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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把最后的礼物交给魏尔伦。
即是他功成身退的时候。
他侧头看向中原中也，卷曲的赭发上压着一顶熟悉的旧帽子，问道：“这顶帽子，现在的主人是中也君吗？”
明穗香抽空看他一眼，道：“嗯……听说是前辈的遗物，中也加入港口黑手党的初始，他的首领就把这一顶帽子交给他了。”
前辈的遗物。
兰波低声咀嚼这几个字。
他勾起唇，淡淡笑一下道：“也好……这顶帽子给中也君，也不算浪费了。”
中原中也和魏尔伦。
他们都是体内存在特异点的实验体。
这顶帽子不管是落入他们谁的手上都可以派上用场。
兰波对于中原中也，其实是有一点不知道算不算歉意的情感。
十一年前，他和魏尔伦一起把他偷出军方研究所。
若不是魏尔伦的爆发，他都不会意识到把中原中也带回他们的国家，这样的行为与日本的政府没有区别。
最终都会导致中原中也成为政府高官的工具。
魏尔伦厌恶这样的生活。
但他一直忍耐下没有爆发。
直到中原中也的出现，真正可以让他感受到世界真实的“同类”。
他无法接受中原中也走上和他同样的命运，成为被利用的工具，有意识以来就要接受自己不是人的事实。
不是受到任何人的祝福而降生。
仅仅是作为工具而出现。
哪怕兰波从未把魏尔伦当做工具，但他不是魏尔伦。
身处的位置不同，本身就不是可以感同身受对方的人。
这个世界本就没有什么人，可以与旁人感同身受。
“你认识这顶帽子？”明穗香有点意外，她轻捏住帽檐慢慢摘下中原中也的帽子，赭发的青年眼神和注意都落在鼻尖的细白手指，根本不关注明穗香从他身上拿走什么。
中原中也一直戴的帽子。
看似平平无奇，实际是可以帮助他控制异能，防止体内的特异点暴走的存在。
只从外观来看，帽子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明穗香不知道兰波是怎么一眼认出这顶帽子。
她翻转帽子看一眼帽子内侧的名字，念道：“兰波……”
浅金色的猫儿眼轻眨一下把中原中也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他竖直的鬼瞳不再向中间靠拢，而是看向明穗香，抬手小心翼翼碰了碰浓密纤长的眼睫。
眼睫自己眨动，无甚感觉。
可被中原中也这么碰一下，她的眼睛一下犯痒，连着眨动好几下。
眼睫如小扇子一样扫过中原中也的手指，他一下爱上这个游戏，不断撩拨明穗香的眼睫。
她一时间有点无奈，握住中原中也的手指拉下亲了亲，动动唇无声道：“别闹。”
她正想着能不能把兰波引出去和魏尔伦见面。
中原中也老要闹她。
“嗷……”
他状似无辜地叫一声，抱住明穗香把平日珍惜的帽子挤在中间，差点要挤变形。
明穗香无奈摸摸他的赭发，以指尖为梳轻轻梳理他摘下帽子变得微乱的赭发，浅金色的猫儿眼转向兰波，问道：“兰波先生是中也的前辈？”
“如果是说港口黑手党的话，我的确加入过一段时间。”
兰波坦然承认，幽幽的声线带着看淡一切的沉寂，道：“不过在中也君把我杀死以后，我就没有再回去了。”
毕竟他的行为之于港口黑手党与反叛无异。
纵然回去也会遭到首领的问责，倒不如以死人的身份藏在横滨，等待某一天魏尔伦的出现。
“中也君杀死你……？”
明穗香的动作一顿，有点茫然道：“兰波先生，不是鬼吧？”
兰波没有鬼的气息。
他要真的是鬼，领地意识极强的中原中也肯定要赶走他。
同一片区域，不能出现两只鬼。
毫无疑问，中原中也认为自己是老大。
这里就是他的地盘。
什么“鬼王”不“鬼王”都不重要。
只要对方是一只鬼且看一眼他的明穗香，他都会觉得对方在觊觎他的人。
“我当然不会是鬼，”兰波笑一下，道：“我这样的情况，恐怕也不能转化为鬼。”
他的生命现在都是依靠异能维系。
真正的兰波早已死去。
鬼的细胞再强大也无法把死去的人复活。
兰波的身体如今没有心跳、没有呼吸声。
他已经是一抹亡魂。
