邰音见两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心下奇怪,这怎么聊着聊着就到自己头上了。
“都可以,你们随意。”
他自己都不在意自己的身体,她何必在意。
“谢谢师姐。”
柏融的嗓音既轻又柔,又勾缠着几分动人的绵意。
夭忘也不甘示弱:“师姐,我会照顾好师兄的。”
邰音:“……”
-
天明将晓,薄雾缭绕。
柏融迷蒙地睁开眼,感觉到眼前有些许的微光,他垂眸抬手。
他看见了自己双手隐隐约约的轮廓。
又过了许久,他眸中的酸涩尽数褪去,他看见了自己这几日一直身处的地方。
四周昏暗,屋中逼仄,他似有所感地转头,抬眼便看见了床边另一处盘腿打坐的身影。
那人此时也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夭忘率先打破沉默:“师兄,你的眼睛复明了?”
柏融点了点头算是给他应答,遮盖住眸里的阴暗。
他起身走出房间,恰巧碰到了邰音从另外一间房间出来。
邰音见他行动如常,就知道他的眼睛恢复了,她望了望他身后阴暗的小房间,又想起自己睡的是敞亮的大房间。
她心思一转,开口说:“师弟,这几日你眼睛受损,强光不利于你眼睛复明,所以我便把你安排在那个昏暗的小房间。”
柏融本就不在意房间,现在一听她给他安排这间房是因为他的伤情,他心下一热,心尖的位置瞬间萦绕了柔软的情愫。
“多谢师姐。”
昨日他知自己只是短暂失明,压住他心里的大石头也不复存在,心情舒畅,伤情也恢复的不错。
断裂的肋骨昨日他便自己接上了,只是续经脉是个精细活,所以现在他还不敢续,得等自己回到旭日峰慢慢续了。
邰音面不改色地应下他的道谢:“你我同门,这些都是小事,不必言谢。”
夭忘在屋中收拾了一番,出来便看到师姐跟柏融有说有笑,他心下一沉,面上不显,笑着说:“师姐,你们都在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柏融转身对上他的目光,他的嘴角浮起一丝冷意,眉宇间透着冷峻之色,可说出来的话却极为温和:“师姐为人纯善,对同门更是照顾有加。”
他的言下之意,师姐为人善良,照顾师弟是她的职责,不要蹬鼻子上脸霸住她,而他同样也身为师弟,所以师姐也会一视同仁地照顾他。
他们二人谁也没有高过谁。
柏融漆黑深邃的眼眸紧紧地盯着夭忘。
他的神色平静,丝毫看不出他内心的波澜,唇边涌上一丝轻笑:“我也觉着师姐待同门甚好。”
同门两字,他咬字尤为清晰。
邰音见他俩一来一回,她总觉着他们说话带着股咬牙切齿的感觉,不像是在夸她。
三人出了昆仑秘境,邰音将白泽迷昏的两只小妖掂到天衍宗正殿,各长老对她更是赞赏有加。
她进入昆仑秘境之事也就相安无事地落下了帷幕。
*
问菱节,黑夜沉寂,而此刻的人世间却是异常的热闹非凡。
平常宽敞的街道现在人来人往,摩肩接踵那般拥挤的很。各个小贩的叫卖声,来往的车辆发出的响声,以及打扮精致的妙龄女子和英俊的公子哥的调笑声响彻整个街道。
欣欣向荣的街道人声鼎沸,车水马龙,好一副门庭若市的一番景象。
此时此刻在街道上,一行三人,邰音在正中间,柏融与夭忘各居两旁。
白衣女子肌肤胜雪,清丽若仙。
左旁的玄衣男子丰神俊朗,剑眉星目可神情却冷洌漠然;右旁的青衫男子青隽俊朗,眉眼如画,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仙气飘然的三人行走在街道上,所有人的视线都停留在他们身上,三人受到了万众瞩目。
街上的人影憧憧,邰音见不远处有条小河,河面上飘着五光十色,形状各异的美丽花灯。
她顿时也起了想放一个花灯的兴致。
邰音纤纤玉手指着河面那处说道:“我们也去放花灯吧!”
说完她在旁边卖花灯的小摊位上买了几盏像莲花形状的花灯,脚步轻快地向那条小河走去。
她还从未放过花灯呢,所以对放花灯这事也是新奇不已。
掌中的花灯,状似莲花,一瓣一瓣的花瓣盛放栩栩如生如真的那般,手艺是真的不错。
邰音把花灯中的蜡烛用灵力点燃,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入平静的河中,顿时荡起一圈圈极小的波纹。
指如葱根的双手合十,眼睑垂下,长而密的睫毛微微抖动,她嘴角上扬,低着头,嘴里念念有词。
希望佛祖有灵,保佑她赶紧回家。
柏融和夭忘立在她的身边,还没有放花灯,他们二人都有心想知道她的愿望。
不知道是那天的风太大了,还是她的声音太小,依稀就听见吹进他们耳朵里的仅仅只有两个字。
——回家
柏融有些哑然失笑,以为是自己听岔了,他想这里便是她的家,她还能回哪里去呢。
殊不知这句话,一语成谶。
夭忘只是皱眉地反复咀嚼这两个字,师姐难道不喜欢天衍宗?
