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姑姑:“老奴明白了。”
……
接下来两日,李星娆都待在公主府休养,日常四件事,吃喝睡看书,之前从弘文馆借阅的书都看的差不多,她便将姜珣踹去借新的。
姜珣每日被堆得小山高的账本磋磨到天昏地暗,一度看到本册就想吐,权把跑腿当摸鱼散心,回来时还给公主带了些宫中的最新动向。
淑妃和蒋昭仪等人每日都要去永嘉帝面前哭一哭,说皇后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永嘉帝烦不胜烦,当众怒斥,狠狠抬了皇后的面子,支持了这件事。
据说,往日里盛气凌人的几位宠妃贵妾,一个个花容失色,噤若寒蝉。
此外,不知是不是后宫动静闹得太大人心惶惶,德妃在这个氛围里,忽然病情加重。
李婉衣不解带床前侍疾,据说以泪洗面,看着凄惨可怜得很。
彼时,李星娆正在花园里景色最好的位置乘凉看书,抬眼是满园美景,手边是最香浓的樱桃酒和樱桃酪,姜珣坐在一旁,一边摸盘子里的糕点往嘴里送,一边转述打听到的情况。
李星娆将盖在脸上的书拿下,伸了个懒腰:“歇了这些日子也够了。这么好的天气,真想出去走走啊……”
第41章
“你想出游?”皇后自问一向了解女儿,可还是被她的话惊的一愣:“去哪儿啊?”
李星娆娇滴滴的往皇后怀里一靠:“儿臣得母后庇护,在长安开府,不必像有些公主一样,到了年岁,无论婚配与否,都得前往汤沐邑定居。可严格来论,儿臣以后都靠这些地方养着,岂能对自己的采邑一无所知?”
“恰逢父皇为儿臣加了食封,儿臣近来又读了好些地理志,不免生出兴趣想去走走。母后不也说,希望儿臣能安安心心耍玩一阵吗?”
皇后当然不是反对她游玩,只是这一走未免山高路远,她不放心。
“上回绛州的事,母后已吓得魂飞魄散,哪敢让你再出门。”
“这是两回事,去绛州是任务在身,奔着危险去的。如今只是闲情游玩,儿臣当然躲着危险走呀,我又不傻。更何况,儿臣如今有自己的府兵,到哪里不是被保护的严严实实的,不会有危险的。”
皇后原本还想再推脱,忽然想到什么,思索道:“你这么一说,本宫倒是想起件事来……”
……
“去洛阳?”从宫中出来回府的路上,姜珣听得这个消息,略显惊讶。
李星娆闭目养神,懒懒的应了一声。
百里氏和东方氏都是洛阳大族,她始终记着梦里发生的事,若不趁早一探究竟,始终不放心。
所以,暗访采邑不过是一个幌子,她真正的目的是趁此出游去一趟洛阳。
没想到母后主动提了。
去洛阳是为省亲,顺道给外祖母祝寿,母后这一提,却正中她下怀,连暗访采邑的理由都不上用了。
姜珣眼底划过几抹暗色,看向李星娆的眼神多了几分思索。
就在这时,马车忽然刹停,李星娆猝不及防,整个人朝前冲去,电光火石间,姜珣从旁起身,一把捞过她,两人险险稳住。
外面传来伍溪焦急的询问:“殿下可有受伤?”
李星娆一阵恼火,扒开姜珣的手,怒道:“怎么回事!”
不等伍溪回话,何莲笙的声音从外传来。
“臣女无状,惊扰长宁殿下,请殿下赐见,莲笙愿受责罚!”
姜珣听到声音时,下意识看了眼身边的公主,只见她怔愣片刻,俨然没了刚才的怒气。
可她也没别的动作,只是坐回去,隔着马车,语气平淡的问:“何娘子有何寻本宫何事?”
外面没有声音。
姜珣心生好奇,抬手挑开车窗帘一角往外瞄了一眼,忽然发出一声低笑。
“或许,殿下该打开车门看看。”
李星娆不明所以,但见姜珣笑容玩味,搞得她也有点好奇,索性让伍溪开了马车门。
虽然心理有了准备,可甫一看到站在外面的何莲笙,李星娆还是愣了一下。
热闹街市里,少女站在烈日之下,红彤彤的清丽小脸已浮了汗珠,她穿着打扮不俗,却直接用手抱着一盆白色牡丹,于众目睽睽之下拦下她的马车。
终于见到公主,何莲笙粲然一笑,大声道明来意:“殿下,臣女是来给您赔罪的?”
赔罪?
