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莫勒王果然察觉了古牙的意图,此次胡市只有古牙出兵,并无莫勒兵马。想来莫勒王并不想插手这件事。”
然而,就在众人要松一口气时,攻击胡市的兵马陡然增加,眼看着两地界限将要攻破。
姜珣查探一番,脸色沉冷难看:“他们对胡市很熟悉,也对东方将军的战略很熟悉,莫勒王并没有放弃自己的野心,又不想毁了自己的名声,他让自己的士兵伪装成了古牙军队,混进来一并攻打胡市了!”
第81章
莫勒王毁诺,令士兵乔装增援古牙军进攻,致使胡市战场越发凶险,东方迎带兵拼死抵抗,打了整整一日,交战四场,胜负参半,直至日落西山,两军才暂歇回营,休养生息。
李星娆赶到前线营寨时,见到的便是一片惨然景象。受伤的士兵不计其数,就连东方迎都带了两处刀伤,正在由军医包扎。
“北边还没有消息吗?”
姜珣刚刚送完粮草补给过来,闻言摇头:“消息一直在往外送,但至今尚无回信。看来北边战场也不好应付。战事一旦混乱,消息便容易堵塞不前。”
李星娆眉头紧蹙,思索起眼前的情况。
莫勒军忽然强势,全赖于古牙的支援,两军对阵,军心气势尤为重要,今日对阵下来,魏军依然察觉到对方一次次支援的力量,这便是问题所在。
从对方设法越过莫勒与古牙的屏障到战事发起,魏军并不清楚对方到底集结了多少兵马,东方迎虽气势如虹,可每当敌军多一波增员,于士兵心中便多一层未知的恐惧。
不知对方的底究竟在哪里,也不知自己还能抵挡多久,久而久之,军心自溃。
当然,这并不代表这场仗的最终结果。
东方迎领的是先头部队,后续必然还会有他处征调而来的援兵,敌国想要轻易踏过魏境领土并非易事。
但若没有挡住,东方迎就输了,整个东方氏也将为这一场战事陪葬。
“后悔了吗?”姜珣的声音从旁传来,拉回李星娆的思绪。
她眼神轻动,看向无边无际的夜幕,并未回答。
姜珣却追问下来:“别说殿下,就是微臣也看得出来,东方将军已经竭尽全力。人在承受巨大压力的前提下,可能会激发潜能,但也可能在此之前就意志崩溃,反而影响了表现。殿下的确给东方家争取了一个以功抵过的机会,但这个机会太过沉重,代价也太大了。若东方迎战败,殿下当真要让东方氏背上您所说的那种罪名吗?”
“那你应当去问东方将军,事发至此,他是否后悔。”李星娆沉声开口,目光冷然:“至少这并非他们唯一的选择。逆境逢生本就是殊死一搏,若连这点风险都不敢背负,还谈什么竭尽全力?不是每个人走到绝路,都能等到一个机会。”
“殿下所言极是。”东方迎从军帐旁走了出来,神色泰然的来到公主面前,行了一个军礼。
李星娆扫他一眼,只见那两处刀伤已经包扎好,东方迎除了脸色有些差,行动上倒是自如。
东方迎将李星娆请到帐中,简单说了一下接下来的安排。
“夜袭?”
“不错。”东方迎定声道:“几日交战,我们在莫勒的人已探到了敌军的粮仓,今日交战,双方皆疲惫不已,古牙军对这里并不熟悉,未必敢夜袭,如今他们兵马充足,还有援兵的情况下,而白日作战时,我军已显疲态而以末将对敌军将领迟谷里的了解,他必然会着重于明日的强攻,而于今夜休养。”
说到这里,东方迎竟神色一松,笑道:“我们的确不知古牙到底来了多少军马,但若对方想凭兵马人数来震慑我魏军,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须知兵者……”
【兵者,诡道也。不是人多就一定能打硬仗,相反,有时兵马越多,受掣肘的程度也更大。】
脑子里忽然想起一道声音,与东方迎的声音叠在一起,所言话意不谋而合,而记忆的冲击令李星娆身形一晃,脑袋生疼。
“殿下。”姜珣扶住她:“可是身体不适?”
