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反对!”科勒老先生走上红毯后并不找位子坐下来,而是径直走到新人跟前去,“一桩被至亲反对的婚礼是不应该成立的。”
“我们不能亲眼看着你毁掉自己的幸福。安德鲁,你只是一时糊涂,被这个女人灌了迷魂汤,现在还来得及停止婚礼。”老太太脱掉了自己的白手套,朝新娘身上扔去。
老先生跟神父对视着,意指请他中止誓词。科勒家族祖上本就是带着头衔的人家,代代都没有下滑,一直保持着体面跟富裕,他在这片教区很有声望。
下面的宾客们早就大乱起来了,这个插曲具有毁灭性的力量,他们不信事情还能继续下去。
新人们也在慌乱中彼此对视,他们紧紧拉住对方的手,表示出不愿分开的心意。
而这神父在短暂的停顿后,又悠悠扬扬地继续宣誓,“......从今天开始,无论是顺境或是逆境,富有或贫穷.......”
仿佛这两人根本不存在似的,他继续念。
在混乱中,小天狼星的声音却变得格外朗然且清晰,人们站起来大声说话,老夫妇在呼喝斥骂,他的声音像吹不灭的烛火一样,始终存在于这片已趋于暗淡的婚礼之中。
密雅在下面看着他,觉得这也许是一种旨意,以小天狼星与家庭抗争二十年的顽强经历来说,非得他这样的人出手才能促成这段婚姻。
“我愿意!”安德鲁大声吼道,他无视了父亲的咆哮,坚持己见地继续这桩婚礼。
科勒老先生把冲着儿子的矛头转向了神父,“你是什么人,我从没见过你,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无视我的话继续给他证婚!”
神父颇有兴味扫了他一眼,“小天狼星布莱克。你不可能见过我,我也不认识你。今天我的责任是给安德鲁证婚,哪怕婚礼上冒出喷火龙我也会继续给他念誓词。”
这场景真是有一种奇特的熟悉感,小天狼星敢肯定如果时间空间都恰到好,他的亲生父母一定会在大儿子的婚礼上发出类似的怒吼。
两位新人都已完成了誓词,接着在兵荒马乱的婚礼中交换了一个吻。而科勒老先生被小天狼星气得够呛,恨不得拿手杖敲他脑袋。
科勒老夫妇最终气冲冲地离去,一些亲友也想紧接着他们的步伐离开。婚礼现场即将变得冷清下来。
新婚夫妇不免有些发愣,但也全无办法。
小天狼星本来要说一些祷词,按照原定计划的话,但他忽然改了主意。
调了调桌上的话筒,由于不会操作,话筒里突然发出的一道刺耳噪音,在场的人都被吓得一愣。
“咳咳,伙计们,日安。”很不错,麻瓜麦克风跟扬声咒是一个用途。
客人停下了脚步,呆呆看着他。
小天狼星整理了一下领口,这圆领口属实有点扎脖子,“我想说两句,看起来你们今天也没什么要紧事,来都来了,对不对?
首先呢,我是完全明白二位父母在生什么气,而诸位亲族又在鄙夷些什么。”他放下稿子,两手抱臂,面向公众,举止堪称挥洒自如。
“其实,人们认为永远不灭的家族名誉或是光荣传统,迟早都会堙灭。
而造成堙灭的根源不是娶了一个女人,她也许出身下层,身世平平,但她不是根源。根源在于——命数,这是一种希腊神话式的命中注定。该灭亡的迟早都会灭亡。在命运面前,你们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螳臂当车。
既然家族终归会走向衰落,而在座各位顶天活到八九十岁就会死。干嘛不让一对情侣开开心心地结婚呢,好歹还能度过快乐的五十年。”
这是小天狼星对于“家族”这一事物的亲身理解,他已见证过许多家徽的消失。
但这番话让在场所有人目瞪口呆起来,尤其是老年人,比起受冒犯,不如说受了刺激,因为他们距离八九十岁也不太远了。
“诸位,请记住这句话,人终有一死。也许爱不能永存于世,但这是尘世中的囚徒们所能获得的,最罕有的恩赐。”
你是否明白自己的慷慨跟无私?你给予了我原本不该获得的恩赐。这不是对世人的劝诫,而是对人群中特定一个女人的告白。
小天狼星垂下的目光落在人群的角落中,那里坐着一个金发姑娘,她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宛如课堂上最认真的学生。
只可惜,密雅似乎没有明白那句话的意思。他的讲话刚结束,她立刻兴冲冲地拍起手来。
年轻人们被带动着大力鼓掌,他们纷纷交头接耳:“他太酷了,我都想去听他布道了。”小天狼星的发言跟做派在他们看来有着一种有别于陈词滥调的犀利。
非常好,他成功地把新郎的父母气走了,再也不会回头了。
新人们没有花多少时间难过,仪式结束后,他们立刻就在小公园里办起了酒会。年长的亲戚们几乎走光了,只剩下他们的朋友同事,以及一群孩子。劳拉的女儿芭芭拉带了一群同学来参加婚礼,“我继父很有钱,你们可以来随便吃。”
大人们跟大人们在一起,举着高脚酒杯一起聊天。密雅自觉也属于大人的行列,但不知怎么,旁人完全不那么认为。
侍者甚至不肯把酒杯递给她。她莫名其妙被卷进了高中生的行列。
“别发愁,今天我们肯定有机会弄到酒的。”一个剃了平头的男孩跟她搭话,“你叫什么?”
