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森林中无功而返整整六次,哪怕走上三天三夜都在同一个地方打转。
唐克斯后来一直试图联系上艾达,直到密雅离开一个月后,艾达才平复心情告诉唐克斯那时候发生了什么。当时她与杰米走入了森林,一直向前漫无目的地走,不久之后,一位银发的老夫人带着一只家养小精灵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那位夫人说她是密雅的祖母,她流着泪说:“我不应该让他们任何一个人离开,今后,谁都不能再离开莱比昂森林了。”她看起来非常的悲伤,让艾达相信她的确是密雅的祖母。
杰米把密雅的遗体交给了她们,两人离开了森林。后来再想回来为她献上采摘的花束,却一步都迈不进来了。
莱姆斯并不希望小天狼星再去那片森林,即便进去了,望见的也只是爱人的坟墓,何况连路都找不到。他每次回来都带着一种精疲力竭的恍惚,可想而知他在那里徒劳地挣扎了多久。现在是深冬,在那里遇上风雪会很麻烦。
小天狼星再次迈入森林的时候,天上已经开始飘雪了。他带上了加了空间折叠咒的帐篷,食物跟热水也都充足,天气没什么可担忧的。
枯黄的落叶铺在被冻住的泥土上方,让每一步都产生一种窸窸窣窣的声响。从年轮看,这里的树木起码有百年的历史了,二十米以上的参天大树环绕在一起,遮挡得地面仅能得到稀疏的光线。三两步间能发现一丛丛颜色鲜艳的毒蘑菇,这种菌类植物倒是不大需要阳光照射。
树梢上偶然掉落的橡果让他意识到这片森林的小动物们由于没有人类的侵扰,倒是能够度过无数安然的冬季。
动物们都不怕人,松鼠跟乌鸦在上方紧盯着他,就像一个个小小的耳目。他丝毫不怀疑那位德维朗家的老夫人会利用这些小家伙来监视外来者。
“你们可以去送信了,来人依旧是小天狼星布莱克。”
雪渐渐大了,照理说他应该把帐篷铺开,休息一阵子,等风雪过去再出发。但他埋头朝前走,一刻不想停留。
“生与死的缝隙中。”他低声念叨,心里想着那是什么感觉,她在那里会害怕吗?他总是担心她会害怕。
保暖咒还在起作用,他不大能感受到冷。但他能感知到雪花落到了他的黑发上,也许会让他看着像个白发老头。没准儿等到他头发真的白了,他还在这片森林碰运气。
“那可不行,我不能让你等那么久。”他艰难地从雪堆中拔脚,用咒语将雪铲开。
这种坚持不懈未必能带来正向的回报,如果一个人一开始就走错了方向,坚持只会把他带上一条错误的道路。
雪堆积得越来越深了,已经到了他的膝盖位置。他埋头铲雪,不信一个巫师能被雪埋死。
在那时候,他又做了一个梦。这让他有些欣喜,也许密雅会现身一次,他认为只要让他再看她一眼,他就会恢复力气。
一个身穿黑袍的女人拄着一根木棍,在雪地中踽踽独行。她正躲避着追兵,只要听到轻微的爆破声,她就会以为是傲罗来了,然后跑到附近的岩石后躲起来。
这个女人看起来已经过了一阵忍饥挨饿的日子了,下巴因长期的消瘦变得很尖,脸上也没有什么血色。食死徒密雅德维朗的逃亡坚持了一年半,在这一年半中,很多同伴要么死了,要么被捉去了阿兹卡班。
“谁都别想把我扔进那个鬼地方。”她朝地上啐了一口,眼神中闪烁着仇恨的光。短短的金发已经长长了,凌乱地打着结,让她不像个男人也不像个女人。
