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的心跳终于平缓了一点,按着她后脑勺的手也松了,腰上的手臂不再箍得那么紧,只是姿势依然不变,显然还没放开她的打算。
两人就维持着这草丛里偷情的姿势各自摆烂,在外头人来人往的救火声中,气氛居然还挺和谐。
徐心烈的注意力很快就往江逐客的小院方向去了,深夜的山中任何人声都是很突兀的,更何况是那么多人,她听到有人叫“盟主过去了”,也有人叫“世子来了”,还有人问“大小姐呢,大小姐在哪”,总之没人说江逐客活了死了,也没人提屠青莲。
她撇了撇嘴,终于还是忍不住道:“十三……”
十三睁开眼,他手又紧了紧,双眼在枯树枝中寻找星空,努力以和徐心烈差不多平淡的语气应道:“嗯?”
“哎,我又摊上大事了。”
“……哦,”十三抚了抚她的后脑勺,“说说。”
“江先生死了。”
“……嗯。”
“你亲亲师父动的手。”
“……”
“你猜为什么呢?”
“遗旨。”
“啊?”徐心烈猛地抬头,瞪眼,“你知道啊?!”
“奚泽与我说的,逃下山的时候,”十三连忙解释,“江逐客早就与他说了,但他无意让奚泽插手,那东西太棘手,他不想再牵扯小周天。这一回分开,我们便已经料到江先生怕是……凶多吉少。”
“哦!”徐心烈猛地一拍十三的胸脯,“所以你上赶着回来不是来找我的!”
她依然如此热爱不着调,十三很无奈:“你非要这般说我,我也没办法。”说罢,他神色一凝,“等等,你摊上的事,该不会……”
徐心烈冷笑一声,拍了拍自己的腰间,假笑:“你猜?”
十三心跳又快了几拍,他咬牙切齿:“江逐客……”
“别说他,”徐心烈心里又一酸,正色道,“我现在在这,是因为他拖住了屠青莲。”
十三沉默了一下,又摸了摸她的头,没再说话。
徐心烈的耳朵像个听诊器一样贴着他的胸口,感觉他此时的心跳异常平和,刚想着差不多该腻歪完了可以走了,却听十三道:“屠青莲……若是竭力而为,我也并非全然不是对手。”
“……”徐心烈有些震惊,敢情他心跳那么平和的时候居然在考虑和屠青莲打架?!这是能心平气和想的事儿吗!?那刚才他激动啥?她的头给他撞出房颤了?!
十三还在心平气和的探讨:“他虽说是我师父,但其实也不过是与他对练时优胜劣汰的结果……所以若真要动手,我至少能从他手下活下来,只要活下来,就有机会杀了他。”
大哥说得那么壮烈的时候你能不能激动一点,徐心烈一动不动的继续“监听”着十三的心跳,总觉得他在驴自己,否则也太平静了。
“不过,若是有奚泽和米锻舟在,胜率应该更大——我至今没看出奚泽的真实实力究竟如何,但若是他也认真起来,定能得手。”
“废话他肯定得认真啊江逐客都死人家手下了!”徐心烈不耐烦的回了一句,忽然撑着十三起身,居高临下瞪他,“我说你不会在骗我吧!”
十三怔愣:“啊?”
徐心烈又趴下去去听十三的心跳,道:“怎么你说杀人的时候跟谈论吃饭睡觉一样平静啊,那刚才那顿猛跳怎么回事儿?”
话说完,十三不知想起了什么,身子一僵,心跳忽的又咚咚咚擂鼓似的轰鸣起来,徐心烈疑惑的抬头,看十三紧张的盯着自己,略有所悟,忽然嘴角露出一丝奸笑,猛地凑过去。
十三躺在地上,退无可退,眼睁睁看着徐心烈的脸靠近自己,然后撅起嘴……
他眼睛瞪得老大,想躲,想闭眼,都舍不得,只感到全身如火在焚,待徐心烈快跟他鼻尖贴鼻尖了,他下意识的咬紧牙,转而暗自骂自己傻子,又坚强的微微张开口。
徐心烈:“呼!”朝他脸上吹了口气。
十三:“……”
“噗噗噗!”徐心烈仰天笑倒,朝他摆了摆手,原来方才竟然一直按在他胸口,“哇,你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十三:“……”
徐心烈指着他:“你是有多喜欢我呀!”
