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大人们谈事情的时候,她自觉是姐姐,一心只追着小心烈,拉着她玩娃娃、给她荡秋千、陪她看锦鲤,还想给她喂饭。
现在想来,那时候的徐心烈应该是苦不堪言的,挣扎无果之下,只能拼命把她推给徐绍均,徐绍均也是个傻小子,妹妹累了,那他来招待“舒音妹妹”;妹妹饭没吃完,那他来招待“舒音妹妹”;妹妹不高兴了,那他来招待“舒音妹妹”……
于是画面就变成了,亓舒音追着徐心烈跑,徐绍均追着亓舒音跑,三人貌似玩得很是热闹。
直到某一天,徐浚泉偶然看到又一次被徐心烈甩开的亓舒音在和徐绍均头碰头玩耍,他没什么表示,转身离开了。可没一会儿,徐心烈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钻出来,开始热情的拉着亓舒音一起玩,再也不带徐绍均。即便后来亓舒音长大了,再看徐绍均已经有些不一样时,也因为徐心烈的纠缠,而不了了之。
原来,徐心烈六岁的时候,便已经是她爹的好帮手了。而现在,不仅在江湖上声名赫赫,甚至能利用朝廷,来摆布自己的终身大事了。
而自己,十年过去了,毫无长进。
亓舒音再次打开门,看着一眼见方的小院子,抬头看一眼见方的蓝天,想到徐心烈现在可能正在哪个地方恣意潇洒、纵横捭阖,而比她大两岁的自己,却还在这井底,苦练这无用武之地的功夫,等一个不知在何处的良人,便觉得一股羞耻和不甘,从心底升腾了起来。
她犹豫半晌,忽的咬牙转身,关上门,收拾起包裹来。
而另一头,这个被徐心烈和亓舒音都认定的“傻小子”徐绍均,却以丝毫不傻的面容,冷峻的隐在暗处,观察远处的情况。
“十三,你来看,那好像是个新坟。”他招了招手,在观察另一边的十三转身走了过来,每近一步,血腥气就浓郁一分。
徐绍均皱了皱眉,但想到是十三半道上救了自己,才勉强没有出口说他残忍。
遇上十三的陆家庄弟子着实倒了血霉,徐绍均尚且会手下留情,只要对方受伤不起便不会追杀;可等到他被围攻,眼见着快不敌时,斜刺里蹿出的杀胚十三,却着实让他开了眼界!
那两把蛇剑几乎就是绞肉的转盘,每一次划动都必有血肉飞溅,那古怪的造型本就利于切割,十三剑剑往人弱处招呼,光徐绍均看清楚被割掉了半个头的,就不下三人!
奈何这是一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战斗,他自己下不了杀手,他不能怪十三下得了。
而且,有十三在身边,是“真特娘的安心啊”,烈烈原话。
之前虽说徐心烈要求各自分散,但是山与山之间的路就这么一条,她自己说完就选了最近的路走,李再安看起来也不遑多让,可见两人本质的“奸猾”。徐绍均和十三就老实多了,转头往另外两个方向去,结果没跑多久,绕着绕着,还是绕到了谈仙石城附近,此时正看到一个显然不久前刚发生过打斗的地方。
十三听了他的招呼,过来看了一眼,确定道:“是个新坟。”
“走,去看看。”
徐绍均压低脚步走了过去,到了坟前,看了看竹牌做的墓碑,眯起眼研究上面的字:“陆……大?什么意思,这人叫陆大?咦,还有很多竹子……这是记号吗?”
他在这研究坟冢,十三却只是听着,专心研究附近的痕迹。他摸了摸几根竹子上的裂痕,又扒拉了一下地上的树叶,甚至趴下去研究了一会儿痕迹,沉思了一会儿道:“心烈来过了。”
“啊?”徐绍均没有如往日那样训斥他居然敢这么亲昵的喊自己妹妹,急匆匆跑过来,“当真?”
