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班的医护打着哈欠,交接班的一套流程下来,眼睛几乎睁不开。
邢则踏入医院那一刻,气场全然改变,动作迅捷,步伐迈得更大。
“昨天那只做软腭部分切除的斗牛怎么样?”
“情况稳定,不过我们发现它好像还有皮肤病,主人到现在没注意到,情况还不算严重,回去需要定时做药浴。”
邢则点头,“记下来,到时候告知主人详情,还有多多主人那边,同意做详细的病理切片了吗?”
“主人打电话过来,同意了。”
“今天的手术室……”
两人一前一后,越走越快。
辛怡环抱纸袋,亦步亦趋跟在邢则身后,眸光悄悄在他背影上打转,为他入阵般严阵以待的态度油然升出几分钦佩。
前面,邢则脚步遽然一顿。
辛怡也及时刹停。
邢则转头看她,面色为难,幸好瞿盈盈及时赶到。
邢则放下心,拿起门后挂着的白大褂,披上身,系扣时同辛怡说:“瞿盈盈负责帮你办理入职,顺便熟悉一下环境,有不懂的可以问她。”
辛怡有点意外来着,没想到会如此正式,甚至需要她办理入职。
车祸后失业半年,此刻双脚仿佛终于踏入实地,辛怡欣然应允,等邢则一走,迫不及待掏出几个山楂片,同瞿盈盈分享。
瞿盈盈凝着她,满目的愁绪,“你怎么这么想不开?”
“啊?”辛怡心绪茫然,完全不知道她这番话从何而起。
瞿盈盈望一眼邢则消失方向,神态小心,攥住辛怡手臂,将人往大厅带。
“走吧,我先带你去楼上办入职,然后挨个认识下同事。”
手续办齐,拿到名牌,辛怡爱惜珍重地捧在掌心。
她瞄一眼瞿盈盈名牌,学着她,别在左侧胸前。
细心调整位置,辛怡喟叹:“没想到这么正式,我也能同你们一样,领到胸牌。”
瞿盈盈剥开山楂片纸包装,取出一片含在舌头下,咂了咂味道,眼熟的狸花猫从窗台上跃下,围在她脚边喵喵叫。
瞿盈盈眼睛一亮,托抱小猫,擎到辛怡眼前,让一人一猫的视线直直撞上。
“这是我要介绍给你的第一个同事,花艳艳,是我们有家宠物医院的前台接待,同时身兼安保调停工作,性情非常温顺,是甲胄的好友之一。”
花艳艳的眼睛睁得溜圆,冲辛怡软软喵呜一声。
辛怡禁受不住诱|惑,抚了抚狸花猫后颈,“这是哪个员工养的猫吗?好可爱。”
瞿盈盈将花艳艳揽回怀中,沉迷吸猫不可自拔,“不是谁养的。花艳艳以前是只流浪猫来着,它车祸受伤,拖着伤体自己爬进我们宠物医院,邢院长将它治好,从此它就住下来了。没有具体主人,也可以说,我们所有人都是它的主人,每天有人定时定点给它放饭。花艳艳很有灵性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前台做招待,有时候还会跑去安抚住院部的猫猫狗狗,邢院长看诊时,它负责稳定宠主情绪,毕竟凡是我们院长经手的病患,情况大多都比较严重。”
瞿盈盈将花艳艳放下,小小一只狸花猫喵呜一声,打过招呼跳跃着跑开。
有家宠物医院是它的家,也是它的游乐场,是它历经苦难锻砺后的安宁所。
看着小小一只猫自在穿梭,辛怡眼底起潮。
难为情地撇过眼睛,吸吸鼻子。
她好像有点太容易感动了。
有瞿盈盈带领,辛怡忙于认识各路同事。
每个人都很友好,缓解掉她心底暗藏的紧张,只是,渐渐发现不对劲。
怎么每个人在得知她职位之后,皆是满目恻隐。
有性情直接的,说出同瞿盈盈一毫不差的话:“你怎么这么想不开?”
