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起外套一笑,“走着,想吃什么随便点。”
南城的早餐店不少,新式的老式的,天南地北的。汤图平时早饭吃得不多,但总是要吃一些,大多数时间就是在家烤个面包喝杯咖啡之类的,但前提是别等到岑词登门入室。
岑词是那种不会做饭还挺能吃的人,尤其是早餐,必须讲求个吃饱,所以每次大早上的赶上岑词敲门,汤图就得默默地从冰箱里成倍地往外拿东西。
但这阵子她的嘴明显挑了,总嫌她这做的不好吃那做的不精致的,汤图觉得她是被秦勋给惯的。
裴陆带着汤图到的是家老店,藏在老城区的胡同里,倒是离他所在的警局不远,就是七拐八拐地难走。裴陆平时办案快手快脚惯了,但跟汤图吃过几次饭走过几次路也知道她步子跟不上,所以就总会提醒自己放慢脚步。
是一家名叫“南城旧事”的店铺,凭着这名字怎么都不会把店跟早餐甚至餐厅结合在一起,可这家店就是个地地道道做早餐的,而且只做早餐,以锅贴和烧麦为主,绿豆粥、小米粥每天换样,小凉菜较多,都是店家自己拌的。这家店从天不亮就开始营业,开到下午三点就关门,大铁门旁挂着个铜牌匾,清清楚楚刻着营业时间。
汤图看见这家铺子的招牌后惊讶极了,指着上头的四个大字,“南城旧事?就是我小时候的那个南城旧事?”
裴陆笑说,“这家铺子应该比你年龄都大,至少我懂事的时候南城旧事就有了。”
他比汤图年长几岁,照他这么一说,铺子的确是比汤图大。
汤图挺激动的,“我记得这家店后来因为拆迁就搬走了,之前就在我家楼下没几步,我爸妈经常带我去吃,后来就吃不到了,原来是换了地方继续开着呢?对对对,这块铜牌匾我还有印象呢,上头可多铜斑了,还留着呢。门脸倒是换了,宽敞了,就是不知道味道跟从前的一不一样了。”
裴陆被她逗笑,一拍她的肩膀,“进去尝尝不就知道了。”
这手劲……
汤图觉得肩膀麻嗖嗖的,裴陆是丝毫没察觉,推门就往里进,汤图忍不住笑,这大直男啊。
店里算不上太大,但对于一个早餐铺子来说这面积已经算是豪华中配了,六七桌,都是那种大圆桌,拼桌能坐好几拨客人。汤图觉得眼前这幕挺熟悉,她小时候跟着爸妈到店里吃饭的时候就是需要跟旁人拼桌,大家还吃得热火朝天的,因为都是邻里邻居的,所以时不时还能唠上几句。
一看还是老传统的。
这个时间正好是上人,裴陆让汤图占着座,问她想吃什么。汤图坐在那,抬头就能看见斜上方的餐食灯牌,她记忆里的就是老三样,烧麦、清粥加凉拌小菜,瞧这店里的架势又增了不少餐点,便跟他说,你看着点吧,你点什么我吃什么。
裴陆笑着一点头,扭头点餐去了。
坐在斜对面的大妈挺热情,笑呵呵跟汤图说,“丫头有福气啊,男朋友吗?小伙子俊得呢。”
汤图听了心里美滋滋的,虽然她还没把他擒到手吧,但总有点虚荣心作祟。她转头瞅了一眼正在点餐的裴陆,他没穿警服,虽是一身便装也是挺拔俊朗的,几个点餐人里,就属他最惹眼。汤图越看越喜欢,南城人爽朗,上了年龄的人更喜欢大声说话,她不知道裴陆有没有听见刚刚的话,心想着,从认识到现在接触也算有段时间了,他对她是个什么感觉呢?