只是有没完成的事，他才没有离开。
中原中也没有立刻察觉到他的出现，正是因为如今的兰波算不得人。
鬼都会有的心跳和呼吸声。
兰波却没有。
他仅仅是存在于此。
“异能者也会如鬼一般无法轻易死去吗？”明穗香有点讶异，什么样的异能可以让兰波作为死过一次的人依旧存在。
明穗香同样死过一次。
但她是鬼之子。
鬼的细胞把破破烂烂的身体重新拼接，强行拉回要去黄泉路上的灵魂。
可异能者说到底还是人类。
他们的身体受伤无法自愈。
死过一次再复活……
这可比明穗香死过一次，听着更让人惊讶。
“现在的我已经是一个死人，”兰波温和说道：“只是依托异能的作用继续存在，完成生前未完成的事。”
他金绿色的眼眸看向占有欲十足抱住明穗香，警惕不爽地瞪向他的中原中也，疲倦的眉眼忍俊不禁柔和下。
若是中原中也没有变成鬼。
他一定也会很警惕他的存在。
毕竟当时的他是想要杀死中原中也，读取他的记忆，以异能操控他的敌人。
对于有的人而言，被异能操控可以活下来也不算是死去。
可对于另一些人而言，无法自由以傀儡的身份被操控人生地活着倒不如真的死去。
以前的兰波不明白。
现在的他明白却是有些晚了。
“生前未完成的事？”明穗香轻眨一下眼睛，好奇问道：“兰波先生想做的事，与魏尔伦有关吗？”
死后仍有遗憾，灵魂徘徊在世间不去。
这听着与很多文学创作的开头很相似，但真有这样的情况，明穗香还是第一次见。
或许是因为她没有什么通灵的能力。
她能看见的遗憾之人，大抵其他人也能看见。
“……嗯，”兰波轻轻应一声道：“我欠魏尔伦一份生日礼物，我想亲自把东西交给他再离开。”
明穗香眉尖颦蹙，道：“仅仅是这样？”
中原中也加入港口黑手党已有三年。
他得到的帽子是代表引路人的信物，只有刚刚加入港口黑手党的新人才会得到信物。
兰波只是为了送魏尔伦一份生日礼物，在这种地方，白白等他三年的时间。
“只是这样而已，”兰波笑一下道：“生前最后的遗愿也不会是多复杂的事。”
明穗香安静片刻，转动一下猫耳收纳更多附近的声音。
她轻声道：“那你可以去找他了。”
魏尔伦就在附近。
兰波一直等待的人已经出现。
他要是再不去见魏尔伦，不知道又要在这里等待多久。
“……保罗来了？”兰波恍惚一下，眉眼间的倦怠之意散去些许，看向隔壁山头的岩壁，喃喃自语道：“十一年……他还是来了……”
因为这里有中原中也。
他临死以前，想起自己遗忘的所有记忆。
魏尔伦很在意中原中也。
他若是知道当年的少年活着，他一定会回到横滨寻找他。
“不是十一年，”明穗香安静看向他，轻声道：“魏尔伦早在八个月以前，已经来过横滨了。”
兰波一直呆在不见人的悬崖洞穴。
难怪不知道魏尔伦出现在横滨。
“八个月前，他被异能特务科的人带走了。”
魏尔伦是如何在异能特务科度过八个月的时间，窃取有关军方异能研究所的消息。
明穗香并不知道。
她也没有太多的闲心，关注想要杀死自己的人在异能特务科过的是什么日子。
“现在的魏尔伦就在这座山上，兰波先生有什么要给他的生日礼物，可以现在去给他。”
明穗香收回视线，轻抚两下中原中也的赭发，依着他的动作靠坐在他的怀抱。
身周都是暖烘烘的温度。
与寻常的鬼阴冷的调性截然不同。
中原中也的身体很温暖。
他明明已然化身为鬼，身体依旧带着明穗香所眷恋的温暖。
“……现在不是送出礼物的时机，”兰波慢慢摇头，道：“况且，不到最后的时刻，他大概也不会想看见我。”
他要送给魏尔伦的礼物。
不是随随便便可以送出去的东西。
“兰波先生觉得合适的时机是什么时候？”明穗香不解问道：“只是想送一份生日礼物，需要挑选什么时机吗？”
兰波沉默片刻，道：“我要送的礼物不是什么有形之物。”
无形无状的异能。
送出去以后，他的身体将无法再活动。
彻底陷入生理意义和世俗意义上的死亡。
“兰波先生想要送的礼物是否具有形态，与送出的时机没有关系，”明穗香轻轻摇头，道：“若是一直没有等到合适的时机，兰波先生要一直呆在这里吗？”
兰波无言片刻。
他轻轻道：“可能吧。”
“若是魏尔伦在兰波先生不知道的时刻死去，你要在这里空等几十年吗？”明穗香不是想说什么刻薄话。