邰音虔诚地许完愿,见面前只有她自己一人的花灯,她不解地转头问:“你们不放?”
夭忘笑了笑,提着花灯放入河面,轻轻一推,花灯游游荡荡地顺着河流漂着走了。
邰音见他没有其他动作,又问了一句:“你不许愿?”
“我许过了。”
他微微一笑,唇扬起微小的弧度,笑得云淡风轻,又显得飘逸动人。
“什么时候?”
夭忘答道:“刚才在心里许愿的。”
他唯愿她得偿所愿,再无它求。
邰音面容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旁边的柏融也迈步去放花灯。
柏融目色沉沉地盯着河内的花灯,几息以后双手合十,神情虔诚又郑重。
他只希望与师姐相伴,除了这个再无其他心愿。
花灯像是在响应他的话,畅通无阻地开始去追随邰音的那盏花灯。
邰音见三人的花灯愈行愈远,倍感欣慰,可忽然平静的河面吹来一阵风,花灯一个浪被打翻了过去,淹没入河底没了踪影。
柏融的眸中一瞬间紧缩。
“师兄,你的花灯好像翻了。”
夭忘惯常温和的面色,闪过一丝幸灾乐祸,眉宇间难掩得意之色。
纵然内心如何的翻江倒海,那一份潜藏的恶毒,都被他小心的治住于体内。
他说罢,柏融面色逐渐沉郁下来,眼底的寒意迸裂而出。
邰音见两人剑拔弩张,忙打圆场道:“欲水则发,遇大水就是大发。”
柏融听此收敛了情绪,嘴角微微抿起,低声说:“不算。”
声音里还夹杂些委屈。
她疑惑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她又听他说:“花灯太轻了,风吹翻了也不算我的愿望落空。”
她还未说话,夭忘便插口道:“师兄,这怎么不算呢?风吹翻了你的花灯,说明你的愿望太过分了,神明他也实现不了。”
柏融转头撞上夭忘挑衅的目光,他咬着后槽牙目光冰冷道:“我的愿望如何过分碍着师弟什么事了?”
“自是碍不着我什么事,我只是好心告诉师兄,许愿可不是痴心妄想,师兄还是得掂量清楚才行。”
柏融面色阴沉如水,皱起眉,嘴角浮起一丝冷意,神宇间渐渐透出冷然疏离之色,怒意渐显。
他冷笑出声道:“从前我一直以为师弟乖巧,没想到如此伶牙俐齿。师弟你的花灯就算不翻又如何,我的祈愿可不是靠一盏小小的花灯。”
夭忘眉宇舒展,面容平静,透着悠闲自得之态:“师兄如此胸有成竹,师弟当然是不会置喙什么,只是怕师兄竹篮打水一场空。”
“那还多谢师弟提醒,师弟若有这时间,不若去临水自照一番。”
夭忘谈吐自然,句句如刀,不容置疑:“那倒不必了,师弟我与师兄终归是有差别的,师弟向来贵在自知,只怕是师兄没有这个觉悟。”
他的神情未变,依旧还是那么漠然,只有唇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师弟这话听着好生有趣,贵在自知从口中说出,那便不算自知了吧?”
夭忘阴阳怪气的回道:“那自是比不得师兄。”
就在此时忽然一阵骚动传来,有人高声呐喊:“有人落水了——”
邰音见状立刻放下看他们吵架的心态,急忙跑向声音源头之处。
她一眼瞥见一名粉衣女子正在湖中奋力扑腾着,周围人都在窃窃私语,却没有一个人打算上前搭救那名女子。
*
秋天的湖水已经开始变得寒冷,冷的入骨,似冰似刀,冻得人血流停止。
路窍会点水,于是她拖着僵硬的身子,奋力扑游。
可是却不知为何,她双腿却丝毫无法动弹,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缠绕着,一直想拽她入幽深的湖底。
路窍只觉那寒水冰冷刺骨,有种深入骨髓的冷意袭进她的五脏六腑。
她视线开始逐渐变得模糊,呼吸也一点点衰弱,只觉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
邰音赶到时,发现冰冷的湖里粉色衣衫即将被水淹没,她青丝凌乱被水打湿贴着额头,看到了这番场景,火从心起,她飞身踏水,拽出了粉衣女子。
路窍本已被折腾得死去活来感觉就要葬身于此 ,陡然间见一飘飘若仙的白衣女子飘然立前,如神临世。
等邰音将那女子从湖里救出来时 ,女子身上的衣袍也是紧紧贴着身体整个人直打哆嗦。
她见此脱下外衫给女子披上,抬头望向那女子。
只见她双唇发紫,身子僵硬,被冻得瑟瑟发抖,就快要没了意识。
她若再晚一步,这女子可就真的因此丧命了。
念及此,她的火气更甚,半抱住女子去客栈开了一间房。