能肯定一点的是不反感吧,否则这几次出来吃饭他也不会同意。
而且,这次湛昌的事他二话没说就同意了……汤图这点不敢多去奢望,毕竟他是个警察,对于跟犯罪挂钩的事他是义不容辞。
汤图转回视线。
如果她直接跟他说我喜欢你,会怎样?
真是个挺难说出口的话啊。
循序渐进?
得循到什么时候什么程度啊?要等他主动表态吗?
想到这儿,汤图叹了口气。
“一大早上的就有愁事了?”横过来一只手,端了笼烧麦放在桌上,紧跟着又是一盘锅贴,大概能有个七八只的样子,“先趁热吃了。”
汤图一抬头,裴陆又转身去端别的了。
老店的风格,从点餐到端餐再到拿筷子调料都需要自力更生,汤图替他分担,将消毒筷、勺子、碟盘又用热水过了一遍消毒,装蘸料的时候记得之前在一起吃饭他喜欢吃酸的,就多倒了些醋。
裴陆点了不少。
除了汤图想吃的老三样外,还有最先端上桌的锅贴、卤蛋、清蒸咸鱼和豆腐汤,光是凉拌小菜就挨样都夹了一碟,汤图数了一下,10样小菜……
“这……能吃得完吗?”她汗颜。
“你得挨样品挨个尝,才能知道哪些是你小时候吃到的味道,哪些是他家改良后的味道。”裴陆在她身边坐下来,接过她递上来的筷子。
先是夹了只酱小土豆放到她面前的小碟里,“他家这两年小菜里的扛把子,你尝尝看。”
汤图的心脏在胸腔里撞了一下,点头,夹起尝了一口,脑子里想的还都是他刚刚给她夹菜的动作。这种餐厅椅子都是简易的,所以彼此挨着都挺近,裴陆轻声问她味道怎么样,男人的气息就裹着一并落下,烫了她的耳朵。
呼吸有点急,汤图哪还顾得上小土豆的味道如何,就一个劲点头说,好吃、好吃。
第81章 酸了心脏
这顿饭吃得不着急,再加上东西多,其他拼桌的客人吃完都走了,就剩裴陆和汤图两个。汤图吃得舒心,尤其是老三样,她直呼还是老味道,一点都没变,新出的锅贴又香脆可口,更别提那一口蒸鱼,肉质鲜美,又有腌渍后的清甜。
裴陆说,“原来你小时候住佳缘小区啊。”
“你怎么知道的?”
裴陆笑道,“刚才你说你小时候家楼下就是南城旧事,那就是在佳缘小区,南华路上的。”
“这是做警察的职业习惯吗?你能把一家店的前世今生都记得清楚啊?”
裴陆夹了只烧麦,淋了醋,果然是爱吃酸的,“跟职业没关系,因为我小时候也住佳缘小区,也经常到南城旧事吃早餐。”
啊?
汤图惊讶,“你也住过佳缘小区?哪个院哪号楼啊?”
裴陆想了想,“应该是东院5号楼吧,我记得从我房里的窗子往下看是小区的小广场,傍晚的时候就会有不少邻居在那散步和聊天。没想到咱俩一个小区,你家呢?”