瞿盈盈没再憋着,将人往休息室一带,门一关,好心解惑:“既然你是邢院长的邻居,相处下来,对他大致有点了解吧。”她用手指比出一段足以忽略不计的距离,“哪怕很浅表的一点点。”
辛怡颔首,具体没细说:“对他了解个大概。”
瞿盈盈正容道:“那你肯定知道,我们邢院长胜负欲极强。”
在某些字眼上,她落音很重。
辛怡乖乖点头。
瞿盈盈闭目叹息,老成持重地拍上她的肩,“邢院长争强好胜,且症状很重,说是病入膏肓都不过分,往后你同他相处,要事事小心,不能出风头,不然你会被他盯上。”
女孩动作稚气,曲起两根手指,指指自己眼睛,方向调转,又戳戳辛怡。
她良苦用心,好言相劝,最后丢下一句:“自求多福吧。”
辛怡将纸袋子往怀中拢了拢,忠告过耳不入,根本没放心上。
回顾与邢则相处,过程挺愉快,不认为自己会不小心触他逆鳞。
她现在还不如担心,会不会碰到尹梦瑶更切实际一些。
第20章
投入到工作中, 辛怡才发现自己的职位是全医院最清闲的一个,处于无事可做的状态。
邢则在忙工作,基本捉不到人影, 人总是行色匆匆,脚下犹如装了一对风火轮。
辛怡盯着他背影瞧, 觉得稀奇,如果私下相处,可能永远见不到他这一面。
唯一的工作内容,可能就是带着甲胄去上行为训练课。
“我们医院新添设的行为训练科,哪怕不把它算在内,也算得上宠物医院当中科室最为齐全的了。”
提到有家宠物医院, 瞿盈盈小表情自得的很。
那种与有荣焉也将辛怡感染,她默默把胸牌摆正。
甲胄做完行为训练,辛怡喂它喝水, 喝净碗底的水, 邢则刚巧转回自己的办公室, 看到辛怡,松了口气,“快把鞋给我,人马上就到。”
辛怡不知其意,不过跟着他紧张起来。急忙从纸袋中掏出鞋盒,递给邢则。
邢则换衣服也不避着人, 三两下褪去白大褂以及外套。
他里面穿着一件白衬衫, 质地上乘,平整挺括, 一点皱褶都没有,由于贴身设计, 身材被衬得更为颀长劲拔。
辛怡不自在,稍稍挪开眼。
邢则看她一眼,“拿着。”
外套丢过来,尚有余温,辛怡精心扶去褶皱,叠放整齐,依旧是牢牢抱在怀中。
见她无论做什么,都是认认真真,一丝不苟,邢则唇角挂笑:“待会有小动物诊疗行业协会和第三方评定机构会过来,有个简短的仪式要走。”
辛怡虽然不懂,不过紧张气氛影响到她,忙垂首整理穿着,整装以待。
邢则换下舒适运动鞋,皮鞋上脚后,他稍事适应了会儿,同样将换下来的鞋装回鞋盒,交由辛怡保管。
辛怡一手拎纸袋,一只手臂上挂着外套,如同一个人形晾衣架。
邢则路过时,瞄她好几眼。
辛怡不明所以,前前后后自视一番,没觉得不妥,反而将姿态端得更为庄肃。
邢则轻扯衬衫领子,目视前方时,不由失笑。
笑容一晃而过,辛怡精准捕获到,心底拿不准,不明白他笑什么,暗暗有点恼,神色里浮上些微愠气。
低低问他:“我看起来很好笑吗?”
邢则依旧维持常人难以追赶的步速,他摇头,“只是觉得今天的天气着实很不错。”
“我才不信。”
两人的眼神暗中“交锋”数个来回,持续到行业协会来参观时,邢则摆出社交面孔,配合参观、拍照等等环节。
今天阵仗很大,长枪短炮,咔擦声鸣响不断。邢则全程泰然自若,有礼有节。
第一次看到邢则这一面,辛怡觉得稀奇,站在人群外瞧热闹。
一个多小时下来,终于走到最后一道流程。
小动物诊疗协会会长同邢则举着“四星级宠物医院”的表彰牌匾拍照。
邢则外形过于出色,即便是如此官方老气的动作,他的气质也完全不入俗流,秒杀周围一众男士。
快门声响得更频繁了。
原本一切还好端端的,邢则耐心流失之际,眸光无意间瞥到人群中间的辛怡。
见她小脸依旧端肃,仪态矜重僵硬,邢则仿佛笑穴被点,嘴角轻抽,意识到不好时已经来不及。
“噗!”邢则连忙握拳抵在唇边,轻咳掩饰。
留意到邢则举动,辛怡怀疑地低头看自己,旋即恼火地狠狠剜他一眼。明明怒色挂在脸上,笑意却好像能够彼此传递,辛怡也开始辛苦憋笑。
“奇怪,真不明白邢院长刚刚笑什么。”瞿盈盈来院长办公室补写值班记录,一边刷刷写字,一边跟辛怡絮叨。
中午他们刚从二楼食堂回来,午休时间人显得格外慵懒,辛怡无处可去,只能窝在邢则办公室,办公椅不大舒服,背倚在靠背上,有点硬硬的。
甲胄伏在辛怡脚边,刚吃完饭,喝过水,慢腾腾舔着爪子。
起得太早,辛怡整个人懒困疲乏,上下眼皮一直在打架,她晃晃脑袋保持清醒,又剥了一个山楂片来吃。
甜蜜微酸溢满口腔,眼皮勉强撑起来一道火柴宽窄的缝隙。
瞿盈盈扔掉水笔,甩甩手腕,盯着她发笑,“你这是饭食困,干脆回家睡一觉,时间上还早,邢院长陪他们吃饭,一时半会回不来。”
辛怡摇摇头,好似燃油即将耗尽,小声咕呶:“不了,好不容易得到这份工作,我要恪尽职守。”
肘弯往回收,辛怡将邢则交给她保管的公文包又揽紧一些,“食堂饭菜太好吃了,我才会不小心多吃了一点。”
“是吧,我当时入职时也是,最满意的就是食堂。放眼全市,还有哪家宠物医院会有食堂啊。”瞿盈盈表情骄傲,人靠在办公桌上伸懒腰。
辛怡帮忙拉扯她的下摆,避免人走光,“盈盈,你不觉得,你跟邢……邢院长越来越像?”
