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东西只有两根横杆、一“纡子”和一把打纬刀,织娘织纱时,一端系在腰间,一端系在木桩子上,只能坐在席子上进行劳动,十分累人。
卫无忧一下就想到了唐代的花楼织机。
这东西太有名
了,连他出去旅游的时候都听导游和博物馆的讲解员介绍过。
小家伙斟酌着用词道:“老姨夫别急,我好像大概可能也许有点办法。”
刘彻被他这一串前缀逗笑了:“现在跟朕说话都留心眼了?”
“我这不是才要叫人试试嘛。万一呢,说话得严谨一些。”小萝卜丁伸手比划着,“不过,我倒是可以打包票,这东西研制出来了,就算是织最华丽花纹最繁杂的丝织品,速度也能提高好多倍!”
其余的,他还还需要再查查光幕。
刘彻挑眉,对这臭小子说的话不疑有他。
毕竟,事实已经教育过他很多次了。皇帝陛下配合道:“需要什么跟朕说。”
卫小四连连点头。
说着闲话的工夫,事情便有了新眉目,霍去病也快马赶到了。
小霍还当有什么急事儿呢,气喘吁吁进来,瞧见三人烘着热炉吃着茶点,好不惬意。
霍去病直接摆在了最后一张座椅上:“陛下,您这不是故意逗臣吗?”
刘彻瞪他一眼:“朕就是要叫你来玩玩这新式的骨牌博戏,别总跟马儿从早待到晚。”
小霍叹息应声:“行行行,臣奉陪到底。”
蓝田玉相撞的清脆声响很快在屋中响起。
卫无忧给三人讲解过一局之后,再打了一局指导牌,君臣三人便都会了,连霍去病也毫无压力的成了熟练工。
小萝卜丁忽然有些担心,觉得自己造出这玩意就是找不痛快。
不过,他很快就放下心来。
因为连着打了三局之后,刘彻输的很惨。
猪猪陛下虽然是懂了玩法,但他所有的运气似乎都用在了别的地方,玩牌简直就是黑鬼。
卫小四歪着脑袋看去:“老姨夫,还玩儿吗?”
其余两人也看向刘彻,等着他下达命令。
皇帝陛下挽起袖子,犯起轴劲儿:“怎么不玩,今日不输光底裤,谁也不准出这个门!”
卫无忧:“……”
这两年来,您给自己立的旗帜还少吗?!
第96章 96
屋外风大雪急,瓮里的水都给冻上了。
三大一小坐在暖烘烘的炭炉桌上,气氛愈演愈烈,映衬着窗外雪景动静结合,别有妙趣。
除了皇帝陛下一人吹胡子瞪眼之外,万事安好。
刘彻也不知怎么的,自打他方才发出豪言壮语之后,牌就变得更差了。
牌越烂,还越逃不过坐庄的命。
因为霍光这小子真跟他不客气,十圈麻将能赢八圈,皇帝陛下是霍光的下家,只能“忍辱”坐庄。
于是,莫名演变成在场三人联手对阵陛下的局面。
刘彻很郁闷。
朕就没见过这么这般实心眼的兄弟,说别让着朕,还真一点不让,不仅不让甚至专程压着打,有你们这么做臣子的嘛!
霍光反倒有旁的思路。
他朝政之事谨慎惯了,若是连这种取乐游戏也绷着,未免将弦拧的太过。
偶尔松松劲道,也无不可。
霍去病就更是没琢磨那么多,这些年他已经摸索出一套与皇帝陛下相处的路数,君臣都惬意,因而他尤其放松。
卫小四探头探脑,眼神滴溜溜乱转,瞧瞧这个望望那个,然后混在两位阿父后头薅点猪毛钱。
谁让刘彻偏要一炮多响,给大家送财呢。
搓了一圈又一圈,猪猪陛下越来越按捺不住了。
刘彻佯装看天色:“时辰不早了吧?四喜啊,朕瞧着是不是该用小食了?”
大黄门很上道,一本正经配合道:“是啊陛下,仆早就想提醒了,只怕坏了您的好兴致。”
刘彻点头:“嗯,朕心甚悦,叫南风准备传膳吧。”
陛下都不要脸的翻篇了,臣子们自然也不会再提“底裤”的事儿,那是不想混了。
卫无忧小朋友默默摇头,给刘彻的牌品记了一笔——
牌桌上也是一如既往的老刘家作风,好面子,最好不和光光阿父凑一桌。
小萝卜丁这话都是记在心里的,哪像刘彻,站起身来竟然直接说出来了:“往后再打这麻将,霍光就跟随在朕身侧。”
卫小四:“……”
好家伙直接给人禁赛变私人教练了,
论无耻还得是您。
霍去病也反应过来,连声嚷着:“陛下,您这么玩臣下回可不来了。”
刘彻:“哼,朕叫仲卿压也压着你一道过来,正好补了空缺。”
卫无忧总觉得刘彻这个新部署有些危险,得先发制人,找两个有钱的老头儿陪皇帝陛下搓麻将,可别盯上他这小荷包了。
萝卜丁连忙道:“再喊上东郭先生和孔先生吧,两位大农丞肯定能陪老姨夫玩的尽兴,我是小孩子,就不瞎掺和啦。”
刘彻挑眉,好笑的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倒是霍光开口淡然问:“你不是喊着无聊,才弄出这骨牌博戏来。”
卫小四:“我要去找李禹他们玩儿~”
跟这帮八百个心眼子的人精比,李小禹简直单纯的清澈见底。
果然还是虐菜更适合他一些。
今日小食用烤全羊,南风早早在后院点了篝火,放上特制的烤羊架,将新宰的几头羔羊架上去炙烤。层层茱萸和胡椒、孜然颗粒刷上去,香味儿一路飘到了前头殿中。
顿时,谁也没心思再扯皮下去了,皇帝陛下带头就循着味儿往外头走。
南风正巧来殿内询问,两头撞了个正着。
刘彻扬着下巴,眼神往殿后瞅:“在做什么?朕闻着有孜然的香气,又是烤羊肉串吗?”
