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问完，手机忽然震了一下，那是有新消息的提示，她无暇顾及，专心听那边韩添仪道：“昨天DKL的一个叫大虫的选手直播的时候说，他和那个怪猎奶奶打了一会儿VCS，对你大夸特夸！说你厉害！说你飒！说你是老一辈的榜样！”
“噗！”
“现在他这段直播被截下来，又被顶上抖抖前三了！”韩添仪崩溃道，“我快疯了！我刚装回抖抖，里面一万多条私信！再看，三万了！现在我都不敢去看了！”
“额……”方亚楠差点想说对不起，但转念一想自己好像没做错什么，不由得有些尴尬，“那，那怎么办呀？”
“什么怎么办！你……啊啊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办！”韩添仪泄了气，“怎么办呀，我难道联系他们让他们删了？可是转发都已经六位数了。”
“这么夸张？！”方亚楠惊了，要知道以前维度做公众号，单篇文章点击过十万都会被点名表扬，现在人家随随便便说两句话，这就转过十万了？转给谁看？给自家爷爷奶奶？
“你也不看看现在什么年代，全民上网！”
“我那时候也全民上网啊！”方亚楠不服。
“反正现在网民更多！”韩添仪还较起劲来。
“行行行，咱不纠结这个，那你说怎么办？”方亚楠又无情的把话题揪回来。
“我也不知道……”韩添仪声音很疲惫，“我刚才就是收到学校通知，说门口有媒体申请采访我……我很慌啊。”
“慌什么，又不是坏事。”方亚楠莫名其妙。
“不是你说不想出名，想让这事儿就这么过去的吗？”
“……”原来顾及着她呀，方亚楠叹了口气，“那外婆也没说让你死扛呀，外婆都多大年纪了，就算真上风口浪尖，还能飘几年？你担心那么多做什么，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就去做行了。”
“外婆你这是说些什么不吉利的呀！”韩添仪生气了，转而又小心翼翼道，“那……我去接受采访？”
“去吧去吧。”
“可我说什么呀？你做过媒体，你教教我？”
“这个啊……”方亚楠有些恍惚，对很多人来说这可能是她几十年前的职业经历，可对她来说却恍若就在眼前，“与其教你怎么说，不如给你一个宗旨。围绕宗旨说，就不会错。”
“嗯，什么宗旨？”
“你要保护外婆。”方亚楠郑重其事道，“如果你愿意这么想，你到时候就知道怎么说。”
“……我知道了。”韩添仪的声音忽然冷静下来，“那，外婆我挂了。”
“去吧去吧，加油。”方亚楠想了想，还是叮嘱了一句，“不要有心理负担，这些都是人生经历，如果把握得好，也不失为一种收获。”
“哎知道了知道了，又开始了。”韩添仪毫不掩饰不耐烦，“外婆拜拜，你早点休息。”说罢挂了电话。
方亚楠看着手机，想到最后两句对话，悲从中来。
什么叫又开始了？她以过来人的姿态说两句怎么了？难道她在是老方的时候好为人师到儿女都要不耐烦的地步吗？！
可她明明不爱教育人呀！
难道她在周围朋友眼中也是这样的人吗？！
她本来没多大感情波动，此时却觉得很是心酸和自我怀疑，一边低头翻看刚才中途进来的信息。
居然是陆刃的VX消息：【方奶奶对不起。】
【大虫直播的时候闯了祸，把你跟我们玩游戏的事说出去了。】
【如果有人骚扰到你，你让他们自己联系DKL。】
【我们会摆平的。】
【……奶奶？】
这一条条的，把陆刃的不安展现得淋漓尽致，方亚楠叹了口气，缓慢的回复道：【我已经知道了，没事，他们都去找我外孙女了，她会处理的。】
陆刃很快回了消息：【你外孙女有处理这方面事情的经验吗？】
她没有，我有啊！
不对，我也没有。
从未火过的摄影记者方亚楠心有戚戚，她勤勤恳恳在大社干了一辈子居然还没老了打两把游戏火，人生境遇真是诡谲如斯。
【没有。】她老实回答。
陆刃在那“输入”了半天，终究回了句：【如果有需要，请务必来找我。】
方亚楠快速了回了句【好的】，发过去后看着她和陆刃的聊天界面，忽然有种诡异的感觉。
她可以理解陆刃对她的态度是客气带着点对长辈的尊敬，但是这语气措辞，怎么看着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好像……江岩？
额……
方亚楠被自己的联想尴尬了一下，但冷不丁的又对江岩产生了一丝愧疚感。明明“前两天”还跟人家生死时速过，结果这些天明明那么闲，她愣是没想起过他，如果自己真是他老婆，那江岩可真是倒了不知道多少辈子的大霉。