那样子要多恶劣有多恶劣。
十三撑起身子,又是羞愤难当,又是哭笑不得,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朝徐心烈凑过去,却见她早有准备,往后一退,站起来拍拍手:“走了,耽搁太久了,噗!”她看十三愣愣的样子,又忍不住想笑,转而又有些感慨,“哎,谁能想到,有朝一日你会成我开心果呢。”
她等着十三自己起身,回头望着还没被浇灭火的小院,嘴角还带着笑,眼神却逐渐黑沉,以至于笑容都凉了起来:“咱俩有今天,还要多谢那位呢,不如我们就以德报怨,早日送他得道升仙吧,呵!”
第105章 来者
这一夜,所有人都焦头烂额。
虽然早知道山上住着若干无法无天的人,可是却没想到他们居然能无法无天到这个地步,聚义会在即,急眼了竟然真敢四面放火。
用某些江湖人的感叹,真是比徐不义还嚣张。
大雪不过才停没两日,到处都有积雪,被人一放火,又燃不旺,潮湿的木头生出滚滚黑烟,一夜过去了,山上却还跟夜一样黒,北风都吹不走那呛鼻的烟味。
但所有人的脸也差不多比烟还黑了。
就在他们被拖住的时候,果然江逐客被杀了。
一起死的,还有四个各门派友情派出的精英,差不多都是江湖上年青一代的佼佼者。
亓天方黑着脸站在被烧得面目全非的院子前,面目堪称狰狞,他的身旁,亓舒音双眼通红,难掩悲愤。
“……欺人太甚!”亓天方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气得全身发抖,“欺人太甚!”
“亓盟主这是怎么了……哎呀!”一个悠然的声音忽然出现,转而又夸张的惊讶道,“这,这,江兄呢?江兄在何处?”
亓天方缓缓回头,看着被一众江湖人冷眼瞪着,似笑非笑的屠青莲,嘴角微微抽搐:“屠兄,当真不知道?”
屠青莲一脸无辜:“我怎么会知道呢?我昨夜可一直在保护世子,对了,世子还说,他的院子也起了火,这分明是有人要刺杀皇亲国戚,罪名不小,还望亓盟主早点查清是谁在作恶,好给朝廷一个交代。”
太无耻了!周围所有江湖人都一脸震惊,是个人都知道是他们这伙干的,现在居然能面不改色的当众说瞎话,那表情真到他们都要怀疑是误会了!
“交代?”亓天方冷笑一声,“朝廷若真会问在下要个交代,有劳就让亓某面圣吧,让皇上亲自提问在下,在下也好前后都交代干净。这样,也省的传话的过程中,出现什么误会,到了皇上耳朵里,成了另一回事。”
屠青莲微微挑眉,眼中居然闪过一丝笑意:“亓盟主放心,皇上和世子到底是一家人,世子出事,谁敢从中作梗呢?”
“掌门!掌门!”突然,一个麒山弟子急冲冲的拨开人群跑过来,大声道,“他们,他们来了!”
“谁?”亓天方不动声色,看起来很是沉稳。
弟子的神色有些古怪,他偷偷看了屠青莲一眼,低声道:“客,客人。”
“什么客人!”亓天方大声道,“说出来!”
屠青莲神色微凝,和众江湖人一道有些好奇的看向那弟子。
那弟子腰板一直,大声道:“少林!武当!峨眉!剑盟的客人!”
……什么?
