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宁宁像是被烙铁烫到一样往前缩了缩身子,淡红从她耳尖一直染到脖子,她的指头卷了卷雪骢马的鬃毛,又放开。
“你都长这样了,只差不是妖孽,你的模样好看,我又不是眼瞎,只是冷冰冰的,像高不可攀的弦月,再说……”她声音低沉了下去,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些。“喜欢二字是神圣的,只有喜欢,先动了心,才有可能生情,继而倾心,最后为之刻骨铭心,长相或许在男女初见面时可以拿到很多的分数,但是最后,性情、脾气、幽默、贴心、温柔……才是最重要的,你除了长相,我感觉不到你的幽默贴心温柔……这些优点才是我看重的。”
呵呵,原来他步孤城除了脸蛋,一无是处,这话要是说给明璞听,他不知道会不会笑得牙都掉了。
“你说的这些‘优点’,也许我现在没有,但是将来谁知道?你为什么不先接受我,我们相处看看?”
与他共骑而行的女子,他从排斥到接受,从接受到心动,从不屑一顾到看重,既然决定将来要伴他一生的人是她,那么,他就不会再给她任何逃走的机会。
“你不怕我有喘症?将来没办法替步家开枝散叶,传承子嗣?”任何一个世家门庭都不允许娶一个小命随时可能不保,又不能替夫家传宗接代的媳妇吧?
不说中山王府这样的门第不允许,小门小户的百姓家也一样,一个不会下蛋的母鸡,到时候多难听的话都会出笼……
喘症发作的时候面色青紫,喘不过气,天一冷就下不了榻,寒露之后更是出不了门,太医院有名的太医给原主看过,都摇头,别无医治的法子。
可自她重生以来这喘症却不曾再发作过,她也曾怀疑是不是因为她的重生,改变了许多事情,连原主的先天病症都不药而K,如果能这样当然再好不过了。
“宁宁,你的喘症我们一起来面对,治K了我们白首偕老,要真的不行,我们还年轻,也等得起,等到哪天出现神医,我就去把他绑回来……再不济,你活多久我们就相爱多久,往后不管是你先离开我,还是我寿命不长,先走一步,两个人过日子无论如何都比孤独一人要来得好吧?”
温宁宁沉默了,真真实实的沉默,这男人是认真的,毫无作假,她是女人,她的心是肉做的,如果一个男人连传承子嗣这么重要的事情都无畏无惧,硬要和你一起,她相信没有任何女子能拒绝这样的要求。
“我知道你就算不嫁人,日子也不会难挨,但是多个我,有什么不好?”
“你一点都不觉得我不能生孩子不要紧?”温宁宁试探。
“我相信你也耳闻过中山王府那些个糟心事,亲眼目睹我妹妹被继母设计,差点贞节不保,我从小到大,看厌了后宅这些肮脏事,我若娶妻,必是我真心所爱的女子,今生今世,她只有我这一夫,我也只得一妻,至于子女,我还真不觉得非要不可。”步孤城完全的不以为然。“再说你这样的身子,也许没有孩子是比较好的。”
温宁宁真的很震惊,这般明理的男人,在这世间少如凤毛麟角,她居然碰上了一个?自己撞大运了吗?
趁着她没留意,步孤城的头一点一点的往下移。
她身上这究竟是什么香味?彷佛是月季,但仔细嗅嗅又好像不是,最后在她腰际发现一个香囊,原来她身上的清香都是从香蘧里散发出来的。
这不由得让他想起被她拿走的麒麟葫芦袋,绕了一圈,原来,他们注定是要在一起的!
