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只是住在这里的大多还是凡人,这里已经可以做到一个客房一个独立的院落,小桥流水花草逶迤,说不出的奢靡。
还有三日便是仙宗关闭的日子,纪云渊不急着上山,她也不着急。
顺着窗子向外眺望,其实能看到一批批的飞舟和天马腾空而起,载着今年的新弟子参加选拔。
“烟若姑娘,竟然是你啊。”
一回头看到一张有几分熟悉的脸,烟若有些不确定地开口:“何录?怎么是你?”
不确定是有原因的,今日的何录打扮的不像一个书生,倒像是个算命的,他身后背着一根白幡,手里拿着罗盘和龟甲,像极了一个神棍。
“此事说来话长了。”何录一脸他乡遇故知的模样,“当初我与你们在城门口分开,便去投奔我那个在都城当官的亲戚。没想到这亲戚前一段时间触怒国主嘎了,家也被抄了,我也瞬间没资格科考了,全完啦。”
烟若目瞪口呆,没想到还有人能比自己倒霉。
“说来这也怪我,天生天煞孤星的命,就不该大老远祸害我那个亲戚。”何录撇着嘴,“都城物价奇高,我只能干起老本行混饭吃,结果今天出摊大半天,一个客人都没有。烟若姑娘,你和仙君救我性命,不如我免费赠送你一次算命吧。”
烟若呆住:“你还有这手艺?”
“都是天赋。”何录一脸得意,“当年这个天煞孤星的命格还是我自己批出来的,从此之后克双亲克亲友,那是一点不含糊啊。”
烟若不自觉地后退一步,抿着嘴盯着何录:“那你算吧。”
“好嘞。”他们找了个小亭子便开始忙活,龟甲在少年手中啪啦作响,可是算着算着,何录冷汗都下来了,却始终没结果,他嘀咕着:“这不可能啊,我从来没遇到这样的命格。我还不信算不出来了。”
“倒也不必勉强。”烟若有些心疼他了,自己的命格那确实有些与众不同。
“有了,轻若浮萍。”何录吃力地念出龟甲上看出来的卦象,冷汗滴落在手掌上,“九死一生,然若遇命定之人,则峰回路转,任有一线洞天。好神奇的卦象,我这几年都没见过这么神奇的卦象。”
烟若却紧张起来,何录几句话就概括了她的前世今生,可是不知自己此生的贵人又是谁。
“呀,仙君回来了,那我也给仙君算一卦吧。”见到纪云渊,何录有些羞涩,“虽然我是个野路子,但是在我老家,十里八村都知道我铁算子的名号,在这方面我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算我的命格?”纪云渊露出浅浅的笑容,仿佛在诉说和自己无关的事情,“清越宗法修众多,早些年苏寄河也想给我算算命格,可是一算就病得更重了,从此之后便没人敢给我算了。”
大约是想好好表现,何录便开始逞能:“我就试试,若是实在做不到,定不勉强。”
说罢便跌回座位里,脸色苍白地重新摆弄起龟甲。
的确是比刚才还漫长的等待,何录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嘴唇苍白。
“我听说有些命格太贵重,是不能算的。”烟若出言提醒,“若是强行开了天眼看了不该看的命数,会遭到严重的反噬。”
可惜何录比她想的要倔强,那几块磨得边缘发白的龟骨发出道道裂纹,少年的掌心已经逐渐崩裂,即使这样,他还是不愿意停下来,直到终于看到了那个结果,他大喊出来:“白玉罗刹,凶煞乾坤,怎么能是必死之局呢?这太离谱了。仙君你等等,这次定然是我算错了,我再试试……”
却不等别人说话,他便翻着白眼一头栽倒过去,竟然累昏了。
纪云渊的宽大袍袖拂过何录的头顶:“只是太累了,没事。”
烟若并非松口气:“刚才那命格只是他胡言乱语,做不得数的。”
“为何这么说?”
