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勋倒是大大方方,任由裴陆的目光跟伽马射线似的来回来在他身上穿。
两人转身离开后,有手下凑到裴陆跟前,朝着秦勋的背影一扬下巴,“长这么帅,岑医生这是找助理还是找代言人呢?”
裴陆拎出根烟叼在嘴里,哼笑,“她说他是助理你就信?”
“啊?”手下愣了一下,好半天啧啧了两声,“可惜了。”
“可惜什么?”
手下状若惋惜,摇摇头,“白瞎这张脸了,卷进这么个糟心的案子里。”
裴陆越品这话越觉着不对劲,手夹起烟,抬手照着他后脑勺就是一下子,“我不帅吗!”
在进屋见闵薇薇的前几秒钟,秦勋笑着压低嗓音对岑词说,“你觉得裴队相信我是你助理吗?”
“不相信。”岑词说得十分直接,“因为我在撒谎的时候做了多余动作。”
“所以有时候人很奇怪,明知道问题出在哪还会频频在一个问题上栽跟头,岑医生,你说这是惰性中的明知故犯还是人性里的自我逃避?”
岑词的手搭在门把手上,“都不是,只能说明我不擅长撒谎,又或者我是个演技很差的精神分析师。”话毕拧开门把手进了屋。
秦勋跟在她身后,笑了笑。
第6章 她不是精神分裂
闵薇薇的状态不是很好,甚至可以用很糟糕来形容。面对裴陆的时候她尚且能扛,等见到岑词后整个人就垮下来了,死死攥着岑词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都泛白。
还是在审讯室里,在没被证实是精神问题以前,岑词对闵薇薇的询问工作只能在这里进行。
灯光大亮,映她脸色苍白,不过才两天的光景,她看上去形容枯槁。
除了律师,岑词成了闵薇薇唯一的救命稻草,所以没等岑词开口,她眼泪就一下子冲出来了,说,“他们说我杀人,杀那个叫周军的男人,可是、可是我压根就不认识他啊!岑医生,你是清楚我的,我从来就没交过男朋友啊,更别提有未婚夫了!”“
岑词也以为自己是最清楚闵薇薇的……
“闵薇薇,你认识他吗?”她示意了一下身边的秦勋。
闵薇薇抬眼看了看秦勋,摇摇头,然后死死攥着岑词的手,“你一定要为我作证啊。”
**
汤图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岑词正在翻看闵薇薇过往的诊疗资料。
闵薇薇的事瞒不住,红人的身份,平时就有狗仔队守着盯着的,一点风吹草动都恨不得掀起血雨腥风,更别提突发捅伤人事件。
“听羊小桃说诊所外面围了不少记者,我刚才打了几遍诊所电话,占线啊,咱们诊所开业那天都没这么热闹呢。”汤图的嗓音脆生生的,背景有海浪声。
“门”会所的前身原本是家名不见经传的心理诊所,汤图是原始股东之一,后来汤图说服岑词技术入股。
起了这么个名字,源于当初她俩正在逛家具城给诊所选门板。
岑词说,就叫门吧。
站在门外迷茫,推开门,明朗。
寓意还不错,汤图举双手双脚的赞成,诊所由此更名。
汤图跟岑词同龄,性情上怎么说呢,就是一眼眶挺高的姑娘,一般人瞧不上,唯独就能把岑词放在眼里。
用汤图的话说就是,这人与人相处吧不信磁场还真不成,有的人怎么处都处不熟,有的人只见了一面就无话不谈,岑词,我觉得你这个人特别特别的好,咱俩真是一见如故。
特别特别的好?
岑词并不认为这个词用在她身上很合适,毕竟她在同行里没什么谈得来的朋友。
至于一见如故倒是贴切。
两人是在一次心理学研讨会上认识的,那是岑词参加的第一场也是最后一场学术研讨会。岑词觉得汤图穿得不伦不类的不像个心理咨询师,汤图觉得岑词性子冷冷淡淡的不像个心理咨询师。
两个都不像心理咨询师的人一拍即合,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外也成了工作搭档。
许是两人真是八字太合,找上“门”的患者络绎不绝,口碑很快就打出去了,再后来汤图家里急需钱,她就变现了股份替家里填窟窿。岑词念着交情,始终不肯将汤图从股东名单里剔出去,她说,就当这笔钱是诊所借你的,没有你就没有“门”,你退出诊所算怎么回事。
汤图就笑骂她不是个生意人,这算盘打得一塌糊涂。
岑词淡淡回应,我从来就没当自己是个生意人。
外冷内热,汤图了解岑词。
挑剔义气,岑词明白汤图。
岑词按了内线,要羊小桃端杯咖啡进来,手机搁在办公桌一角,也开着免提,聊天的同时也没耽误岑词看文件。
她说,“没错,咱们诊所现如今的名气更上一层楼,所以,你还打算死守着你的惊鸿一瞥不回来围观是吗?”