她透着水红的小脸显得清丽无双,水灵灵的双眸好似氤氲着雾气,樱唇是粉粉嫩嫩的颜色,看起来柔软润泽,无比诱人。
第十一章 马背上的初吻(2)
温宁宁还纠结着,却忽然一个激灵,哪里想到在飞马奔驰的路上,步孤城就那样轻轻含住她的耳垂,然而,她转过头去,登徒子三个字还在舌尖打着转,却被他恍若烟波浩渺看久一点,甚至会觉得自己就要被淹没的眼神给蛊惑。
也的确是,温宁宁沉醉的略微恍惚时,他已经托着她的腰肢,封上她的唇。
若在平地上被人这么轻薄,她早喊打喊杀的揍得他面目全非了,可在这马背上,还真动弹不得,呜……她的初吻,就这么被夺走了。
温宁宁的心跳一下比一下急促,眼睛瞪得斗大,像是要把步孤城的脸瞪出一个洞来。
步孤城轻叹,“没人教你这时候要闭上眼睛吗?”
他一点一点的品尝她的芬芳,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身子轻轻颤动,眸子也闭上了,那神情,像是要抗拒,但更似迎合。
步孤城很快停下攻势,从她的唇离开之后,又在她的额头、脸颊、唇畔落下细细的轻吻。
如果继续任情势发展下去,他也许根本无法停下来,但是他压抑住了自己迫切想品尝她的渴望,不想给她不好的回忆。
“你……混帐!”温宁宁闹了个大红脸,骂人的声音一点力道也没有,在步孤城听来似怯似愠又似嗔,撩人极了。
两人都没有察觉,这马背上的一吻,不只让彼此间最后那点隔阂与距离都消失,感情甚至在无形中也增加了温度。
好半晌她都没有再说话,捧着怎么都不消褪的红晕,明白了一件事。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她鼓足勇气,呐呐而言一“你若不负我,我定不负你。”
叶家。
步孤城一报上名号,叶家的门房忙不迭的把人请了进去。
他的眼可亮着的呢,当年吐谷浑遣使献良驹六匹,皇帝将四匹难得一见的骏马养在御马厩里,一丈乌赐给了太子,另外一匹青白色的雪骢马就赏给了均王世子,这件事举国皆知,这匹马游街的时候他还亲自瞅过那么一眼,这会儿神姿昂扬的站在他眼前,他哪能不认得。
被临时知会出来见人的叶曼曼脸色带着讶异,把温宁宁迎了进去,至于步孤城则被休沐在家的叶公龙和儿子们隆重的请到外院正厅去款待了。
叶公龙虽然不知道步孤城怎么会到他家来,不说文官武将是两条道上的人,步孤城可是皇帝眼前最炙手可热的人,请都请不来的。
他坐在都察院的位置上,消息比旁人灵通了那么一些,他太知道这位大将军不闹则矣,一闹将均王府的家事都摊到陛下面前的事,陛下日理万机,哪来的时间管臣子家里那些破事?
原以为一顿训斥是跑不掉了的,谁知陛不只细细听了,还二话不说将均王爷吃成了二字王,旨意一下,惊动朝野。
大襄朝开国以来,被这么贬斥的王爷屈指可数,这下均王爷里子面子全丢了个干净,往后想在京里走动,怕也是寸步难行了。
到底是怎么养出这种忤逆、胆大包天,把自家老爹拉下台的儿子?但说来说去,人家在陛下面前有脸面,说得动陛下替他出头,要换做别人,哪来这等待遇?
都说妻贤夫祸少,步家那个继王妃……殷监不远,他心中暗忖,自己的后院也有个填房,得好生约束,别给他闹出什么丑事来,让他不好收拾。
步孤城万万没想到均王府那一出家丑,居然给甚少关心后院的大爷们都提了个醒,得了警偈,后院不宁也就是家宅不宁,甚至影响前途,一个个多少对自家后宅都多了几分关注,该约束的约束,该敲打的敲打,不说什么长远的影响,但是有那么一段时间许多权贵家的糟心事还真少了不少。
不去管前院那些男人,叶曼曼领着温宁宁在许多人艳羡的目光中去了她住的小院。
被母亲给阻拦了的叶仲薇差点撕烂了自己的桃花纨扇,这大姊自从去了温家回来就越来越没把她放在眼里,真是气死人了!
这会儿居然和温家那怪胎好上,还登门来找她玩,甚至步大将军也一并来了?
