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 笑死个人,确实好像一只开屏的蓝孔雀。”
“辛怡, 你说呢?”
所有人目光都转向默不作声的辛怡。
她端着茶杯的手抖了抖,在万众期待中嗫嚅:“我、我有苦说不出啊。”
有苦说不出的辛怡捧着脸, 回忆医护们的议论。
“噗,开屏孔雀什么的,还真的挺形象的。”
沏好茶,趁着邢则去查房,辛怡又捧出书来看。
“雄孔雀可能会展开尾羽,背对着雌孔雀,并在最后一刻转过身来,把金色、绿色、蓝色,古铜色和紫色等一系列色彩组成的闪闪发光的裙摆展示给雌性看。”
脑中逐渐出现画面,想象邢则身后拖出一排绚丽翎羽,在抖颤中,华美的目晕闪烁绮丽光彩……
辛怡几次控制不住爆笑。
就是不知道在如今这个季节,倘若邢则真的会开屏的话,又会冲谁这么做?
辛怡将厚厚书本拢进怀中,心脏好像窗外枝梢上密簇的翠叶,窸窣鼓动。
风有点凉,辛怡去关窗,熟悉脚步声响起,她拼命忍耐,努力不将脑中想象画面与现实场景混为一谈,可邢则开屏的样子已经扎根结实,用上十二分的克制力,才勉强压下上翘的唇角,转头看过去,结果……
“你身上怎么这么脏?”辛怡失声叫道。
邢则面无表情,直矗矗地站着,精心打理过的背头蒙上一层细沙,外套上也是,他缓缓坐到沙发上,默默将鞋脱下,倒出两堆沙子。
辛怡:“……”
你看这两堆沙子,明晃晃地像不像对你的嘲讽?
简单整理了下,邢则脱掉宝石蓝外套,照旧信心满面:“没事,都在可控范围。”
“你的嘴真的,比啄木鸟的嘴都硬。”
门外,传来瞿盈盈崩溃大喊:“谁把我刚换的猫砂盆弄洒了?”
“……”
邢则一本正经同辛怡科普:“孔雀喜欢尘浴,是为了避免感染寄生虫:它们尾巴基部长有腺体,可以分泌油脂,孔雀会用喙沾取油脂,涂遍全身,这样做可以防水跟隔热。腺体分泌的油脂同时是维生素D的来源,有了它们,孔雀理羽时顺便吃下,能防止患上软骨病,不过副作用是,油脂容易吸引来寄生虫,所以会通过尘浴的方式杜绝这一问题。”
辛怡:“你还真是……言传身教。”
邢则:“……快帮我清理清理,待会我还要去会诊。”
“……”
一整日,辛怡都处于无言以对的状态,就看一只“花孔雀”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时不时拿出小镜子来,照着头发整理,精细到每一根头发丝。
即便如此,邢则还不忘同她强调:“对我没造成什么影响,孔雀又不像老虎,没什么凶性。”转眼又同她求助:“你帮我看看,后面头发打理到位了吗?”
辛怡:“……到位,到位极了。”
为了防止邢则做出更离谱的事情,而自己不在,没人能帮他遮掩,一整日,辛怡寸步不离守在他身侧,紧盯他一举一动,稍有异状,及时暗中提醒。
下班后,辛怡心力交瘁。
她以为早上发生的事情已经够离谱,没想到离谱的还在晚上。
饭后散步遛狗,辛怡负责照管甲胄,给它铲屎,扔完垃圾回来,到处找不到邢则。
辛怡还奇怪,人明明刚刚还在那里,他那么高,不可能看不到。
日影西斜时,浓黑悄然无息,滂沛汹溶,潮水般漫过周身四围。微茫流乱,扭曲了视野,所视范围内如同水下视物般失真。
辛怡搓了搓胳膊,东张西望,小花园栽植了不少树木,到处都是乱扎扎的黑影,落在身上,怪怵人的。
她蹲身抱住甲胄,温语诱哄:“甲胄,你主人丢了,快去闻一闻,找回来有赏,一把鸭肉干。”
甲胄嘴筒子乱拱,凑到不知名草叶前,被刺激地打了个喷嚏,头直接甩成个滚筒洗衣机。
辛怡皱眉:“不满意啊,那两把?”
头顶,忽而传来一声很轻的笑。
辛怡惊疑抬头,与树上的邢则四目相对。
“……”
邢则倚靠主干,大长腿架在分枝上,支起的膝盖上垫着手腕——姿态极其懒慢惬意。
他正远眺楼群,欣赏夹缝间的日落。
“怪不得孔雀喜欢栖息在高大光滑的树枝上。”
辛怡没做声。
邢则又说:“想爬树吗?我教你。”
“……”
之前怂恿她爬墙就算了,现在竟然还想怂恿她爬树!
