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做什么?!”皇上心疼的紧,赶快上前去看。
程裳叹声气,“臣妾近日来,不是不想侍奉陛下。”
说着,眼中的泪便落了下来,“实在是臣妾身子不适……”
“朕怎么怪你,什么病症?可有让太医来瞧过了?”皇上小心从她手中接过簪子,像触及什么瘟物一样,迅速丢弃。
“嗯,还是那磨人的头疾。”程裳点头,越发让人觉得娇软。
“只是都不见效。”
“这群庸医!”
“陛下稍安勿躁。”程裳又道:“臣妾倒是听说了一些可以治的偏方。”
“指腹血便可治愈头疾,奈何臣妾身子薄,也只能一赌。”程裳眼中又挂起了泪。
皇上又问,“没有什么其他办法了?”
“有倒是有的。”程裳说完却叹了声气。
“叹气作甚?但说无妨!”
程裳微微抬眼,双目像注视神明般看着皇上,“臣妾…臣妾听说,此番头疾是神明降灾,给东北方向的人抵患的。”
皇上显是一愣,眉头微蹙,思量许久……
“臣妾知道不应该过问前朝事宜…”
未等她说完,皇上便打断了。
“东北?幽州?”他将程裳抱在怀中,“这祸患,朕不降了。”
“陛下?”程裳细哼一声,像是又要哭了出来。
“裳儿不用给他抵了。”
程裳泪眼婆娑,扑在皇上怀中。
那一夜,未央宫的灯都未曾灭过。
……
战事纷纷扬扬,但长安一如既往的安稳。
柳安是懂得如何舒服的,晨起在院落中寻不到花了,只好命人将所见之处的残叶都换成长青的绿植。
这一日他又来了兴致,想养几个鸟。
王津匆匆去买了几只,可无论怎么瞧,长得都不好。都不如之前阿竹放走的那只。
王津说今日街上的人太多了,想要往前却挤不进去!
尚未等他表示不满,便听裴相来了。
柳安只好先去正堂见裴相。
裴千承拱手一拜,柳安赶快双手上去搀扶。一瞬间,他第一次看清裴相鬓角的白发。
“多谢柳相。”裴千承苍老的声音微微发颤。
“裴相何故言谢?是裴刺史自己没有做错事。”柳安道。
等裴千承站定,柳安才看到他早已红了眼眶。
“若不是柳相,恐怕我裴氏一族……更不会有今日的大捷了!”
柳安淡淡一笑,“裴相这话可说不得,陛下明鉴,裴氏一族自然不会有事。”
裴千承察觉失言,低下了头。
“此次裴刺史能平稳战乱,立下赫赫战功,陛下更是大喜宴赏百官!裴相如今要做的,是将背后的宵小之徒揪出来。”柳安稍稍俯身,“那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还是别让他活着脏人的眼了。”
“多谢柳相提点!”裴千承又是一拜。
柳安却不觉是什么大事。
他不大喜欢和这冥顽的老头相处,三言两语便让人送了客。但裴千承并不奇怪,柳安府上好像鲜有能留下许久的人。
等裴千承走后,王津领着鸟笼走了过来。
“你带这玩意儿来这里干嘛?”柳安一脸嫌弃,“谁家正堂叽叽喳喳?”
柳安叹声气,王津终归是木讷的。
他双手负于身后,走出正堂。忽而想到方才的裴相,“裴相,有点意思。”
“丞相此言何意?”王津悟不透。
柳安停住脚步看了他一眼,有点想周禾了。
“丞相,属下不想去喂马……”
柳安笑了,“这不也挺聪明的?”
他又继续往前走着说:“朝中还有几个像裴相一样,没有半点多余心思的臣子。”那昏庸的陛下,还是有点赏识人的目光的。
“啾啾!啾啾啾!”笼子里的鸟忽然叫了起来。
柳安忽而一笑,“你倒是知道什么时候该叫,丑是丑了点,不妨事,留下吧。”
因为丞相的最后一句话,让王津不禁想到了周禾。
丑是丑了点,但会说话……
也是太能说了才会被扔去喂马,不知道现在会不会和马说话?
“哦,对了!”柳安忽然回头,“你收拾收拾,去一趟永州。”
王津很快反应过来,此事应当和夫人有关。
“属下何时起身?”王津问。
柳安细细琢磨,“这个不重要,你只需在冬至那日将夫人安全带回即可。”
“此事不宜让人知晓,待到夫人安全到了府上再说。”柳安又道。
王津应下后,又问:“丞相,冬日恐有落雪,冬至…”
柳安扫去一眼,如剑般令人畏惧。
“属下定会在冬至当日将夫人安全接回!”王津拱手道。
为什么非要是冬至呢?
