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梅鹤年在看近来热播的电视剧,宋舞把洗好的水果切盘放在她跟前,然后才回房给周采采回电话,“怎么了。”
周采采不知在忙什么,手忙脚乱一阵才“喂”了声,道:“宋宋,你,你吃晚饭了吗。”
“已经吃过了,你呢。”
“哦……”周采采在那头欲言又止好半天,等做完负荆请罪的建设,才期期艾艾的开口,“我,我听说你今天回总部了,去人事部查了个人……”
周采采跟徐惠之向来是消息共享的。
宋舞查的人是谁,不出一个小时她那就知道了,要知道当初谁都不提季骁虞出狱的事,是两人共同约定好的。
没想到宋舞早就获取了最新消息,最后还查出对方就隐藏在宋园,难免会让人以为是她跟徐惠之背地里勾结了季骁虞帮他策划的。
虽然徐惠之说宋舞不怪她们,但想了一天的周采采还是决定来探探口风,有些误会她得解释清楚。
顺便,她带来了一些更加内情的少有人知的消息给宋舞分享。
“我先跟你保证,姓季的出现在宋园真不关我的事。”
“我找我哥打听过了,他知道的也不多,季家现在对外封锁了许多关于季骁虞的消息,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他的确是被季家赶出来,听说什么都没给他,也不许任何人接济帮忙。”
“在此之前,季家已经将他名下许多财产冻住了,季老爷子放话,三五十年不会让他回家,至于什么时候承认还有这个儿子,就得看他心情,以后事以后再说。”
周采采心有戚戚,“我哥说这位现在处于整个圈子都失联的状态……就是想联系都联系不上。”
周采采都不敢想,换做是她,落到这种地步该怎么办。
这谁敢跟圈子里的联系,为了能躲避熟人看笑话,她能当场打个洞钻进去。
这人最不缺的就是闲心,只能说还好季骁虞失联得快,不然肯定有不怕死的好事者找上去。
万一拍个视频什么的发到网上,那可真是丢脸丢死人了。
客厅,梅鹤年看电视看得正入迷。
宋舞弄出来的动静都没打扰到她,直到快走到门口,适时电视上插播进来一则广告,梅鹤年才空出时间,觑着一身外出打扮的宋舞惊讶追问:“这是去哪。”
“这么晚了,公司通知加班啊?”按照往常的习惯,这个点都该洗澡了。
“不是加班。”宋舞露出被沙发的高度遮挡的手腕,两袋厨余和卧房的垃圾。
梅鹤年懊恼地一拍脑子,后悔道:“看我这记性,又忘倒了。”她急急忙忙爬起身,“我来我来,你一下班就买菜煮饭,姨婆什么都没干。”
“不用,您不是帮我洗碗了吗?”宋舞笑了笑,“电视还没演完呢,你接着看,我去就好,很快的。”
宋舞鞋都穿好了。
梅鹤年目送她推开门,满含愧色,嘴里嘟囔,“唉,怪我……那你早点回来,下回我得定个闹钟才行。”
宋舞扔垃圾的地方不远。
在小区每栋楼的下面一般都有提前置放好的垃圾桶,每天清早或是天不亮的时候就会有清洁工集体拖走。
今晚她丢得迟了一些,来时靠门的那个垃圾桶已经被塞满了。
宋舞绕到了另一个方向。
她开始没发现角落里待了个人,直到异动惊醒了对方,宋舞起初以为是老鼠,不想一条优越的长腿伸出来,宋舞顷刻间傻眼。
天黑路灯不够明亮,漆黑中的那个睡在垃圾桶旁的一团影子以极快的速度站起来,压迫感如乌云罩顶,宋舞不由后退两步,才意识到对方应该是个男人,不然怎会那么高,可惜看不到脸,大半的身材影藏在阴影里。
他们就这样沉默而怪异的对峙,宋舞在越发波谲奇妙的气氛中犹豫要不要开口,问问对方自己刚才扔垃圾的动作,是否将他砸中。
可阴影里的人像是羞于被撞见这样的场面,拔腿就快速朝反方向离开了,这插曲不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却如过了半个世纪,足以让宋舞痴愣在原地。
这小区不大,前后两个门,后门没有保安守,中间一小段路亮着微弱的路灯,照着男人的影子渐渐清晰,如同街边的流浪汉,闪躲不及步履匆匆。
等对方彻底消失,宋舞紧跟着收回神智,愕然的面孔恢复平静,像戴了张面具,看不出她此刻的心思。
“你把他开了,那他住哪啊。”
一大清早,徐惠之嫌事不够多似的,跑到宋舞办公室唱戏文,“我听朱晃说,咱们公司福利待遇好,对困难的员工都有帮扶,就连清洁工都有员工宿舍。”
徐惠之:“所以,你说他身无分文,又丢了工作,那他还能藏在哪啊。废弃大楼?工地搬砖?”
