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是出生在山阴温泉乡的少年的父母。
那个男人不是温泉旅馆的客人。
他是专门来找他们的。
“因为等我们来到诊所以后，我就会知道昨天那个男人是谁，”中原中也眸光沉静地看着面前紧闭的大门，声音低沉缓缓说道：“所以明穗香限定的时间是今天到达诊所以前，对吗？”
明穗香眉梢弯下，轻声道：“是啊，中也都猜对了。”
要不是昨晚的明穗香没有给出足够的提示。
中原中也怕是能更早猜到。
“秘密”的中心不是明穗香。
她只是知情人，不是亲眼见证过的人。
“谢谢，”中原中也握住明穗香的手，声音很低道：“让你担心了。”
要不是他昨晚的回避态度，明穗香也不会费这么多心思，分散他的注意力。
不知道算是让人庆幸，亦或是松一口气，昨天的中原中也大半注意都被分散出去，根本没空去思考第二天的邀约。
因为什么都没有想。
事到临头，反倒觉得不管发生什么都可以坦然面对。
“咿呀――”
陈旧的大门缓缓打开，中原中也昨天见过的男人和云紫夫人站在一起。
他们就是出生在山阴温泉乡的少年的父母。
森鸥外写在信中的地址，不是“他”出生的医院。
而是“他”的家。
“你们来了。”
云紫夫人温柔地笑着招呼。
她蜜色的双眸异常地明亮，熠熠生辉好似装满柔和闪亮的光彩，道：“快进来，我给你们准备了好吃的点心。”
中原中也低低地应一声，道：“打扰了。”
他此刻的心情十分的平静。
目之所及之处，皆是诊所内部的装饰。
十分陌生的地方。
但不知为何，进入这里的中原中也心情是格外的宁静放松。
一如回到他和明穗香的家。
“云紫小姐、中原医生，事情大概就是这样，”明穗香在桌下握住中原中也的手，代替进入诊所以后，显得格外沉默的爱人向中原夫妻说明情况，“我们这一次到山阴是想要寻找中也和文也君的过去。”
她侧头看向中原中也，轻轻捏一下他的手，道：“中也的记忆是从七岁以后开始的，再往前的记忆，他已经不记得了。”
“文也是从十八岁开始的，”小梨花咬一口饼干，积极地充当第二个解说员，道：“中也哥哥在横滨长大，文也在东京的米花町长大。”
文也的神情温和，几分笑意透出无奈与纵容，纠正小梨花的话，道：“梨花，我是生活在米花町，但不算在那里长大。”
小梨花眨巴一下眼睛，恍然想起文也过去的十多年都是在横滨郊外的军方研究所。
的确不能算是在东京长大。
“嗯！文也和中也哥哥一样，他们都是在横滨长大的！”
小梨花脸颊鼓鼓，说道：“这些年，中也哥哥一直在调查自己的过去，不过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事情不是很顺利。”
虽然她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但意会一下就可以了。
不用纠结太多。
“这一次，我们能找到这里也是因缘巧合，”明穗香轻描淡写，简单带过森鸥外和港口黑手党的存在，以免吓到中原夫妻，“因为一些特别的原因，我们不好分辨中也和文也君，谁才是当年在这里生活过的孩子。”
中原医生开口道：“一些特别的原因？”
明穗香轻抿一下唇，她原本是想要讨几样“中原中也”生活在这里的旧物，好拿去提取指纹，再与中原中也和文也的指纹对比。
但中原医生都问到这份上……
她似乎没有不回答的理由。
只是不知道中原中也和文也是否希望他们知道真相。
“……”
明穗香面上的迟疑之色十分明显。
她侧头看向中原中也一时间没有开口。
云紫夫人捏紧手中的手帕，焦急忐忑的心情快要让她主动开口错开丈夫的话题。
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也没有关系。
只要人回来了就好。
“云紫。”
她轻怔一下，看向身旁的丈夫。
黑发蓝眸，面容一如当年的俊朗，只是多出几分沉静与岁月的痕迹。
毕竟他们已经不年轻了。
不再是当年二三十岁的年纪。
中原医生轻拍一下她的手背，蓝眸沉静如水，轻轻地摇头。
他们的孩子来到这里是为了寻求一个答案。
可他们又何尝不想知道孩子离开多年的真相。
若是不闻不问，的确可以很轻易地表现出一副合家欢的轻松样子。
