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大人息怒,小女子开门做生意不过将本求利,捕头大人言之凿凿府尹大人的公子因为吃了姚记药铺的药,病情加剧,不知可否带煎煮过的药渣还是药方过来?要是我家铺子的过失,该承担的责任我绝对负责到底;若是误会一场,也盼府尹给个说法。」
京城这么个地界,掉片瓦都能砸到贵人,今天这件事要是没有个圆满的说法,以后结了顺天府府尹这么个仇家,生意到底还做不做?
「你的意思是我们诬告?」
「自然不敢,凡是讲求证据,总不能随便来个人说我药铺的药有问题,错就全在我身上,那整个京城的生意还要不要做,还有没有王法了?」开门行商以和为贵,在不得罪人的范围自然话要说得漂亮些。
「我看吃错药是假,来找碴是真,孙姑娘最近可曾得罪过同行还是竞争对手?」罗翦手段雷厉,审过的犯人没有上万也有上千,再硬的嘴他都能撬出想知道的消息。
孙拂叹了口气。「这铺子我接手不到半月,实在想不起来哪里得罪过谁。」
「那人由我带回镇抚司,镇抚司里最多的就是审讯犯人的刑具,我想起来,我多时不曾替人穿过琵琶骨,剥皮、剜舌、断脊,要不都尝尝?」那捕头眼中已经有了惧意,罗翦只是多添一把火。
镇抚司的刑具之多,酷刑之毒辣,令人匪夷所思,一听罗翦这么说,几个胆子小的捕快居然尿了裤子,一时气味实在不好闻。
锦衣卫的变态酷刑,只是从嘴巴说出来就够教人不寒而栗,要是用在身上,不如拔刀自裁算了,也好过受这般的凌迟。
「我说、我说!」尿了裤子的捕快不去看捕头的脸色,如实道来。
原来府尹公子身上的疹子是真有,不过是他不听大夫劝告,在服药期间猛吃海鲜,与姚家的药铺并无干系。正好有人使钱让他们来找姚记药铺的磴,他们便拿府尹公子的病当筏子。
「指使你们的人是谁?」孙拂问。
那人撇嘴。「还不是你们自家人闹不和,就是孙家的三老爷让我来把你的店砸了,坏了你的营生。」
都说到这分上,也没必要再揪着他们不放,罗翦见孙拂不欲追究,正要放人,谢隐却站了出来。
「此事还未完结。」
罗翦「师父」二字已经到嘴边,又硬生生咽回肚子。
「办案就该勿枉勿纵,既然是孙家三老爷指使,就该将一干嫌疑犯带回去审讯清楚,给孙姑娘一个交代。」
罗翦听到谢隐亲口对他说这些话,虽然公事公办、语气不带任何温情,但遭受谢隐冷遇已久的他还是感动得差点跪下去。
他不敢奢望师父重新认回他做门下弟子,但是师父愿意施舍他一言半句,他哪里敢不照着做?于是他押解着捕快们浩浩荡荡的往孙府东园去了。
围观的人见没有热闹可以看,也渐渐散去,然而最后离去的那个中年士子,因为觉得眼熟又多看了谢隐两眼,忽地张大了嘴。
先前锦衣卫过来的时候,人群最多不过是诧异,可一等谢隐出来说话,人人畏惧的锦衣卫都乖得像龟儿子,更别说锦衣卫指挥使那诚惶诚恐的样子,这是尊大佛啊!
