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此事跟我没有关系,陛下~”沈廷还黏着萧乐撒娇,“谁知道他做了什么亏心事,竟然活活被吓死了,陛下,我好怕啊。”
他话这么说,周围人可不这么想。尤其是新入宫的宇文家哥俩,宇文东奕方才掐人中苏醒,就听到这番话,于是又昏过去了。
这后宫,实在是太可怕了,沈承使也太可怕了,竟然跟人聊天,能活活把人吓死。
萧乐暗地里掐了一把沈廷的手。
差不多就得了,关键他演技不好,多说多错。
“虞侍巾惊悸而死,年纪轻轻实在可惜,厚葬,各宫都散了吧。”萧乐吩咐,又看向宇文东奕,“太医去宇文承使处给看看。”
沈廷适可而止,轻轻搂着萧乐的腰:“那陛下,咱们回去吧,这么晚了,该~睡~觉~了~”
他眼波一转,又看向其他人:“各位哥哥弟弟也都散了吧,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本君问心无愧,何况日日陪伴陛下,又有龙气护体,就算虞侍巾变成厉鬼也不敢接近。
就是不知道有些人,晚上还能不能睡得着觉,当初虞侍巾可是险些死在某些人手里呢。”
沈廷还想再逼逼几句,被萧乐一把拖走。
温书连忙追上去,狂跳的心脏也平复了。
人都走了,只有虞乔的宫人与贺兰君卓还在。
贺兰君卓抓着腰间的香囊,细细打量躺着的尸体,确认是真的死了。
厉鬼?他笃信鬼神,但却从不惧怕这些东西。
贺兰君卓自信自己手上的血腥足够重,什么样的厉鬼都要对他退避三舍。
是,他是曾要毒死虞乔不假,但虞乔这种人死了就算托生厉鬼也是窝囊厉鬼,若是敢来就再让虞乔死一次!
不过也真是可惜,原本以为这个蠢货还能再利用一次。
自从一品红事情出来之后,虽然他果断弃卒保帅,但陛下还是疑心他的,甚至连节礼都没有他的份儿,更勒令他无事不要出宫。
不过虞乔,你死了也好,正好还能拿你做做文章。
这雨一下就接连下了两三日,好像也在为虞乔这个鲜活的生命而悲哀,到第四日才逐渐转小。
萧乐夜里与沈廷一起消食时候,在花园的桥上远远看见贺兰君卓的身影。
他披着一件雪白的纱衣,在雨中起舞,舞姿哀婉动人,身上的金铃也如哀乐催人泪下。
萧乐拉了沈廷的袖子一把,示意他,沈廷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大抵是看见萧乐,他停下动作,脸上的不知是水痕还是泪痕,轻唤道:“陛下……”
“你这是在做什么?”萧乐问。
沈廷故意上前两步,靠近贺兰君卓,挑起他身上的纱衣:“还能是干什么,当然是狐媚子勾引皇上,嗯?贺兰承使你说是不是?”
“沈承使不要胡说!陛下,臣与虞侍巾关系最好,他年纪轻轻便去了,臣十分痛心,便借舞抒发哀思,也是为他祝祷,希望他能早登极乐。臣母族有许多巫神,常常会召唤死者灵魂,帮其早登极乐。”
真是希望有一天,沈廷也能如虞乔一样早日归西,他一定,一定好好为沈廷跳一支哀舞,贺兰君卓眼睛里闪烁着诡谲的光。
沈廷才往前一步,还没来得及动作,贺兰君卓身体便往后仰倒,高呼着:“沈承使你为何推我!我不会水!”便重重落进湖里。
“我还没推他!”这简直出乎沈廷意料,他还差一点才碰到人好吗?