只要抵达德维朗庄园,她知道自己就能获救。幻影移形被监控着,她没有办法跨过海峡去法国。慢慢走吧,总能走到的。
埃德加被家里人关起来了,他们不让他来找她,但谁知道他本人是不是跟家人一条心,格林格拉斯家当下迫切地希望跟她撇清关系。杰米娶了凯瑟琳,他被她牢牢地把控着,变得跟妻子的玩偶没有什么差别。至于艾达......她们七年级的时候就断绝了来往,是她主动离开了地狱三头犬。
院长死了,她知道这个消息时很难过,他生前一直关照着她,在学院中她得到了谁都能看出来的优待。除了德拉科,她是唯一一个得到这种待遇的学生。
唯一愿意救她的院长死了,现在没有一个人能帮到她了。
密雅对自己的境地谈不上怜惜,好日子过过了,这种坏日子如果非要有,她也没什么意见,只是埋头苦苦地走着。
小天狼星见到她摔了一跤,很久都没有再爬起来。手中支撑的木棍断成了两半,整个人扑倒在雪堆里,疲倦让她失去了力气,她不再动弹,也许很快就要被雪埋起来了。
尽管他知道这只是那个法师故意给他看的“过去”,却忍不住跪下来替她铲雪,“你就快到了,马上要到了,醒醒。”她已在火中死过一次,现在又让他看到她在雪中离世的场景。这对他而言未免太残酷了些。
她是看不到他的,在这最后的时刻,她用生着红肿冻疮的手,慢吞吞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个微笑着的棕发女人,照片已经皱巴巴了,沾了雪,很快就会软得稀烂。
“妈妈,”曾经是食死徒的小德维朗将照片很珍惜地贴在唇上,又念了一遍,“妈妈。”照片从她松开的指间掉出,立刻被风雪卷得看不见了。
第89章 锁链
保暖咒渐渐失效了,雪怎么铲都铲不完,小天狼星的手早已僵硬到失去了知觉,但他仍然如西西弗斯一样重复地做着没有尽头的工作。他想将埋住她的雪清除,但似乎已经太迟了。
直到梦境消失他才发现被雪覆盖的人是他自己,他蜷缩在树下就快被堆成一个雪人了。吃力地用魔杖除掉头顶与肩上的厚雪,树下的旅人对着手心呵了呵气,咕哝着,“只是梦而已。”
法师希望他获得的智慧他并非不理解。这边的世界,那边的世界,也许它们都是真的,也许两个都是梦。
但这里的故事还没有完结,这个男人如此固执地认为只要还没有结束,结局就可以被改变。
他拖着滞重的步子继续前行,雪越来越小了,而前方的景色却变得古怪起来。森林中似乎存在着一条分明的界限,深冬严寒已被抛在身后,温暖的和风吹拂着前方这片密林,潺潺的溪流顺畅地滚过山涧,绿草如茵,枯树返青,四周隐约的花香明显地昭示着这里的反常,此处俨然一派春天气象。
再向前走,他见到了一群女人。
她们都有着一头浅色的长发,虽没有风却能在脑后飘扬,她们的皮肤泛着一种柔和的光。每个人都身穿飘逸的纱裙,赤脚走在草地上。
这群Veela好奇地打量这个外来者,她们放下了手中的竖琴与花环,欢声笑语渐渐低了下去,每双眼睛都放在这个旅人身上。
小天狼星穿过这群女人,继续向前迈步。直到遇到真正的阻拦者。Veela们纷纷为一个人让开道路,一位银发的老妇人缓步走到他的身前,“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长时间的静默独行让他的声音有些嘶哑,“我来找我的妻子,密雅德维朗。”
“这里没有你的妻子。”老祖母站在那里岿然不动,Veela们屏住了呼吸。
