我离开宗门与你没有了任何关系。”
君无渡默然了一瞬“即便你不再是我的弟子,我却不会任由你不分是非善恶,嫁给魔族!”
“明知什么才是大道,你为何就不能听话一些?”
他竟然还质问她?南枝气得猛地停下后退的脚步,拔声吼道“你厉害你了不起,所以天下人都应该听从你君无渡的?别人活该就应该按照你的意愿而活,凭什么,凭什么?”
“你真的让人讨厌至极,自大蛮横不讲道理!”她捂着血流如注的手臂,疼痛和虚弱让她有些站立不稳,却还是满眼愤怒地瞪着君无渡“我说过周小一是我的夫君,我要……”
“我再说一次!”暴戾的声音倏地打断了她“你和他并未拜堂!”
“那也轮不到你来多管闲事!”胸膛起伏,她怒不可遏地冲他吼道。
“你曾是我的弟子,我就绝不可能放任你祸害苍生!”看着她脸上沾满污泥浑身带血的狼狈模样,君无渡瞬间失去了与她争执的,他抿了抿薄唇强行压下滔天怒意地说道:“先跟我回去。”
“不可能!”
“南枝,不要逼我动手!”他死死地盯着她,森然可怖的目光里翻涌着浓稠的戾气,仿佛下一瞬就会压制不住地爆炸开来。
南枝顿时气得血液翻涌,只恨自己如今修为太低。
若是早些修炼……
她不甘却又丧气地闭了闭眼,再早些又能改变什么。
君无渡已经是修真界里千年难遇的奇才,她跟他的差距无疑于鸿沟天堑,即便她再勤奋天赋再高,即便她有他旷古烁今的卓绝天赋,她与他也差着百年的修为。
她缓缓塌下肩膀,看起来像是已经妥协。
君无渡上前朝她伸出手。
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她时,那藏在衣袖中的药粉陡然洒了出去。
即便是打不过又怎么样,她南枝从来都不是任人宰割的性子。
她看也没看君无渡一眼转身就跑。
可是将将跑出了几丈,一抬眼就看见君无渡站在月光下,神情莫测地挡在了她的面前,一脸刻薄又嘲讽“你太慢了!”
凉凉的月亮被厚重的云层挡住,天地间一瞬间暗了下去。
南枝咬牙切齿,举剑朝他刺去。
她气得恨不生啖其肉。
看着她不顾一切的凌厉剑势,男人盯着她的眼里涌动着无尽的自嘲和晦暗
她用他悉心教导的剑法,她用他受尽痛楚为她求来的剑,想将他碎尸万段……
就在剑气扬起君无渡白发的那一瞬,南枝眼睁睁地看着君无渡消失在了她的面前。
然后她陡然转身,一剑挥去。
可是手腕却被一只犹如磐石般不可撼动的手紧紧桎梏。
“抓到了!”
白发和黑丝纠缠间,他站在南枝身侧缓缓扬唇冲她笑,然而那淡笑却在黑沉沉的夜里显得那么的森然可怖。
南枝心口一颤的同时,君无渡另一只手成刀砍在了她的脖颈之上。
即便再不甘心,她也控制不住地晕了过去。
势力相差得太大,金丹中期的修为在一个合体大圆满马上半步踏入大乘期的修士来说,如同垂髻小儿在仙人面前舞刀弄枪。
她和他之间相差了三个大境界,无数个小境界!
一个小境界便能压制对方,更别提三个大境界,那是终生都不一定能跨越的天堑。
在南枝软软倒地的那一刻,君无渡伸手接住了她。
然后下一瞬,他偏头咳出了鲜血。
强行使用问仙七弑的代价太大,没有惊鸿仙子的灵丹妙药疗伤,他的伤势恢复得极慢。
原本打算自己慢慢来,反正南枝会一直在身边。
可是她却趁着他对她放下戒心,以为她终于想通会留下来之后,她却逃了,甚至蓄谋已久,坚定不移!
他沉甸甸的眸子看向怀抱里陷入昏迷的人,明明闭着眼睛时看起来这么恬静乖巧,可是一旦醒来便总是又倔又爱逞强。
我行我素得不管不顾。
他甚至生出了一种她若是一直这样在他的怀抱里安静的沉睡也是一件极好的事情。
她不会再莽莽撞撞四处闯祸,他便不用总是放心不下。
就这样乖巧安静地待在他的身边,她不会再任性妄为,她会全身心的依靠她,她的眼再也不会看向别的男人……她会永远地陪着他。
这一刻,男人眼底闪过浓烈又疯狂的占有欲!
有鸟扑棱着翅膀猛地从树林中冲去,惊动了浓稠的夜色。
惊动了站在原地垂眸看着怀抱中女孩的君无渡,他内心倏然一惊,他怎么会生出这样的想法?
男人立刻收回视线,自我厌弃般地挪开视线,很快他的神情恢复了一贯的冷漠疏离,恢复成了高高在上的玉宵仙尊。
他甚至为了避嫌似的稍稍把南枝支远了一点,君子般地离他的胸膛有一个拳的距离。
君无渡已经察觉到了自己有些不对,自从听了宋承平的笛声过后,他总是会在不经意间冒出从来没有过的念头,那些私欲甚至已经浓烈到能轻易撼动他引以为傲的理智,让他情绪都濒临失控。
极度厌恶这种不能掌控的意外,他必须得尽快地恢复自己的修为。
宋承平从茂密的森林里慢慢走到露天的石台。
望着脚下君无渡消失的地方,一旁的黑色身影不解地问道:“那君无渡明显伤势并未恢复,师尊为何不直接出手除了他?”