汤图去外地了。
最开始是为公事,后来在海滩上惊鸿一瞥到了枚帅哥,从那刻起,她在外地的性质就变了,公事处理完,人就成天往海滩上一躺,守株待兔。
一晃七天过去了。
汤图在电话那头笑,“我这不就是在遥祝吗。”
岑词一撇嘴。
“言归正传啊。”汤图在手机那头清清嗓子,“你确定之前没得罪过闵薇薇吗,这件事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她纯心故意似的,现在好了,屎盆子都扣你脑袋上了,现在网上把你说得可邪乎了,什么操纵意识犯罪什么的。”
“嘴长在别人脸上,想怎么说我也管不了。”岑词并不被流言蜚语所扰,将手里的文件一合,“至于闵薇薇,她没说谎。”
这件事并没对外界公开,所以网上所搜集到的都是一知半解的内容,但对于吃瓜群众和部分刷流量赚利益的媒体人来说已经足够。
如此一来,网上沸腾了两种观点。
一种是闵薇薇有意逃避法律,伤了人便编了个理由,反正心理问题也是云里雾里的,说能真正说得清楚?
另一种是呼声最高的,就像汤图所说,不少人在怀疑岑词对闵薇薇进行意识操控,至于为什么要借闵薇薇的手伤人,这背后说不定是另有隐情。
“你的意思是,她真不记得周军了?”汤图惊讶。
“是。”岑词语气稍显沉重,“疗养院那边给出的结论是精神分裂。”
汤图沉默了稍许,说,“不管是出于朋友还是股东立场,我都觉得现如今闵薇薇被疗养院接手挺好的。不想让咱们诊所名誉受损是其次,主要是不能让你在这件事上背锅。”
“可她不是精神分裂。”岑词强调。
汤图叹了口气,“那你有办法证明吗?”
岑词静默了一小会儿,说,“这件事总要查明白的,不是吗?”
羊小桃端着咖啡进来正巧听了一耳朵,咖啡杯往桌上一放,看着岑词语气不满的,“岑医生,那个叫裴陆的就是在怀疑你呢,要不然干嘛让疗养院接手闵薇薇?要我说你就别管了,网上的声音太难听了,而且我越想越觉得这就是闵薇薇在推卸责任,好端端的怎么就不记得周军了?”
岑词闻言后笑了,反问羊小桃,“你不怀疑我吗?也许真是我/操纵闵薇薇的意识呢?”
“我相信岑医生有这本事,但是,我更相信你的为人!”羊小桃挺胸昂首愤慨激昂的,“我现在就披着马甲在网上跟那些喷子对骂呢!反正有人说你坏话我肯定不饶他!”
“没必要——”
“有必要,你什么都不解释,别人就会越描越黑!”羊小桃摩拳擦掌的,“我觉得趁记者们都在,你就跟他们说清楚。”
岑词被她弄得哭笑不得的,把她打发走后,手机那头的汤图笑说,“我一直觉得你对羊小桃不是很好,没想到这丫头对你还忠心耿耿的呢。”
岑词也是没想到羊小桃能这么为自己打抱不平,她性子冷淡,除了汤图,自己好像就没对谁掏过真心。
她是个从事心理的,却不知道该怎么跟人相处,这件事说出来倒是挺可笑。
“其实羊小桃说得也对,这件事你其实是可以澄清一下的。”
岑词想都没想,回得干脆,“我只要对闵薇薇负责就行,没必要对别人解释什么。
汤图在那头扑哧笑了,“一猜你就能这么说,知道你讨厌面对镜头,你要是真能对着记者把自己摘干净了,那还真不是我认识的岑词。得了,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别委屈自己。”
岑词闻言“嗯”了一声,虽没再多说什么,心口却泛着暖了。
汤图是个性格干脆的姑娘,话一旦这么吐口,那她就绝不会再磨磨唧唧说些车轱辘话了,只是在临挂电话前问了句,“羊小桃说的裴陆是谁?”
第7章 重要的事得慢慢聊
门会所这两天可谓是“风头大盛”,有关精神分析师操控意识一说也频频登上热搜。
还差一个解释。
但总不见这个解释,记者打通门会所的电话,给出的答复是:不好意思,负责人不在。
负责人不在只是托词,因为门会所还在正常营业。作为门会所里唯一一位打杂加助理的羊小桃,在得以岑词面对大风大浪不为所动的“感召”下也顿悟了,少了急躁和不安,多了淡定和坦然。
就像岑词说的,所有的罪名都是大家意淫出来的,连警方都没定我的罪呢,我需要跟外面解释什么?
