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怕乱,怕不够乱,”奚泽淡然道,“总不能坐以待毙。”
“请君入瓮?浑水摸鱼?”
“差不多吧,反正下一个大开杀戒的,肯定是我。”
“……”徐心烈咽了口口水,回头看了看其他人,咬牙,“放心,到时候我们也会帮你的!”
十三和米家爷孙没什么反应,后头廖巧梅夫妇却连连点头。
此时船上外人太多,徐心烈暂时没法说出她对献王的怀疑,便只能偃旗息鼓,一路无话,在奚泽的带领下,他们很快上了岸,走过一道看起来非常古老的石门,在弯弯曲曲的竹林小径中,听着海浪一般的洞庭水波,上了一个小坡,在背山面湖的一片小小的斜坡上,他们看到了一大片坟冢。
“先祭拜,”奚泽道,“江湖之过,江湖人偿。”
徐心烈闻言心里一颤,忽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她积极推行禁武令,说来说去就是为了减少江湖争斗引起的伤亡,而如今这么一大片的坟冢,不正好血淋淋的印证了她的理念吗?
她深吸一口气,忍住感叹的冲动,率先上前,从一旁的竹篓里拿了三炷香点了,过去恭恭敬敬的拜了三拜。
“江湖之过,江湖人偿,”她轻声道,“愿天上的江湖没有厮杀。”
“没厮杀怎么叫江湖?”奚泽在一旁嘲讽道。
徐心烈拜完,转头朝他一笑:“可以比做题啊。”
奚泽不置可否。
下一个就是十三了,他点香的功夫,徐心烈忍不住,把奚泽拉到一旁,用眼神阻止其他人过来偷听,小声道:“说实话,你当真对真凶还没概念?”
奚泽看着她:“我与你还不熟。”
果然是知道什么!徐心烈迟疑了一下,决定先开门:“你们门里之事,怕不止和江湖有关系。”
奚泽挑了挑眉,眼神却看似并不意外,徐心烈心里定了定,继续道:“之前我也说了,你们的事一出,我就遭了暗杀,明摆着有人不想我们相见。说实话……”她看了看不远处排队拜祭的人,包括远远站着望着这边的十三,压低声音道,“我与家兄江湖经验尚浅,一时看不出是谁下手,但是……我觉得我这边有人知道,却不与我说,我不是说他们对我不忠,而是,他们的立场……”
“他们觉得你不配知道,而且还觉得自己在保护你。”
奚泽这句话犀利到扎心,徐心烈噎了一下,默默的点头,但还是挣扎道:“他们还是可信的,但是在追凶这件事上,恐怕唯有我们立场是一致的。”
“你觉得,暗杀你的,和伤我小周天的,一定是一拨人?”
徐心烈没有贸然点头,思索了一下,才道:“八九不离十。”
“好,我数三二一,我们一起说个怀疑对象,若是一样的,我便与你合作。”
徐心烈点头同意,于是奚泽“三、二、一”之后,两人同时开口。
“献王!”
“献王。”
对视一眼,合作达成。
徐心烈有种地下党接头成功的兴奋,小声问:“你怎么知道的?”
“动手的不是职业杀手就是官制武器,而且唯有官家人是可以不经考验直接进小周天,还有,”奚泽顿了顿,“我有一师侄,在献王府做幕僚,目前音讯全无。”
“……江逐客?”
“嗯。”
“呼!”虽然一下子接收的信息量有些多,但徐心烈还是有种神清气爽的感觉,“顺了顺了,都通顺了。”
“你呢,你如何知晓的?”
徐心烈刚张口,转头看了看那儿已经全祭拜完的人,道:“与你差不离,一会儿再说吧,”她笑起来,轻松道,“你还没赔我同伴的武器呢。”
奚泽满不在乎的耸耸肩,与她一起走了出去,再次领着大家往前山方向走。
徐心烈回到十三身边,感觉他周身气息有些凝滞,抬头看了看,果然抿着唇,心情很差的样子,也知道是自己和奚泽说悄悄话让他不开心了。可他自己屁股歪,她能怎么办,只能让他自己消耗负能量。
奚泽将他们带到一个质朴的竹苑内,那儿似乎原本是弟子们的休息区,屋里屋外都放了一些一看就是随意制作的竹制桌椅,边上一口井旁放着各色茶具,看起来竟然也像是使用者自己做的,有些精致的像艺术品,有些却简陋的连釉都不上,直白的露着陶土本色。
光这一幕,便可以看出之前在小周天生活的人多么其乐融融。
可现在人去楼空,徒留过去的生活痕迹,反而更显得萧条凄凉。
感慨的自然不是徐心烈一个,一路过来大家基本都没怎么说话,面色沉重,最轻松的反而是奚泽,他不理会其他人悼念般的神色,随意的指了指四周:“自取自用,茶在屋里。”
随后又对米家爷孙道:“跟我来,挑刀。”没等他俩迈步,他又对徐心烈道:“徐不义,你也来。”
“啊?”徐心烈都不知道该先抗议他叫自己诨号,还是该问为什么自己也要去。
可转念一想,贪小便宜的心态还是占了上风,想到之前小周天还没出事,她就被墨錾拱得想来这扫荡,如今岂不是正好?于是立刻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
反而是米禄小心翼翼的:“爷爷,我真的要去啊?我刀又没坏。”
米锻舟还没说话,徐心烈就推他:“去去去!干嘛不去,有便宜不占王8蛋!”
