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听王尚书的吧。”皇上淡淡道。
下面的人只能在心中叹气,毕竟陛下正是伤心之时,可别再触了霉头。
商议好之后,臣子们也该离开了。
柳安大步在前,听到身后两人边走边小声说:“听闻陛下近来总是召见太子。”
“再召见又能如何,陛下不会让太子登基的。”
“这可不见得,从淑贵妃这里还是能瞧出陛下对先皇后的情谊。”
“呵,那又如何?”
最后一句话听入了柳安耳中,‘那又如何。’柳安并不觉得陛下认定太子是因为对先皇后的情谊,而是陛下觉得太子能担大任。
情谊这种东西,在帝王面前是最不值钱的。
不过,今日一见,陛下的身子似乎比前些日子还要好了些。看来朝中动荡的那些人又白忙活了。
柳安无心逗留,今日中元节,夫人又是在府上。
物是人非,他不能留夫人一人难过。
快马过了长安街,路上的行人几乎都是哭丧着脸的。柳安见人们一个个从城门外回来,生出了一个想法。
……
“没想到丞相曾经还干过这事儿。”
“是啊。”卢以清笑着说:“丞相不喜看书,父亲便常问他书上的东西。那问到了还没看过的,他也只能乱扯。”
周禾笑着说:“不过丞相乱扯的本事,可是不如现在。”
“现在到底是多年积累的。”卢以清道。
几人正说着,柳安从外面走了进来。
见此情形柳安有些意外,“怎么来了这里?”若不是他问了问婢子,还真是找不到夫人。
卢以清道:“这里安静。”瞧见柳安的那一刻,她心中有些悲伤。一股情绪冲上了头,她想藏在柳安怀里。尤其是在今日。
“丞相府可是算不得热闹的。”柳安说着走到卢以清身边。
“夫君要一起坐坐吗?”卢以清嘴上这样问,心中却想和他走。
柳安牵上她的手,“夫人和我去个地方。”
“去哪?”意外之际,她有些好奇。
“到了你就知道了。”
……
这是卢以清第二次坐在柳安的马上,第一次是他带自己逃离长安的时候。
上一次,一路上她都藏在柳安怀里,这一次也是同样。她说不上是期待还是紧张,心跳格外快,死死抓着柳安的衣角,心中猜想柳安要带自己去何处。
乱葬岗?
卢以清似乎只能想到这个地方,乱臣贼子,乱葬岗才是乱臣贼子的葬身之所。
可她不想去乱葬岗,卢氏的人不是乱臣贼子。
快马一路出了长安城,她也越来越紧张。
“出来透透气。”柳安道。
卢以清有些意外,难道已经到地方了?她从柳安的怀中出来,遥见青山。
“夫人和我走上山头?”柳安想了想,骑马上去不太稳妥。
“好。”
柳安先从马上下来,而后才将卢以清抱了下来。
卢以清的紧张的要从心口跳了出来,她好奇的不能再好奇,“夫君只是要带我上山看看?”
柳安面无表情,“嗯,上山看看。”他的紧张丝毫不比卢以清少。
他猜不到这对卢以清来说意味着什么,是更难过,还是有些惊喜?唯一能预料到的是阿竹会哭。
山路有些难行,又是过了一个夏日,这里更是鲜有人迹。一路上都是枯枝,卢以清的衣裳有些难走。
柳安蹙眉,心想要不要背她上去,可下一秒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夫人应该自己走上去。
“啊!”卢以清的腿被树枝划了一下,鲜血瞬间浸湿了裙摆。
“我看看。”柳安蹲下一瞧,伤口并不算小。
“要不,回去吧?”柳安道。
这话让卢以清有些意外,夫君从头到尾都没说要带着自己上去,所以……山头真的只是一座山头吗?