这个“他”掐头去尾,没指名道姓,但彼此间似乎都明白说的是谁。
宋舞犹如听不出话里的戏谑,表情平平地应付道:“也许结了上个月工资,还能救急。”
徐惠之一手撑着膝盖,一手去碰茶几上的杯子,轻飘飘地反驳,“不可能。”
“为了搞清楚何同说的到底是不是事实,我来之前特意去了信息部一趟,让他们查了近一个月的食宿监控。”
徐惠之挑起眉头,看向不动如风镇定自如的宋舞,“你是没看到,那可真是……那叫一个忍辱负重。穷得每餐每顿只吃包子馒头,最多只添一碗稀粥……还有,他工时不长,又是经过同事投诉被辞退的,本身工资比别人低,根本拿不到多少钱。”
“现在租房不便宜吧,我看他提供的账户都是以前的,钱打进去都会被冻结,没了我们园区的福利待遇,他哪来的钱生活。”
徐惠之形容得绘声绘色。
宋舞一如既往地平静。
“公园、救护所、医院。”
宋舞淡淡地说:“公共场所,爱心援助,只要不打扰人家应该没问题,再不济还可以捡垃圾。”
徐惠之哈哈笑几声,随后盯着宋舞的反应,无以复加的震惊,“你是认真的?”
宋舞:“我很像是开玩笑吗。”
徐惠之:“……”不像。
其实转换角度,如果是她是宋舞,在被季骁虞那么对待过后,徐惠之想她可能会杀人。
毕竟在没遇到季骁虞之前,宋舞的日子不说惬意,那也是自由自在的,死了一个前男友又怎样。
她自食其力,有房子有工作有存款,她怎会过得不开心。
只是说可能寂寞了点,但那是属于一个正常人的生活。
可遇到季骁虞之后呢,房子房子没了,且不说澜庭那套房是在席家算计之下失去的,却也是受了季骁虞的挑拨跟示意。
之后呢,宋舞哪里好过了,被生母当做玩物似的贡献给他,后又弃之如敝履,狠狠糟蹋,但凡自爱点都不会原谅这狗人。
徐惠之全当宋舞如今心思这么狠,是为了报复季骁虞当初那么对她,情有可原,情之所至都可以理解。
“其实你想折磨他还有其他更狠的法子,随便找几家不入流的媒体或者狗仔把他现在的处境拍下来,或是跟踪报道让他社死,多的是对他恨得咬牙切齿的人感到痛快。”
徐惠之的献计不可说不狠毒,这是把人往死里整,对方都落难成那样了,到时肯定有看不惯他的对家找他麻烦。
这就造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效果,但宋舞明显不为所动,她有她自己的想法,没有过多的显露出对季骁虞的厌恶,也没有情绪激动强烈起伏。
她甚至还专注于批改作业,再时间过去几分钟后,看见徐惠之还赖在沙发上不走,然后疑惑地掀起眼眸,直白而单纯地示意,“你怎么还在这?不忙吗?”
徐惠之假笑着起身。
这一两年就跟修炼似的,宋舞应对事物的能力功法大涨,一个成熟稳重又充满魅力的女人,自身坚韧而强大,根本不需要男人打乱人生的步调。
小区花园的保安经过沟通,似乎加强了入口进出的监管防范。
傍晚天黑了还会组织人手巡逻,尤其针对容易藏人的角落,垃圾桶垃圾站都会被手电筒仔细照明一番,哪怕是只老鼠在这样的情境下也无处可藏。
“宋小姐,最近小区里没有再出现可疑的人了吧?”
保安遇见散步回来的宋舞,开口熟稔地问。
“什么可疑的人啊?是怎么回事啊?”毫不知情的梅鹤年转头看向一旁镇定自若的宋舞,保安顺势为其解释道:“前些天接到举报,小区里有流浪汉溜了进来,为了避免造成不良影响,我们的人天天都在巡逻。”
“这样啊,那确实太危险了,小区里好几家孩子都小,万一吓到……”
听着梅鹤年同保安的寒暄,宋舞独自走到垃圾桶处放了样东西在上面。
“姨婆,回去了。”
“哎好……你说带回家吃的小馄饨呢,怎么丢了?”