南风莫名从陛下眼中看到一股期盼和兴奋,略微怔了怔,这才按照自己往日的节奏请示:“回陛下,不是羊肉串,而是烤全羊,是小公子亲自配的料和旋转烤架,羔羊肉已经烤到位了,仆来请示,要不要这会儿就开席?”
卫无忧是庄子的主人,刘彻这回把决定权交给他。
小萝卜丁歪着头想了想,提议道:“现在外面大雪纷飞,肯定很冷,若是夏日里去院中吃肉喝酒倒也尽兴,今日还是送到正殿里来吧?”
刘彻同意了:“既然叫烤全羊,就不要切开分着上了,去寻个架子先弄一只来,今日咱们就坐在这麻将桌上一道吃。”
皇帝陛下有兴致与臣同乐,霍家兄弟也不好在这时候没眼力价的泼冷水,只好惶恐应下。
君臣四人重新坐回麻将桌上。
卫小四觉得这种感觉很奇妙,忍不住道:
“老姨夫,其实您要是觉得这样坐着吃饭更舒服,我们可以把独榻和案几换成高一些的桌椅呀。”
刘彻确实是这么坐了一中午后,全身舒坦许多,这才突发奇想要在牌桌上用饭的。
他闻言有些意动:“朕先试试,若果真好,再弄你说的那套桌椅。”
卫小四没想着一步就能过渡到高型家具,欣然应下,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卖萌晃着小短腿,等起饭来。
刚烤好的全羊很快就被两人抬着架子上了桌,从外头一路运来,还在冒着热气儿,里头更是烫的不得了。
刘彻瞧一眼这么大个儿的羊,不得不开口问询:“直接上手吃?”
卫无忧兴奋点头,开始胡诌:“当然啦,烤全羊的精髓就是上手直接吃的那一份畅快!而且分羊腿的人据说还能获得咩咩之神的祝福呢。老姨夫,您来分吧~”
刘彻总算是抬起头,似笑非笑瞧了小家伙一眼:“是吗?既然有赐福,朕可得把这个机会让给你。”
说完,皇帝陛下就老神在在看着卫无忧,等他给四人分羊腿。
卫小忧垮起个脸,委屈的看向霍光,他哪里有那么大的劲儿啊,刘小猪这不是为难人嘛;
对此,霍光爱莫能助,并用眼神示意他是咎由自取。
至于霍去病,小萝卜丁连个求援的眼神的都没给。
他只要不递把砍刀助威喝彩,就已经很好了。
小小的身板使劲儿往前凑了凑,伸出洗过的爪爪向全羊。他又不能从椅子上跳下来,因为那样直接就够不到了,只好撅着屁股使劲儿掰啊掰,然后费尽力气扯下来一根光秃秃的骨头。
卫无忧抱着小羊骨愣住了。
而一旁忍着笑意的皇帝陛下和霍去病,终于相继放声笑起来,连霍光眼中都染着几分愉悦。
卫小四:“……”
他好像有些理解,小孩子被大人们嘲笑时的心情了。
霍去病爱闹腾,一贯最喜欢逗无忧,但这不影响他对儿子感情变化的敏锐察觉。瞧见小家伙不声不响放下羊骨头,慢悠悠坐回去,还一丝不苟擦起了手,小霍竟知道坏了。
忧儿这孩子向来好脾气,可一旦真的生气了,就对谁都爱答不理的。
霍去病连忙起身道:“阿父帮你弄。”
小霍随手一扯,两只前腿就全都卸了下来,他顾不上再拆后退,直接把前腿都放在无忧面前的盘子上:“吃吧,烤羊的前腿肉最是紧实,口感比后腿好多了,别跟阿父一般计较。”
此刻的冠军侯完全没有考虑,身边的皇帝陛下还在眼巴巴等着前腿。
不过,卫小四察觉到了,用一种公事公办的态度看向刘彻:“您要吃吗?前腿肉。”
刘彻也发现小无忧不高兴了,摇摇头嘴硬:“朕不爱吃腿,你吃。”
皇帝陛下这话都出口了,那后腿肉岂能有他的份儿?三下五除二就被霍去病卸下来,分给了自己和弟弟。
一桌四人,只有猪猪陛下的盘子是空的。
事实上,烤架中的脊肉、羊排等同样好吃,只是猪猪陛下莫名生出一种孤寂感来。
卫无忧小朋友叹气,对这位的口是心非十分无奈。
他抓起一只前腿起身,迈开小短腿跑到刘彻身边,将腿肉放进盘中:“您不喜欢吃,可是我喜欢分享,老姨夫就当给我个面子吃吧~”
说完,小不点又原路爬上自己的椅子,开始专心啃起羊腿来。
羊腿扯下来,外头鲜红焦香,撒拌点缀的葱碎之间,还沾着大颗大颗的孜然粒和干茱萸碎,和羊身相连的那一点腿肉向外翻着,卫小四侧着脑袋一咬,就扯入口中,只听咀嚼声都叫人忍不住咽起口水来。