“算命就是这么回事,若是大吉大利,便是算得真准。”烟若把何录扶进房间中,“若是大凶大灾,那便是封建迷信要不得。”
纪云渊扑哧一声笑出来,便应道:“好,你说得对。只是这孩子虽然根骨不佳,在算学上的天赋的确极高,倒也可以送到清越宗试一试,万一通过了选拔呢。”
烟若瞪大眼睛,没想到何录一番离谱操作下来,竟然还因祸得福了。
回到房间中,她便看到桌子上摆放的淡青色手镯,那是时下最流行的储物镯,看起来便和翠□□滴的名贵手镯是一个模样。白光划过,各种笔墨纸砚,画符的朱砂黄纸,防御用的法器,攻击用的武器就堆满了整张桌子。
其中最能吸引人目光的,便是一把洁白而硕大的弓箭,因为太过华丽端庄,看起来竟然有些圣洁的意味。材质是一种温润却叫不出名字来的白色木头,上边装饰着白色羽毛,一共十枚弓箭,个个不同凡响,杀伤力十足。
虽然不知道多少钱,但是大约能抵好多个玉净瓶吧,烟若握紧弓箭,不知道该不该收。
明知道是纪云渊的好意,可他的东西,自己能要的这么心安理得吗?
一墙之隔外,安静的仙君默默站在走廊上,忐忑不安地等待着。他说不清自己心中为什么会那么乱,看着她自残都很愤怒,看到她受欺负又很委屈,修炼了几百年的心境,轻易地被旁人所左右,难不成这小丫头给自己下了什么蛊吗?
走廊尽头却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仙君眼神一冷,瞬间出现在院外,看到了一个探头探脑的小丫头。
啧,还是个熟人。
“小师叔,你怎么在这里?这是云游回来了?”白霜霜穿一件纯白广袖流仙裙,梳着精致而繁琐的发髻,说不出的俏皮可爱。
纪云渊不想多解释,索性点点头。
“呀,你在这里更好,我有东西想要你帮我转交给院子里的人。”白霜霜有些纠结地开口,“我本想亲手交给她,可怎么说我们也并不认识,我的剑侍已经在到处找我了,我不能离开太久。”
“既然不认识她,为何要送她礼物?”
“虽然不认识,但应当有缘分。”大约是第一次偷偷摸摸送人东西,大小姐显然有些茫然和忐忑,丢下东西便匆匆跑走了,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
纪云渊挑起芥子囊向里窥视,无非放了一些女孩子会喜欢的小玩意儿,胭脂水粉,钗环首饰,还有些普通的法器。
哗啦,小小的芥子囊被他随手丢进花池中,连一片水花都未曾绽放。
这些破烂用不着,他自然会为她准备世间独一无二的珍宝。
挥挥手,他便不沾一片尘埃的离开了花池。
“仙君,刚才我还在到处找你。”烟若站在门口一直在等他,目光灼灼,犹如芳华绽放。
“怎么了?”若是换做以前,纪云渊很难相信自己能用这种哄孩子的语气说话,仿佛怕惊吓到落入掌心的蝴蝶。
少女手中还握着那把硕大的弓箭,却衬托得她更加身姿挺拔,气质出众。果然,这把弓的确适合她。
“一会儿我会去玲珑阁列个单子,算算仙君一共花了多少钱。”她脸颊微红,低下头来,“烟若此时困窘,多谢仙君资助烟若修炼。我便列下字据,日后若是发达,一定分文不少还给仙君。”
藏在衣袖里的手攥成了拳头,他本来该生气的,怎么会有人这么不识抬举?可转念一想,她并未拒绝自己的礼物,而是换了一种方式接受,那还有什么可奢求的。
小刺猬难得愿意收起一身荆棘,除了继续徐徐图之,他也总不能操之过急。
“若你执意如此,我自然尊重你的想法。对了烟若,你认识白霜霜吗?”他忽然出言试探,明显看到她僵硬的脊背和瞬间放大的瞳孔。
第25章 黄金行03
“你说的这个人我不认识。”烟若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
纪云渊看到了少女躲闪的眼神,却说:“我觉着也是。既然是不想干的人,那便不要去管了。专心准备吧,明日我便送你们上山。”
烟若本以为这一晚自己会睡不着,噩梦缠身或回忆前世种种,可那股雪松和檀香混合的香气飘来时,她再一次沉沉睡去。
——
“这就是清越宗的望天门啊,好雄伟高大啊。”何录背着自己的小背篓,里边装着不愿走路的旺财,身后跟着烟若。
