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把你的家还给你。”庄子真抚摸了一会儿她的长发,温和道:“把属于你的世界还给你。”
伊荼娜仰起头来,看着他的神色有些不可置信。
见状,庄子真笑道:“阿荼,你知道我渡劫的时候,天雷在问我什么吗?”
魅魔摇了摇头。
“它一直在问我,我的道是什么?它够不够坚定?会不会动摇?八十一道天雷的叩问下,只要有一次动摇,我就必死无疑。你猜我的道是什么?”
伊荼娜思考了一会儿,迟疑道:“守护世界安定?”
“是你。”庄子真失笑的闭上了眼睛。他感受到怀中身体的温暖柔软,露出了在外飘荡的小船终于回到了港湾般的安心神色。“我的道就是你。”
“对不起。”魅魔感念他对自己的珍惜之情,不禁回抱住他的腰肢,可那一瞬间,和庄子真之前的身体不同的触感让她微微有些晃神起来。
庄子真的身体因为同时具备男性和女性的特征,所以触碰起来,要更加柔软一些。而这具身体,肌肉紧实,抚摸起来,要硬上不少。
尤其是……
她靠在他的肩膀上,看着他红色的卷发披散在肩头,一时之间竟不知道现在拥抱着自己的,究竟是谁。
魅魔有些恍惚的抬眸看向他的侧脸,“我不知道你在这里等我。我以为你是给我留下了什么,类似翟子法器一类的东西,所以现在才来……”
“没关系。”庄子真察觉到她的视线,垂下了金色的眼眸,带着笑意望了过来。他体贴道:“对我来说,一百多年也不算太久。我正好在这个世界里多适应适应。更何况,那个世界还不够稳定的话,对我的计划也会有影响,我想着等阿荼过来,那边的世界应该也差不多走上正轨了,所以阿荼这个时候过来正好不过了。”
伊荼娜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说的我好像没有一件事情做的不好。”
庄子真道:“本来就没有不好。”
……
庄子真希望将这个世界与小世界连通,这样,新的深渊就会和旧的深渊融汇一处,共同组成魅魔的家园。
这很好办,因为小世界虽然不好将位置转移到和深渊世界交叠的树林中,但庄子真可以在小世界所处的位置,重叠上深渊世界。
两个世界的入口有一个就够了,因此,当小世界成为入口后,庄子真就会将这里重合的部分分开,以后就无法再通过这里来去两个世界。
通道的部分解决了,接着就是要安排执行计划的人选。伊荼娜如今可以动用妖族和鬼族的力量,但这就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徐逸仙镇守酆都,妖族和鬼族的异动,绝瞒不过他。
“万事万物,有利有弊,果然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伊荼娜无奈的叹了口气,“当初本来是想让他保护酆都的,如今他保障了酆都百年平安,反而却又在这里碍事了。”
庄子真想了想,建议道:“之前,师兄曾经想要找到可以复活死灵的办法,也许我们可以从这里入手。”
“让红衣复活?”伊荼娜微微蹙起了眉头,但不觉得这是一个好办法。
庄子真道:“复活没有多大作用,但我们可以让师兄相信,红衣转世了。”
“转世?”
“嗯。”庄子真点了点头道:“然后,我们可以说她前世造孽太多,遭人诅咒,所以今生会格外坎坷悲惨,受苦受难,要用三生三世或者七生七世来偿还罪孽,这样,逼着师兄不得不守着她,没空顾及酆都,如何?”
魅魔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迟疑道:“那我得好好想想该怎么安排……”
就在两人商谈过半之时,庄子真忽然俯身抱紧了伊荼娜,六翼展开,将她裹了个严严实实。
他低声道:“玉鸣来了。”
伊荼娜顿时一愣。“咦?”
……
姜玉鸣站在破庙前,看着当初伊荼娜跪在那里,低头祈祷着的地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微微有些出神。
她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那时在这里发生的一切,可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但一转身,他又看到了不远处,当初他拽着她一起沉入泥土深处,躲避红尘谷两位妖女的地方。
一瞬间,当时发生的一切便涌上脑海,姜玉鸣愣在原地,神思恍惚了片刻,才不得不有些尴尬耳赤的承认,当时发生的一切,现在想来,好像也并非全是糟糕之事。
那时他气急败坏,大概做梦也想不到,百年之后,她对自己竟会如此不同。
难道伊荼娜也想起了旧事,所以来此重温往事?
但她不在这儿,又会在哪里?