谢隐对着孙拂道:「可是觉得我这般行事不近人情?」叔父收买外人来打砸侄女的铺子,怎么看都让人觉得有猫腻。
孙拂低头福了福。「我爹和两个叔叔不是亲兄弟,向来就有隔闺,三叔今日让人来砸我铺子,明日也许就买凶杀人了,斩草要除根,就算一时除不了根,也得让他吃些苦头,不要以为忍他让他是怕了他。」
「我以为你会顾念亲人的分上要我饶过孙信。」
孙拂摇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说完,她走到掌柜身边道:「伙计有伤的,还有你也是,都送去医馆看看,钱算在铺子帐上。」
「东家,这倒不用了,我们自己就是药铺。」掌柜的招呼着伙计收拾铺子,又将那些挨打的伙计让没事的人送到后头包。
冬天日头短,天色早已暗下,谢隐亲眼看着孙拂上了马车才坐上自己的,扬长而去。孙拂坐在自家马车上,一时有些疲惫,今天过得很是精彩,先是宋芸娘,后头又来了顺天府捕快。她娘打理偌大的生意,不讲理的客人肯定只多不少,她一人撑着孙家的富贵,累吗?肯定的,只是她娘从来不说。她如今才觉得后怕,做生意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至于罗翦为什么会恰好在她的铺子外出现,不管是路过还是刻意,她都感激他这份心意,至于他与谢隐师徒间的疙瘩,她不好过问。
只是在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京城里,不论他们是不是和好,枪口一致向外也算破冰,都说徒弟是半子,父子之间哪有隔夜仇的。
没几日,孙拂接手的药铺就传出背后的靠山是国师谢隐这件事了。想不到一间小小药铺的靠山竟如此强硬,从此以后连带着香粉铺门前都宵小绝迹,明里暗里再没人敢来生事。
第十一章 圣旨带来好消息(1)
入夜,谢府。
谢隐斜卧在罗汉榻上,听袁仲等人回禀白日里的事。
「大人,那孙信就是只纸老虎,一听锦衣卫上门,还要带他回镇抚司去问话,胆子都吓破了。」
朱骏双手环胸。「这下落入锦衣卫的手里,恐怕有苦头吃了,只是都是自家人,难道是分家后眼红孙家大房日进斗金,生意做得红火?自己半点好处都沾不到?」
他说的虽不中,也不远。
「这不对啊,孙氏二房可是国丈,皇后如今在后宫风头无两,宠冠六宫,娘家难道会缺那点银子?至于三房,好歹是个翰林学士,要是干得好,往后入内阁也不是不可能,两兄弟来钱的路子还少吗?」
「慎言。」谢隐出言打断,妄议的虽然不是皇后,但孙Z可是皇后的亲爹。这道理很简单,做生意说着容易,却也不是人人能做的,尤其妄想以为有了铺子,手就能等着收钱的心态更要不得。
宫中许多臣子都是如此,以为官道通商道,有了官帽的加持,生意必能无往不利,哪里知道在生意场上栽跟斗的比比皆是。
那孙信眼红大房打理生意、日进斗金,自己却得靠着微末的俸禄过活,若是没有二房帮衬,生活恐怕过得更加拮据和不堪,这才花钱找人麻烦。
朱骏看自家大人沉了脸色,也知道自己说话失了分寸,双手垂下来。
「叫孤鹫过来。」孤鹫便是易容冒充孙拂的暗卫。
「大人可是有事吩咐?」
「让她明日起去孙府西园住着。」
「大人的意思是?」
「就那个意思。」
孙府西园这头,许是这一日接二连三的遭心事,孙拂夜里睡得并不安稳,辗转难眠,到了第二日琵琶进来,发现她发了高烧。
果不其然,孙拂握着琵琶的手喊三生。
等大夫来瞧,只说风寒入体,躺着喝几天药就好了。
冰火五重天里,孙拂大部分的时间都是昏昏沉沉的,整个人滚烫似火炉,一下又寒冻得像在冰窖里,由着三生一口一口喂她喝药,折腾了一整天,高烧总算退了许多,人也清醒过来。
躺了一日,除了汤药什么都没吃,肚子里空空如也。
「小姐,灶上还热着粥,热热的吃上一口,什么病也没了。」
话才说完,绿腰已经端着托盘进来,上头一碗鱼粥,汤头是用排骨和老母鸡去熬的。绿腰熟练的服侍孙拂喝粥,一碗粥很快见底,琵琶才回话,「小姐,有位姑娘等在院子里说要见您。」
「她在外头等很久了吗?」
「也就您喝粥的时间。」
天寒地冻的。「谁呢?可说为的是什么事?」
「她说叫孤惊,是谢大人让她来的,其他的就不肯说了。」
「我还起不来,你去叫她进来吧。」
「小姐,这种来路不明的人就不见了吧。」绿腰没见过谢隐,把孤鹫归类为来路不明的人。
「我有我的道理。」
绿腰不语了。
「姑娘,外头天冷着,我们家小姐让你到里头来。」琵琶领着人进了室内,三生奉上一盏热茶。
孤鹫小心暖了手才进入,免得将寒气带给这位孙家姑娘。「大人说了,小姐在外头走动,京城龙蛇混杂,特意命孤鹫随侍。」
孙拂一怔,这声音怎么感觉有些熟悉?她没有多想,重点放在谢隐身上。
之前送她一件大髦,今日送人,这是个什么操作?「谢大人的意思是?」
「跟着小姐,保护小姐的安全,帮着小姐做事,请小姐收留我,给我一口饭吃。」语气平直,口气不软不硬,很是公事公办的味道。
孙拂捏着眉心,也认出人来了。「你是那位……」易容成我的暗卫?