但中原医生想知道真相。
他想知道自己的孩子当年为什么会“死”，又为什么会从山阴跑到遥远的横滨。
“……我的记忆是从七岁开始的，”中原中也开口说道：“从什么都看不见的黑暗，再到一片荒凉的巨大洼地，我受到一个未成年互助组织的帮助，留在横滨生活，寻找自己的过往。”
因为睁开眼，他就在横滨。
他理所当然地以为自己也是在横滨出生长大的人。
可事实上，“中原中也”真正出生的地方是距离横滨四五百公里的山阴温泉乡。
他自然不可能在横滨找到自己生活过的痕迹。
过去的数年时间，中原中也极力想要证明自己是人类，想要找到自己的过去。
从七岁到十七岁，他一直都在寻找。
不管是在羊，亦或是在港口黑手党，中原中也都没有放弃探寻自己的身世。
这不仅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份，也是想要给自己的一个答案。
为自己多年以来的寻找。
“为什么是什么都看不见的黑暗？”云紫夫人忍不住问道：“中也……不、中也君在有记忆以前，你在黑暗中生活了很长的时间吗？”
不然为什么会对黑暗有这么深刻的印象。
中原中也平静地看她一眼，道：“我不知道，大概是吧。”
他只记得自己是被一只巨大的手带离黑暗，对于别的实在没有太多的记忆。
或许也是因为当年的中原中也并不清醒。
“那个黑暗的地方，”中原医生以同样沉静的蓝眸看向他，问道：“你知道是哪里吗？”
他点一下头，道：“军方研究所。”
“我和文也都是那里的实验体，”中原中也看着云紫夫人皱眉露出的难过之色，不自在地错开视线，低声道：“所以现在情况就是这样，我和文也有一个是你们孩子的复制体，不知道谁才是你们的孩子。”
真要验证的话，亲缘关系无法证明他们的身份。
要是他们有保存自己孩子的旧物，其中可以提取到孩童的指纹，倒是可以试着用这个对比一下他们的指纹。
虽然指纹的形成因素也有一部分与基因有关，但好歹也算是一个方向。
“你们想要分清吗？”
中原医生如此问道。
他这个问题有点奇怪，中原中也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他们的面容有七分的相似，剩下的不同也是因为眼睛的形状。
虽然中原中也与中原医生的眼睛颜色一样，但他的眼睛形状似乎还是与云紫夫人更为相似。
他颇为奇怪地看一眼中原医生，道：“当然，我们就是为这个而来。”
中原医生平静地点头，道：“方便我提取一下你们的指纹吗？据你们的说法，检验DNA也查不出不同，但指纹的话，我们这里还有可以对比的一些旧物件。”
“福君？”
云紫夫人不解地轻唤中原医生的名字。
不明白他为什么提出要验指纹，明明他们昨晚商量好的是……
“可以，”中原中也不作他想，干脆地脱下手套，问道：“诊所这边方便对比指纹吗？不方便的话，我可以去委托其他人。”
中原医生看向他的右手手掌与手腕的连接处。
那里有一道细小发黑的划伤。
云紫夫人捂住唇，压抑着差点呼出的声音。
他很浅地勾唇笑一下，道：“放心吧，我们这里什么都能做。”
虽然他们已经知道谁才是与他们分别多年的孩子，但流程还是要走一下的。
中原医生采集好中原中也和文也的指纹，离开去往自己的工作室。
不是治疗病人的治疗室，而是做一些其他工作的工作室。
“中也……中也君、文也君，对比结果出来以后，”云紫夫人缓缓吸气，压下激动的情绪，问道：“你们想过之后的事吗？”
中原中也和文也对视一眼，他抿着唇，片刻后道：“不管对比结果如何，我以后都会回去横滨。”
他飞快抬眸看一眼云紫夫人，似是怕她多想，额外补充一句道：“我在横滨的工作比较麻烦，不方便离职换别的工作。”
“我的话……”
文也挠了挠脸颊，虽然知道自己只是陪同中原中也过来，但他还是好好回答云紫夫人的问题，道：“今年刚考上东京的大学，应该会继续在米花町生活。”
对于他们这样的回答，云紫夫人说不上失望。
她和丈夫昨晚也商量过，算是早有预料。
这两个孩子都不是会留在山阴的人。
“要是有假期，你们会愿意回山阴看看我们吗？”云紫夫人目光柔和地看向他们，和蔼亲善又透着几分期待。
中原中也轻愣一下，道：“你是希望我们再来这里吗？”
他们当中有一个不是中原夫妻的孩子。