“密雅德维朗。”她注意到小天狼星被人邀请过去,很多人朝他举杯,俨然是个中心人物了。
实际上密雅身边的这些少男少女,年纪跟她差不多大,几乎都是十七岁上下。但由于巫师法律的存在,她非常坚定地认为自己就是个成年女士,混在“孩子”中间非常不合适。
明明神父不能跟女人扯上关系,为什么还有女人对着小天狼星飞媚眼,不断地邀请举杯,而他竟然跟她们说话,还喝了下去!
小天狼星咽下一口透明的淡金色液体,感觉酒的味道不赖,可以考虑购入几瓶放在地下酒窖里。这些女士们说的话其实他半懂不懂的,什么祷告室,单独忏悔。他听不明白,只好敷衍地笑笑,一概同意,“可以可以”。能够明显看出,他的承诺让她们变得挺高兴的。
趁着他去取酒的空隙,密雅装作拿点心,跑到他身旁,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不许再跟别的人跳舞。”
小天狼星讶异地顿住了斟酒的动作,这话没头没尾的,他本来也没想跳舞啊。
“不要忘了我们今天的目的。记得,分头离开这里。”她只肯吐出几个词,觉得他应该懂了,是看电影啊。她飞快跑回少年们的圈子里。
此时芭芭拉推开那些男生,走到密雅跟前,“新来的?我不记得你嘛。”这女孩很显眼,男生们都抢着跟她搭话。
“密雅德维朗,现在不就认识了嘛。”密雅扔给她一根香蕉。
见对方的性格挺利落的,芭芭拉剥开香蕉皮咬了一口,“怎么,你也想去勾搭神父吗?”刚才她都看见了。
“是啊,我的竞争对手多吗?”密雅倒也不遮掩。
这让芭芭拉一惊,然后笑得差点呛住,“你长得是挺不错,但是哪怕他不得不破戒,也不可能找你。”
“为什么?!”密雅扬起眉毛,一脸不可置信。
“没有女人味呗,你是颗还没熟透的桃子,我是他我也选她们那种。”芭芭拉指了指他身旁的成年女子们,她们红唇卷发,的确有特别的风韵。
而且关键问题是,神父跟成年女人在一起只是破戒,跟女高中生那就是犯法。芭芭拉觉得没人不知道这个事实。
酒会办到下午六点多钟,劳拉过来把这些高中生全都带走,催促他们搭乘巴士归家,“吃饱了就要回家了,不要错过门禁时间,我会跟你们父母一个个通电话的。”
这是一个离开的好机会,于是密雅混在这些少年中间上了巴士,她觉得她可以先去电影院,然后在那里等小天狼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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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晚霞
巴士从小公园对面的站台驶出,平稳地向国王十字车站的方向进发。
车里载着一群身穿校服的少男少女,他们嬉笑打闹的声音让密雅产生一种恍惚的感觉,好像过去的七年恍如一梦。她低头看看自己的百褶裙跟黑皮鞋,如果十一岁那一年斯内普教授没有拜访埃克森家,那么她现在还是个高中生,每天上学放学都要搭乘校车。
魔法是存在的吗,她确实是一个巫师?她看看自己张开的手心,在昏沉的车厢内几乎产生了错觉,她真的能够做到什么超自然的事情吗?
巴士行到主干路上,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晚高峰堵车事件差不多每天都会发生。马路变成了一个停车场,无数的车子密密麻麻地暂停在那里,人们按了几声喇叭就放弃了,他们不得不耐心等待前方道路再度畅通起来。
所以,下个月去魔法部上班是不是个好的选择?她立于人生的岔路口,不免左右比较两条路哪条更好。选择彻底融于魔法世界做个办公室小职员,还是天大地大,去更广阔的地方好好见识一番呢。
“我原本想考个驾照的呢。”她嘀咕着,“还想去纽约学习电影制作,我都没去过美国呢。”
这些搅合在一起的、跳动着的念头就是密雅此刻正在思考的事。
车门忽然打开,像是跑了一段路似的,小天狼星喘着粗气走进车内。他用上了让麻瓜忽略自己的咒语,没人会多看他一眼。一个一个地扫视这些少年,直到看到最后一排,那颗金色的脑袋,密雅侧着脸看向窗外,神情看起来十分漠然。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恢复到正常的频率,密雅已经看见他了。
“你......渴吗?”一个糟糕的开场白,他自己也清楚。
密雅摇头,挥挥手,让他在自己身旁坐下,继续盯着窗户玻璃思考大学跟魔法部之间的抉择。
小天狼星已经完全想起来了,他想明白了那句“不许跟别人跳舞”是什么意思。去年的圣诞舞会上,他没有邀请她跳第一支舞。更准确地说,他那一天是刻意避免跟她跳舞。
女孩子剧烈的愤怒跟泛红的眼眶,小天狼星大概一辈子都忘不掉。
是他对不住她。
在大堵车中等了很久,密雅始终对着窗外,不曾开展对话。最后小天狼星主动提出了这个请求,“你能看我一眼吗?”