既然她们没把她放在眼底,她也不稀罕去当两人的跟屁虫,只是步大将军来了,她不如设法去见上一见,也许他会想起他们曾在温家见过面的情谊,甚至为她心动也说不定。
无论如何,若论起容貌,她可不输给温宁宁那女人!
叶仲薇很果断的去了前厅,期望和步孤城来个不期而遇。
叶曼曼的小院是名符其实的小院,一眼可以从外头把里头看光,里外就两个丫头侍候,这多出来的那个,还是因为上回叶曼曼在苻老夫人面前露了脸,她那继母为了全自己的脸面才拨给她的。
在逼仄的房间坐下,老实说,温宁宁对这间她睡了十几年的屋子一点也不想念,倒是叶曼曼颇为不自在,想起温家宽广辽阔的宅子,她住的院子实在难登大雅之堂。
但是她也不是那种打肿脸充胖子的人,温宁宁的眼里不见半点嫌弃,甚至连批评都没,她也就释然了。
“你怎么来了?”叶曼曼的脸色比起春日宴时好了不止一星半点,虽然身上的衣服还是半新不旧的那一套,但人精神多了,显然这段宅在家里的日子并不会太难挨。
温宁宁抓着丫头送上来的枣子丢着玩,结果没两下枣子就掉了。“你又不去找我玩,山不来就我,我只好来就山啦。”
叶曼曼发现了她的不寻常,“你这胳臂是怎么了?我看你从进门就一直垂着手,莫非受了伤?”
温宁宁很夸张的叹了一口大气,挥挥那只完好的手。“就我好动,日前摔伤了胳臂,还裂了道口子,小事一桩,不必介意。”
叶曼曼倒吸了口气,“你可是姑娘家,也太没把自己放心上了,这手都伤了,该好好待在家里休养才是,还出来乱跑?”
“我这不是想出来找你玩吗,”她在叶曼曼的温柔瞪视中转了口气,“实在是在家里闷得慌,刚好步大将军来了,我就逮着机会跟着他出来了。”
叶曼曼拿她没辙的叹了气。“不是我不想去找你,”她偷偷觑了眼丫头们,“你也知道,没什么事女孩子家总不好随意出门的。”
叶曼曼的眼神可没逃过温宁宁的眼睛,“就你家里规矩多,你要是没有帖子就出不了门,下回我让月光、东琪轮流给你下帖子,往后咱们一起出去玩,这会儿我人来了,咱们去京享斋吃神仙肉去。”
京享斋,叶曼曼听着心动,她还没去过呢,“你和苻家姑娘、卫家姑娘是什么时候走在一块的?我居然不知情。”
叶曼曼意外极了,之前在温家那两位姑娘对温宁宁的嫌弃可是昭然若揭,现在居然玩到一起了?
这应该说温宁宁人缘好,还是因为家世相同的孩子本就容易玩在一块?
“你也知道我们这圈子就这么回事,我家嫂子说我一个谈得来的姊妹也没有,安排我们出去好几回,我总不好叫她失望,一来二去的,这不就聊开了。”小姑娘的心思很好猜,她本来也一肚子的疑问,这不是看不上她吗?怎么才多久态度就殷勤了起来,她让绿雀去和苻家的丫头婆子吃酒套话,这才套出原来人家姑娘打的是她几个侄子的主意。
女儿家的心思啊,还真是讳莫如深,变脸变得这般迅速,她都无言了,想不到那几个太岁在外头这么吃香。
不过,他们一个两个还真都到了该议亲的年纪,她身为小姑姑的人也该替他们留意一下对象才是。
“月光说下回要带我们去她家有温泉眼的庄子泡温泉,只不过这些都要等皇觉寺的大法会过去,到时候你也一起来。”
“这……”可能吗?后母最近虽然对她不再处处限制,但是,一等皇觉寺的事情了了,恐怕就不会像现在这般对她容忍了。
“反正你等着,到时候我让月光给你下帖子就是。”打着苻国公府的名头,她可不怕叶家那位不让叶曼曼去,了不起连叶仲薇也一起捎上就是了。
叶曼曼这才露喜色。
温宁宁本来就圆溜溜的大眼睛忽然一瞪,朝着两个立在一旁的丫头就是一嗓子,“你们这两个没眼色的,我跟你家大小姐说话,都听什么呢,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别杵在这!还有,本姑娘不吃这些馊桶里拿出来的糕果,这些玩意连我家的厨余都不如,既然要待客,就拿出点诚意来,去告诉你家夫人,本姑娘要吃九如斋的蜜香鲜花饼、天香堂的灯芯饼、四喜水果行的奶白葡萄,还有龙宴阁的怪味大扁,快去换来!”