十三指着地上一处泥土,那儿的落叶已经被踢开,泥里有个模糊的掌印,他张开手在上面比了比:“应是她的手,用的是你们那招商鞅立木。”
“你怎么知道,这是她的手?”徐绍均也依样画葫芦上去比了比,什么感想都没有,只能自己推断,“哦,若这个陆大是男的,那这么小的手,只可能是烈烈的了。”
十三当然不会告诉徐绍均自己多少次想象能牵着徐心烈的手,每一次偶然碰到都在心里暗暗描画几百遍,以至于自己刚比对时,只觉得手心都在发热。他又看了一眼那个手掌,在附近又看了一圈,冷声道:“李再安也在。”
“嗯?世子?他俩汇合了?”
“嗯。”声音更冷,“这里是用枪尖挖土才有的痕迹。”十三心口很堵,望向坟冢,“这个人应该是他俩埋的。”
“应该也是他俩杀的。”徐绍均看着坟冢,喃喃道,“杀就杀了,还埋……啊!”他倒吸一口凉气,和同样想到的十三双目相对,一个震惊,一个了然,“陆大!不是说叫陆大!是陆家排行老大!”
“水渊刀,陆紫霄。”十三直接报出了墓主名号。
“乖乖,”徐大公子连徐心烈的小口癖都出来了,呆愣,“这还怎么了结?”
十三弯腰,抓了把土,洒在坟冢上,平静道:“不死不休。”
徐绍均叹了口气,认命的起身,朝坟冢拱了拱手:“也对,这一天早该来了。”
“走,他们应该还没走远。”十三正了正双剑的位置,迈步鹰巢顶处跑去,徐绍均连忙追上他,唉声叹气一会儿,忽然道:“不过话说回来。”
“嗯?”
“烈烈这丫头,怎么连刻墓碑都偷懒啊?真是的。”
“你给她补上?”
“算了算了,赶路要紧,赶路要紧,嘿嘿。”
第29章 暴走的徐不义
徐心烈不是什么很相信直觉的人,她讨厌直觉,因为每次比赛前她都直觉自己会输。
但是这次,她却总觉得自己在与狼为伴。
这次的事情,疑点真的很多,而且从李再安出现开始,晦气事儿就如影随形。
十三没有对陆季明下死手,陆季明死了。
她没想杀陆紫霄,陆紫霄死了。
是,这些都看似和李再安无关,但是又好像都和他有关联。
偏偏现在她身边只有李再安一个人,她一点都不信任他,直接导致她走着走着就感到如芒在背,很快连去鹰巢顶的心思都快淡了……总有种带皇军进村的错觉。
“怎么了?”李再安见她步伐越来越慢,停下来喘着气问。
徐心烈假装累了,靠着树深呼吸:“歇一会儿。”
李再安不置可否,动作优雅的坐在地上,拿出一块布开始擦枪,看起来很是细致。
徐心烈早就看出他爱护自己的枪,此时也并不觉得意外,只是有些好奇的道:“你为什么出来?就为了找我算账?”
“我还当你永远不会问呢。”李再安看着自己的枪道。
“确实不是很好奇,毕竟你一个世子大人有钱有闲,心血来潮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很正常。”徐心烈调侃道,“哪像我们这种拼死讨生活的,做什么都得有理有据。”
“我要是再不出来看看,恐怕等到含饴弄孙了,还不知道是个比我小四岁的女娃子给我安排的终身呢。”李再安语气凉凉的,“你说你做事就做事,招惹我们献王府做什么?”
“怎么叫招惹了,你们一面嚷着支持禁武,一面又什么都不想做,另一头收税吃红利倒一点不嘴软,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徐心烈冷笑,“皇上还搁宫里殚精竭虑呢,敢情你们投胎投得比皇上还好?”
李再安眉头一挑,似笑非笑:“你倒是什么话都敢说。”
“刀口舔血的人,头都已经别在腰带上了,还有什么能说不能说的。”徐心烈很淡然,“对了,跟你说个事。”
“什么?”