邰音扶她躺下后,俯身用灵力给她身体烘热。
柏融和夭忘此刻都呆在屋外守着,柏融抿着嘴不说话,夭忘也亦然。
柏融突然开口,目光坦然,面容沉静:“今日之事……不知师姐心里如何想师弟的。”
“师姐如何想,我做事也是坦荡,若是虚伪面孔示人,那师姐岂不更加厌恶了。”
夭忘那日在小木的房中见到了柏融,只一眼,他就知道柏融对待师姐是多么与众不同。
可他总觉着柏融这人蒙着一层面纱,让他怎么也不看清摸不透。
而虚伪便是他对柏融的第一印象。
柏融听此却神情平静,面色镇定自若,舒展的眉头上,有着经历岁月洗礼后超脱的冷静,不像是天衍宗的弟子,反而更像是久经风霜雨雪后的上位者。
“戴着面具不好吗?最终得到的才算得到。”
*
昏昏沉沉的路窍陡然全身感受到一股暖流,她止不住想要往发热的地方紧紧贴着不想挪开,她要抓住那热源。
邰音的掌心正贴着她的丹田,不断朝她输送灵力,见床上人的脸色逐渐红润起来,嘴唇也已有了血色。
她方才松了一口气,察觉到掌下的人正在用脑袋蹭她,邰音无奈的笑了笑。
她淡然一笑,笑意轻柔地涌现在唇角,似清泉般的明澈之色。
大约一柱香的时间,守在床边的邰音听见一声轻声的嘤咛,床上的女子悠悠转醒。
路窍睁开眼,眼前的女子秀丽仙气的面容深深地印入她眼底。
女子一袭白衣胜过白雪,眉目如画,清冷的凤眸平静淡然地凝视着她,一股清淡的梅香自女子身上散发出来,萦绕在她鼻尖,沁透了她的心脾。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形容她尚不为过。
“醒了?”白衣女子冷清的黑眸凝视着她,眼底透露着一丝担忧。
“这里是?”
因为刚醒,路窍的声音还有呛水后的嘶哑。
她撑起身子,刚刚在湖水挣扎太久,还有些脱力,忽地她的手臂传来一股微热,清香扑面而来。
邰音见她似要起身,伸手扶住她,让她半靠着壁。
“这里是客栈。你刚才落湖了,我也不知道你家在何处,便自作主张把你带来了这。”
路窍听此面色微变,眸中的暗沉一闪而过。
邰音离她近,自是也能察觉到粉衣女子的心情转变,她斟酌了几番,方开口道:“你为何落水?”
路窍见她这样问她瞬间鼻头一酸,眼角泛红,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她想要强忍着夺眶而出的眼泪,终究还是没忍住,大颗的泪珠砸落到手背。
邰音见状连忙轻声说些安慰的话。
良久路窍心情方才平复下来,她抬眸对上邰音关切的眼神勉强一笑。
作者有话说:
*李白《经乱离后天恩流夜郎忆旧游书怀赠江夏韦太守良宰》
第37章
逍遥岛
邰音看着怀中的抽泣不止的女子, 心中难免不忍,她轻轻地拍着女子的背,没有再询问落水一事。
不过一会, 她胸前衣襟已被泪水氲湿。
“路窍, 是我的名字。”怀中女子声音还带着哭泣后的鼻音,沙哑细弱得惹人怜惜。
邰音见女子微微抬首, 眼眸被泪水浸染显得格外透亮,她若有所思地垂眸。
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她记得天衍宗的离玦长老刚收了一名弟子,名字便叫路窍。
听到这个名字,她浑身一震, 因为在原世界里她的好友也叫路窍。
荒唐的念头就此涌上了心间。
当时她专门打听打算去拜访,后来听说路窍在闭关,这件事也就搁置了,没想到竟会有如此的因缘巧合。
可她怀中女子的容貌与好友并不相像,想来应当仅是名字一样而已。
思及此她有些怅然若失, 眉头微微蹙起,敛眸遮住自己失望的情绪。
虽也知自己的念头荒唐,但毕竟独自一人身处异世, 还是希望自己能有个伙伴。
路窍轻靠在邰音的胸口, 刚刚她哭过了, 现下心里好受不少, 随意一瞥, 便看见白衣女子身旁的青玄剑。
她虽刚拜入天衍宗就被师父要求闭关,但是青玄剑她是知道的。
它是天衍宗大师姐的佩剑。
所以救自己的女子是她的大师姐。
想到这, 路窍偷偷地打量邰音, 见她肤白胜雪, 眉目如画,清艳绝俗得好似月中仙人,心里暗叹不已。
“多谢师姐相救。”路窍的话语拉回了邰音的思绪。
邰音听此微笑颔首,也知路窍为何会认出自己,毕竟青玄剑在门中无人不晓,夭忘也正是因为这个认出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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