姜玉鸣用自己那如今依然不大擅长的推演之术算了一卦,看向了树林深处。
卦象模糊的显示,伊荼娜的下落在此方向。
想到自己刚刚得到的消息,姜玉鸣毫不迟疑的迈步而去。
——那只厉鬼又跑出来了,得在他找到伊荼娜,再度纠缠她之前,把她带回去。
酆都的鬼王厉雀,他的神智时而清醒时而昏沉,在如今的修仙界早已不是秘密。
酆都中的居民,常年能看见他在酆都到处游荡,昏昏沉沉的寻找自己的“妻子”,这个消息又在每年鬼门开的时候,被鬼修们告诉给了人界的亲朋好友们,如今广为人知。
徐逸仙和岩朗一个没注意,他就会跑出酆都,回到青灵山附近盘旋,若是这两个地方他都不在,那就一定是去了八重云天,纠缠伊荼娜。
根据种种迹象显示,人们推测,伊荼娜应该和他死去多年的妻子十分相似。
而对着一位神志不清、地位重要、又法力高深的鬼王,讲道理毫无用处。好在八重云天的防御法阵能保证他无法进入,但与此相对的,在酆都来人把他带回去之前,伊荼娜也只能在八重云天里闭门不出。
万一在外面被厉雀缠上,姜玉鸣担心他会做出一些不好的事情。
如今徐逸仙要两头轮值,庄子真又飞升成仙了,姜玉鸣不得不提前分担了一部分属于掌门的担子,在徐逸仙不在的时候,作为代掌门管理门派。
有了这么一层职责后,他就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在天下随意漫游了。因此找到了伊荼娜后,他便打算尽快带她回去。
可是他没有想到,自己一脚踏入树林深处,眼前的景色便忽然一变,前方隐约可见是一片广阔的平原,还有一条河流若隐若现。
只要再走那么三四步,他就能走出树林。
幻境?
姜玉鸣蓦地皱起了眉头,但以他如今的修为,寻常幻境不可能困得住他,与此同时,他还听见了前方传来凄切的哭嚎和尖叫。
射天狼自他腰间弹出,悬浮于他的手边。一袭白衣的仙人拨开枝条,走出树林,却见不远处的平原上,竟有一片刑场。
四五个女人被绑在架子上,头发凌乱纠结,衣衫褴褛,露出来的皮肤更是脏兮兮的,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株株腌好的咸菜。
有一个年纪稍大些的女人,麻木的低垂着头,无神的看着几个男人搬来薪火,堆在自己的脚底;一个年轻些的少女嚎哭着挣扎着,大声的向那些男人说明着什么,可是那些人置若罔闻,神情冷酷的没有任何回应;一个女子默默地流着眼泪,嘴巴里念念有词,仿佛在诵念着什么,但很快就有一个男人激动的跳上去,用鞭子抽打她,叫她开始尖叫……
“你这个该死的女巫!死到临头,竟准备诅咒我们!”
“我没有!我没有!我不是女巫!我是在祈祷神明救我——他知道的!他知道我有多虔诚!啊!”
这暴虐的场景在姜玉鸣眼中,就跟土匪强盗冲入村庄,在烧杀抢掠一样。
他当即怒气勃发,怒声喝道:“贼子找死!?”
嫉恶如仇的仙人正要出手相救,却有人已经抢先一步——
一道白绫如白光闪过,那些施暴者便已喉咙洞穿,鲜血横流着倒地身亡。
刚才还奋力鞭打着自己的男人蓦然倒下,脸上凶狠厌恶的表情甚至都没来得及露出恐惧,在地上翻滚的女子涕泗横流,此刻却一下子呆住了。
原本麻木无神的女人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来,哭嚎尖叫的少女瞪大了眼睛,而那个原本趴在地上的女子却尖叫了起来,直接一身是血的在地上,向那忽然出现在半空中的女子艰难爬去。
那是个美丽的超乎她们想象的女人。
她颤颤巍巍的向着她伸出手去,哪怕她所在的高度,即便她站起来,踮起脚也完全够不到,但她却固执而执着的,痴痴地凝视着她洁白的衣袍,拼命的想要能够碰触她纯白的衣角。
“神……我的神……神知道我没有罪!”她干涩的瞳孔中涌出了眼泪,“神来救我了!”
而伊荼娜温柔的看着她,俯下身来,握住了她向上攀援的手。
她说,“别怕,我来了。”
魅魔割断了那些女子身上的绳索,又掐了个法诀,几个浑身上下都是灰尘污垢的女子,便瞬间变得干净整洁起来。
姜玉鸣立即缩地成寸,赶到她的身边,又惊又喜道:“你怎么在这?”
“我才要问师父你呢,”伊荼娜转过头来,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你怎么在这?”