汤图笑说,“也太巧了吧,我家也是东院,是8号楼,好像就跟5号楼对着,我的卧室楼下也是小广场……”
裴陆哈哈笑,真是巧得很。
“说不准我往外望风的时候还见过你呢,想着这是谁家的黄毛丫头住我对面。”
汤图被逗得够呛,“还真是呢,也有可能在楼下玩的时候也撞见过,我或许还觉得这谁家的孩子这么淘。”
这缘分想想就觉得奇妙。
在这之前,她和他虽说都知道彼此是本城人,但从没将话题引到小时候,都是围着彼此的工作闲谈,大抵都是些奇闻异事的,光是那些事都是说不完的说。像是今天的这个话题倒是头一遭,还真的感谢南城旧事。
能在一个小区生活过,那十有八九也是同在一个校区,两人一对,果不其然都在同一所小学里上过学,只是后来裴陆随着家里人搬了家,而汤图一直上到六年级后也随着搬家换了校区。
不管怎么说,他们两人同小区过,也同校区过。裴陆傲娇,跟她说,“既然这样,你得喊我一声学长啊。”
汤图嗔,“美得你啊。”
这次聊得可都是彼此的童年了,两人竟是有太多共同的回忆,像是小区里那株被小朋友们幻想成妖怪的古树、像是小学里训教学生总是会先吟诗一首的教导主任,像是南城旧事当年的模样,还有总是笑呵呵的店家老板。
“现在这家店已经是老板的儿子接手了,客人还是照常的多,又请了不少亲戚来帮忙。”裴陆说。
汤图感叹,时间流逝,像是一切都变了,但又像是一切都没变。店老板在靠着墙角的桌边结算物料,脸上多少还有他家长辈的影子,岁月爬上了他的脸,有中年人的臃肿,但也有迎着岁月负重前行的坚持。
像是这个社会,有些人在日益求新,有些人在恪守传统。求新者让世人开了眼界,守旧者还了世人记忆。
汤图觉得上天眷顾。
好像有了人海,相遇才会变成缘分。她就那么突然喜欢上一个人,人群中惊鸿一瞥,回了南城自然而然的相识,现如今又多了童年的交集……
“我记得你是……狮子座。”
他留在门会所的档案里有出生日期,她当时看得清楚。
裴陆是个大直男,哪会去关注星座一说,摇头表示不知道,又说当警察的不信这套。这话汤图倒是不同意,跟他说,星座有一定的科学性,12星座都有各自的特点,你多了解一些说不定以后办案都能用得上。
这话倒是听着新鲜,裴陆笑说,“警察办案都要讲求证据,哪能依据星座啊。”
“会有些性格关联的,像是我们从事心理的,有时候也会先看看对方什么星座。”
裴陆问她,“那狮子座什么特点。”
“狮子男啊,勇气、骄傲、好面子,这是典型特点,做事果敢,锁定目标后会主动出击……”汤图的声音越来越小。
裴陆听得正起劲,见她不说了,好奇,“继续啊。”
继续什么呢?
汤图就卡在刚刚那句“锁定目标会主动出击”上了,是啊,狮子座的人主动性很强,尤其是面对爱情的时候,一旦有了喜欢的人就会主动追求,极少去做被动的那一个。
想想从认识到现在裴陆对她都没主动过,是不是他其实对她就没什么感觉呢?
见裴陆还等着听,汤图想了想问他,“你……有喜欢过谁吗?”
虽说之前跟窜天猴打听过他的情况,窜天猴信誓旦旦说,他们裴队没现女友也没前女友,冰清玉洁,当时她听了是挺高兴。但男女之间关系定下来了才叫男女朋友,难道他就从没有过动心的或暗恋的?汤图不是个喜欢关注别人过去的人,除了病患,面对裴陆她想得很清楚,他以前跟谁交往、交往过几个其实都是他的私事,然而今天不知怎了,就是出了奇地想知道他有没有对谁动过心,动心是什么模样。
裴陆沉默了会儿,说,“喜欢过。”
汤图心里咯噔一下,故作轻松问,“你主动追求了吗?”
裴陆点头,“是,我当时追了她很久。”
不羡慕是假的,但更多的是嫉妒,汤图觉得心口发酸发胀,是啊,她就该想到的,裴陆的性子不温吞,这种人遇上自己喜欢的哪会坐以待毙?不是他不会主动,而是他不想对她主动罢了。
“挺好的。”汤图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喉咙干涩得慌,吃什么东西都没滋没味的了,随口问,“那你们在一起过吗?又怎么分开了?”