羊小桃怕是这辈子最佩服的就是岑词。
明明是弱小女子,却能活出条汉子的心胸和沉稳来。相比汤图的开朗随和,岑词给人的距离感其实很不适合做精神分析师,最起码羊小桃如果是患者的话宁可去找汤图做心理辅导。
可岑词身上就有那么一种吸引力,似深谷幽兰,淡凉风清又自带芬芳。不可亲近,又让人忍不住想要凑近。
这些日子岑词都是警局和疗养院两头跑。
裴陆没有放松她这条线,三天两头的问话总是有的,而疗养院给出的结论又不是岑词所能接受的,所以总会尽可能的去面见闵薇薇。
几天下来,事情并没太多进展,唯一欣慰的消息就是,周军从重症监护室里推出来了,脱离危险。
岑词接到这个消息时是晚上八点。
许是也因为这个消息,等她到了门会所没再瞧见记者的影子。
进门前她又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夜空。
那轮弦月,跟钩子似的,银亮银亮的,两角锋利陷入夜幕里,就像是要往人心里戳似的。
羊小桃还没下班,见岑词回来了,朝着会客室的方向努嘴示意了一下。她顺着羊小桃的视线扫了一眼过去,说了句知道了,便让羊小桃下班了。
秦勋能在会客室出现,岑词并不意外,所以推门进来看见他坐在沙发上时也没太大反应,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他能等这么长时间,据羊小桃的意思是,他六点左右就来了诊所。
会客厅点着的灯是暖光,在这样一个萧索的冬夜里就显得温暖。秦勋安静地坐在那翻看杂志,穿了件米色毛衫,沙发扶手旁搭着他的羊绒大衣。他看着不像是在等人,更像是这里的主人,静候一场冬雪降临。
听见动静他抬头,见是岑词,微微一笑。
不疾不徐。
这般风骨岑词倒是挺喜欢。
岑词进门后没急着坐,走到茶水区倒了两杯茶,也没开口说什么。等她端着茶在秦勋对面坐下后,他将杂志阖上放到一旁,轻声说,“这些天你一直都在躲我。”
岑词将其中一杯茶放在杯垫上,推到秦勋面前,“秦先生会错意了,我只是不想见你。”
秦勋似乎被她逗笑,“有区别吗?好像都有把我看成是洪水野兽的意思。”
岑词抬眼看他,“有区别。我躲你,那是因为有可能我做了亏心事,但我不想见你,是因为我觉得没必要在不坦诚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不坦诚?”秦勋微微挑眉,不解。
“你不是闵薇薇的前男友。”岑词直截了当。
记不记得是一回事儿,认不认得又是另外一回事儿。那天在警局的时候,闵薇薇只是扫了一眼秦勋然后摇头。一个人在面对自身利益受损的情况下,面对陌生人可不就是这种反应?哪怕对方貌若潘安也没心思多加关注。
如果真像秦勋所说他们两人有过一段情,那闵薇薇总会对他有些迟疑的才是。
原本,闵薇薇的状况对于秦勋是否撒谎一事做不了任何参考,毕竟她也斩钉截铁地说自己不认识周军。可就在那天,闵薇薇出现了些状况。
那天,闵薇薇在见到岑词时泪眼朦胧,称她并不认识周军,更不会企图杀害周军,可没过一会儿,闵薇薇突然又说,我看见周军全身是血躺在地上,我很害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岑词对闵薇薇的说辞敏感,问她,你知道周军是谁?
闵薇薇红着眼说,他是我未婚夫啊,岑医生你是怎么了?
……
秦勋端起杯子呷了一口茶,不慌不忙地反问,“事到如今,你还认为闵薇薇的话可信吗?”
岑词噎了一下。
闵薇薇目前的状况更偏向于人格失调分裂,上一秒不认识周军,下一秒又知道周军是自己的未婚夫,两种状况交替出现,唯一的相同点就是,她不承认自己伤害了周军。
岑词后来又见了闵薇薇几次,她都是这种状况。
所以秦勋说得没错,这个时候不管闵薇薇记不记得他,都已经成了件无法判定的事。
“目前来看,闵薇薇的情况很复杂,所以秦先生,我现在给不了你任何答案。”岑词避开“是与不是”的话题,“秦先生如果是出于旧情,那可以去疗养院探望闵薇薇,如果是纠结因由,倒不如跟我说说你俩的过往。”
秦勋闻言笑了,“岑医生还是不相信我啊。”
“你我认识时间不长,我又没从闵薇薇那得到证实,不相信你很正常吧?”岑词反问。
秦勋未恼,“你有戒备我能理解。”他起了身,抄起沙发扶手上的羊绒大衣,“走吧。”
走?
岑词不解。
“越是重要的事就越要慢慢聊。”秦勋逆着窗外月光而站,眉宇就平添了几分柔和,“再说了,上门都是客,我又等了这么久,岑医生总得请吃饭表示一下吧。”
**
航班抵达南城的时候已是晚九点了。
汤图开了手机网络就接到羊小桃的微/信,告知车子停在P2,南侧入口535号,并附了个位置图。
南城机场年初刚扩建完毕,面积是原来的三倍,不但吸纳了大量的商铺入驻,而且功能区的分化也更是规则。地上一改动,地下停车区也跟着动,进出口多了,方便交通。但如果对于方向感极差的人来说,如果不牢牢记住停车的位置,那找起来就成了耗时耗力的事。
汤图是个方向感很敏感的人,用羊小桃的话说就是蒙着眼睛都能辨出东南西北来,所以找车位对她来说是小事一桩,再不济还有车位查询仪器。当然,不管是什么APP,遇上岑词都是白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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