萧乐低头看着贺兰君卓扑腾两下便沉了底,才招手让人去救。
贺兰君卓生于荒漠长于荒漠,完全是个旱鸭子,为了陷害沈廷,博取皇帝的心疼,也是下足了血本,不惜拿自己性命开玩笑。
当然他这疯批一样的行事风格,萧乐他们也早就熟悉了。
贺兰君卓被捞出来的时候已经昏迷,沈廷连忙让人把他送到该送的地方去。
“自己跳下去了也好,他看着比你壮,我其实也怕你推不动他。”萧乐沉吟一会儿,才如此道。
沈廷觉得这话很有针对性,但他却没法反驳。
虽然过程出了点儿差错,结果还是一样的,计划通!
贺兰君卓迷迷糊糊半醒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黏腻,脸颊又火热热的,像是被炭火烘烤。身体却是冷的。
他心里暗骂奴才们不懂事,竟然连给他擦身体都不做。
他强撑着睁开眼皮,却发现自己趴在漆黑的地砖上,四周白雾滚滚,又冷又阴,身前放了一个巨大的火盆,火盆里劈啪作响,而烧着的不是柴火和炭,而是骨头,牛的羊的,白森森一片。
而他的四周,也笼罩着一堆堆的骨头,甚至还有人的。
而周围就是一片浓稠的黑,让他不知身处何地,这片地方又有多广大。
紧接着,耳边是连绵不绝的凄厉哀嚎。
“贺兰君卓,卒年十九,生前恶事做尽,死后,下十八层地狱。”一道尖细诡异又悠长的声音传来,他抬头看去,见一个穿白袍,浑身散发着绿光的长舌头吊死鬼正在说话,腮帮子涂得通红。
周围的浓雾白浪更浓稠了几分,夹杂着肉的腥臭。
“我……死了?”贺兰君卓不敢置信,“不,不可能,我分明是自己跳到水里的,我也明明感觉有人来救我了!”
他金色的眼睛满是狠戾和不敢置信,手指慢慢握紧。
“你阳寿已至。”吊死鬼甩出铁链,勾住他的脖子。
贺兰君卓拼命挣脱着往前跑,不!绝不!他的荣华富贵,他的恩宠!
他凶狠地冲上前,要一把掐住吊死鬼的脖子:“去死!”
吊死鬼腾空飞起,像是飘一样落到他身后,用铁链绕着他的脖子转了几圈:“你下地狱之前,还是看看那些被你害过的人吧。”
贺兰君卓被勒得脸和脖子都发红,喘不上气,他朦朦胧胧见不远处天上飘下来几个人,红衣的,白衣的,还有一些个异族打扮,都垂着头,散着发。
期中一个是虞乔,另一个就是多其,另一些他不记得长相了。
多其,多其被赶出宫后他派人将其暗杀了,至于虞乔,前几日才死,尸体都运去皇陵了。
原来……原来这真是地狱……
贺兰君卓如今才完全相信。
“哈……哈哈哈哈……”贺兰君卓仰天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简直就像个笑话,一生都是个笑话,死得这样可笑。
“十八层地狱?十八层地狱!”
“你背叛朋友,残害手下,草菅人命,按理要在刀山火海滚一圈才能投胎畜生道。”吊死鬼拿着生死簿。
“只有这些吗?”贺兰君卓停止了大笑,他抓着铁索,浅浅勾起嘴角,“不如我再来给你重复一遍,我十三岁杀了一个意图轻薄我的女人,十六岁为了争夺被大王看中的机会,杀了另一个同住的舞郎,十八岁进宫之前,我还杀了另一个和我一起的贡子。
进宫后我的罪行更是罄竹难书,给沈廷下毒嫁祸虞乔,甚至还想弄死他,故意摔落水嫁祸沈廷……”
伴随着周围的哀嚎声、炮烙声、火烧声,他一挑眉,看向吊死鬼:“还要听吗?你不如把十八层地狱所有刑法都来一遍……这样才刺激……”贺兰君卓眼中甚至闪耀着兴奋的光。
做人得不到刺激,做鬼做那最是罪大恶极的鬼,也是极好的。
吊死鬼还是那副样子,一手飞速在竹简上书写,一手抓着贺兰君卓的手在竹简上按下手印。
皮肤相触的那一刻,贺兰君卓像是感受到了什么,目眦欲裂,一把反抓住吊死鬼的胳膊。
萧乐坐在远处的椅子上,手里拿着剧本,贺兰君卓心理太扭曲了,原来在不知道的地方,还害过这么多人……
她抬抬手,沈廷会意,举着临时制作的大喇叭,大喊:“卡!”