李星娆看她手里抱着的东西,大约猜到了她的来意。
果然,何莲笙短暂酝酿一番,再度开口:“日前殿下曾设花宴,臣女作为受邀宾客,不止在殿下面前失礼,还将殿下高价培育的花种毁了许多,可是殿下从头到尾都没有和臣女计较,臣女又感激又愧疚,所以来同殿下赔罪。”
说着,她将手中的白牡丹捧起:“臣女细细打听,才知殿下的花种名贵非凡,臣女手中所剩钱财不多,只够买这一盆,但没关系,从今日起,臣女会凭自己的能力筹钱,来赔偿殿下的损失。”
姜珣玩味的笑了两声,低声同公主道:“想不到何娘子还是个细致人。”
李星娆的思绪被姜珣的话音拉回,敛眸间悄悄掩去藏于眼底的心绪,淡淡开口:“本宫知道,何娘子当日是为救人,并非有意破坏花种,并无责怪,何娘子也不必介怀,这盆花本宫收下,此事便就此揭过。”
伍溪闻言,上前接过了何莲笙手里的花。
何莲笙怀里一空,张嘴还想说什么,马车里却已传来公主的发令:“回府。”
“哎……可是……”不等何莲笙说完,马车已驶远了。
这一会儿的功夫,周围已来了不少人,都是看热闹的,何莲笙咬咬牙,大喊一声:“长宁殿下,等等我呀,我的赔罪还没完呢!”
说完,何莲笙发足狂奔,朝着走远的马车追去。
马车里,姜珣颇有兴致的欣赏着何莲笙送来的花,中肯评价:“何娘子的赔罪,真诚有余,就是眼光不足,殿下的府里的花圃,随便薅一株都比这个强啊。”
说完,姜珣大胆下结论:“殿下亏了。”
李星娆摇着扇子,斜他一眼:“又不是给你的,亏不亏与你何干。”
姜珣:“殿下难道不好奇,何莲笙会用这么大张旗鼓的方式跟您赔罪,唯恐旁人不知她心中对您非但没有记恨,反而是满满的感激吗?”
李星娆毫不犹豫:“不好奇。”
姜珣:“可下官很好奇,她看着殿下时,眼里是抑制不住的感激,哪怕现在有刀子飞向殿下,说不定都能飞身来挡一挡,如此厚情,难道仅仅是因为她当日冲撞得罪殿下,殿下没有责怪之故吗?”
“且不说此事已过去很久,就说她刚刚经历了那么凶险的绑架,但凡心智正常的,都不可能没事人一样,专程为之前的事来向您赔罪。”
李星娆叹了口气,一副我不想提你却偏要提的无奈,质疑的眼神平静的看向姜珣。
姜珣意识到引火烧身,连忙道:“殿下不要冤枉下官,下官可以保证,不曾泄露半点线索让何娘子知道是殿下派人救的她。”
“不是你,还会是谁?”
姜珣挑眉:“那就要看,殿下还曾告诉过谁,或是谁还有机会知道真相了。”
李星娆愣了愣,脑子里浮现出一个人选。
是他?
他没有顺水推舟承下人情,反而和何莲笙坦白了?
“殿下在好奇吗?宣安侯为何会告诉何莲笙真相。”
“有什么好奇的,”李星娆不容置喙的反驳:“裴镇此人孤僻难测,也许是她不想承本宫的情,也许是他不想与何莲笙有牵扯,毕竟关系一复杂,就会有麻烦。”
姜珣忽有所感,挑开车帘往外探头,发出一声得趣的笑声。
“看来这个麻烦,殿下怕是很难甩掉了。”
李星娆起先没懂,直到她看到跟在马车后追了一路气喘吁吁的何莲笙时,了然之余又倍感惊讶。
“你……”搞什么鬼?
何莲笙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单髻已松,簪在发件的珠花也要掉不掉的挂在脑袋上,看起来狼狈又滑稽。
“殿下……我……我话还没说完。”
李星娆冷冷看了姜珣一眼,这厮正抿唇忍笑,不知是幸灾乐祸,还是纯粹看戏生趣。
再看一眼何莲笙满眼真诚的模样,李星娆语气一软:“先进来吧。”
何莲笙跑了一身汗,头发又乱,崔姑姑索性带她去厢房里简单擦拭了一下,还重新给她梳了发,等何莲笙收拾好自己出来时,公主正在花厅饮茶等待。
“不是说了,此事就此揭过,何故追车至此?”
何莲笙这会儿已缓过来,她目光坚定的看向公主:“因为臣女话还没有说完。”
李星娆顶着对方纯粹赤诚的目光,竟有些头疼:“你还要说什么?”