刘彻心中万分感动,一边马不停蹄加入啃羊腿大军,一边忍不住想——
父子连心,忧儿果然还是心疼朕的。
……
卫无忧小朋友可不知道他在皇帝陛下心中狠狠刷了一波好感。
他那么做,单纯就是防患于未然,免得刘彻生气了,平息起来麻烦。
因为打算抓紧时间把花楼织机搞出来,萝卜丁昨日并未跟着霍光回府,而是留在了庄子上。
这东西他不太了解,只能从光幕入手,一点一点画图和做笔记了解结构和工作原理。
花楼织机也叫作束综提花机,最早出现在初唐时候。
这种织机,与战国到秦汉盛行的踏板式织机和多综多蹑机相比,不再受到综片数和花纹维向的束缚
制约。采用双人配合的模式,提高维线循环,扩大了花纹的同时,也让效率更高了。
唯一的缺点就是,这玩意长得十分复杂,叫卫无忧小朋友画画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
把自己关在庄子上整整两日,他总算是从各方科普视频中东拼西凑,完整还原了“花楼织机”的原貌。
图是画出来了,但具体造出来对不对,若是对的又该怎么操作,对他来说还都是疑难点。
只有一步一步稳扎稳打的攻克了。
南风很快带着图纸,组织庄内的匠奴们放下手头其他活计,率先攻克起这新式织机来。
毕竟事关博望侯出使西域一事,也是陛下希望看到的。
对于西汉从事手工业的劳动人民,卫无忧的了解还不够深,他的印象只堪堪停留在“手巧速度快”的认知状态。
这还是因为他总突发奇想给南风提要求,却总是能很快收获反馈,才有了一点点了解。
而这一回,匠奴们不辱使命,叫小公子彻底见识了一番什么叫“大国工匠”的效率。
他们不过二十人左右,却在三日之内将三尺多高的纯木质大花楼织机给复原出来了。
卫小四虽然看不出来是否能用,但外形确实没错。
小家伙等不及了,迈开小短腿就跑去瞧瞧这新造起来的大家伙,吆喝着:“南风,上庄户里头寻两个织娘,这个东西得两个人同时协作才行。”
南风很快带着两个经验丰富的织娘回来,两人都三十岁上下,身子骨瞧着健康,给了卫无忧莫大信心。
他问:“你们有人能爬高吗?也不算特别高,只需要一个人坐在这花楼上。”
两位织娘抬头一瞧都放心下来,灿笑着打包票:“这点高度没在怕的,小公子您吩咐,我们做便是。”
很快,两人都入座坐好了。
坐在花楼上的被称为挽花工,需要由她唱着号子开始提拉花束综,然后下面的织工根据号子来决定引梭打纬,这样两人合力,才能织造出精致的飞鸟鱼虫和人物花卉纹路。
这就是卫无忧困扰的一个难点。
他从光幕中没法获取当时的人所编制的口诀,只好简单给两位织娘讲了讲这器物工作的原理,叫
她们自己看着喊,怎么顺手就怎么来。
在卫小四心中,这玩意就相当于一台二进制计算机,而所谓的挽花工喊出来的“花本”,就是程序口诀。他们只要有原理,口诀是可以摸索着总结出来的。
既然没有,他们就去当这口诀的开创者。
两位织娘一开始还能矜持的带着些文气说话,许是察觉出这机子的好用程度,二人越来越兴奋,卫小四都快听不懂她们的简略术语了。
好在,简单的织出一个杏花图案之后,卫无忧确定了一件天大的好消息——
他们大汉终于有效率更好,织造花纹更精美的花楼织机啦!
卫小四连忙带着南风折回去,要给刘彻修书。
走得远了,萝卜丁还忍不住悄悄感慨:“太厉害了!这才三天。”
他又扭头对南风道:“这回参与建造这花楼织机的人,重重有赏。”
南风应声称是。
卫小四又犹豫片刻,说出自己的想法,想要征求南风的意见:“另外,我想把他们的名字都记下来,我亲自去跟陛下求份恩典,将这些人的籍契要来,重新签定一些不算特别压迫人,但是又能牵制住他们的合约。”
这些匠奴是当初刘彻赏赐庄子的时候,一并给他送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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