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图不用脑袋想也是秦勋,这阵子这俩人见面吃饭的频率挺勤。
“餐厅怎么样?哪天也请我去尝尝。”
岑词不紧不慢来了句,“行啊,你把裴陆追到手再说,别老是原地踏步。”
一句话给汤图说得没脾气了。
羊小桃敲门进来,提醒岑词,客户还有十分钟就到,又问,茶、果汁、咖啡和矿泉水,准备哪一种。
岑词说,茶和果汁都行,别让客户看见清水。
羊小桃走了之后,汤图问,“怎么个意思?”
“顶闵薇薇空缺名额进来的客户,怕水,喝水只敢喝带颜色的。”
汤图轻啧了两声,似乎没见到其人,就能闻得到酸气味。
“哎。”她叫住了已经走到门口的岑词,“周军真拒绝你见闵薇薇了?”
岑词轻笑,“是,他现在巴不得我离闵薇薇远远的,我想如果他当初知道闵薇薇会出这档子事儿,可能打从开始就不会让闵薇薇接触精神分析师。”
所以能肯定,闵薇薇这次出事应该是周军始料未及的,那么,他究竟知道多少还是个未知数。
**
周末岑词没去诊所,想着好好睡上一觉却也没能如愿。
这阵子她的睡眠总是不好,睡着了也总是做梦。一会儿是湛小野,一会儿又是闵薇薇,要么就是湛昌,冷冷地盯着她说,岑医生,你太爱管闲事了……
但梦里总有秦勋,或是跟她说话,或是跟她慢慢地走在樱花大道上。
天亮前岑词又梦见一人。
跟秦勋站在一起,一个男人。
他们两人像是站在云雾之中,周围氤氲,像是在交谈,很远,很模糊,她只能瞧见他们的侧影。隐隐的有风铃声,叮叮当当的,幽远回荡,被清风吹了过来。
一并入耳的还有道低沉的嗓音:我不赞同你这么做……
是秦勋的声音?
岑词睁眼的时候,天际只吐出隐隐的一丝亮,这样的季节,每次天亮前都暮气沉沉。
汤图打来电话的时候,岑词刚在泡澡水里滴上纾缓精油,这段时间每天这么下来,有时候就觉着身体不像是自己的。
汤图在电话里还是磨叽那点事儿,问岑词,你说我约裴陆吃饭的话,他能答应吗?问完又自言自语道,他还说要来诊所呢,这人说话也不算数啊。
岑词真心觉得她这位朋友的确是陷入爱河了,就不知道这河水是深是浅,汤图这一脚下去会不会淹个半死。
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能说的不能说的之前都说过了。
末了她就提议,让汤图打个电话给裴陆,先别说吃饭的事儿,又不是饭桶,看看人家有没有在忙,识相点。
汤图乐滋滋的照办了。
岑词一声叹,爱上一个人果然就成疯成魔的。
还没等筋骨彻底舒展,汤图又发来语音,开嗓就是一声哀嚎:裴陆关机了!他怎么还关机啊……
岑词被她嚎得耳朵疼,心想着这女人的智商是不是都能一腔爱意给碾杀了?回了一条:估计是执行任务吧。
想了想,又补发了一句:你抓我这么个没有经验的人做智囊团,好意思吗?
汤图很快回复:特别好意思,你就当预习了。
关于这点岑词倒是没想过。
手机刚要放下又响了。
以为还是汤图,点开一看没想到秦勋。
先是发了张蓝鳍图片,紧跟着是一条语音:下周五我回南城,到时候会进一条蓝鳍金枪,周末来店里吃。
嗓音低低的很好听。
岑词这才知道他去了外地,想着这人还真是不打算跟她客气了,发消息直接甩语音。
她在回复上打了一个“好”字,正要发送,想了想又删掉了,点开语音,回了声,好。
转眼又到了工作日。
羊小桃顶着俩黑眼圈来上了班,见着岑词就痛诉汤图剥脱周末私人时间的可耻行为。
还真别说,羊小桃做的宣传方案又劲又爆的,挂在网上很快就有了反应。
整个周中电话不断。
咨询的咨询,想要上门约见的约见。
岑词一早就表明自己不会多接个案,汤图倒是大包大揽的,尤其是有情感问题的客户她来者不拒。惊得岑词下巴都快掉一截,心有余悸,到底行不行啊?自打遇上裴陆之后,她才知道汤图在感情上也不过是个花架子,给别人做情感咨询?
为此汤图可不管,振振有词:工作和私人感情能相提并论吗?我接案子,凭的都是专业力。
好吧……
羊小桃倒是挺没眼力见的,拉着汤图说,那给我也算算塔罗牌呗,看看我什么时候能嫁出去。
岑词扶额,这节奏完全被带歪……
就这样热闹了一周的时间。
在此期间,不管是周军还是湛昌都没有任何消息,平静的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
等到周五的时候,一大早秦勋就发来信息,问她:我能得到接机服务吗?