何莲笙完完整整的把自己的意思表达了一遍。
满园被毁的花种价格不菲,肯定不是她那一盆花和几句道歉能抵的。
而她糊涂犯错,肯定也不能冲家里的亲长要钱,所以她想凭自己的本事把花种的债挣回来。
李星娆只觉得好笑:“且不说你父亲乃是一方大吏,单说本宫也不可能要你抛头露面挣来的钱,更何况,本宫已有言在先,此事就此揭过,而你执着不放,到底是为了什么?”
何莲笙沉默片刻,竟梗直脖子,道:“为一个说法。”
李星娆蹙眉:“说法?”
“我知道,殿下并不是绑架我的人。自我踏入长安城,与殿下有交集开始,便已落入别人精心设计的圈套。我给殿下添了很多麻烦,甚至让殿下被污蔑,倒头来,还承了殿下的恩情。”
“除了殿下之外,不是没有人告诉我,此事最好就此揭过,以免再生麻烦,可是……我心里过不去。我不相信我亲自出面证明,还抵不过旁人一张嘴的污蔑。”
李星娆笑了:“所以,你亲自出面作证的方法,就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向本宫示好,让旁人知道,若本宫真的害过你,你不可能如此亲近,是吗?”
何莲笙握拳,郑重点头:“是!但也不止为这个。”
“当然,你不是还要赔花种吗。”李星娆语气里含了打趣。
何莲笙认真道:“所以我想出了一个两全之法!还请殿下成全!”
李星娆看着面前执着又天真的少女,心底那份情绪再次翻涌,没等她开口,一旁的姜珣主动道:“殿下,何娘子一片真心,您何不听取一二呢?”
“这里又有你什么事?”李星娆出口斥责,可姜珣正在飞速的适应与公主的相处模式,对公主的态度接受良好。
“微臣多言,殿下恕罪。”
何莲笙看在眼里,对这个为自己争取开口机会的军俏郎君存了几分感激,转而又殷切的看向公主,那双明亮的眸子里仿佛能蹦出布灵布灵的星星。
李星娆更头疼了。
果然是麻烦。
第42章
何莲笙的想法很简单,但也大胆出格。
她愿侍奉公主一个月,当牛做马都行,像公主身边的长史一样。
这样一来,她既能为公主做点什么,向所有人证明自己对公主的态度,令流言不攻自破;又能将挣得薪俸拿来抵一部分花种的钱。一举两得。
当然,这个只是私下约定,对外只会显得她亲近公主。
姜珣听得眼角直跳。
自荐就自荐,拿他作比干什么?
谁当牛做马了?
李星娆的表情也没好到哪儿去。
虽说这个约定是私下的,但何莲笙身为官眷,整日在她身边跟前跟后的伺候算怎么回事?
就算是梦里那个没脑子的李星娆,也做不出这种遭人诟病的蠢事。
李星娆脸一沉,不想再和这天真的小娘子拉扯。
“何莲笙,本宫再说一次,花种的事已经过去,其他的事,本宫也不想再提,难得你知道自己是个容易惹麻烦的人物,你若真心怀愧疚感激,那就麻烦你离本宫远一点,崔姑姑,送客!”
在公主冰冷的逐客令中,何莲笙一脸无措的被请走。
……
明媚的阳光铺洒园中,此前被刨得面目全非的观景亭花圃已然恢复原貌。
李星娆站在廊下,静静盯着那片花,若有所思。
“殿下后悔了?”
这声音一出来,李星娆就皱了眉。
“滚。”
姜珣轻笑两声:“微臣滚了,殿下的心事也不会就此化解消散,何不留个人说说话呢?”
李星娆转头,冰冷的眼神笼罩住姜珣:“你说,当日绑架何莲笙的人准备怎么处置她来着?”
姜珣顿了顿,依言作答——活埋于此处,以尸身滋润花圃。
李星娆挑眉:“你若再这样没有规矩随便开口,本宫便亲自拿你试一遍,也不枉他们给本宫想的这个残忍的名头,如何?”
姜珣显然没有被这话吓到,淡然道:“下官很早以前就想问殿下一个问题,既然殿下都说出要活埋我的话,那这问题,怕是得抓紧时间问出来。”
他慢慢抬眼,直视公主:“从殿下与微臣第一次见面开始,便对微臣表现出一种超出常理的恶意与防备,诗词一事也好,之后的牢狱之灾也罢,微臣自问从未的罪过殿下,何以殿下要如此对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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