漆黑的幕布被撤去,冰块和热水也被陆陆续续收走。
沈廷上前去把“吊死鬼”身上的简易威亚扣子解下来:“辛苦了辛苦了。”
像贺兰君卓这样的人,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就算证据摆在面前了,他都能咬死不认,顺便给自己一刀减轻嫌疑,就得让他自己说出口,自己画押,把一切都锤实了才能彻底摁死他。
重见光明的那一刻,贺兰君卓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你们都在……算计我……”
第25章
贺兰君卓被拖到皇宫内狱,□□一生。
身后那些长相各异的龙套演员把身上的绳索解下来,领了赏钱被带出宫。
原本沈廷是要去找宫外的多其,但没想到多其出宫不到三天就死于争斗,于是只能找了个长得相似的,悉心打扮力求八分相似,在昏暗的光线下足够糊弄贺兰君卓了。
虞乔解下腰上的绳索,把头发拢到后面去,小心挪到沈廷和萧乐身边。
“陛下……”他十分忐忑,“事情已经做完,真的不会牵连臣的家人吗?”
前几天夜里大雨,他趁着夜色将巫蛊小人掩埋,却不想没过多久,沈廷便带着东西来前与他对峙。
这可是杀九族的大罪,他当时心想完了,却不想沈廷说只要他假死,帮他们一个忙,只会将他逐出宫去,不会牵连他的家人。
只是一个小小的,可有可无的忙而已,他当然选帮忙!
现在沈廷和虞乔已经没有竞争关系了,而且这个烦人精马上就要滚出宫去,沈廷甚至还有点舍不得他,比起贺兰君卓,虞乔显得格外可爱。
他胳膊搭在虞乔的肩膀上,豪气地拍了怕:“别担心,没事的。说放你出宫肯定放你出去。”
沈廷和萧乐虽然给了他一条生路,但却也没那么好心给他准备东西和金银,只让他只身出去。
虞乔还没走,就扑通一声跪下,对着萧乐哭:“陛下,臣真的好舍不得您啊,今后臣走了,就没有人能给您唱歌听了,陛下啊!”
沈廷对他的那点舍不得登时灰飞烟灭,踢了他一脚:“你怎么这么烦人呢,让你走就赶紧走。谁稀罕听你唱曲儿,要唱我也能唱,陛下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萧乐一听男人哭就烦,忍不住按按额头:“大男人哭什么?闭嘴吧。”
虞乔哭得更大声了,一边抹泪一边戴上斗笠。
沈廷这个贱人,不仅偷师!就连他的曲谱都给顺走了。他都要走了,陛下一点柔情都不留给他,还嫌弃他哭得大声,呜呜呜。
他又磕了几个头,才登上马车拜别。
虞乔的声音随着马车的碌碌声逐渐远去,沈廷松了一口气:“其实虞乔走了也挺好的,他这人傻乎乎的,我还真怕他在后宫再让人当枪使了。”
他拉着萧乐的手往回走,一边走一边说:“你说他小人都扎了,就诅咒我毁容,啧啧……”
“是挺蠢的,和你旗鼓相当。”萧乐忍不住凉凉说道。
*
贺兰君卓因为给沈廷下毒,消失在了深宫。
于是宫里就又传出风言风语,说贺兰承使已经被沈廷残忍杀戮。
当初虞侍巾被冤枉的时候,陛下也仅仅是褫夺封号,禁足而已。贺兰承使比虞侍巾身份贵重那么多,又是异邦进贡来的侍君,最多也不过像虞侍巾那样的惩罚罢了,沈承使竟然跟杀只鸡一样悄无声息,真是太可怕了。
沈廷就是妖妃,迷惑皇上,横行宫中,草菅人命。
这话不出意外就传到了心灵脆弱的宇文东奕耳朵里,他对此深信不疑。