但她刚刚说的却是“你们”。
“我希望你们再来山阴，”云紫夫人温柔地笑道：“不只是中也君、文也君，明穗香和梨花……我都希望再见到。”
“昨晚，我们已经商量过了。”
她温柔和蔼的蜜色双眸看向他们，道：“不管你们谁是当年的孩子，我们都想把你们当做自己的孩子。”
即便他们已经认出当年走丢的孩子。
但另一个孩子与中原中也的关系匪浅，他十分在意这个与他身份相同的“兄弟”。
他们的身体流着相同的血。
他们比真正的兄弟要更加的亲密。
中原中也和文也彼此为对方着想，要是他们只与一人相认。
另一个人就是被剩下的。
这一点似乎是中原中也和文也都不想见到的。
云紫夫人深爱自己的孩子，但对于另一个与自己孩子面貌相同，性格不同的孩子，同样难以不生出爱惜之情。
他们都是好孩子。
云紫夫人和中原医生想把他们一起带回家。
哪一个都不剩下。
第126章 一同回去他们的家
指纹对比的结果不会这么快出。
中原中也坐着不过一会，面前的茶水已经添过两轮，澄澈的茶汤映出他的面容，眉眼五官与刚刚离去的中原医生有七分的相似。
但他坐在这里却不如那位年长者从容镇静。
他低头看向杯中的茶水，好一会才问道：“你们不介意吗？”
“我们介意什么？”云紫讶异一下，很快失笑道：“我倒是怕你们过惯自在的日子，不想多出两个麻烦父母。”
他们的孩子已经长大了。
不再是需要父母照顾的年纪。
他们没有在孩子最需要他们的年纪，陪伴在他的身边，守护他的成长。
如今时隔多年，再想去充当孩子的长辈，似乎有点厚颜无耻。
云紫夫人眼帘轻垂，双手捧着温热的茶杯，轻声说道：“我们不是合格的父母。”
若非中原中也没有放弃，坚持要探寻自己的身世。
恐怕他们这辈子都不会有再见的机会。
更不会知道自己的孩子其实根本没有死去，他只是生活在他们看不见的遥远地方。
一个人跌跌撞撞地成长。
“这些年，你们受苦了。”
中原中也微微愣怔。
他抿着唇，有点不自在道：“都已经过去了。”
“而且我也没有吃什么苦，”中原中也从不觉得以前的自己过得很苦，十几岁的少年时期，他想的大多都是如何保护弱小的同伴，再在闲暇之余去打探一下有关荒霸吐的消息。
除此之外，他不会去想太多别的事。
“真要说吃苦，”中原中也错开云紫夫人的视线，低声道：“也应该是文也，他在研究所呆了很多年，直到前几年才放出来。”
云紫夫人的目光太过温柔。
他不知道要如何应对。
中原中也的身边不是没有女性长辈也不是没有温柔的女孩子。
他的妻子是世间最温柔可爱的女孩子。
但明穗香不会以温柔到仿若看待稚嫩懵懂孩童的目光看待他。
她是他的妻子。
那双中原中也格外钟爱的浅金色眼眸，每每看向他都是柔和若清辉的月光，充满信赖与仰慕柔和之情。
与云紫夫人不同。
至于旁的女性长辈，性情与其说是温柔，倒不如说是明艳大气，虽不是没有温情的时刻，但也不会以这样温柔到让人无措的目光看待他。
“中也哥和明穗香姐都很照顾我，”文也温和地笑笑，半开玩笑道：“虽然我的人生是从十八岁开始，但前面的苦都有中也哥替我吃了，我倒是一出生就轻松多了。”
他没有如中原中也一样在擂钵街长大。
没有经历过饥饿与寒冷，更没有经历过一无所知，独自懵懂摸索世界的过程。
虽有几年的时间变成鬼，但这也是小梨花为保住他性命的下策。
与中原中也相比，文也觉得自己已经幸运太多了。
他一“出生”就得到身边的人照顾，当鬼的几年也没有吃过什么苦头。
如今更是考上东京的大学，以后可以向着自己喜欢的职业去。
他已经很幸运了。
“我也有照顾文也！”小梨花嘴里鼓鼓的都是蛋糕，含糊不清道：“文也遇到我，超级幸运的！”
文也忍俊不禁，道：“是啊，遇到梨花是我的幸运。”
倘若没有梨花，就不会有现在的文也。
“好孩子……”
云紫夫人抿着唇，道：“你们都是好孩子。”
她努力想要保持从容的温柔微笑，可哽咽的声音根本藏不住她的情绪。
温柔的蜜色双眸快要落下眼泪。
她的孩子离开的时候，不过几岁。
当时的大战尚未结束，社会动荡混乱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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