“我要上去看看。”卢以清的声音有些冷淡,越是这样,就越难掩她心中的紧张。
这个山头要么能遥见父兄葬身之地,要么能瞧见丞相府。今日这座山她一定要往前走。
“那就接着走。”柳安道。
卢以清深呼一口气,紧张的有些口渴,她将裙摆提起抱在怀里,露出双腿,走在柳安前面。
稍有不慎就会被路上的干枝划破双腿,不多时,她腿上又多了两三个伤口。
柳安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像是没听见卢以清的声音一样。
卢以清越发好奇前面是什么,不,准确来说,她似乎已经知道了前面是什么。但她又不敢有很多的期许,生怕一切都落空了。
失神之际,卢以清被绊倒在地上,整个人摔在干枝上。
“嘶~”她仅是倒吸一口冷气,从地上爬起来,连手都没看一眼,接着往前走。
柳安在后面看着卢以清的身影,他自然心疼那些伤口,但有些路就应该是夫人自己走过去。
日光慢慢斜过,从叶子的缝隙落下来,照在卢以清身上。
她终于看见了山头。
仅是一瞬间,便红了双眼。
卢以清整个身子发颤,不敢向前一步。她看见一个个凸起的小土堆,一个个在夕阳下的小土堆。
忽然,她身子发软瘫在了地上。
柳安快步向前想要将她扶起来。
泪水在卢以清眼眶打转,她颤抖着抬起头,什么都没问。
“我扶夫人去瞧瞧丞相?”
柳安的一句话让卢以清双眼的泪瞬间落了下来。
“你、你说什么?”卢以清的声音小的稍不经意就听不见了。
“是卢氏所有的人。”柳安又道,“我扶夫人过去?”
卢以清摇了摇头,“我自己去。”
她说出的话没有一点声音,她本想扶着柳安站起来,却没有一点力气。
日思夜想的人就在以前啊……
卢以清还是推开了柳安,她拖着身子往前爬,是啊,她怎么有脸走过去呢?她苟且偷生了这么多年又怎么有脸见府上的众人?
被昨夜大雨湿透了的尘土沾染在卢以清身上,她一点点往前移。
那一个个小土堆似乎上似乎有一个个人影再向她招手。
他们说:“阿竹来了?”
“阿竹长大了。”
无声的山林中,藏着太多的思念。
卢以清从不敢想,至亲的尸身能被安葬。她错过一个个小土堆,停在了中间,发颤的身体平静的趴在上面。
柳安的泪落在地上,他看着阿竹在哭,看着她压抑的没有一点声音。
柳安走过去轻抚她的后背。
“阿竹要是想哭就哭出来。”
卢以清看了一眼柳安,“是父亲母亲吗?”
“是。”
“啊!”山林的宁静在一瞬间被打破,她曾以为再也不会有任何思念的地方。
柳安轻抚她后背的手从未停止,生怕夫人太难过顺不过气来。
不知过了多久,夫人似乎没什么力气了。柳安将人捞起来抱在怀里,擦去她快要干了的泪。
“今日夫人见到了,日后便不要再藏着思念了。”柳安道。
卢以清没有回答。
她在想,为何隔着一层层土,就觉得那么远呢?
她问:“若是我夜里在这里,他们会来看我吗?”
“阿竹,我们引着他们回家。”柳安道。
两行泪无声落下,卢以清从柳安怀中挣脱,再一次趴在坟墓上,很安静,任由泪水落在上面。
“母亲说可以抱着我,一直到我出嫁。”卢以清道。
“父亲说,没有人敢欺负阿竹,因为父亲是很厉害很厉害的人。”
“塞外的风光是何样的?阿兄说要带我去看看。”
“安哥哥,我恨大雍,我恨那个躲在深宫里的皇帝。”
“我知道。”柳安揉了揉她的发丝,他知道这时候应该让夫人静一静。
她一直不哭不闹,不说思念,可柳安知道她都藏着。
日头从山上落下,没等柳安说要走,卢以清便站了起来。
逆着光,柳安从她的目光中瞧见了一丝冷漠。
“我们回去吧。”卢以清道。
下山的路,卢以清仍旧在前面,她没有抱起裙摆,一路上的干枝被她踩在脚下,那些绊倒脚步的,她便捡起来折断。
……
回去的一路上卢以清都没再说一句话,直到马停在城门前。
她抬头看了看柳安,“为何不进去?”