李星娆摇摇头,“无事。”
东方迎见状忙道:“今夜夜袭或是转机,但也并非十拿九稳,殿下还是尽快回到城内,末将已下令,一旦夜袭失败,剩下的兵马将必会死守城门,直到援军抵达。”
李星娆默然片刻,终究没有阻止东方迎:“好,本宫会在城内,等待将军凯旋。”
计划定下,夜色中的人影开始忙碌攒动。
姜珣和伍溪带人护送公主回到城中,李星娆甫一进城便登上城楼,遇到了同样在此观望的晋王。
李星娆对几位皇叔了解不深,自她懂事起,几位皇叔已然镇守在各个都督府,只有年节时会回京述职。
但就这次会面而言,李星娆对这位皇叔的印象竟然不错。
李星娆随军来此,晋王并未显得多么的惊讶,对她本人也并无男女、长幼上的轻视,相反,当晋王见她频繁往来城内与军营,对物资和伤员都格外认真仔细时,曾好几次感慨欣慰,不吝赞赏。
而此刻,晋王身上带着御敌时留下的伤,仍然夜不能寐,担心敌军夜间有变。
他知道李星娆今夜亲自押送补给,但见她回来之后,城中兵马动静不小,便开口询问是何情况。
李星娆心中一动,忽然意识到什么:“皇叔可知东方将军准备今夜夜袭?”
晋王点头:“自然,东方将军已与本王提过,本王觉得此计甚可。”
李星娆看了看城门出的兵马调动,隐约间似乎还能听到加固城门的动静。
晋王察觉,问:“怎么了?可是有何不妥?”
李星娆呼吸一滞,“东方将军……”
晋王蹙眉:“到底怎么了?”
显然,晋王并不知东方氏发声的事情,满意为今夜不过是一次正常的奇袭。
李星娆斟酌片刻,低声道:“敌军数量不小,一旦今夜偷袭失败,对方很有可能在今夜加攻,东方将军或许有殊死一搏之心,倘若不能成功偷袭,所有兵马便会回城死守。”
“胡闹!”晋王满脸震惊,怒不可遏:“你的意思是,他准备偷袭不成,便战死在外面了?”
李星娆点头,还没开口,晋王已转身下楼,怒声道:“东方迎,本王真是给你脸了!”然后扬声唤人,整军备马。
“皇叔!”李星娆追了下来,“你身上有伤……”
“长宁。”不等这位小侄女多劝,晋王已先严肃开口:“东方将军今夜夜袭风险极高,本王必须带兵接应。这些日子,本王见你多次往返城内和营地,颇有威信,镇得住人,所以本王现在将守城的重任交付给你。”
“皇叔……”
“长宁!”晋王加重语气:“如果本王没能将顺利接应东方将军,你绝不可开城门,记住了吗?”
就在晋王准备下令之前,李星娆忽道:“还请皇叔以大局为重,留守城中!”
晋王:“长宁……”
李星娆定声道:“皇叔不仅是龙泉都督府的大都督,更是州城中百姓的倚仗,如果百姓发现您已离城,反而是长宁一个年轻女子镇守城中,即便是公主之尊,也只会令人心惶惶!”
晋王几乎要急红了眼:“你也说本王才是这龙泉府的大都督,本王怎么安排你便怎么……”
“所以援救一事,便由侄女来做!”
“殿下!”姜珣惊愕的看向李星娆,而晋王反映一瞬,立刻道:“荒谬,这是战场,你一个公主,岂可……”
“皇叔方才还说侄女并非无能之辈,怎么这时候又质疑之女呢?这几日之女除了往返输送补给,对周围依然十分熟悉,东方将军临行前,也与我说过他们的夜袭路线,我知道在何处!”
“再者,侄女此去并非要上阵杀敌,而是接应东方将军,皇叔有伤在身,又是一城一府的倚仗,如今以身犯险,与弃城何意?”
“侄女有数百府兵,亦有身手不俗的护卫,不说上阵御敌,临危脱身不在话下,就算真的不幸落入敌手,就算一死又有何妨?还请皇叔纵观大局,莫要因一时气急而行事,待侄女将东方将军带回,皇叔随意惩处便是!”
说完,都不等晋王过多思考,李星娆已转身下令:“伍溪,清点整队,随本宫出城接应东方将军。”
“长宁……”晋王怔然看着眼前雷厉风行的侄女,一时竟不能将她与昔日见到的样子合在一起。
“李星娆!”姜珣从后面追上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罕见的气急败坏:“说晋王气急行事,我看你才是异想天开,这是真刀真枪的战场,不是绛州和谯州那种小小的匪乱可比,你可知道一个女人,还是一个公主,一旦落入敌军手里……”
“那就死啊。”从女人口中吐出的话,竟无比轻巧随意,甚至还带了些自我调侃:“一国公主尚可上阵支援,百姓士兵又如何能惧?倒是你,一向最擅长煽风点火,这趟你不必随我同去,若真有三长两短,记得按照我刚才说的那样造势,懂吗?”