所有人面面相觑,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要知道自亓天方出任武林盟主,武林盟就已经显露出衰败之势,少林等百年名门几乎不再出现在武林事宜中。很多人只道亓天方想发展自己的势力,不欲和那些武林名宿别苗头,殊不知也有人看出那是亓天方有自知之明——他根本使唤不动那些大派。
就连之前英豪令,少林他们都没来,那时候江湖人还道这些门派都糊涂了。难不成他们是以为徐心烈不敢动他们?殊不知唇亡齿寒,等江湖上那些中小门派都倒了,徐不义迟早会磨刀霍霍向他们。
可今天是什么情况,亓天方洗白徐心烈的日子,少林他们居然来了,难不成是来阻拦的?总不会是来为徐心烈接风的吧!
“好!”亓天方大喝一声,神情狠厉中带着痛快,“走!去为贵客们接风洗尘!”
“那,掌门,要不要把徐心烈他们。”
“一块带到前山!”亓天方道,“为他们开的会,怎么能不让他们到场!”说罢转身,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什么,对屠青莲道:“屠兄现在来这,是不是遗落了什么没带走?没事,这院子我们不要了,你办你的。”
屠青莲神色微动,飞快的看了一眼亓舒音,亓舒音低下了头。他露出微笑:“有劳。”
亓天方自觉扳回一城,笑了几声,带头往外走去:“兄弟们!走了!前山山海堂,有好酒好肉!”
“哦哦!”江湖人不明就里,但亓天方的反应明显给了他们希望,茫然的起着哄跟着往外走,留下屠青莲一人站在院子中,他终于收回了笑容,神色莫测,他微微侧了侧头。
一个隐龙卫在他身边跪下:“卫主。”
“少林,怎么回事。”
“属下……不知。”
屠青莲平静的看着他的头顶,轻声道:“你也是向着你们副卫主的?”
想到出宫前屠青莲清洗屠十三的人时那酷烈的手段,隐龙卫浑身一紧,连忙道:“不是!属下确实不知!这两日来报,屠十三没有跟其他隐龙卫有任何联系!”
“是你不知道,还是真的没有联系?”
隐龙卫低下了头。
屠青莲轻柔一笑:“连消息都传不利索的人,我留着何用?”
隐龙卫猛地趴下:“卫主恕罪!现在卫中敌我难辨!小的唯恐……额!”
屠青莲缓缓收回手,拿了块帕子细细的擦着手,看也没看地上的尸体,低喃:“更何况还要百般辩解的,何苦?”
他声音虽柔和,神色却森冷如铁,冷漠的看了一眼已经成为废墟的小院,那儿有几块特别焦黑的地方,赫然就是昨晚残存的痕迹。
他咬了咬牙,抚了抚自己的腰间,微微皱眉,随后冷哼一声,顺着人群的方向慢慢走去。
山海堂这边,已经人头攒动。
这是个半开放的厅堂,平日里只有正中央一个大铜盆烧着火,但背山面海,依然寒冷无比,是以平日基本没人来。然而今天却格外热闹,还有弟子来来去去的忙着搬太师椅,原本摆的几张都是为了青城、五毒那些常客准备的,今日突然来了那么些大佬,他们连怎么排座次都不知道了。
清城、五毒等几个门派的长老在江湖中也是颇有地位的,若平时就因为少林和峨眉的来了,就把他们座位往下排,他们定不乐意。然而今日不同往日,这会明面上说是为了给徐心烈撤销行道令,然而事实上却暗中与朝廷有了龃龉,座次越往前,反而容易被扣锅,他们乐得往后坐。
之前的麒山弟子是从半山腰飞奔上来报信,等到众人在山海堂站定了,才等到诸位武林名宿的大佬们。
山间小雪又开始飘了起来,然而因为被风吹起的昨夜的飞灰还飘荡在空中,粘附在雪花上,落下的雪花黑白相间,让整个山海堂的堂前都显得灰簇簇的,色调很是阴郁。
一群人缓缓的出现在阶梯上。
许是许久没见到这阵仗了,在场的侠士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迎接似的注视着出现的人,待看清楚时,眼睛缓缓瞪大。
打头的,居然是两个年轻男子!