“可……”
“还可什么,你武器好了,才能更好的保护我呀!”
米禄说不过她,但明显三观还在线,低着头委委屈屈的跟在了后头,还摸着自己的竹鞘苗刀,依依不舍的样子。
奚泽显然是真心想带他们选武器,特地带他们到了兵器库附近的地方,没走几步就到了山中一个习武场内,旁边突兀的立着一个大房子,竟然是一路走来唯一一个砖瓦结构的建筑。
习武场也空空荡荡的,奚泽开锁的声音都能产生回音,他打开门,转身:“进去吧,左边近身,右边远程。”
“哦耶!”徐心烈欢呼着,无耻的冲了进去,她环视四周,发现小周天的武器库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玄乎,就是几个架子老老实实摆着一把把的武器,屋子里积了一层轻灰,显然许久没人打理,显得整个屋子灰蒙蒙的。
她自然是往远程区跑去,小周天里弓弩也少,只零星放了不到十把,虽然各种样式都有,但一眼望去,也只是普通上品,和她自己家中收藏的那些不相上下。
只不过就这么走了她也不甘心,那边米家爷孙已经兴致勃勃的挑起刀来,看起来是真捡到了宝贝,米锻舟的介绍声中还夹杂着米禄的惊呼。她就惨了,一共就这么几把弓,都快看穿了也挑不出来。
“你使弓?”奚泽背着手踱步过来。
“唔,但一直没遇上趁手的。唯一一把还算趁手的,就是十三背着的那把,墨先生说是兽骨做的,不经用。”
“哦,”奚泽应了一声,转身往旁边晃去了,搞得期待他顺势推荐个传家宝弓的徐心烈很是失望,她又看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放弃“捡垃圾”,垂头丧气的往外走,却见奚泽挪开一个门边的武器架,露出了后面墙上挂着的一把弓,他踮起脚将其拿了下来,转手递给她:“试试。”
徐心烈刚接过弓,心里就只有两个字:“有了”。这弓精巧,轻盈,通体乌光,握把处还延伸出一个鹿角一样的瞄器。她试着拉了拉,弓弦紧致,但弹性十足,拉一下,可以看见整把弓都充满力量的联动起来,看得她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哇!这,这是极品啊!”她流着口水道,一边抱在胸前一边假惺惺的问,“这,这给我了?”
奚泽:“你看起来不像是真心在问。”
徐心烈咽口水,皱着脸:“如果真不给,我多摸摸也好。”
“拿去吧。”奚泽转身往外走,“你不用也没人用。”
“宝贝有名字吗?!”徐心烈大喜过望,颠颠的跟出去。
“洗星。”
“哇!”徐心烈惊叫,“墨先生提过!震旦和洗星,两把名弓!”
“呵,两把是同一人所做,震旦是成名之作,洗星是得意之作,两者间隔十年,自然是洗星最好。”
徐心烈激动的只剩下“哇”了,她也没问是谁做的,因为不管是谁,现在都已经没了。她开心的抚摸着弓身:“我会好好对它的!”
“嗯。”奚泽自出门后就一直在往外望,随意的应了一声后,回头见爷孙俩也一脸心满意足的出来了,道:“走吧。”
他刚迈步,徐心烈就发现不对了:“等等,我们不回去吗?”
“不回去了。”奚泽声音有些冷,“跟我来。”
“诶?”徐心烈站着不动,她看了看同样收了笑的爷孙俩,皱眉道,“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我们刚上岸,就有人从别处入侵了。”
“啊?”
“现在应该已经上了前山,正在找我们。”
“啊啊?”
奚泽转头,冷眼看着他们:“我信你,我也可以信武衙吏,但我,不信其他的人,尤其是隐龙卫。”
“可是!”徐心烈急了,“十三不会害我们的!”
“我去衙门找你时,看到他在与薛琅密谈,薛琅对他很是恭敬。”
“薛琅?”徐心烈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
“是知县?”米禄的惊呼给了她解答,徐心烈一听便沉默了,十三方才确实有事外出了,她没问他去哪,原来是去找知县?
听说是知县发现的禁武函……
“快点,再不走就要被追上了。”奚泽转身加快了脚步,转眼消失在绿荫中。
徐心烈看向米家爷孙,尤其是米锻舟,两人也都看着自己,等自己做决定。
如果真如奚泽所说,有人入侵了小周天,十三尚且能脱身,可还有王直一家三口……
“小姐,你与米禄先走。”米锻舟忽然道,“老夫去通知他们。”
“会很危险吧。”徐心烈道,自己都觉得自己假惺惺。
老夫摸了摸他的新刀,金木刀鞘,看起来威武霸气,他笑道:“真遇到了,开开刃也不错。”
“那行,”徐心烈拍板,“你与小米不是有联系方式吗,到时候记得追上来!”