“想要真的除掉一个合体大圆满的修士很难,不过……”他儒雅英俊的脸上露出笑“让他生不如死却简单得多。”
黑影立刻称是,过了有几息的时间,又小声问道:“师尊你为何不让人真的除掉圣侧妃?只要她还活着就会影响殿下,那样魔族就绝不会再攻打修真界。”
“不急,她活着比死了有用得多!”宋承平看向远处耸立在夜幕下的群山,唇瓣带笑不疾不徐地说道:“上百年了,她可是唯一一个能牵动君无渡的女人。”
第75章
君无渡抱着南枝重新回到山谷, 一路上从她伤口浸出的血将他的白衣染红了一大片。
喂了止血的丹药,弯腰将她放在小溪边的草地上。
他面容冷淡地伸手解开了她腰间的束带,衣襟从两侧松散滑落便露出了里衣。
修长的手指倏地顿在了半空。
南枝偷跑之后, 在临近洛阳时她把君无渡给的衣衫卖了。
毕竟女子天生就对好看的衣裳无法拒绝,珍贵的蛟绡法衣换来了二十个上品灵石后,她给自己买了好几套不同的衣衫。
有男有女,有锦缎长衫, 也有绫罗长裙,更有轻薄的藕丝衫子藕丝裙……而贪凉的她如今穿的便是一件素纱里衣, 轻薄如蝉翼清晰地透出最里面的梅染抱衣。
梅花盛开的颜色裹的凝白曼妙,就那么猝不及防地撞进了君无渡的眼里。
曾在月色下一览无余的雪白就那么不可控地地浮现脑海, 原本平稳的心跳倏地一颤, 甚至牵扯到眼睫都颤了颤。
微不可查地屏息后他立刻偏过头去, 然后强行放缓呼吸,直到再次变得古井无波, 他收回手在眼睫上慢慢缠上了黑色的蛟鞘才伸手一点点去解她的衣衫。
黑与白激烈碰撞中, 薄薄的霜华落在男人高挺的鼻梁, 浮过淡色的薄唇,暗影将下颌勾得愈渐清晰。
禁欲又神秘,脆弱又凌厉。
这次的伤不似上次在上古秘境中那般多, 很快便清洗干净, 再撒上药粉格外细致地摸索着替她包扎完伤口, 才用厚袍将她完完全全裹住送入了石榻上。
整个过程, 男人的手指都未曾触碰到她的肌肤。
真真是端方君子, 玉洁冰清。
南枝醒来后看到自己被包扎好了的伤, 因为有在上古秘境里的前车之鉴,没有表现出太过惊讶。
只是看着再次出现在脚上的铁链, 她陷入了一种长久的沉默。
逃过一次,君无渡对她绝对提高了警惕,她想要逃走的想法变得无妄到虚幻。
伤口有点深,清醒过来后浑身绵延的刺痛让她不想开口。
她就那么躺在石榻上闭着眼像是沉默地任由自己陷入那种半梦半醒之中。
直到君无渡将熬了一早上的药递了过来。
她想也不想一巴掌打翻了过去。
黑漆漆的药汁洒了君无渡一身,在他雪白的长衫上留下了一团难看的污渍。
他眉目一皱压着心口翻涌的血气,看着南枝不顾伤痛逞强地坐了起来。
“君无渡。”
南枝眉色淡淡缓缓地看向他。
“在宗门试炼那一天,你选择了我成为你的弟子,那时候我就在想我一定要好好地敬爱于你,虽然你对谁都是冷冰冰的脾气又不好,可是我自不量力自以为是的想让你也尝尝快活的滋味,尝尝这人间的烟火,不想看你孤苦伶仃地活得像一块石头。”
喉口微涩,呼吸一滞,君无渡想问问她为什么不继续做下去为什么不那样继续待在天玄宗,话到嘴边却强行压回了喉头。
那场大梦里她尝的苦受过的伤最后甚至被他一剑穿心的痛,如鲠在喉。
“可是后来我知道我错了,天上的冷月就应该待在天上,饮清露食百花,而不是俯身闻这凡尘刺鼻的烟火。”她冲他笑了笑,只是那笑容却只是凝在唇边,变成了浓浓的自嘲“你将我重责鞭笞,看我在彭邬手里受尽折辱,这些我都无所谓,但是你让我失忆,让我像个傻子一样被你玩弄在鼓掌之中,而如今还失去自由被你囚禁于此。我曾经以为只要离你远远的就能摆脱你,可是现在发现无论我做什么都没有用,好像只要我活着便会与你纠缠不休。”
她看向他,眸光越来越冷“你永远都是如此独断专横,自以为是得让人生厌。”
攥紧的手背浮出根根分明的经络,而他脸上依然维持着不可撼动的漠然冷意地说道:“我所做的一切,只是让你回到正途。”
“正途?”南枝讽笑道:“那你又是否问过我,我究竟愿不愿意走这所谓的正途?
“如果你的意愿是重回魔族的话,那并不重要!”他望着她,眼神是日头都照不透的幽冷。
他决不可能眼睁睁地再次看着她走上歧路,不能接受她走得越走越远,那样即便是他也有救不回她的一天。
他不会让那场大梦重演。
他绝口不提归墟时寻找她的绝望和皮肉反复腐烂又重生的极致痛楚。
他习惯性独断地否定,习惯性说出冷而凉薄的话。
像是赤手握着无柄的刀,刺进对方的同时自己也被割得鲜血淋漓。
玉宵仙尊他从不懂什么叫做示弱,他从不需要示弱。
即便会被误会被厌恶,他也不屑把那颗封冻的心剖开任由别人观看,给任何人践踏的机会。
这个人骨子里就透着高傲,谁也别想折断。
你能不能不要再管我的死活”南枝寸步不让地质问“你的苍生你的大道呢,你为什么独独不放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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