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在姜玉鸣即将看见庄子真和伊荼娜的那一瞬间, 庄子真在带着伊荼娜消失、隔绝两个世界的联系,让伊荼娜单独出现在姜玉鸣的视线中的种种处理方式里,做出了最为冒险的决断——他将姜玉鸣放入了这个世界。
之前他们并没有考虑借用人类的力量, 就是因为没有合适的办法, 能让他们加入进来,可姜玉鸣自己闯了进来,倒像是老天爷把他送到他们手里,要他成为他们的帮手一样。
既然如此……
他迅速的更换了世界重合的地点, 让姜玉鸣一踏入这个世界,就能看见最具冲击力的刑场。
为的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让他意识到, 这个世界的愚昧和残酷之处。
而嫉恶如仇的修仙者对此绝不会坐视不管。
计划总是不如变化, 最终都要顺应形势。既然事已至此,魅魔也只能将计就计的看着他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把她们送回去吧。”
姜玉鸣自然点头答应。
他们将她们送回了家。那就是不远处的一个村庄,村子很小, 破旧,脏乱,地面上随处可见排泄的秽物。姜玉鸣皱起了眉头, 伸手一挥, 整个地面便都被翻了过来,新鲜的泥土将秽物压入底部,这样才让环境不再那么让人无法下脚——虽然最后他还是选择了双脚悬浮在空中不落地。
伊荼娜经常想,那些悬浮在空中的天使, 是不是也是嫌弃人间脏乱差, 才不肯走在道路上。
——当然, 她也没落地。
而他们进入村庄之后, 村落里明显还有别的人家存在,不少人涌到门口,震惊的看着这两位衣衫纯白,美丽英俊的几乎让他们目眩神迷的存在,目瞪口呆,都忘记了言语。
他们看起来几乎不像是会和他们身处同一个世界。可如今却降临在他们门外的街道上,和他们近在咫尺。
两位无瑕之人的身后跟随着那些早已被放弃驱逐出去的罪人,但此刻,那些罪人却比他们离这两位无瑕之人更近。
这甚至让他们觉得,那些罪人身上的邪恶,都被涤荡净化了一般,圣洁了起来。
那些人类眼中的崇敬和敬畏,让伊荼娜很是唏嘘。
当初她也曾行走在这样的村庄里。可是那时她不敢暴露自己的异常,只能深一脚浅一脚的不顾肮脏,走在泥泞的道路上,裹着黑色的长袍,低着头,唯恐引起别人的注意。
伊荼娜想着想着,便不由地有些出神,这时,他们已经走到了村子中心的地带。
就在此刻,之前那因为祈祷而被鞭笞的女人,突然涨红了脸,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异常的亢奋状态。
她停下脚步,眼中涌着眼泪大声道:“你们这群该死的、指认我是女巫的混账!看!天使救了我!在我将要被烧死,被鞭打而死的时候,两位天使降临救了我!我不是女巫!我是虔诚的信徒,我是天使承认的信徒!我死后,是会成为圣人的!!你们!你们指认了我这个如此虔诚的圣人,你们才是罪人!你们死后,全部都会下到地狱里去!!你们这些该死的混账!!”
姜玉鸣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只是觉得她的状态有些不大正常,不由得蹙了蹙眉头,准备先给她灌一碗符水试试。
这时,伊荼娜开口了。
“我们不是天使。”她看着那个满脸快意的女人,却说出了否定的话语。
她的声音扩散出去,整个村庄都听得清清楚楚:“你所祈祷的对象并没有来救你,他是伪神。”
这个发言太过出人意料,一时间,整个村庄寂静无声,人们都呆呆的看着他们。
“如今在人间建立教堂的神,是趁着真神沉睡,而窃据神位的伪神。我们不是伪神的仆人,我们是真神的侍从。”
说到这里,伊荼娜柔和微笑——而普通人类,没有人能抵御一个高阶魅魔的笑容。
他们痴痴地看着她,只觉得她说的话语,就是真理:“请你们记住,很快,真神就会回归神位,到了那时,就不会再有无辜的女子被指认为女巫,然后被随意的溺死、吊死和烧死。正因为伪神贪婪而心肠狠毒,所以你们才会备受苦难——他以看到人类的痛苦为乐。等到真神回来,所有人都会过上平静安宁的生活。”
这次最先开口的,是那个年纪最小的女孩。
她瘦小极了,很明显可以看出营养不良,只有那双眼睛,几乎病态的大:“真的……?”
伊荼娜道:“当人间发生灾难,伪神会说,那是因为那里的人不敬他,而真神会去拯救危难之中的人;当人间发生病疫,伪神会说,那是因为那里有女巫在危害人类,要把女巫抓起来烧死,而真神会去拯救生病的人;当人间发生饥荒,伪神会让贵族们吃饱,然后说,饿死的人是在为上辈子赎罪,真神则会带来足够的食物,并教导人类如何种植。”
她说着,从储物袋中抛出一张桌子,那张长长的桌子见风就长,落地时已变成了可同时容纳好几十个人吃饭的长桌。
然后,桌子上霎时出现了无数的食物。
原本还有些畏惧迟疑的人类顿时轰动了,他们争先恐后的冲出家门,扑上长桌,狼吞虎咽的大口大口吞咽起食物。
但修仙之人早已不吃五谷,哪里会有人类的食物,所以那些只是一些可以让人饱腹健体的丹药,被蒙上了一层幻术。
姜玉鸣一直在一旁看着,此刻才开口道:“你能和他们沟通?”
“我刚才连接上了其中一个女子的神识,”伊荼娜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笑道:“看了一遍她的记忆,就知道她的语言啦。师父需要吗?”
“……”越是修为高深的修士,就越是抵触被人随意的触碰神识,很多时候,修士的一辈子,也只有自己的道侣可以触碰的那么深——在双修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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