飞鹤停到降落坪上便飞走了,接引的弟子带着他们前往汇合处,那是个长相敦厚,皮肤有些黑的青年人,自称周文祥。
“接连几日都是执事长老们在各地搜罗来的新弟子,两位可算是最后一批了。”周文祥拿着他们的凭引,满脸不可思议,“真没想到凌霄仙君还会亲自下山挑选新弟子。我们都觉得他那样的人物,基本不会插手宗门中这些琐事。”
“那他该插手什么事呢?”那美丽少女询问。
“闭关修炼,人间游历,治病救人。”周文祥一脸的崇拜,“总之五长老会做任何事,但是这百年来,从未见到他对哪个弟子如此上心,亲自举荐,亲自带上山门,你们俩一定极有天分,不知道能不能比过张长老领回来那个绝世天才。”
“哪个绝世天才,长什么样?”何录来了兴趣,“让我算算他的命格。”
“喏,就在那。”周文祥向上一指,“那是通天台,坐落在整个宗门之中,台上有特殊的法阵,是专门用来给弟子们切磋比武用的。自打这位绝世天才进了门,简直出尽了风头,好多师兄弟想要挑战他。这小子也是个狠人,不过炼气七级水平,竟然稳坐通天台三日不曾跌落,当得起绝世天才这个四个字。”
通天的高台之上,山风猎猎,黑衣少年的衣角和头发丝纹丝未动,自身形成了一个坚固的结界,外力不可染指。他捧着剑闭目端坐,周围举着武器的四个同门却无一敢上前。
忽然之间,少年若有所感睁开眼,目光刺破云层,直勾勾落在烟若身上。
刹那间雷光大作,那四个围攻的同门瞬间被踹翻在地,跌落通天台上。
周围围观的弟子们惊呼道:“卧槽,不是吧?他竟然要突破了?”
“这到底是怎么样一个怪物啊,以武犯禁,以剑悟道,简直太可怕了。”
在各种交头接耳的称赞中,墨星痕浑身散发着淡淡紫气,果然是要突破的模样。
烟若强迫自己立刻转移目光不去看他,果然,既然是话本的主角,墨星痕这种人,不管出现在哪里都是当之无愧的主角,身上永远是所有人崇拜羡艳的目光。
只是此时的情景是比前世有所不同的,这少年身上背负着血海深仇,所以上一世即使自己天赋再高,在宗门中也总是藏着掖着,扮猪吃虎,根本不叫人看出深浅,因此总有不开眼的弟子想来欺负他,最终都下场凄惨。
他向来的原则便是不显山不露水,除非自己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
那时大约也是入门选拔前夕,烟若好不容易找到了独自一人练剑的少年,满心欢喜又忐忑地送出了自己的剑穗。可他还是臭着一张脸,并无什么欢喜的模样。
但好歹他还愿意勉强挂着着剑穗,这让烟若产生了一丝错觉,她觉的自己能行。觉的那少年也对她有意,觉的这些琐碎又细致入微的关心是有用的,是能逐渐打动他的。
可是这一世,他的行为模式却又是完全不同的。听闻他进山之后便四处挑衅,到处树敌,根本不在乎旁人流言蜚语,一旦有人上门便一招打翻在地,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名声是好是坏。
烟若想不明白他要做什么,就像现在一样,她完全不理解一个修士强行打断自己的筑基突破,非要从天而降出现在自己面前是什么原因。、
为此,他还紧紧抿着唇,咽下了翻涌而出的鲜血。怎么会呢,他是一个多么爱惜自己身体的人,为何会做出这种自戕的行为。
“你来了。”此时的墨星痕满脸都是惊喜和期待,像是终于松了口气似的,“我等了你好多天,生怕你找不到我。”
一旁的何录和周文祥惊掉了下巴,怎么也没想到万众瞩目的绝世天才,能跟自己身旁这位“平平无奇”普通女修扯上关系。
周文祥直接表达出了自己的震惊:“不是吧师妹,你不仅有凌霄长老做靠山,竟然还认识天才墨星痕,师妹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呢?天啊,我刚才可没说过墨师弟的坏话呢。”
何录也一脸的惊喜:“不愧是小仙子,人脉可真广啊,不像我穷乡僻壤出来的,谁也不认识。”
身后也有许多人交头接耳:“天啊,墨星痕竟然主动和那少女说话,她是什么来头?哪个世家的?”