柳安说:“十六年前,就是在城门即将关上的一个夜里,我来到了长安。”那时候,他所有的亲人都死了。死在了遥远的幽州,连尸骨都没有。
卢以清抬手擦去柳安的两行泪。
柳安低头,见夫人笑了。
她说:“今日我有了一个女儿,便也行一个善事,你跟我走吧。”
闻言,柳安也笑了。
“你能带我去哪里?”
“带你去丞相府上。”
“丞相?哪个丞相?是陛下信任的吗?”
“你这少年郎倒是有些奇怪,我是政事堂丞相,卢征。”
“就因为今日你有了个女儿就要带我进去?”
“嗯,我有了个女儿,准备取名卢依,你觉得如何?”
柳安先停住了,他问:“夫人怎么知道的这样清楚。”
“父亲同我讲过许多遍。”卢以清回。
“丞相,要关城门了。”一个侍卫见柳安的马还在外面急忙跑过来道。
柳安点了点头,“知道了。”
……
府上的人一直等到宵禁才等来了丞相和夫人。
两人红着的双眼足以说明一切。
“丞相和夫人想要吃些什么?”
“不吃了。”卢以清先开口道。
整个丞相府灯火通明,像卢以清回来的第一日一样。瞧着有些奇怪,卢以清便问:“夫君为何要掌灯?”
“夫人恐怕要在夜里站上一站,给夫人掌上几盏灯又何妨。”
卢以清望着他的双目,问:“父亲倒下时,痛苦吗?母亲呢?”
柳安咬紧牙,这是夫人第一次问这种问题。且不说如何回答,就算是说了实话,也不见得夫人会信。
那时丞相知道了卢家的命运,先一日找到了柳安,嘱咐他一定要亲自来。
这件功劳不能落在其他人身上,唯有柳安站起来了,阿竹才有可能活命,宫中的阿琳和太子才可能有生存之道。
卢相似乎是预料到了他下不去手,那日丞相府没有一人是死于刀剑,全是服毒自杀。
所以外面的人好奇,为何一声惨叫都没有。
“岳丈说让我一定护着夫人。”柳安道。
卢以清懂了,痛苦、很痛苦。
……
从外面晚归的王凌夫人有些心慌,她怎么也没想到能在外面碰见柳安和卢以清,虽说二人没有瞧见自己,但这日子他们出去做什么?
她在府上来回踱步,迟迟没有等到将军回来。
婢子不懂夫人今日为何如此慌乱,不过是见到了丞相和丞相夫人。
她大口喘着气,是因为城门口的另一双眼睛实在是让她心慌。
如果她没看错,那是崔远的马车。
崔远怎么就瞧见了阿竹!
……
第二件喜事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崔远自然认识那张脸,和卢琳太像了。陛下若是见到了这张脸,还有程裳什么事!
是柳安自己要寻死的,他自然不能放过这个好机会,不过……他并不准备直接去找陛下,这样无趣。况且万一柳安来个狸猫换太子,岂不是摆了自己一道。
倒不如让所有人的一起看见丞相夫人是何相貌。
若是长安城忽然吹起一股风,那传到宫中,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一个人能看走眼,所有人可不能了。
“左相,有人来了。”夫人走到崔远跟前道。
崔远蹙起眉头,“是哪个不长眼的在现在过来?”中元节来此,也不知道避讳些不吉利的事。
“兵部的人。”夫人又道。
一听是兵部崔远快步走去。
……
同样的消息也传到了柳安的府上。
几乎没人能想到在大雍都处在悲伤之际时,边境又开始了新的战事。
卢以清听到兵部人口中的消息,心中疑惑,“幽州?怎么又是幽州?”
柳安没有回答,有些烦闷坐马车去了宫中。
卢以清见柳安走了,看了眼身旁的周禾,“幽州经常起战事?”
“前些年还好些,近来总是如此。”周禾回。
“陛下不信任幽州刺史,莫非上一个幽州刺史也是叛变的?”卢以清问。但这些也只是她的猜测,毕竟陛下这人多疑的很。
周禾耸了耸肩,“听闻是,只是涉及这件事的人后来都死了。”
“死了?如何死的?”卢以清一听,倒有几分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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