这个男人明显没有把这句话听进去,他低头瞥了她一眼,打算绕过她继续走他的路。
“我的其他孩子不美吗?你可以随便挑选,她们会跟你走的。”老祖母朝她们挥手,女孩们顿时兴致勃勃地围在他的左右,触碰他身后背的包,抚摸他的黑发,拉扯他的长袍。
这群Veela的美貌能够让任何一个凡人迷失心智,她们的美是带着魔力的,男人一望见,心智顿时就会昏沉,再也想不起来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又要往哪里去。
但小天狼星是个例外,她们温柔的阻拦在他身上没有起到一点作用,他就像个石头做的男人一样丝毫不动心,径直离开了她们的环绕。
“这里没有你的妻子。”老妇人低吼一声,她开始变形了,皮肤上不断冒出绒毛,最终一头棕熊站在她原来的位置上。
那些Veela也是如此,纷纷俯趴在地,由美女变为一头头凶恶危险的棕熊,从胸腔中发出威吓的吼声,山林中的鸟儿被这剧变惊得飞窜到树梢上。
一共有四十多头这样的巨熊,小天狼星不动声色地握住了手中的魔杖。
棕熊将他围成一个圈,打定主意不让他继续前进,并且也不打算放他回去了。警告不起作用,她们只好将他撕成碎块。
老妇人变化成的头熊身躯最为庞大,远超普通的棕熊,她朝小天狼星飞扑过来,硕大的熊掌猛地将他压倒在地,“邪恶的巫师,多年来从未改变过......你们贪婪卑鄙、残忍至极,捕捉我的孩子,豢养她们,拿她们取乐,最后将她们一脚踢开,我深知你们的恶性......你闯进了这里,就别想活着回去。”
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给他任何一个孩子,只要他露出沉迷的眼神,她就会抓住时机咬碎他的喉咙。
“我从未做过这样的事,将来也不会做。我只是来寻找我的妻子密雅德维朗,我必须将她带回阳间。”小天狼星丝毫不畏惧地与她对视着,哪怕四十多头巨熊围绕在他身旁,也不曾露出胆怯之相。
“谎话连篇,她是被人害死的,一道深深的伤口贯穿了她的心脏。你说她是你的妻子,既然是妻子,你为什么没有保护她?”母熊因哀戚而发狂,她没有见到儿子的最后一面,孙女竟以一具冰冷遗体的形式回到家园。长寿并非幸事,只是让人有足够的时间一次次心碎,直到最后一丝希望完全破灭。
小天狼星被这质问弄得头昏脑胀起来,当时发生了什么?众人合力用死咒击中了伏地魔,不可一世的黑魔王被送下了地狱,所有人都在欢呼,他也在欢呼。为什么没有立即飞回地面,他完全有能力制服贝拉,然后那把纯银的小刀就会被击落在地上.......
这早已重复不下一百回的记忆再度浮现在他脑海中,他虚弱了起来,失去了与巨熊们交手的力量。
这时,一道响亮的嘶鸣声打断了熊群的围猎,也惊醒了那个男人。一匹通体灰色的骏马跑向他,它勇猛无比地冲进熊群之中,撞开了围绕着男人的棕熊。马儿的背上生着对宽大的翅膀,翅膀猛烈扇动的时候能够卷起狂风。
母熊们被突如其来的侵扰分散了心神,她们咒骂着驱赶这位不速之客。
一只冰冷的手轻轻拉起小天狼星,将他带往森林的深处。他顺着那只手臂望去,只能看到她的背影,半透明的灰影子,是她吗?
但等她回过头来,他又经历了一次失望,这个幽灵并不是密雅。
“你真的能唤醒我的宝贝吗?”她的声音带着回声,身形比幽灵还要淡一些。
他看着这个女人的脸,莫名觉得曾在哪里见过,“你是谁?”