“别跟着我们了。”
“嗯?”
“现在,立刻,马上,你下山,我去鹰巢顶。”
李再安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为什么?”
“我有点不相信你,不想和你一块走。”
李再安笑了:“就因为陆紫霄?还是因为我告诉你陆季明的死?”
徐心烈耸耸肩:“女人的直觉,世子大人,反正你那亲事肯定不会成,我感谢你这次的配合,现在你想见的人也见到了,如果没什么别的事要办,麻烦就此别过吧,不要为难我。”
李再安眯起眼:“若我偏要跟着呢?”
“那你就是为难我。”
“你待如何?”
徐心烈直接抽出剑抵在李再安脖子上,冷声道:“那这荒郊野岭就要多一座孤坟了。”
李再安不为所动,甚至脖子贴着剑往背后的树上一靠,笑道:“徐大小姐这是要造反了?”
徐心烈闻言,皱眉沉思了一下,突然眉头一挑,也笑:“若我直觉没错,那真正造反的,还不知道是谁呢。”她又把剑贴紧了点,李再安脖子上出现了一丝血痕,“我一心为朝廷禁武,妨碍禁武的就是妨碍朝廷,世子爷,你让我心里不安定,如果你不走,那等我杀了你,你觉得我会怎么跟皇上解释?”
李再安终于不笑了,他眯起眼,细细打量徐心烈。
“若我说你妨碍禁武,可能还不够让你死,那我若说你是得献王授意,你觉得皇上会怎么看你父王?你们献王府安安分分在封地过了那么多年,你确定要打破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徐心烈说着说着,甚至还脑洞大开,“啊,这么一想,若是说是你害得我与整个武林剑拔弩张甚至不死不休,逼得禁武令变成屠杀令,而幸存的江湖人不得不转而寻求献王的庇护,以至于献王府实力大增,唔,恰好你确实有心娶那个武林盟主的女儿,好家伙,我这是给了你们篡位的台阶啊,世子,你说这次你该不该死?”
“……徐大小姐为了逼我走,当真是不择手段啊。”李再安再次笑起来,可这次,神色却很是黯然,他竖起双指去推剑,却发现徐心烈不是在开玩笑,那剑纹丝不动,只能苦笑,“好了,我走,我走还不成。”
“烈烈!你们做什么呢!?”就在此时,旁边突然传来徐绍均的惊呼,他一身浅蓝的衣服都被染成了绛紫色,整个人乌七八糟的冲了过来,见状大惊,“这是做什么!你疯了!快放下剑!你是要以下犯上吗?!”
徐心烈皱了皱眉,她很清楚天地君亲师在古人心中的地位,拿剑指着世子无异于是谋害皇族,轻则牢底坐穿,重则满门抄斩,也难怪徐绍均吓成这样。可她好不容易占得优势,一点都不想放弃,只能冷声道:“别吵!对峙呢!”
“什么对峙?他做了什么?!世子,你怎么惹她了?”徐绍均站在那茫然无措,只能回头叫道,“十三!你愣着做什么!快来拦住他们!”
十三也在?徐心烈刚才还想着徐绍均都脱困了,那十三怎么还没来,果然就见十三自后面的暗处走出来,薄唇紧抿,很是严肃的样子。
“你们都在啊,”李再安再次露出了那淡然的笑容,“你们倒是劝劝她,她居然疑心我妨碍禁武……屠卫主,你可得给我做主啊。”
十三闻言一阵,分明看到李再安眼中的威胁,他周身冷气更盛。相比李再安做的事情,他背着徐心烈的那点子事根本不足为道,可是……
叮的一声,十三忽然上前,举剑挡住徐心烈的剑,朝着她沉凝的摇摇头:“不要冲动,他可是世子。”
十三这么一弄,徐心烈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功亏一篑,她当然没有丧心病狂到真的想就这么杀了李再安,但本来人家都已经答应走了,现在这俩男人这么一来、一拦,接下来还不是李再安说什么是什么?