虽是太后的侄子,又与沈廷平级,现在见了他却跟耗子见猫一样,跑得飞快,若是躲不过,就恭敬又害怕地行礼。
太后知道了,找过他三四回,但都没什么用,忍不住骂他烂泥扶不上墙,也就随他去了。
唯二两个天天跟他呛声的人都没了,沈廷在这后宫里一时间风光无两,别提过得多自在了。
宇文东奕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多是吓出来的,还基本上都是让沈廷吓出来的。
人家先是帮自己抄书,又是成日里对自己毕恭毕敬客客气气,也没做什么坏事,沈廷心里还挺过意不去,于是找个闲暇,带着礼物去看他。
宇文施麟也在,正侍奉宇文东奕喝药,伏小做低宛如个侍人。
“你们兄弟俩感情还挺好的哈。”沈廷话一出,宇文施麟捏着勺子的手忍不住攥紧,抬眼间却恢复了和顺和自然。
兄弟两个给他行礼,沈廷摆摆手,示意他们照旧就好,又看来眼碗里漆黑的汤药:“喝什么呢?”
他一来,宇文东奕战战兢兢,连卧着都不自然了:“施麟懂一些药理,煮的安神汤。”
自从虞侍巾和贺兰承使接连薨去,他夜里就提心吊胆,像是总能听到他们二人的哭声,所以睡不好。
沈廷没忘他是来干什么的,命人把人参和各种药材命人摆放到桌上:“我听说你身体不好,缺什么药材就跟我说,我那里若是不够,就去问陛下要,你就只管养好身子就是。”
他说得轻巧,不够便去陛下那里拿,实际上是□□裸的炫耀吧,这宫里谁能随便从陛下的库房里拿东西?
宇文东奕和宇文施麟心里既起了嫉妒又有些许惧意。
宇文东奕僵硬点点头:“那就……多谢了……”
沈廷心想没错,他的确就是来炫耀的,当然慰问为主炫耀为辅啦。
“我其实也没有宫里人说得那么可怕的,宇-->>
文承使不要每次见了我都像见了耗子一样,只要你不得罪我,我这个人还是很好说话的。”
他话音刚落,身后传来怯怯的声音:“原来沈承使也在呀。”
沈廷一听便知道是荣招妹,见他抱着一个盒子来,像是平日里往御景殿送去的样式。
“听闻宇文承使身体不好,我身无所长在,只有厨艺还算看得过去,所以特意做了些酥油糖糕来,若是沈承使与宇文侍巾不嫌弃,也都尝尝罢。”荣招妹说到自己身无长物,羞涩地低下头。
盒子里果然摆放着金灿灿黄澄澄的六块酥油糖糕,用油炸得酥脆,看着就让人十分有食欲。
荣招妹盛情难却,又是特意送来的,宇文东奕也不好意思推辞,便与沈廷他们一人一块都拿了来吃。
“小荣你的手艺又进步了。”沈廷吃惯了他做的东西,进步还是退步,他一口便能尝出来,忍不住夸赞他。
荣招妹又是一阵羞怯:“承使喜欢就好,我还做了一些,已经让人送去御景殿了,若是下午承使还去,想必依旧能吃到。”
“嗯嗯。”沈廷点头,问他,“前几天我看你的衣服旧了,让人送了新的过去,你记得穿,不要受欺负了。要是受欺负了,就报我的名号,我给你撑腰,他们最欺软怕硬了,或者你告诉我,我帮你报仇。”
沈廷他是真的很喜欢荣招妹,做得一手好糕点,人也安安静静不争不抢,比起宫里其他爱做幺蛾子的人好上百倍,就是有点太软弱了,谁都能欺负,他在御景殿常常能听到那些宫人们议论,说荣侍巾今天又被谁被谁欺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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