辛怡指指邢则旁边:“你上都上去了,顺便摘点香椿芽下来,要嫩一点的,明天用来炒鸡蛋。上次王师傅一个人爬上去摘了两斤。”
邢则沉闷半晌,卷起衣袖,“我能摘三斤。”
没有那么多香椿嫩芽,邢则遗憾只摘了两斤一两,为这多出来的一两,辛怡无论怎么劝都不肯下树,非要超过物业王师傅不可。
等他终于从树上跳下来,辛怡无语抓头:“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好啊?”
邢则笑笑,“不急,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中。”
“你掌握什么了你掌握!”
辛怡气得攥拳,哐哐擂他两下,邢则不觉得疼,反而一脸受用。
见他唇尾微扬,心情明显很不错,辛怡更气了。
真的好气。
这期间,辛怡没等来邢则“开屏”,足足三天时间,虽然时有异常,好在远没有第一天严重,至少他不会再无时无刻打理头发,只用过一次的定型啫喱也被放到角落吃灰。
辛怡偷偷拍摄了不少照片视频,上次夜间游园,她就加上了李润好友,私底下两人偶有联系,主要是围观邢则,看他出糗。
那边,李润看到照片上的邢则梳着背头,一身亮眼的宝石蓝,笑到跌倒,站都站不起来。
“笑什么呢,吃饭。”
邢则见辛怡一心二用,手指时不时划一下手机,或者哒哒哒打几个字,唇角窝着笑,一看心情就很不错。
也不知道在跟谁聊天。
“哦,哦,我马上吃完。”
邢则盯着她眼前手机看,他视力不错,能够看到聊天框一直在动,对方还会使用很可爱的表情包。
他身体后仰,肩胛抵在椅背,忖思了两秒后,提着空碗起身,绕行到辛怡身后。
辛怡很警觉,抬眸觑他一眼,飞快息屏。
邢则蹙眉,眉间涌上烦躁,食欲瞬时减退。
辛怡见他就盛了半碗饭回来,惊奇道:“你就吃这么点?”
平常都吃至少两腕,今天才吃一碗半,“身体不舒服吗?”
女孩眼神切切,邢则紧锁的眉梢稍稍松缓,搜肠刮肚找着理由呢,忽然接到医院紧急电话,傍晚接诊了一只中暑英斗,犬类中暑热衰竭死亡率非常高,恰好邢则从医履历中抢救成功过一只,值班的医生便找他求救。
邢则饭也顾不上再吃,匆匆出门,走之前不忘嘱托辛怡,晚上他不回来的话,记得谁来敲门都不要开。
辛怡目送他进电梯。
电梯门阖上,辛怡挠脸,感觉两人之间的氛围确实如蓝苒所说,越来越像老夫老妻了,可他们之间明明还没有任何进展。
辛怡回转,看着邢则没来得及吃净的半碗饭发呆,
他吃这么少,待会儿不会饿吧?
辛怡从柜子深处拖出买来还没怎么用锅的电蒸锅,洗了洗,敞开盖子晾着,米饭跟菜都套上保鲜膜套,放进冰箱。邢则半夜回来饿的话,隔水蒸一下就可以吃。
刷好碗,将最后一只碗放上沥水架,李润的消息还在不停进来,辛怡没了聊天的兴致,终止了话题,跑去卧室看书。
整晚邢则都没回来,辛怡起得很早,起床后去做早饭,翻出保温饭盒,装了不少吃的,还切了水果放进来,她自己简单喝了一盒牛奶,提着饭盒,走去有家宠物医院,路上顺便遛甲胄。
今天到的早,医院没什么人,值夜班的医护等着交接班,看到人,打招呼之前都会先打个哈欠。
见他们又累又困,辛怡没多问,径直走去邢则办公室。
门是半敞的,邢则坐在办公桌前,面对电脑,屏幕已经进入待机模式,他一手撑在眉尾,盯着屏幕,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可以进来吗?”辛怡敲了敲门。
邢则随即转头看过来。
辛怡发现他气色不好,经过一晚上忙碌,头发微微蓬乱,眼底布满红血丝,看样子,估计是一个晚上都没捞着时间休息。
察觉他状态不对劲,周身萎靡,犹如一尊雪腻苍白的脆弱雕塑,晨光填进缝隙,粘合修补才得以维持圆善完整。
辛怡想了想,没问原因,而是走过去,一一将带来的早餐排到桌面上。
“昨晚你就没吃多少,我猜你忙了一晚上,也顾不上吃饭,特意多带一些。”
见邢则反应迟钝,辛怡不客气地托起他的手,将一盒热牛奶拍进掌心,命令:“尽量都吃掉。”
分好餐具,辛怡拖了张椅子过来,陪他一起吃。
邢则低头嗯了声,挟了一块鸡蛋饼,“昨晚那只中暑的英斗没救过来。”
辛怡悄悄关注他,没插话。
邢则吃相依旧养眼,比起平时,进食速度明显放慢,咀嚼时,腮帮子缓慢地一动一动,眼神缥缈,陷入思考。
辛怡对他格外纵容,见他吃净碗底食物,会及时补充新的进去。
分针平稳朝前迈进,墙上时钟响起整点报时声,嘈杂声音拉回邢则思绪。
他叹口气,“那只英斗的男主人跟女主人吵架闹分手,都不想要它,男主人一气之下把它锁车里,昨天最高温度虽然不到三十度,可车内闷热,加上缺氧,还是被路过行人发现,砸窗将它救出来。降温,吸氧,利尿,肾上腺素,cpr,所有办法都用了,在它生命最后一刻,男女主人还在外面争执不休,没人进来看它。最后,它离开的时候,舔了舔我的手指……”
邢则声音发堵,他撂下筷子,彻底没了吃饭的心情。
头转向窗外,望着梧桐树,轻声道:“没能救活它,我觉得很对不起它,我们都对不起它。”
邢则低沉哀伤的语音犹如一支针剂,凉凉的,丝丝哀酸注入到空气中,树叶翻动的频率逐渐放缓,拖出悠长的余韵。
辛怡深感言语匮乏,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摸了摸外套口袋,掏出山楂片,从桌子上推到邢则面前。
邢则笑笑,拿起来,“只有这个吗?”