岑词听完语音后就想笑,他十有八九还不知道她路盲得厉害吧。
正要回复,手机却响了。
一个陌生号。
岑词一愣,盯着屏幕上的手机号,不知怎的心中隐隐有了一丝丝预感。
接通,那头的声音沉沉。
“岑医生,我要见你。”
第43章 终究免不了俗
紫廷这处会所,成立之初就十分低调,选址也十分隐蔽,没在老城区的繁华处,也没占新城区的商业地,而是顺着新城区的主干路一路出城,在入山与入城的交界地,赫然成立。
后来南城人陆陆续续才听说了紫廷这个名字,还以为是个楼盘名。
但很快,紫廷就在整个南城的娱乐会所中占据了重要席位,并且被扣上了奢贵的名号。
去过的人都知道,进了紫廷,钱就不是钱了,那都是纸,漫天地撒,光是里头的一杯酒都能抵上普通百姓小半个月的工资。
去紫廷消费的人非富即贵,除了本地的名贵会经常聚集此地,外地的名流也有不少慕名前来。
是娱乐场所,也是生意洽谈场地,更是拓展人脉的腹地。
来此顾客的目的不同,但相同的都是一掷千金。
岑词抵达紫廷的时候是晚上七点四十分。
湛昌在电话里跟她约的见面时间是晚八点。
紫廷有两处停车场,一处地上一处地下,地下方便,直通会所。但岑词开着车在地下停车场里转了一圈后就去了地上停车场,择了个车辆少又有摄像头的位置停车。
过去了十分钟。
熄火后岑词想,也幸亏从城区到紫廷就这么一条路,要不然还不定她要找多久呢。
她翻出手机,点开与秦勋的对话框。
上头有一组航班信息,是秦勋白天发过来的。
还有一条她早前发的消息:很抱歉,临时有事无法去接机。
始终没有回复,许是秦勋一直在忙。
差五分钟到八点时,岑词没急着进去。
而是站在门外仔仔细细打量了眼前的这处会所。
果然是能将低调二字做到极致,不但位置远离俗世,就连会所的外观都十分不起眼。
四周种竹林。
只是这个季节竹林萧索,风从林间过,没有叶脉的遮挡有阵阵呜咽声。紫廷会所就坐落在竹林间,一栋上下两层高的红砖墙老宅。
南城多老宅,基本上都集中在老城区,不少民国时期盖建的,但也有一批是明清时期就有的,有的老宅子里是住了人的,祖辈到子孙一代代的都在那房子里生活,有的会列为景点,经过修葺,重现当年大户人家的辉煌。
也有像是紫廷这种散落在郊野或新城区地界的老房子,不多,但房子的年代和建筑质量那都是有分量的。
紫廷这处老宅,岑词来之前查过,别看只有上下两层,大大小小的房间却有两百多间,一道两扇开的铁艺门围出了老宅的范围。
典型中西结合的建筑。
上了台阶,门眉上有砖雕,前庭还立着木雕,那可是用深山老木做原料,一刀成形,不回刀,也不喷漆,外面涂了层桐油。
会所的老板也是个识货人,没大刀阔斧地把会所名刻在木雕上毁了这百年物件,而是在红砖墙上就简单的挂了个铜牌,上头烫着一个“紫”字。
文雅艺术,又低调。
抬眼去看雕花窗,是传统的黄杨木梅花窗棱,可上头镶嵌的玻璃挺讲究。之前岑词也在南城的其他老宅里见过,据说这玻璃从不沾灰,不管是放上百年还是千年,而且都是单面玻璃,从里面可以看到外面,外面却是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玻璃上有花纹,手工吹制,花纹独特没有重复的。
岑词进了会所大厅,大厅的尽头是几扇落地花窗,外面是花园,再远些就能看见竹影。厅很开阔,风格中式与西式结合,墙壁四周有刷了翡翠粉的木梁,木梁里折射出闪闪光亮,仔细看竟是绿宝石发出的光。
整个大厅是以克林斯铁柱做制成,最里侧还有壁炉,法国乡村油画地砖。
背景音乐很悠扬,没有想象中的吵闹。
会所工作人员得知岑词是找湛昌,请她稍作等候,打了个通电话确定后带着她上了二楼。
二楼的风格是法国路易时期的,还有高高的罗马柱,放眼望过去的红砖、铁栏杆和百叶窗,还有琉璃窗都有西式上了年代的影子。
这里每一样的物件都有时间的沉淀,厚重,有质感。
湛昌在走廊尽头的包厢。
能在这里消费娱乐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包厢最私隐。
面积不小,包厢里的风格跟岑词一路看过来的一样,没因为要做娱乐场所而改得俗不可耐。
岑词以为包厢里会是湛昌自己,哪怕不是他一个人,顶多就是或助理或保镖的在身边。保镖是有,站在包厢外,包厢内竟有十几人的架势。
七八个男人,西装革履的,怀里各个搂着个美娇娥,扭着水蛇腰或倒酒或喂水果,还有相互咬耳朵窃窃私语的,有肥手不安分的,时不时再传来一声娇嗔:你好讨论哦……
包厢里有个小舞池,一肥头大耳的男人搂着个身段妙曼的小姐站在上面,整张脸都快埋在小姐的胸口上,跟着音乐节奏晃悠来晃悠去的。
小姐没推开他,甚至还抬手搂着他的头,但岑词看人向来看关键,那小姐脸上闪过厌恶之情,但很快就藏在眼里的风情之中。
风月场所,她们做的不就是逢场作戏?