她只是见惯生离死别。
上一刻打过招呼的人，可能下一刻会遇见什么意外死去。
若是魏尔伦死去，兰波却不知道。
他要一直在这里等多久？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亦或是一直等到此身也死去，异能也无法维持他的身体，再遗憾没有见到魏尔伦，没有送出想要给他的礼物。
“……不会的，”兰波低低说道：“保罗的异能很强，不管遇见什么事，他都能从容应对。”
可以威胁到魏尔伦生命的存在不多。
最容易让他接近死亡的时刻，只有彻底释放特异点的一刻，唤醒魏尔伦体内的怪兽，属于人性的一面开始陷入沉睡，无知无觉释放所有的力量。
释放他对世间的仇恨，杀死所有人类的想法。
“魏尔伦已经是世间最强的人？”明穗香问道。
兰波摇摇头。
他公正地说道：“异能最高等级的超越者，全世界加起来也是屈指可数，但不代表没有可以打败保罗的人，只是他们一般不会轻易出手。”
如英国的钟塔侍从近卫骑士长――阿加莎・克里斯蒂。
她的异能《无人生还》很麻烦。
饶是魏尔伦可以解放体内的特异点与阿加莎奋力一搏，最后也免不了要力竭而死。
但阿加莎自恃身份，轻易不会出手。
她与她所在的国家一样有自身的矜持，只要不是触及他们的底线，自觉是女皇下属的钟塔侍从是不会轻易出动。
“不会轻易出手……不代表他们绝对不会出手，”明穗香不太赞同道：“兰波先生知道魏尔伦这些年在做什么吗？”
兰波一下沉默。
她眉心轻颦，叹一口气道：“看样子是知道啊……兰波先生没有想过自己会见不到魏尔伦的最后一面？”
兰波不是日本人。
他死在异国他乡的日本。
死去以后也没有想过回去自己的国家。
魏尔伦不一定有他这样的运气，死去也可以其他的形式存在。
他要是死去了。
死在兰波不知道的地方。
他想要送出去的生日礼物，怕是一辈子都送不出去。
“兰先生确定魏尔伦不想见你吗？”明穗香轻声劝说道：“说不定十一年未见，魏尔伦也想要见一见兰波先生。”
兰波一时沉默。
他垂眸静静看着自己的手掌，与寻常的人类没有什么不同。
无人可以通过他的表面，看出他是异能生命体。
“……十一年前，保罗偷袭我，想要带着中也君离开日本，离开我们国家的控制。”
他的声音很慢很慢，道：“我以为他不想见到我。”
魏尔伦若是有心想要找他，荒霸吐爆炸以后的八年，他有很多机会在横滨找到他。
兰波因为巨大的能量冲击而失去记忆。
他一直没有离开横滨。
因为他认为在这里可以找到失去的记忆。
而魏尔伦在这漫长的八年时间一次都没有出现。
所以兰波认定魏尔伦是不想见到他，才会离开日本、躲开横滨，直到十年零四个月以后，再回到横滨这片土地。
当时的兰波已经被港口黑手党认定死亡。
无人知晓兰波把自己的异能用在身上，再次以异能生命体的姿态站起来。
魏尔伦有很多时间找他。
但他没有这么做。
“不是以为……”
“我是认定保罗不想见到我，”兰波垂眸勾动唇，笑一下道：“我的存在大概会让他想起过往的事。”
魏尔伦不喜欢被控制的人生。
而兰波的存在，正好是代表魏尔伦所厌恶的过往。
“兰波先生觉得魏尔伦不想见你，”明穗香轻眨一下眼，问道：“那你的生日礼物还要送吗？”
兰波轻点一下头。
他没有过多的犹豫。
他想要送的礼物与魏尔伦是否厌恶他没有多大的关系，仅仅是想要给予一份魏尔伦可能用得上的礼物。
魏尔伦是喜欢，亦或是讨厌。
他一个死去的人也看不见了。
“既然你不在乎魏尔伦是否想要，生日礼物可以直接送出去。”
明穗香声音轻轻道：“送出去的礼物要如何处置都是魏尔伦的事。”
与兰波一个为完成遗愿而留下的亡魂无关。
他大可以再任性一点，直接把礼物送给魏尔伦，再当着他的面消失。
告诉他。
“你讨厌的人要彻底消失了。”
不管魏尔伦的表情是畅快，亦或是释然都与完成遗愿的亡魂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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