望着柳安的背影,王津有些奇怪。
丞相素来不喜任何节日,往年的冬至,府上更是死气沉沉。
但他没有过多猜测柳安的心思,能猜透才奇怪。
……
好大喜功的君王,为了庆祝这次的胜利,不仅是犒赏三军,更是宴请百官!
宫廷盛宴,每个官员的脸上都挂着笑容。
皇上早就在上面昏昏欲睡,下面几个不醒人事的大臣也都被抬走。
昏了头的人们,来回走动,有几个走去和裴相道喜。
倒也有些正经人,即便是酒蒙子过来,也还是推辞。
此番情形,看的柳安越发想笑。
难得他今日端坐着,手中晃着酒杯,饶有兴致看着这些被官帽抬高的宵小鼠辈。
右相热闹的时候,左相可不见得心生欢喜。
柳安瞧了瞧一侧的崔远,脸果然是比碳还黑。对方也刚好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柳安侧扬嘴角,微微抬起酒杯示意。
他知道崔远是想看看自己是否真的和裴相交好。
崔远也没有不给柳安面子,微微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几乎没人不知道,柳安在成为丞相之前,在崔远的手下做事。所以,整个朝中唯一能让柳安敬重的,也就是左相崔远了。
柳安也一直都很给崔远面子,即便他位尊也没有让崔远次次颔首相拜。
但崔远向来与裴千承不合……
不过他柳安可不想掺和这些党政之争,谁死了都动不了他政事堂丞相的位置。
他想要扶持的皇子,那必然是下一个皇上。
“柳相不去庆贺一番?”思索间,崔远已经走到了自己跟前。
柳安侧扬嘴角,起身道:“有什么可庆贺的,不就是捡了个命。”
崔远冷哼一声,若不是柳安从中插手,现在恐怕早就没了裴千承这号人物!
“崔相深谋远虑,为了家国大业,忍一忍又能如何?”他是戏谑着说的,仿佛裴氏一族就是动手便能捏死的蚂蚁。
对柳安来说是蚂蚁,但对他崔远来说可不是。
崔远一甩衣袖,双手负于身后,转身离去。
大醉的皇上不知怎么又来了兴致,叫嚷着让淑妃来此。
皇后面色惶恐,赶忙让人将陛下往外搀扶。
“滚!”皇上摇摇晃晃,一把打碎了桌上的所有东西。
他踉跄站起来,打量着下面的臣子。有些人即使心中不悦也不会表现出来。
“朕!让淑妃见见大家怎么了?!”说个用力的话,身子便站不稳。
这样的场合,即便是四妃都在也无不妥。但今日只有皇后,只召来淑妃,确实恐有不妥。
所有人的目光不自觉放在柳安身上。
柳安果真淡淡一笑,向前走了一步。所有大臣的心松了许多,这才是丞相该有的样子嘛,得劝诫!
“陛下。”
“爱卿又要说什么?”皇上不满,嘟囔了一嘴。
“臣以为,请淑妃娘娘,并无不妥之处。”
“啊?”
“这这这?”
身后的臣子们还是没忍住发出了声音。
“还是爱卿说的对!”
无数公卿,尽不敢言。
整个宴席间像是忽然静止了般,直到银铃之声闯入耳中。
“这……这成何体统!”
“勿要多言!”
这些声音极小的话,都被程裳听进了耳中。
也是,银铃出现在一个妃子身上,且被带上了百官宴。真是可笑。
不过她并不在意这些说法。
她的目光都在柳安身上,虽然在擦肩而过的一瞬,他并没有回头看自己一眼。
许是不死心,程裳走了一段,故意回头打量众臣。
此番举动又是引得众人不悦。
四目相对,柳安微微一笑,程裳便知,她做对了。
程裳提着裙摆继续往前,到底也不是老眼昏花的年纪,皇上一眼便觉淑妃心思不正。
等程裳站在皇上一侧,众臣叩拜。
然,皇上竟没有接着说些其他的。
“香肩美人怀,谁能不醉心!”一嘴胡话后,皇上再一起举起酒杯。
所有人臣子必然作陪。
待一饮而尽,皇上直勾勾的眼神落在柳安身上。
“丞相!”
柳安稍抬眼,不急不慢走出去,拱手道:“臣在。”
“丞相为国分忧十余载,到了如今家尚未立,实在是朕缺了考量!”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皆落在柳安身上,包括程裳。
“今日朕便做主!给丞相指一门婚事!”