瞿盈盈夸张地崩溃捂头,“天啊,我得罪你了吗?你怎么用这么恶毒的话攻击我。”
辛怡:“……倒也不必这样。”
邢则性格哪有那么糟糕。
辛怡挠挠脸侧,到底没有争辩,说多了不好,尤其还是出于维护目的,容易引人误解。
为了给辛怡醒神,瞿盈盈拉着她楼上楼下参观。
刚巧,中午有几个宠主带着自家狗狗打今年的疫苗。
场面挺有趣的,黑色小泰迪瑟瑟发抖,屁股挨上一针,它后知后觉,发出呜汪惨叫,花艳艳一个漂移,从走廊闪现疫苗接诊室,竖起毛蓬蓬大尾巴,同小泰迪挨挨蹭蹭,尽职尽责安抚。
瞿盈盈蹲在旁边,连连拍照,大夸花艳艳,“我们艳艳真可爱。”
花艳艳仿佛听懂褒奖,喵呜一声,来蹭她脸颊。
连看几只宠物狗挨针,辛怡收获新思路,悄声问瞿盈盈,“我是不是可以做这个?”
“做什么?”瞿盈盈转脸看她。
辛怡比划出扎针动作,“要不然这钱我拿的不安心。”
一整天她都处于无事可做的状态,唯一的作用便是充当人形衣架。
瞿盈盈皱眉,“当然不成,疫苗接诊也需要相关知识,缺少专业技能,你万一一针给它们扎出毛病怎么办?”
她拍拍辛怡手背,觉得手感不错,轻挠两下,“邢院长都没心疼钱,你就安心待着吧。”
从疫苗接诊室出来,瞿盈盈又带着辛怡去导医台,据闻那里是整个医院的八卦集散地。
八卦谁都爱听,辛怡也不例外。
话题还没聊起来,门口不知道是谁大喊一声:“不好,憨憨又来啦!”
场面顿时慌乱无序,犹如草原食草动物突遇猛兽捕猎,四散藏匿。
导医台下面猫进去三个人,有几人躲去角落架子后,躲避不及时的,纷纷拿出家伙——头盔以及……不锈钢盆。
“拿着,一定要把头护住!”瞿盈盈如临大敌,不知道从哪里取来不锈钢盆一个,罩在辛怡头顶。
辛怡惶惶然不知所措,臂弯护住怀中东西,腾出一只手紧握盆沿。
不多时,医院大厅冲进来一只……鸵鸟!?
麻绳也捆不住鸵鸟躁动的灵魂,它脖子昂起,叫声迸发,尖锐激越,坚硬鸟喙往前拱了拱,摆出冲锋姿势,离得最近的男医生第一个遭殃。
好在他准备充分,且经验丰富,头盔顶上,鸟喙与之重重敲击之后,冲击太强烈,整只鸵鸟防备不及,瞬间呆怔住。
“快,再来几个人,把憨憨按住!”
一声令下,医生们如披甲执锐的战士般,冲上与鸵鸟对峙的第一线。
过程中鸵鸟数次发起攻击,大厅内羽毛乱飞,隐隐约约还能看到几根头发,松针似的往下落,足见“战况”有多激烈。
结果以人类的胜利为告终。
瞿盈盈长吁一口气,擦擦汗,用不锈钢盆给自己扇风,“憨憨可是咱们医院的老顾客,一个月总要见它两三次。”
辛怡仍心有余悸,拍拍胸口,“有人养鸵鸟做宠物?”
导医台底下的护士艰难往外爬,“不算宠物,是周边一个村子散养的,凶得很,见人就叨,没想到歪打正着,憨憨被误入的外地人发现,拍了短视频发上网,网友们乐于看人在憨憨面前极限逃生,从此就成了一只网红鸟,凶性也更大了。”
“村民们指望憨憨赚钱,对它的健康紧张的很,几乎快成我们医院Vip了。上次见它是因为误食塑料袋,今天还不知道是闹什么幺蛾子。”
正收拾残局,叫声迭起,猫叫,狗叫,无一不是鸵鸟叫的陪衬。
瞿盈盈哧一声,表情不满,“憨憨也是看人下菜碟,在邢院长面前就没那么凶。”她一脸诡秘,对辛怡附耳道:“虽然大家对邢院长诟病不少,可他某些方面确实出类拔萃,动物的亲和力方面是顶级的。”
她顺手拈起身上沾到的鸵鸟毛,插在耳朵后面臭美,“拿回去,可以粘在帽子上。在19世纪,美洲贵妇不就是用鸵鸟毛装饰帽子。”
于是,等邢则吃完饭回来,看到辛怡正满地捡鸵鸟毛,目不别视,极其投入,纸袋里面露出一段,乱蓬蓬的,收获应当是不小。
邢则盯着看了会,忽然出声问她:“捡鸵鸟毛做什么?”
辛怡被吓一跳,回神看他,言简意赅:“做帽子。”
邢则表情意外,“有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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