“这半个月来,天才从来是只揍人,多余一个眼神都欠奉,一句话都懒得多说,竟然也有做表情和说话的时候。”
“那女修跟他是什么关系啊,他们看起来好像关系不一般啊。”
道道捕风捉影的猜测流入烟若的耳朵里,她终于明白墨星痕的手段了,他就是要与她扯上牵连,就是要与她不清不楚。哪怕这么小的年纪,他也是步步为营招招算计的。
看着华丽剑穗上的珠宝反射出日光,少女冷笑一声便要绕过对方:“这位道友请让一下,让我过去,我不认识你。”
“烟若!”他提高了几分音量,脸上带上了几分讨好,声音里还夹杂着委屈,像是被霜打的狗子,“你在发什么脾气啊,是我做错了什么吗?当初在霜雪村,咱们不是说好了会在清越宗等彼此的吗?”
“谁跟你说好了?”烟若简直要被气笑了,“你我的确曾有一面之缘,但也仅此而已。希望道友还是别乱攀关系,我们不熟。”
“怎么就不熟了?我们身上可是有婚约的。”少年抱着木剑,甚更加委屈,“马上就是考场开启的时辰了,你就没有东西要送我吗?”
看着他上下翻飞的剑穗,烟若真的被气到了。
明明已经有了华丽的珠宝剑穗,为何还想惦记着她亲手做的破烂呢?这人到底怎么想的,真是吃干抹净一个也不放过是吧。
只见她冷笑一声摇摇头:“这位道友真能说笑啊,你想要什么礼物?该不会是剑穗吧?众所周知一把剑上可绑不了两枚剑穗,我劝道友还是别太贪心,最后落得一个鸡飞蛋打,徒增笑柄罢了。”
墨星痕一愣,少年优越的眉眼仿佛是裂开的镜面,他仿佛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剑柄上多了一枚崭新又华丽的剑穗,他似乎是要解释什么,急急忙忙把那繁琐富丽的东西扯了下来,重重摔在地上:“不是的,你听我解释,这个剑穗不是你想的那样,也不是我想收的。这只是个谢礼,没别的意思,你是我的未婚妻,我自然心里只有你,旁人从未入我眼中。”
“墨星痕,你差不多得了。”烟若语言冷漠,眼神嫌弃,“不管是出于什么心理,这东西你毕竟收了。既然已经收了,就莫要践踏他人的心意。难道你为了讨好另一个人 ,就可以把其他人的心血这般糟践吗?你这么做不会让别人高兴,只会让两个人都心寒。”
她竟然弯腰捡起了那个宝石剑穗,仔细拍打,重新将他挂在了惊雷剑上,摇摇头:“墨星痕,以后或许我们都会进入清越宗修炼,会以同门相称。我希望那个时候你不要总来纠缠我,婚约的事我是不会认的,若你再这般纠缠,只会让我愈发厌恶你。难道你想被我讨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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