这话并不让人意外,有人便悄悄开始打量崔远,应当是左相之女。
随着目光的聚集,崔远心情倒有几分不安,毕竟这个皇上,谁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
只听皇上接着说:“昭和公主你看如何?”
“啊…这。”
“昭和公主才刚及笄,柳相…”
“哎,但也算是合适吧?”
官员窃窃私语,崔远的脸又黑了。
昭和公主是皇后唯一的女儿,皇后的神色也有些慌张。但即便再不悦,她也不能说一句话。
但这意思还是要看柳安的,只见他勾起嘴角,有些随意道:“臣以为,不妥。”最后二字十分有力。
当即,崔远下意识站直了身子。
“我就说,柳相定是要娶崔相之女的。”
“那可是痴心,如今都十七了还在等着。”
“想来,今日柳相便该求娶了。”
皇上有些不满,“柳相是觉得昭和公主攀不上你?”
“臣岂敢!”柳安忽然提高了声音。
“那是为何?”
柳安站直了身子,一字一句道:“陛下,臣有发妻。”
第4章
此言一出,无一人不在震惊之中。
“这……柳相这玩笑可就大了。”礼部尚书忙道。
柳安在朝为相十余载,谁也没听说过他有位夫人啊!
“王尚书,这种事又不是玩笑。”柳安道。
皇上本就有些晕乎,一见此状,索性直接昏了过去。
管他呢?我喝多了,明天醒了这话不记得!
皇上一离开,下面的人也该散了,只等柳安回头。
可等柳安真的回过头来,众人一时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恭贺?恐怕人也不是刚娶的夫人,如何恭贺?
询问关于丞相夫人的事?那恐怕是不仅多了个嘴,头顶那个脑袋也挺多余的。
“柳相。”柳安正欲离去,面前忽然站了个人。
哦?黑脸……崔相。话说今日他一直黑着脸。
柳安微微一笑,“左相是有事要同我讲?”
“呵,我只是好奇柳相何时有了位夫人?”崔远的语气并不好听。
大庭广众之下,都等着看柳安如何处理。毕竟他向来不会驳了崔远的面子。
“哈哈哈,左相还真是对什么事都好奇。”柳安如往常一般,皮笑肉不笑。
围观者不自觉后退了些许,都怕这股阴凉之气吹到自己身上。
“呵,那可真是好奇,不知什么样的女子能入得了柳相的眼。”他似乎要为自己的女儿鸣不平。
“嗯…”柳安故作思量,“一位林间女子。”
此言一出,一片唏嘘!
为了一个林间女子不要当朝公主,也不要崔相之女。
估计崔相这脸属实疼的厉害。
“柳安你!”
“诶?!”柳安一把抓住崔远指着自己的手指,冷声道:“崔远,你逾矩了。”
“哼!”崔远一把抽回手,甩袖便要离开。
只听柳安在身后道:“左相还是瞧瞧郎中的好,这面色一会儿黑一会儿红的,别中了什么邪症。”
一席话听得周围官员万分惶恐。
今日这柳相才像是中了邪症!他……他竟然能不给崔远面子?
但只有柳安知道,卢以清要来了,便不能再和崔远相交。
蓄意逢迎的这些年,他也累了。
既如此,还装什么知恩图报的好人。
……
崔远的幼女在府上足足闹了半月,听得崔远心烦。
“你除了他是无人可嫁了吗?”他终究是没压住火气。
“丞相,今日不宜动怒。”就在崔远要动手之前,夫人赶了过来。
她瞅了一眼正跪在地上满眼泪花的崔凌,“还不快滚起来,哪里还有半分规矩的样子!”
但崔凌像是没听见一般,还是跪在那里。
“母亲,柳安一定不是真的喜欢那女子的,不过是林间来的不入流的女子。”随即,她又转向崔远,“父亲!您就让柳安娶我为妻,我能容忍她这一门妾室。”
“你你你……”一时间气的崔远喘不上气来。
他哪里有这样的能耐!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崔凌有些茫然望着自己的母亲。
“今日冬至,你休要给我犯浑!”接着,夫人转向崔远道:“前堂还有事等着丞相处理。”
冬至如大年,像左相府这种地方,今日来拜见的人必是少不了的。
崔远没有闲心和幼女争执,甩袖而去。
……
程燕茹瞧着桌子上摆放好的新衣,久久未动。
对于任何一个府邸来说,冬至都无疑是热闹的,但奇怪的是丞相府上竟然比往常还要清净。
就连送来的新衣似乎都没有平日的艳丽。
“今年的新衣怎的如此朴素?”
“谁知道,还是莫要谈论此事的好,给丞相听见了吃不了兜着走。”
3/115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