其中一个,蒙着面,看起来……
众人下意识的往边上看去,传说中的隐龙卫卫主刚刚走到,此时也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屠青莲身边正好还站着两个隐龙卫,正戴着同款的面具,此时微微低着头,看似没什么表情,实则尴尬的气氛已经蔓延开来。
好家伙,隐龙卫内斗了?还是这其实是屠青莲下的一盘大棋?
两边谁都不率先说话,让一群看客很是焦急,又把目光放在了旁边另一个青年身上,这一看,却俱都一愣。
虽然身材高挑,但要说他青年,又似乎有点早了。这人分明还是一张未长开的少年脸,要不是表情过于冷漠,周身煞气过重,也不至于让人一眼望去,就给人一种不好惹的感觉。
这是谁?确切说,这两人是谁。
“听说徐心烈身边有个蒙面的,一直以为是雾谷的,现在看来,该不会就是隐龙卫吧?”突然一声悄悄话传了出来,本来周围窃窃私语不少,但不知为什么,这个声音格外突兀,让很多人都看了过去。
那人也意识到自己这声音似乎传开了,一脸窘迫,立刻住了嘴,偏他身边的人无知无觉,居然点头沉重道:“若是徐不义早就和屠青莲勾结,今天可就有麻烦了。”
“哼!”亓天方突然咳了一声,可却已经来不及了,周围的人神色都惶惑了起来,看看亓天方又看看屠青莲,不知道事态该如何发展。
这边,“客人”陆续出现。
当闪亮的光头出现的那一瞬,方才还微微骚动的人群忽然之间就静了,大家怔怔的看着一个穿着陈旧袈裟的老和尚慢慢走上来,身后跟了四个健壮的、衣着单薄的年轻和尚,俱都垂眸敛目,手比“说法印”,步步稳健,看起来简直重若千钧。
老和尚论相貌还有些凶悍,可那周身的气质却平和沉稳,让人看着心生敬畏。
他们后面,则是六个同样素淡的尼姑,领头的年届中年,一看就知道曾经也是个风华绝代的女子,现在虽然相貌输给了岁月,气质却分外优雅,看起来简直像一个临时来礼佛的贵族女子。
相比之下,五个跟随的尼姑相貌上就平淡了不少,只不过她们各各腰挎武器,神色冷淡,看着竟然比前面的和尚更有杀气点。
再之后就是一群道士了,他们来了整整八个人,多,却最是散漫,一个个晃荡着过来,道袍或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或紧紧裹着大肚腩,可谓是环肥燕瘦应有尽有,幸好领头的年轻道士看起来相貌还算俊秀,就是头发乱了点,表情轻浮了点,眼睛贼了点而已。
“哈哈哈哈!各位贵客远道而来,真是让我们麒山蓬荜生辉!”等人终于站起了,没等他们率先行礼,亓天方就迎上前去,脸上的笑容百分百的真切,“来来来!这边请!”
佛道三家见状也不推拒,被引着到了堂中的上座,坐下时,亓天方还在寒暄:“释圆大师许久不见,看起来功力又飞涨了啊!仪风师太气度高绝,不亚当年啊!还有这位是……”他对武当领头的道士犯了难,倒是道士后头站着的几个中年道士他有认识的。
年轻道士刚坐下,又立刻站起来,抱拳道:“贫道乘云子,乘云上西天的乘云,不才是祖师爷的关门徒弟,他老人家命我跟着各位师侄来长长见识,真是对不住,吓到您了。”
他语气油腔滑调的,按照众人对武当的观感,这样的人可能连大门都进不去,但那么多武当豪侠在后头心甘情愿甚至乐呵呵的跟着,还一副“我们家孩子真好笑”的慈爱样,心里也不得不信,这是个人小辈分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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