“得令。”米锻舟拍了拍米禄的小脑袋,转身向来路跑去。
第64章 神箭天降徐救世主
除了献王,徐心烈都想不出还有谁,能够这么嚣张,三番五次入侵一个在江湖上有如斯名望的门派。
而除了自己,她也想不出还有谁,能够有那么尴尬的立场,广义上被朝廷和江湖两面夹击,狭义上还要被朝廷和江湖各自的内部势力N面夹击。
感觉她在和全世界为敌。
奚泽一路带着他们穿山过隙,走的都是偏僻小径,他是步履平稳熟门熟路了,徐心烈却越走越不安,忍不住问:“你是要带我们去哪?”
“安全的地方。”奚泽冷声道。
“什么样的地方叫安全的地方呀。”
“就是,没有敌人的地方……到了。”奚泽脚步一顿,望向远方。
他站在一个山头的石墩上,面前一片开阔,徐心烈和米禄对视一眼跟上去,入目是一片湖山美景,可再往下望,山坳处的一片茶田中,像是蝗虫一样的灰衣人正穿梭其中,来来往往的,似乎在搜寻什么。
“此乃熄室,”奚泽指了指他们下方,那是茶田上头一栋开放的竹制小楼,远看小,但平台开阔,主楼高耸,近看应该规模不小,“是我们常用待客的地方。”
这景致待客?徐心烈往往远处,他们此时身居高处,可以遍览洞庭湖和群山,景色确实绝美,但是这个位于山坳处的熄室,位置却正好在两座山之间,可以想象坐在那儿往洞庭湖望去,被两座山生生限制了视野,只能看到一方湖景,看不出有什么值得称赞的地方。
“此处冥想,事半功倍。”奚泽却淡淡的解释道,“也是我们门人最爱去的地方。”
“那他们在这……”
“多半以为我会带你们来此处,”奚泽冷哼一声,“倒是挺了解我们。”
意思是有内奸了,他这是来看内奸是谁?徐心烈眯着眼往熄室看去,那儿倒是围了一群看起来地位较高的人,只不过都是一堆天灵盖,一眼看不明白。
“你看出来是谁了吗?”她抻着脖子张望。
奚泽张开双臂,平淡道:“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说罢,他居然脚尖一垫,身子往前一歪,像一片羽毛一样飘了下去!
徐心烈:“???喂!”
她和米禄急忙跑到崖边,就见奚泽熟稔的在几块突出的石头和粗壮的树枝上几次借力腾挪,转瞬间下冲的势头就迅猛起来,最后如一只鹰一般,一头扎进下方熄室前的人群中!
奚泽的武器是两把硬鞭,一眼看去像李天王的宝塔,一截接着一截,可硬可软,挥舞起来冲力可达千钧,虽然没有刀剑那般硬武器好操控,但却是冲阵和以少打多的大杀器!他这两把硬鞭借下坠的力打下去,当场就打爆了两个人的头,脑浆迸裂,好不血腥!
下面顿时乱成一团!本来顺着茶田四散搜寻的人纷纷往熄室涌,而熄室那儿的人自然不会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在意识到受到攻击后,立刻组织起来,低位的将高位的团团围住,往熄室里面转移!
徐心烈这个位置可是最佳观战点,眼看奚泽极为敏捷的在熄室周围左突右冲,活像从天而降的龙卷风,转瞬又在熄室里外各种腾挪,那主使就也在保护下里外转移,双方仿佛在玩老鹰捉小鸡,但肉眼可见奚泽正在不断逼近主使,看得她心跳加速,血脉贲张,也想下去与他一起冲杀!
“小姐!我们要去帮他吗!?”显然奚泽这一番大杀特杀着实点燃了同为少年的米禄的热血,他也不管自己有没有奚泽的斤两了,抱着自己新拿到的苗刀蠢蠢欲动。
这一下她反而冷静了,米禄虽然是跟着她干活的,但他还如此年轻,下面这九死一生的境地如果真就这么让他去了,出了什么事,她没法向米锻舟交代。
此时她似乎只能指望米锻舟能快点把十三带来了,就算不带来,有米锻舟来告诉她现在该怎么做也是好的!
奚泽在下方左冲右突,双眼死死的盯着前方,那儿不断传来“大人这边走”的叫声,分明就是这次偷袭的主使者所在的位置。
然而随着茶田内外的敌人不断涌来,即使这么短短一点距离,他也举步维艰,双鞭中已经卡满了肉块碎布,挥舞间不断有血点溅到他身上脸上,他虽然还有力气,可显然对方已经从这次突袭中回过神来,开始有意识的围剿他!
“把他逼到后屋!”很快就有人指挥起来,“生死不论!”
“捉活的!”一个年轻的声音骤然响起,却显然比方才指挥的人更有发言权,“给我捉活的!”
“是!”
一听这声音,奚泽脑中如烟花一样炸裂了一下。虽然早有猜测,可是如今真的听到,还是让他古井无波的心境瞬间沸腾。他咬牙猛冲了两步,在一片惨叫声中跑到一个视野开阔处,抬头便望见了茶台上被团团围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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