「是。」既然是投诚,她也不否认,实话实说。
孤鹫看着年纪小,冬日里穿着单薄,却也不喊冷,既然是谢隐身边的暗卫,功夫一定不弱。
「你武功很好?能以一挡百?」
孤鹫哼了声,「不敢说十八般武艺样样皆通,上比不了锦衣卫指挥使罗大人,比下,绰绰有余。」
「你到我这里来,合着是有些屈才了。」
这回孤鹫倒是不答腔了。
三生向来护主护得紧,接话道:「看你这样子,跟着我家小姐还委屈你了?」
孤鹫看了三生一眼。「不敢。」
「既然你要跟着我,我想你这名字太孤冷了,给你换一个好吗?」孙拂没有给下人改名字的嗜好,却觉得孤鹫一个姑娘家,唤这种名字太过凄冷。
「请小姐赐名。」
「叫秋水吧。这是出自唐朝诗人王勃《滕王阁序》中的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我觉得秋水更有意境,你觉得可好?」
落霞、孤鹜、秋水、长天四种景象钩勒出一幅宁静致远的画面,得了秋水这样的名字,彷佛整个人都温柔了起来。
「多谢小姐赐名!」她虽然识字不多,倒是听懂了更名后的含意,听着她不排斥,秋水也罢、孤鹜也罢,终归只是个名字。
「院子里的事情有琵琶、绿腰、三生会发落,往后我有事出门,你跟着就是了。」谢隐让秋水来不就是要贴身保护她,虽然孙拂不是很喜欢走到哪都有人跟着,但想到日前铺子里要不是谢隐和后来赶到的罗翦,怕是没那么容易完事,谢隐应该就是为了这个给她送人吧。
「琵琶是我身边的大丫头,她会给你安排住处,月钱五两,一年四季衣裳,如果表现好,再往上提。」
月钱五两可比三个大丫头的多好几倍,毕竟遇到紧要关头,人家是要拿命来拼的,没有人有异议。
琵琶带着秋水去安置了。
孙拂方才喝的药里搁了些许安眠宁神的药材,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她又有些乏了,眼皮便往下搭。
哪里知道她要入睡的时候,孙老夫人带着两个媳妇和孙Z跑到西园来,劈头拽着孙邈的领子就是一顿臭骂,骂他无情无义,没有手足之情,存心陷害弟弟,害得孙信银铛入狱,入的还是那最可怕、有进无回的诏狱。
捞人?想都别想,但他们可是皇后娘家人,等孙信的背影一看不见,孙老夫人立刻递帖子去见皇后了。
锦衣卫的人把孙信拘去,并没有严刑拷打,但孙信一见那些被人血浸润到产生寒光的刑具立即招认,是他使钱收买顺天府的捕快,让他们到药铺去闹事。
罗翦立即打了他板子,关监三日并罚五百两,只是还未退堂,皇后的亲信已经亲临镇抚司,居然就要身边随侍把孙信带走。
孙信不是什么杀人重犯,了不起吃几日牢饭,受点苦也就完事了,罗翦见状,将案情言明,定要将孙信下狱,给他一个警戒,但是那亲信可是皇后身边最得用的人,横着走习惯了,罗翦一个锦衣卫指挥使,虽然悚他,但皇后可没把罗翦放在眼里。
若是事情到了这里,有眼色的人便该从善如流的退到一旁,得这么个人情,放孙信一马,日后也好做事。偏生罗翦犯了倔脾气,他眼睁睁看着皇后的亲信把人带走,便摘去冠帽,进宫面见圣上去了。