她这样想一出是一出的,把两个丫头全吓傻了。
她们是丫头不错,可也不是这位小姐的丫头,这位大小姐居然使唤起她们了,不过,贵女们各个骄蛮,这位长信侯府的姑娘名声在外,更不能怠慢,她们哪来的胆子说不?
叫她们为难的是那些个糕点瓜果样样都是以贵出名,她们哪敢应下,说不得只能请示夫人去了。
叶曼曼看温宁宁三两下就支走她的丫头,“你把她们打发走了,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真要说什么倒也没有,只是看着碍眼,就把她们弄走啦。”
“宁宁,我要是早早认识你,听你的话,这些年也不用吃那么多的苦了。”叶曼曼长长一叹。
两人书信往来,温宁宁教她要摆出嫡女的架子来,她告诉她嫡庶有别,她可是占着正理的,就算她那后娘再偏心,庶出便是庶出,即便后来从妾扶上了正位,也改不了叶仲薇原本庶女的出身,所以要她端正自己的态度,只要自己不看轻自己,谁又敢看轻她?
“你的难处我知道,反正你坐好你嫡女的位置,没有人能对你做什么的,那些绊子、小鞋又算什么,除非你爹往后不想在朝中做官了,否则他绝不会允许你后娘做出什么太出格的事。”
当朝皇帝最注重嫡庶,她相信叶家要是有个什么宠庶灭嫡的消息传进言官耳中,这官也就做到头了。
叶曼曼艰难却又坚定的点了点头。
“走吧,你去换身衣服,咱们出门逛逛去,待在你这小院里看着都憋屈。”她不就是专门来带她出门的?
“你这模样还要去别处?能成吗?”叶曼曼指着她的胳臂。
“就是要去吃吃喝喝,伤处才能好得更快啊。”
反正叶曼曼是说不过她的,便依言去换了身衣裳,又梳了头,趁着她忙碌的时候,温宁宁又道:“皇觉寺大法会要献佛的盆花想好插法了没有?只要你争取在这次法会中崭露头角,立定脚跟,往后谁敢看轻你?”
叶曼曼抓着梳子。“花材我大致都想好了,插法也再三琢磨过……你呢?可有什么想饵?”少了两个眼线般的丫头,两人谈起来话,自在许多。
“我就是陪衬你的……”温宁宁立马察觉自己说漏嘴,连忙力挽狂澜,“莫非你的意思是我们要来个双剑合璧,横扫天下?”
叶曼曼没有察觉她的异样,被逗笑着说:“花艺比试要是这般容易,哪来哪么多抢破头的人?”
她可听苻夫人说了,往年为了抢夺这能供佛的名额,许多名门闺秀、喜爱莳花弄花的人士几乎是倾巢而出,说到底,皇觉寺是皇家大庙,能供上佛前的花可不是小打小闹,只要能上了供桌,出了名,就等于拿到行走权贵家的资格,更别提往后滚滚而来的名声和钱财,尤其女子,也能因此攀上一门合意的好姻缘,所以无论为名为利,大家自然都是全力以赴。
她也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只要自己插出来的花艺能得那些大师和贵人们的青眼,她就能离开这如泥泞般的家,离开像现在这样不上不下的生活,活出另外一片天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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