裴陆没回她。
汤图扭头看他,却见他眼里的光亮不再,脸色暗沉下来,夹了只锅贴滞在那,好半天,将锅贴往嘴里一塞,含含糊糊地回了句,“没在一起过,性格不合适。”
轻描淡写,又故作轻松,汤图看得出来,他实则是没放下。
其实她完全可以跟他说,你别忘了我也是你的治疗师,有些事瞒着我不利于对你心理的辅导……但这种假公济私的话在她嘴里转来转去始终没说出来。
咬了一口烧麦。
酸牙得很。
原来是不小心沾了醋,一直酸进了心脏。
第82章 我就是那个很少吃糖的人
挽安时是秦勋的网友。
就是那种在网上相交甚欢,现实生活中哪怕面对面坐着都不认识的标准意义上的网友。
但挽安时又是特别的存在,因为除了沈序之外,在聊天界面上秦勋聊得最多的就是挽安时。聊天软件对于他和沈序来说就是平时发个图片或者扔个简单文件用的,可对于挽安时来说,那就是用来聊天的。
秦勋记不得他和她是怎么成为聊友的。
最开始就是简单寒暄,秦勋平时工作也忙,有时候好多天都不记得登聊天软件,一般都是沈序想给他传文件又懒得发邮件的时候他登录,撞上挽安时在线时就会聊上几句。
后来渐渐熟了,秦勋发现挽安时在心理方面很感兴趣,两人经常会就这个话题和各种案例聊上很久,后来就不仅仅局限心理话题了,还有各自的爱好、习惯甚至生活。
用餐的时候,岑词问出挽安时是谁这句话后其实是有些后悔的,总会给人一种打探对方隐私的架势,但实际上岑词觉得这话就一直在舌尖上转悠,从她听见他嘴里念出“挽安时”的那一刻起。
浮在舌尖上的话终究都是控不住的,所以就忍不住跑出来了。她以为秦勋会尴尬,又或者会对这个名字避而不谈,但她想错了,秦勋闻言后也只是稍作沉默,然后就跟她说了有关挽安时的事。
岑词直觉认为挽安时是个女人。
果不其然。
秦勋说,“跟挽安时聊天总会有种特别的感觉,没压力,很放松,可是……”他停顿了片刻,缓缓又道,“也很心疼。”
心疼?
岑词不理解一个人在网上光凭着聊天就能对另一个人心疼,要知道网络世界虚假难辨,隔着个电脑,你永远不知道跟你热火朝天唠嗑的人是男是女,还是条狗。
所以秦勋说了“心疼”二字,岑词第一个反应是:他被骗了!
能在梦里都念念不忘,要么被骗了感情,要么被骗了钱财。
秦勋读懂她挑眉浅笑的意思,低低一笑,“我知道你有所怀疑,但我对她心疼的前提是,我已经了解了她不少情况,也很肯定她就是个女孩儿,很纯粹也很无助的姑娘。”
岑词微微点头,没表态,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秦勋讲了些关于挽安时的情况,她心善,胆子却不怎么大,怕雷雨天,怕虫子,怕潮湿,还有点怕跟外人接触。秦勋曾问过挽安时,既然害怕交际,为什么会跟他聊得这么久?
挽安时就会在那边发笑脸说,因为你看不见我,我也看不见你,今天我跟你说了我的糗事,明天我也不用担心自己的秘密曝光。
因为有了网络,所有的怯懦就变得从容。
岑词觉得秦勋对挽安时的心疼只是源于男性的保护欲望,毕竟表现出那么娇娇柔弱的女孩子,都会勾起秦勋这种男人的怜惜之情吧。
可她还是判断错了。
“一直以来挽安时给我的感觉就是淡淡忧思,尽管她会说一些玩笑话,我也总能感觉到她的不安、焦虑和彷徨。直到有一天她跟我说她男朋友跟她分手了,问我,是不是她这个人真的挺无趣的?”
岑词听到这儿并没有太多感触,淡声,“她年纪不大吧,年少无知的时候爱情至上,以为拥有了爱情就拥有了一切,爱情走了,天就跟塌下来了似的。等到了一定的年龄,过了耳听誓言的岁月就会知道,诗和远方你未必能得到,但爱情也绝不是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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