她忍不住苦笑一声，长长的叹了口气，埋头走进书房，戴上头盔躲进了游戏世界。
第73章 方奶奶的教育理念
方亚楠本以为这一次上热搜会跟上次一样，被冷处理到结束。谁料第二天，江谣就打电话过来了。
“妈，你跟添仪在搞什么呢？怎么她辅导员都打电话来问我了，说她被媒体访谈什么的，还跟你有关？”
方亚楠一脸懵：“弄这么大了？记者冲大门了？”
“怎么可能，但也差不多了，现在她同学也都围着她转，辅导员只能来问我情况了。”
“你先问添仪呀，她要是觉得自己能处理好，不就不用我们管了吗？”
“那怎么行？她才多大，能懂什么？这么自己死扛着出了事怎么办？”
“她出事了吗？”
“这不算出事吗？”
“你问过她了吗？”
“还没，可是辅导员……”
“你先问问她呀，”方亚楠有些无奈，“你都没跟当事人沟通，怎么知道她不行呢？”
“哎，妈！你怎么这时候还这样，添仪毕竟是你外孙女，她现在出了这事，你还这么一副放她飞的样子，到时候她又要怪你不管她。”
方亚楠感觉有点冤枉，以己度人的想，她觉得韩添仪也二十多岁的大人了，总不能遇到什么事都找妈妈，想想她自己快三十了还什么事都被爹妈当小孩似的叮嘱，有时候真的会忍不住不耐烦。
至少她把处置权交给韩添仪的时候，感觉韩添仪是真的挺高兴的。
可换句话讲，她大概也能理解江谣的感受。当爸妈的看着孩子长大，心里很难走脱那种“他们需要我照顾”的惯性思维，即便孩子已经人高马大有了自己的想法，可在他们听来总会加一层“童言”滤镜。
但这一次到底谁对？她也说不清楚，只能道：“那你还是先问问她的想法吧，如果你觉得她确实在逞强，我们再想想办法？”
“……好吧。”江谣对这回答并不意外，但也不情愿，又道，“但你也别再撺掇她了，她还是个学生呢，何必赶着她被社会毒打？”
“你要相信添仪，”方亚楠笑起来，“我的外孙女，还不知道谁毒打谁呢。”
江谣无奈的挂了电话。
方亚楠早就料到自己成为老方后会在子孙的教育上和自己的孩子发生分歧，不是因为她的教育观念有多独特，而是因为她有着几乎所有未婚青年对于育儿观念上的概念性猜想。
比如如果我有了孩子我一定鸡娃之类的，事实上随着年龄的增长，周围同龄人逐渐成家升级，她也发现不少曾经和自己同样观念的小伙伴开始焦虑，几乎以半强迫性质被动陷入鸡娃状态。
人是会变的，尤其是从旁观者变成局中人以后。
她无权也不配去苛责江谣或者方近贤的想法和做法，甚至说，相比自己，他们才是真正的过来人，如何当父母，她还得跟他们学习。
所以相应的，在穿越前作为一个“伪啃老族”单身狗，她觉得自己的心态上更接近自己的孙辈，是以在和江谣对话时，反而忍不住为韩添仪说话。
但挂了电话后却又忐忑不安了，如果她是错的，江谣是对的呢？万一韩添仪真的因此闯了祸呢？
她翻到韩添仪电话，想拨过去让她虚心接受她母后的意见，然而人家正在通话中。
好吧，江谣还真是雷厉风行。
方亚楠没办法，只能再次打开抖抖，去看最新上了热搜的有关自己的视频，这次的视频之所以热，大半原因是来自于大虫本身的影响力。
他是一个有着娃娃脸的小男生，看起来软绵绵的很可爱，本来游戏ID叫虎爷，结果签约战队后真人一露面，没人愿意称他爷，更不觉得他有老虎那样威武的气势，就很武断的称他为大虫。
久而久之他也认了，干脆连自己的正式比赛ID都叫了大虫，如此平易近人又朗朗上口，让他收获了一大帮妈妈粉。
视频里大虫一边打游戏一边在和他的直播小伙伴聊天，大多是一些粉丝们最爱听的战队日常，尤其是陆刃的，只要他说起陆刃，满屏幕都是尖叫。
结果说起陆刃他就说起陆刃带爷爷打游戏，说完爷爷自然就说到了“奶奶”。
一开始他小伙伴听误会了：“所以说陆刃的爷爷奶奶都打游戏？”
“不是不是！不是陆刃的奶奶，是陆刃爷爷的朋友，哎你都想不到，听说她最近刚入的头盔，结果玩起来超熟练，思维敏捷行动也超迅速，敢打敢冲还能苟，一点都不像七十多岁的老人家！”大虫感叹，“我外婆也想玩，但她一戴头盔就晕，太可惜了。”
“我爷爷奶奶也是，上次那个怪猎奶奶出来嘛，他们就问我要设备也想试试，结果真的是岁月不饶人，哎。”
“咦，我没说吗？陆刃爷爷的朋友就是那个怪猎奶奶啊。”
“啊？啥？！就是她吗？你怎么知道的！？”
“你说这世上还有几个七十多岁还那么能玩的奶奶呀，”大虫嘚瑟道，“她都没当回事，就你们这群庶民大惊小怪的。”
“我考，她ID多少，她啥时候玩，我也想跟她玩！”
“那你可要先预约了，呵，有陆刃在，光我们战队的都要排着队伺候，你等通知吧。”
“啊耶噫，把你嘚瑟的。”