她转过头,琥珀色的眼瞳十分澄澈,澄澈到让人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密雅上下打量他的脸,看上去有些疑惑,是纯粹的疑惑而不是伪装的平静。
“甜心,我知道你今天生气了。如果你感到不快,那是我的错......”他话虽说得从容,心里却十分的没底。
恋爱关系是需要认真维护的,他年轻的时候总是忽视这件事的重要性。如果姑娘要生气,那就随她去。
如今的小天狼星已全然没有了青年时代的潇洒。再恣意鲁莽的野人,到了某个节点都会有一些长进,他意识到了花朵的娇贵,如果总是让她难过,她就再也不会理睬他了。
想想,她连房子都找好了,这姑娘多干脆啊......
“怎么流汗了。”密雅探过身子,用手背在他额头上轻轻擦拭,“你做错什么了?”她好奇地看他。
他感受着对方手背的柔软跟清凉,低下头,他想让她在身边停留久一点,“是跳舞的事。我想起来了,在去年的圣诞舞会上。”
“我也记得。”密雅点点头,“因为我是没熟的桃子,你才没有兴趣多看我吗?”
事情不是这样的,有很多因素,他很难解释清楚。
“甭管桃子熟没熟,现在你都是我的了。”她轻轻哼了一声,“但你要知道,你欠我一支舞。”那些成年女人有特殊的风韵又怎么样,他的所有权在她手里。管他当时是不是吃错药了才答应下来谈恋爱,答应了就是答应了,这是没得改的事。
她才不会拿自己跟别人比较,再因此吃醋发火呢,多费力气。
这话半点不客气,但小天狼星却笑了起来,“不是一支舞,是无数支。”
“小天狼星,刚才你跟她们谈笑风生我都瞧见啦。”密雅靠过来,懒洋洋地靠在他怀里,脑袋挨着他的颈窝,“你以为我会为你嫉妒,为你发愁,再对你管头管脚吗?我偏不。今后如果你反悔了,你要跟谁好就去跟谁好。”但我放你离开之前会先把你剥层皮。
张开手臂换了个姿势,好让她倚靠得舒服些,“看来我得花些时间,才能让你认可我的忠诚。不过,你当真一点不......在意吗?”他的声音里含着隐隐的笑意。
其实她冒火的样子很可爱。
“嗯,不在意!不管怎么说,目前为止,你的钱,你的人,都是我的,我为什么要因为口袋里的东西被人多看了两眼就在意?”密雅答得清脆,“毕竟我都亲过你啦。”
“的确,你被我亲过了,我也亲过你了,这是一件很严肃的事,从礼教规矩上来说,从今往后我们俩必须在一起了。”小天狼星憋着笑说起一些看似正经的话。女孩高高在上的腔调在他听来如同夜莺啼鸣一样脆响,叫他忍不住以孩子话回孩子话。
这话乍听没什么毛病,但密雅其实什么都懂,她顺着他说道,“是呀,我亲过你。我的室友告诉我,男人亲吻过女人之后,女人会怀孕呢,我要是怀孕该怎么办?”边说还边轻扯他的衬衫胸口,扯不够又用额头蹭,种种撒娇撒痴,就是不肯放手。
小天狼星被她弄得有些无计可施,他当然知道她是装的,十七岁的少女在他怀里滚来滚去,痴缠得没完。他真希望自己也是十七岁,那么跟她缠在一起也没什么大不了,一对少年火热的恋爱而已。
“乖乖,别闹了。”他挠了挠女孩的脖子,她那里最怕痒,果然像小乌龟一样缩了脖颈。
日暮时分,天边的火烧云大张旗鼓地将天空染成玫瑰色。堵车还没结束,车内的少年们索性跑下巴士出去看云了,车内只剩寥寥几人。
密雅先下手为强,紧紧按住他的手,不许他再挠自己痒痒,“说呀,我要是怀孕该怎么办?”她咬住唇瓣,笑得不怀好意。
“应该不会发生这种事。”他严谨地回答这个问题,好像他真的思考过这事儿似的。
“怎么?那玩意儿不灵光了吗?”她开始不老实地用手指勾勾他腰间的皮带,“阿兹卡班损坏了它的功能吗?”
这次是小天狼星迅速地按住她,年轻时候的他能想出一百种调情的法子,面对邀约哪有退缩的道理。
那时的他怎样也想不到十几年后的情形是这样的,“今天的晚霞很美,要看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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