“我是乔安娜,密雅是我心爱的宝贝。”她回过头笑了一下。
小天狼星的脚步慢了下来,原来她就是密雅在雪地里呼喊的妈妈。
“吕西安不喜欢你,这个小心眼的家伙藏起来了。我没有他那样的偏见,也许你可以去试试,我希望让我的宝贝真正活过来。”
乔安娜在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下停住脚步,那棵树比其它任何一棵都要高,树身也比其余树要粗,这恐怕是这座森林里最古老的一棵树了。
“密雅的祖母认为这棵树拥有最强大的力量,能够守护她的灵魂,叫她不受邪魔侵袭。德维朗家的人死后都会回到这片森林,当然,有些人也会去别的地方。我跟吕西安是长眠者,我们已经真正死了。
这孩子还是一条生魂,你瞧,她以为自己还活着呢,每天都在忙活自个儿的事,她还不知道灵魂已经离开了身体,真可爱呀。”乔安娜指着大树下的女孩身影,她宛如活人的身躯上散发着朦胧的微光,眼睛睁着,却明显没有清醒的意识。
密雅仰头望着天空,小天狼星不知道她在看什么。是星星,流云,还是雨幕?
老老实实地站着,有些辛苦地仰着脑袋,时不时伸长手臂理理脑后的长发,她在等待着。
小天狼星忽然明白过来了,她正经历着那个雨天,他们站在电影院外,她在等他给她烘干长发。
他走近她,越来越近,近到能够发现一条长长的、沉重无比的锁链横在他们之间,一头在她的手腕上,另一头则是他的。
神秘事务司的人一直在研究“爱”的魔法,那扇门的力量因为太过危险,他们不得不将之永久锁住。人们早已知晓古代的巫师们使用这样的魔法创造出了何种惊异的事,他们走得比现代巫师深得多了。
如今这爱之魔咒依旧在生效,它在他们之间发挥出了超常的力量,生生锁住了一个本应该上升的灵魂。不可损毁的锁链频繁地将她带进他的梦,催促他将她从缝隙中拉出来,这就是它想表达的意思。
等到小天狼星真正站在她的身后,小心翼翼地触碰到那头长长的金发时,她突然消失了,锁链也消失了。一团扑簌簌的光扑进了他的心口。他抚住心口不松开,朝着远处的城堡走去。
等到他想起来密雅的母亲也许有什么话要说,也许应该回头看一眼,却因恐惧不敢动弹起来。他想起了俄耳甫斯去地府寻找妻子的故事。
马蹄声在身后响起,此时小天狼星忽然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真可笑,瞧他那副胆小的样子,哈!走吧,乔安娜,女儿就要醒了。”
飞马扇动双翼,似在腾空而起,几分钟后,他身后的声响完全消失了。
走进城堡的路程变得顺畅无比,任何守护咒语都为他让了路,他知道这是因为德维朗家的家族成员正寄居在他的心脏里。
那是一座早已全然荒废的古堡,就像百年间都没有人踏足过其中一样灰尘密布。一口水晶铸造的棺材被放置在大厅的中央,十几个家养小精灵们睡在棺材的左右,它们对自己念动咒语,自愿跟随主人一起陷入漫长的睡眠。若是下一个百年依旧没有德维朗家的人回来,它们就会这样一直睡下去。
沉睡中的密雅双颊柔软,嘴唇嫣红,两手叠在腹部,跟活人相比没有一点差别。老祖母精心地维护着这具身体,洗净她的脸庞,为她换上精美的长裙。即便灵魂早已脱离躯壳,她仍在用魔力长期地供养它,伤口已经愈合,只差让魂魄重新入住其中。
但这是最难的一步,魂魄一旦离开,再想回来难如登天,已非人力能为。
他知道应该怎么做,单膝跪下,小天狼星低头亲吻着那位沉睡中的公主,他紧紧握着她的手,期望她能回握他一次。
他等了又等,在平静的绝望中,将她的手背贴在自己的脸上,“你不来,那我就在这里陪你,哪里都不去了。”
小天狼星没有注意到,那一刻,她那深金色的睫毛如蝴蝶般再次颤动了起来。
第90章 小姐与家庭教师
萨拉作为一位受过良好教育,曾被主人委以重任的管家小精灵,在德维朗家族已经整整服务了一百二十年。
调整一下右眼上小小的单片眼镜,它专注地看着一个年轻的女孩端坐在书桌前,像模像样地阅读书本,时不时翻两页。
唯一不和谐的地方是——书拿倒了,它不忍心指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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