“嘿嘿嘿嘿！”大虫笑了，突然一顿，“啊等等！我有电话！”
说罢他整个人站住不动，处于离线状态，过了一会儿，他回来了，语气很惊慌：“那个，那个，奶奶的事情，你们当我没说过啊！当我没说过！不要去打扰她呀，各位亲，千万不要去打扰她呀！谢谢谢谢，大虫给你们跪了！”
可即使这话落在这，评论区依然爆炸式的刷屏，什么梦幻联动、双厨狂喜……这些词在四十多年前就存在了，没想到现在还在。
大虫自此慌张的切断了直播，连工作都不管了，但依然没法阻挡网友热情的将他这段话和方亚楠打怪猎的视频再次顶上了排行榜。
方亚楠：“哎……”多半是那时候收到陆刃的警告了。
她又看了一会儿那些狂热却很没营养的评论，再次感叹不管时代如何变迁，网民总是能把集体智慧下限拉到最低，心里真的开始祈祷韩添仪不会因为这件事受到伤害。
看完了视频，方亚楠又做了一会儿复健运动，还是没等出去周末补课的方鹗回来，正琢磨着自己要不要去单排一把游戏，忽然收到一条VX消息。
她一看，人都惊了，居然是陆晓的。
穿越前三年到现在的四十多年，这大概是陆晓第一次主动发消息给她吧！
陆晓：【陆刃晚上有比赛，就在我们这，他想请你去看，去不去？】
方亚楠琢磨着这风口浪尖的，自己一个老太太出现在现场不是更坐实的那个网红身份了吗？到时候难不成是要原地出道？
还是说陆晓并不知道自己被他孙子的队友坑了的事？
她问：【陆刃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陆晓：【就刚才，怎么了?】
那不管陆晓知不知道，陆刃心里应该是有数的，方亚楠放下心。她虽然想过平静的生活，但这把年纪了，也不会怕什么人红是非多，既然陆刃开口请，她一辈子能看几次电竞比赛的现场，还是选手邀请的，想想就让网瘾阿姨心旷神怡。
方亚楠想了想，忽然笑起来：【我能多带人不？】
【行啊，是你孙子吗？】
陆晓果然也是个心思细腻的人，方亚楠立刻答道：【没错！我想给他个惊喜。】
陆晓：【成，我跟他说。】
【你也来看吗？】
【我看情况。】
陆晓答完便不再说话了，仿佛真的就是给陆刃递个话，可明明陆刃自己就有她VX，为什么不直接跟她说？方亚楠身体是七十五了，那个三十岁的老少女心却还是忍不住发散思维，可刚一开始胡思乱想，看着自己鸡皮一样的手，还是只能一声叹息。
她是真的很想趁着这个年纪问问陆晓，当年到底对她有没有意思，或者不用这么直白，他们究竟有没有按照约定的那样一起出去玩？如果有，为什么还是没在一起，如果没有，那又是谁放了谁鸽子？
可现在的陆晓，有老婆，有孙子，家庭美满，她这么问，仿佛是夕阳红上带点绿，怎么想怎么婊里婊气。
不管小方还是老方，都做不出这样的事。
难道这份感情真的只能被老方带进坟里了吗？都这个年代了，她方亚楠为什么还要活得这么含蓄啊！
想到晚上要去看比赛，方亚楠决定白天还是不折腾自己了，她吃了午饭回到自己房间，想补个午觉。躺在床上时，她看着柜子上满满的《维度》，心情很复杂。
穿过来那么多天，她愣是没勇气翻看一下这些年的杂志。
理由很简单，很少有人能完整的重写一篇自己写的文。
如果一下子就知道了未来四十多年的热门选题，她固然在回去后能够拥有超前的眼光，可她的自尊不允许她这么做，那是别人的思想和才华。同时这也意味着，她会为了规避那些优秀的选题而陷入更深的痛苦中。
她既不想提前知道同事们的优秀选题一时脑抽占了他们的功劳，也不想一不小心看到自己的害自己回去后不得不“抄袭”自己。
但现在，她是真的很想知道，当年自己究竟有没有做成电竞那个选题。
陆晓还在帮忙吗？他们会因为合作这个选题而有进展吗？毕竟那一年后，她差不多都是快给江岩生孩子的时候了！
方亚楠脑中天人交战许久，纵使已经凭着经验锁定了那一本杂志，却还是下不了这个决心，干脆咬牙翻身，逼着自己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时，天都快黑了，外面是方近贤训方鹗的声音。
“你奶奶还没醒，想玩你等她起来再说。”
“我就想自己玩两把！”
“不行，当初不是说了，你能不能玩要听奶奶的。”
“什么呀！那我寒假怎么办？每天问奶奶？奶奶我能不能玩游戏？我考，我都十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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