罗翦跪在崇明殿前请的不是失职之罪,他自称纵容罪犯,请圣上降罪。
皇帝查明缘由,将皇后叫来斥责了一顿,扣了她一顶后宫妇人干政,牝鸡司晨,混淆纲常的帽子,令她反省三个月不得出梓宫。
至于孙信,本来不大的一件事,生生被罗翦闹到了圣上跟前,被斥心胸狭窄,为了眼皮子底下那微末的利益,无端陷害亲人,不堪重用,直接停了他的职,孙老夫人甚至落下一个治家无方、教子不严的罪名。
这样还没完,因为孙信的浅薄短视也连累了在宫里头的皇后孙窈娘,要知道长景帝还是皇子的时候曾被当时的皇后和太子联手夺权,如今最忌讳外戚,母族势力庞大的臣子他或许碍于一时情面会给予重用,但圣宠能不能长久,都很值得商榷。
因为孙信捅了马蜂窝,罪加一等,本来只要待个三天的大牢,罚银五百两,就能过去的事情,现在通通重重量了刑,简直叫苦连天。
孙老夫人听到消息,急得差点没晕倒,问明白了事情的起因,不屑道:「不过是砸她一间铺子,我就算让人把她所有的铺子都砸了,她敢吭声不?果然是商户女教养出来的女儿,孙拂这狠毒的女人,居然为了这点小事把她叔叔送进诏狱,天理不容啊!」
偏心偏到胳肢窝的孙老夫人一醒过来,完全没去深想,只顾着要教训孙拂,而长景帝斥她治家无方、教子不严的罪,现在虽然没有发作,但她或许该乖乖待在家里好生「反省」一下。
然而孙氏这一品诰命夫人做久了,觉得自己权力大过天,便浩浩荡荡的带着两个媳妇和二儿子杀到西园来找麻烦,黄氏更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非要孙邈给个说法不可!
一个斥骂不休,一个哭哭啼啼,孙邈和姚氏一个头两个大,老实说夫妻俩关起门来过日子,压根不知东园的衰事。
反正这种没来由的唾骂也不是头一遭,以前还未分家时,姚氏没少受孙老夫人的气、吃妞姓的亏,如今家都分了,这群人还是想上门就上门,想来撒泼就撒泼,丝毫不把西园的当人看,她已经想开了,说难听点,这老太太也不是她的什么正经婆母,那些低眉顺目的态度她还真懒得继续了,至于她那儿子愿意吃他老娘那一套,那就由他自己去承受。
她闲闲的坐在椅子上剔指甲,看得孙老夫人老眼昏花的眼睛都要冒出火光,骂完孙邈,炮火转向姚氏,一拐杖就要扫过去。
「长辈上门也不理睬,难怪人家说小门小户的女子娶不得!」
她那根拐杖使得虎虎生风,哪里像上了年纪的老人,孙邈眼睛瞬间红了,一把推开纠缠不休的黄氏,想冲过去护妻,一边嘶吼,「母亲,阿艳身子重,要打要骂都冲着我来,我受着就是!」
说时迟,那时快,拐杖挥过去的瞬间,打在一道窜过来扑在姚氏身上的影子上。
同一时间,另一道影子闪电般的把孙老夫人的拐杖踢了出去,这一踢使了五成的力,连带孙老夫人也蹬蹬蹬退了好几十步,一下坐倒在地上,屁股跌成了好几瓣,哀哀惨叫了起来,孙Z、李氏和黄氏根本忘记要去扶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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