许是能在这种地方露面的姑娘,那都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她的嗓音婉转好听,在咿咿呀呀一首听着挺老的歌——
把我们的悲哀送走
送到小河流
让流水冲去多年离愁
有情人来到桥头……
还有人在玩骰子,长桌上两排酒瓶空着。
岑词进来后,包厢里的嬉笑吆喝声稍稍压了下来,大家的目光陆陆续续往这边看过来,惊讶,不解,很快,又有了意味深长……
湛昌坐在沙发正中间,他身边倒是没坐小姐,正在跟一中年男人说话,看见岑词来了后,朝她一招手,“岑医生来了,过来坐。”
这个称呼一甩出来,众多目光里更是来了兴趣,音乐声小了不少。
头顶的光晃得眼晕,落在人脸的各色神情上尽显怪异,尤其是这么一种装修风格的老宅子里,更是处处透着不适感。
也许百年前这里也曾是主人家的社交厅堂,可岑词相信,那时候的风雅和礼节是当今踏进这里的商客所不能及的。
终究还是免不了俗。
第44章 心魔
这是岑词最直接的想法。
她不喜欢这里,连带的也不喜欢这里的人。虽说各个穿着一身高雅皮,可剥开这层伪装的皮,骨子里流淌着的全都是肮脏血,他们的目的、市侩、算计、精明和利益下的不折手段,全都藏在漫天的笑语声、敛在看似温和的目光里。
她看得清楚。
坐在湛昌身边的中年男人往一边挪了挪,腾出足够的两人空间。
岑词走上前,于湛昌的右手侧坐下,中间能有隔着一个人的距离,不至于挨着亲密,又不影响交谈。湛昌一抬手示意了下,“大家继续,我跟岑医生有正事谈。”
大家伙这么一听,谁还敢看热闹?音乐起,继续了歌舞升平的派头。
刚刚暂停的那首老歌又咿咿呀呀了——
把悲哀送走
把一切丢在脑后
我在你左右……
都各玩各的,一切照旧,但岑词仍旧能感觉到他们时不时投过来的目光,其中暧昧的居多,看来是都以为她跟湛昌有点什么了。
岑词身子朝后一靠,淡定自若。
能把她约在这种地方,湛昌就是摆明了要给她个下马威,甚至也要不屑一顾的成分在其中。
哦对,他本就不尊重她,否则在之前的通话里也不会那么不客气。
“岑医生,说一下我儿子的情况吧。”湛昌开门见山问,拿了支雪茄,当着她的面就点燃了,半点都没有过问她介不介意的意思。
岑词敢来,那是算准湛昌心思的,今晚他是势必要听见些实料,否则他真想在这里为难她,简直是易如反掌的事。
她没隐瞒,“简单来说,小野有第二人格,目前也是他的第二人格主要跟我们对话。”
湛昌一愣,雪茄都忘了抽,看了她好半天,“你的意思是……现在的小野不是小野?”
岑词摇头,“是小野,但不是他的主人格。”
湛昌听得一头雾水,“人格分裂?”
“确切来说是精神分裂引发第二人格出现。”
湛昌忙抬手阻止,“我实在听不懂你们这次名词,你就告诉我,我儿子的病能不能马上治好!”
岑词垂眸低笑。
这一笑倒是把湛昌给笑懵了,微微一眯眼,“你是不是在耍我?”
“有必要吗?”岑词抬眼,淡声反问,“湛小野目前在家是个什么状态,我想你也看到了。”
湛昌沉默。
许久,抽了一口雪茄,大团烟雾吐出模糊了面容。
不像他儿子。
这点是肯定的。
从他搬回卧室去睡、极少再踏进阁楼的那天开始。
不管他有多不相信岑词,不管他觉得她有多招摇撞骗,不得不承认的是,湛小野的确跟以前相比有了很大的变化。他话不多,但一说话就是冷言冷语相对,甚至看着他的眼神里都充满仇恨。
他的儿子,竟然对他有仇恨?
岑词的话戳中湛昌的痛点,继续说,“湛小野的主人格善良,遇事习惯谦让,他很优秀,也知道怎么做能让你们满意。但他的第二人格不是这样,叛逆、沉默、说话尖锐毫不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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