“汤底干了,馄饨都坨了。不吃了。”
随着楼栋台阶上的脚步声响起,保安们也撤了,在恢复安静后的两三分钟里,一道隐藏在楼道下的身影缓缓从昏暗中走出,随着光亮的出现,其高大的身形彻底暴露。
垃圾桶盖上的馄饨打开后冒着热气,汤底厚足有余,并非是刚才说的真坨了,甚至在袋子里还保留了一份完整的餐具。
捡到它的人并不在意它的出处,不缓不慢地靠着墙吃起来,从小区保安开始巡逻那天起,男人开启了他狼狈的东躲西藏的生活。
附近的旋转停车场,在春天外围的墙上开遍艳丽的三角梅,男人会在那里小憩。
他知道是谁在背后跟小区保安举报的,除了女人别无其他。
她那么恨他,连口喘息的余地都没给,但女人又十分可恶,像是知道他就在这里,这些天都有意无意会在垃圾桶盖上留下些吃的。
就跟打发叫花子般,一边叫保安驱赶他,一边又暗自施舍。
想到这,男人咬碎馄饨里的肉沫,吞咽得更狠了。
就在这时,楼道里的灯亮了,这么晚了,女人吃过晚饭只会出来一趟,剩余的时间都在睡觉,这种情况下只会是其他住户,而他隐身于黑暗中,只要不是过于敏锐就不会被发现。
可当女人出现在门口时,一切已经晚了。
宋舞在漆黑的墙角里找到了靠在墙面上,一声不吭纹丝不动宛若假人的身影,她没靠太近,倚着楼下被人撬坏锁了的铁门,招呼不打,就叫出男人的名字,“馄饨好吃吗,季骁虞。”
男人此刻肯定僵硬得宛如一块铁盾。
无尽的沉默并没有耗尽宋舞的耐心,过不了多少会,墙角的阴影重新端起她落在垃圾桶盖上的馄饨填饱肚子。
这是饿了多久,宋舞淡淡想着,她重新开了口,“你知道自己现在像什么样子吗。”
不用她说,是人都会知道这种情景下,一个站在垃圾桶附近,吃着别人落下的食物是什么样的举动。
那就是一条无家可归的流浪野狗。
但男人不做声,就仿佛被质问的不是他了。
宋舞:“真正的流浪汉可不会使勺子……你从哪里捡来的,不脏吗。”
餐具是馄饨袋子里本身就有的,怎么可能会是捡来的呢。
但在这沉默的眼神较量中,明知对方是故意着说的,男人还是一言不发地当场丢掉了汤勺,就在宋舞以为季骁虞会顺手将馄饨也一起扔了时,男人却当着她的面将剩余的汤底一口干掉,甚至在视线交接中,盯着她妥协地迎接羞辱。
在看到对方用手指代替筷子,捻着湿漉漉的食物皮肉塞进嘴中,那凶狠而压抑的眼神,犹如啃食的是她身上的肉。
宋舞眼睫眨了眨,不可承认她在这场交锋中,不由自主地想要目光闪躲,明明出言为难的人是她,狼狈至极又无可奈何的人是季骁虞,却仿佛是宋舞落了下风。
一碗馄饨用不了太长时间就□□得一干二净。
季骁虞丢下碗,明知宋舞是故意羞辱他,却也如了她的愿,故意作态粗鄙地将弄脏的手指在衣服上随意擦了擦,活像街边那种真正肮脏不堪的流浪汉,还吐了口唾沫在地上,然后转身就走。
“站住。”宋舞在后边道。
修长伟岸的身影不听命令。
宋舞抿唇,下一刻主动跟上,很快就被对方发现了。
眼见季骁虞突然一动不动。
宋舞松了口气,抱着双臂询问:“去哪,你还有可以休息的地方吗。”
最近市里在搞创建文明城市的活动,严厉打击街边道路不文明行为,连带许多单位都在搞卫生检查,像流浪人士很难长久地待在一个场所。
看季骁虞跟哑巴了似的不作回应,宋舞就知道她赢了,“我一直在等你。”
等谁?他?背对着她的季骁虞不是很相信地瞪视前方,他想宋舞恨他恨得要死,等他干吗。
为了像刚才那样针对他?
“我在想你什么时候会来找我。”
都在说他身无分文,颠沛流离日子难过,从前的天之骄子,嚣张大少爷没钱没势怎么活?看他能撑到什么时候。
宋舞:“你求我吧,季骁虞,你求我,我给你一个容身的地方。”
这要不是亲耳听见,男人都要以为自己出现错觉了。
这折辱人的方式,怎会那么熟悉,换张脸,换个场景,不就是当初季骁虞对待过宋舞的情景么。
她果然还没玩够。
“我不。”
宋舞愣住。
季骁虞稍稍回头,侧面看细长浓密的眼睫在眼睑位置落下一片阴影,英俊的面孔早已因连日来的清瘦变得更加鲜明硬朗,“我不打算求你,尽管怎么欺负都随你,放马过来吧宋舞。”
路上有住户进来,经过这里,受气氛的影响古怪而疑惑地边走边观察他们。
季骁虞冷冷谛视过去,对方受到惊吓,避了过去。
他也准备走了。
没想到的是,宋舞居然也有不见有人来的惊慌,反而泰然自若地质问:“是吗,那你一路跟着我,从宋园到花园小区做什么。”
果然被发现了,这些她都知道。
季骁虞站定不动,宋舞犹如抓到把柄般用最平平淡淡的语气奚落他,“你不是很厉害吗,保安每天巡逻都抓不住你,天天跑来这里报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来这上夜班的。”
夜班倒不至于,不过确实是十分勤快地在这打卡。
原以为说的话会遭到犀利的反驳,没想到最后听到的却是破天荒的一句,“来看看你。”
宋舞:“……”
男人等了片刻,没等到她的回应,没再久留,这回是真消失在路上。
“什么,你见到他了?”
在被告知发现了季骁虞的行踪后,徐惠之如同听见什么爆炸新闻般瞪大双眼,扭身挡在宋舞面前,想要探听更多消息。
她实在是太好奇了,而且宋舞是不是太稳得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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