果然,李再安从容起身,拍拍身上的土,委屈道:“大概是我不谨慎,坏了心烈的事,可我确实不是故意的。”
“你到底做了什么?”徐绍均很是疑惑。
李再安这样那样一解释,总得来说和事实没多大出入。比如他慌不择路碰到徐心烈,比如当时徐心烈正要给陆紫霄喂药,比如陆紫霄一听到他的声音,毫不犹豫的拔剑自尽。
徐绍均听得唏嘘不已:“这陆家大姐也未免太过决绝,本来冷静下来好好听烈烈解释,也不至于被仇恨蒙了眼,宁死不接受烈烈的好意。”
“我猜是当时一时激动,和心烈说自己把陆家庄弟子杀了个痛快,让那陆紫霄恨意更深,失了理智。”李再安也叹息着附和,“然而当时我也死里逃生,哪想得到那么多。”
“你在我的剑下还能从容应对,哪像是关键时候那么多嘴多舌的人。”徐心烈不忿,忍不住反驳。
“因为我知道你绝不会杀我的,”李再安朝她笑,“徐家大小姐深谋远虑,绝不是这般冲动之人。”说罢,他又软了语气,“你要我走也可以,但至少等陆家庄事了,否则现在赶我离开,不知哪里还埋伏着陆家庄的追兵,我若一时不慎遭遇不测,未免也太冤了。”
“是啊烈烈,就算你要世子回去,至少也等外头安全了再说。”徐绍均也劝道。
“哼!”徐心烈气不过,转身大踏步走了,路过十三时,还瞪了他一眼。
十三很是心塞,默默的跟上。
“我们去哪?”徐绍均也跟着走起来,“既然汇合了,就不去鹰巢顶了吧。”
徐心烈脚步一顿,换了个方向:“对,不去了。”
“那去哪?”
“陆家庄。”
“啊?还去?!”徐绍均怂了,“陆家老大老四接连栽在我们手上,再去岂不是要血战一场?”
“十三,这附近可有你们传信的地方?”徐心烈头也不回的问。
十三想了想,点头:“码头应有据点。”
“传信摇人,”徐心烈冷声道,“什么武衙门隐龙卫,你能找的人都找来。”
她蹭的收剑入鞘,周身寒气不亚于方才的十三:“事已至此,还立什么以德服人的牌坊,他们说我恶毒,我就恶毒一次给他们看。陆家庄不知好歹,我们也没必要以礼相待!”
“可是,陆季明的死还没搞清楚,这陆紫霄,也是太过刚烈自尽的,陆家庄虽然也有不对的地方,可还不至于要,要带人打上门去吧。”全队最讲理的大概就是徐绍均了,他忍不住道,“我们这样杀过去,陆家庄岂不是很冤?都死他们的人,错还在他们身上?”
“那还能怎么办?!陆紫霄给我机会解释了吗!?没有!我拼死打赢她然后努力解释她听进去了吗?!也没有!那我怎么办?带着你们跪在他们大门前边磕头边解释吗!?那我们成什么了?!”徐心烈受不了了,方才长剑穿透陆紫霄时的手感犹在指尖徘徊,她整个人都在发麻,转身怒吼,“我就不信了!这次如果他们再不听,那我就打服他们再讲理!历史!是胜利者写的!尊严!是胜利者才配讲的!”
“好好好,你别生气!”徐绍均有些难过,追上去搂住她的肩道,“我们听你的便是,反正……哥总是陪着你的。”
前面徐绍均努力安慰着徐心烈,后面李再安发现十三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边,瞟了他一眼:“怎么了?”
十三的心情不比徐心烈的好,他一声不吭,只是握紧了手中的剑柄,意味分明。
“好了好了。”李再安摊摊双手,低笑道,“这次我什么都不会做。”
22/105 首页 上一页 20 21 22 23 24 2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