“你……”姜珣这一刻觉得眼前的女人无比陌生:“真是疯得很。”
李星娆却笑了:“其实你是想骂我,想狠又狠不下心,想手软又矛盾自锢,是吗?”
姜珣:“看来你挺了解自己的。我就不懂了,你不是一向与太子站在一处的吗?东方怀的事情是太子亲手设计揭发,即便如今落罪出事也不会波及太子,你为何要自找麻烦一而再再而三来救他们?”
“不错,若你此番救下东方家,从此东方氏必然对东宫死心塌地,可……这犯得着用命去赌吗?究竟是为了太子,还是为了你那点可笑又荒唐的怜悯?”
李星娆看着姜珣,他全无平日的从容淡定,激动的很,以至于说出的话都失去了考量和斟酌,此刻亦是脱口而出,想什么说什么。
“姜珣,你到底是谁?”李星娆忽然开口,就像寻常谈话一样随意问出,
姜珣去忽然哑声。
李星娆笑笑,并无逼问的意思:“若不知怎么回答,你就在此好好想,如果本宫能顺利接回东方迎,你再来回答也不迟。”
姜珣见她转身要走,下意识要跟上。
“对了。”李星娆想到什么,再次驻足回头,语气平和带笑:“严格论起来,自你我相识以来,我待你……的确不怎么好,给你点时间考虑考虑,此战之后,你是要继续留在公主府,还是另谋高就平步青云,本宫都乐意成全。”
才走两步,姜珣跟了上来。
李星娆古怪的看着他:“你……”
姜珣没好气道:“殿下一时意气想要送死,微臣阻拦不了,但至少要为您敛尸安葬,才好另寻新主。”
李星娆看了他两眼,别过脸,嗤的一声笑了。
姜珣心里有气,气她也气自己。不听劝阻非要犯傻送死,就该由着她去,可他不仅一次次自找没趣的开口阻止,还同样犯傻随行。
姜珣正气着,结果听到她这一声笑,竟不知触动了哪条神经,也跟着笑了一声。
出城之后,李星娆一路狂赶:“路线你可还记得?”
姜珣今天是有些反骨在身上的:“殿下不是知道东方迎怎么走吗?还问我作甚?”
李星娆:“若我一个人,费神些也是应当,可你都跟来了,不用岂不是浪费?”
姜珣咬咬牙,“跟我来!”
……
夜深风凉。
距离敌军粮仓一里地外,潜去打探的人已归来,将对方镇守人马,兵力分布和粮仓的大致情况都说了一遍。
东方迎:“风势已起,可以行动了。”于是开始布阵分配。
众将士领命四散,东方迎按了按身上生疼的伤口,毅然朝着自己的目的地靠近。
同样的一片夜色下,洛阳城楼上,东方珮等人已经坚守好几日。
何莲笙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这情形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她劝不动,也没有立场多说什么,便每日给她们送来热乎新鲜的饭食。
今日,夜色格外的深,天上无星无月,令人不安。
而不远处,太子凝视着城楼上坚毅的身影,若有所思。
王宥等人陪伴在侧,刘惠道:“若东方氏能争取到这次机会,殿下在陛下面前便有话可说,想必此次之后,东方氏势必对殿下死心塌地。”
卢有声附和:“自崔岩接手五原都督府的兵马后,一直做得很好,只待东都建成,再将颇有根基的何远道调任过来,整个五原都督府便算是殿下掌控了。殿下即将手握东西两府的兵马势力,日后必定顺风如意。”
太子笑了笑:“幸得诸位鼎力配合,否则又岂能如此顺利。”
王宥顺势向一旁安静的李临搭手一拜:“司议郎之计,臣等不过配合几句,又岂敢称功?”
太子看向李临:“司议郎确然是孤的人才。此回长安,孤必定对各位论功行赏。”
李临与其余几个戏搭子纷纷拜谢,又道:“臣等不过是动动嘴皮子,反倒是长宁殿下远赴阵前,此趟着实凶险,论功劳,当是公主为先。”
城楼上忽然人影一晃,太子眼神一动,转眼看过去。
原来是东方珮晕倒了。
太子叫来内侍,低声吩咐几句,看着一道道人影奔赴城楼上,太子微微一笑,抬首看向无边夜幕,淡淡道:“长宁,不会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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