辛怡想了想,又去掏口袋,结果掏出个发圈,上面还有朵小雏菊,乖乖在辛怡嫩白掌心绽放。
邢则看中,一把抢走,“归我了,还有吗?”
辛怡莫名被他的话驱使,继续掏口袋,掏阿掏,掏出一包消毒湿巾,邢则看起来不大满意,可还是收了。
他皱眉,“没别的了吗?”
辛怡整个把口袋翻过来,证明自己“一穷二白”,觑见邢则绷唇忍笑,才反应过来,邢则是谁,传说中的邢院长,怎么会轻易被负面情绪左右,刚刚分明是在逗她。
辛怡忍气,闷闷回他:“没了!”
邢则遗憾,长指杵上眉尾,揉了揉,好像很疲惫的样子,“那你给我唱首歌?”
“够了你!”
辛怡脸红,一拳擂在他死硬死硬的手臂肌肉上,反而打得自己手疼。
她甩甩手。
两人正笑闹,接诊大厅却陷入混乱,冲突吵闹声隔着门板传进来。
第一个发现的是甲胄,它警觉竖起耳朵,端正坐在门前,从喉咙底部滚出压抑的吠啸,隆隆的很低沉。
辛怡跟邢则同时停下动作,不多时,瞿盈盈过来敲门,声音急促:“不好了邢院长,有宠主来闹事!”
来闹事的宠主正是那只英斗的主人,他满脸怒意,质疑有家宠物医院救治不当,害死他的宝贝宠物。
英斗主人很激动,手指过在场每一个人,说他们都是害命凶手,是帮凶。
他的莫名指责让在场每个人都变了脸色。
试问,身披白大褂,就算只是宠物医生,是兽医,可哪一个不是把扶危救疾做己任,毛孩子无痛无灾是他们心底最美好的心愿,可如今。却受到无端构陷,用“凶手”,“帮凶”泯没他们的拳拳心胆。
起初男医生试图跟他解释,斗牛这类品种的犬类,由于先天原因,鼻腔狭窄,夏天不注意,很容易造成气道阻塞窒息死亡,死亡率高达百分之九十八,抢救回来的几率本就渺茫。
费了半天口舌,对方情绪更加激动,怒气冲霄,当场便掀翻导医台上的电脑!
“什么意思?你们分明是在推卸责任,试图用我的过失来掩盖你们医术不精,趁火打劫。一个简简单单的中暑,怎么可能会丢命!”
辛怡跟辛怡出来时,英斗主人在争执间,撞翻了角落里的货架,成排的宠物粮跟宠物零食散落一地,冲击力太大,包装破口,猫粮跟狗粮甚而滚到辛怡脚边。
见到眼前情境,辛怡忍不住怒火填胸,见她要上前,邢则攥住她手腕,将人往自己身后扯。
“你老实待着,事情我来解决。”
辛怡目送邢则步入冲突中心。
顾医生顾敏是个心直口快的,她早就在忍,货架倒坍下来时,她的脚背不幸被砸,痛感抓扯头皮,肝火顷刻间旺盛燃烧。
“你最该责怪的是你自己,要不是你将狗锁在车里,一下午都没想起它,它又怎么会因为中暑送命,反过来跑到我们面前大肆指责,你没羞耻心吗?”
事情霎时间恶化,英斗主人面红耳赤,撸起袖子直直扑向顾敏,好在几个男医生眼疾手快,从后面抱着他,拖着他,阻止他施暴。
场面极其混乱,仿佛狂暴悍戾的掠食者突然闯入安宁悠闲的大草原,草原弥漫着恐慌,陷入残忍血腥的猎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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