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鲛卫一愣,小心看了眼银阑。见他神情没多少变化,才接着追问,“不知她去了哪儿?”
“池隐。”女弟子道,“去给沈师兄送东西,你们要能等,明天再来吧。若快的话,她明天就回来了。”
鲛卫踌躇不定:“殿下。”
银阑细思片刻,问:“她的行李在何处?”
“都带走了。”女弟子还是不大敢看他,“她本就没什么东西,连衣服都只带了一两件。”
他们私下里还聊起过这事儿,都觉得她要不了多久就会离开宗门,毕竟没见谁入宗时只带了那么点儿东西的。
“有劳。”银阑不露辞色,对身旁近卫道,“谢礼。”
“是。”鲛卫应声,取出一蓝绸绣金锦囊,递与她,“多谢小道长,一些薄礼,还望您收下。”
女弟子连摆手,正欲拒绝,就恰好对上银阑那双戾眼。
她顿时僵住,伸手接过。
“不、不客气。”
等他俩走了,她大松一气,这才敢去看那锦囊。
还挺沉。
视线一落,她瞧见了锦囊上绣得精巧的金色细线。手稍一倾,便有光华流转。
——总不可能是真金子吧。
这荒谬想法刚冒出脑袋,她就忍不住笑出声。
哈哈哈怎么可能呢?
她不过是回答了几个问题而已,也没帮上什么忙。
这般想着,她顺手解开了锦囊的系带。
借着朦胧烛光,她也看清了里面的东西。
蚕豆大小的数十枚莹润珠子攒在一块儿,被烛火映照着光耀夺人。
她脸上的笑顿时僵住了。
不会吧。
这该不会是鲛珠吧?
她笑容僵凝,呆滞到蹦不出一个字儿。
许久,她才颤抖着伸进手,摸出一颗珠子。
莹莹温润。
不像假的。
是真鲛珠!
她神情恍惚了。
他们鲛族出手都这么阔绰的吗?!
几十枚鲛珠子说送就送,这一枚都比得上一块上品灵石了吧。
还是几十枚。
几十枚鲛珠!
她顿时感觉这布袋子又沉了几分。
娘。
她面部抽搐两番。
她好像……可以直接在城里买地皮了。
-
鲛卫跟在银阑身后,问道:“殿下,是否要去沈家一趟?”
“不用。”银阑的表情没什么变化,眼尾透蓝的鲛纹在夜色下泛着淡光,“去天域学宫。”
不管她去沈家给谁送信,到时候总归要去学宫。
在此处逮不着她,那便索性去学宫。
*
虞沛趴在偌大的仙鹤上,一手紧抱着鹤颈,另一手则抓着身前的小包袱。
她身旁的姜鸢坐得端端正正,时不时就瞟她一眼。
踌躇许久后,她才扯开被风吹得僵硬的嘴,说:“麻烦你了,虞师妹。”
虞沛随口应道:“是我要谢谢师姐愿意带着我。”
姜鸢听了,神情仍旧冷淡,耳尖却染上一点薄红。
“小事而已,同门一起出行再正常不过。”
虞沛:一点也不,这完全是救命的恩情!
方才在杂役院,她刚和宿盏聊完天,许睦之就领着一位仙君找上了门。
起先她还以为他又是来找茬的,直到他支支吾吾地说:“我已打算离宗了。”
虞沛这才知道,他主动向宗门告发了问竹的事,又自行领了十记戒鞭。而那位仙君来找她,也是为了代问竹向她赔礼。
她仔细想过,没拿仙君带来的十枚上品灵石,而是在她不解的目光下,另要了一封进学宫的荐书。
——她身上虽有封荐书,但上面写的到底是“银弋”的名字。
许睦之走前,又犹豫着提起了另一事,说是去弟子院消籍的时候,碰上了一个鲛人。那鲛人正在查她的信息,还问了他不少话。
鲛族大多嗜杀好斗,他怕会出什么问题。
她登时反应过来——定是银阑发觉什么了,便提着包袱要跑。
出门时正好撞上姜鸢,听她说要去池隐给沈仲屿送荐书,就干脆与她一块儿走了。
-
两人紧赶慢赶,又在山下歇了一夜,终于在翌日正午赶到了池隐城。
还没找着沈家,便听得鞭炮连响,似在庆贺什么喜事。
她俩循着鞭炮声找去,果真瞧见了沈家牌匾。那大宅修得气派,进出的人络绎不绝,多衣衫华贵。
虞沛拉着姜鸢跟着人群往里挤,还没进府门,就被眉眼慈和的沈管家拦在外头。
“不知两位从何而来,可有帖子?”
周围人多,姜鸢得神情愈发僵硬,应话时也有些结巴:“御、御、御……”
虞沛:……懂了,这是社恐又发作了。
听见周围人多提起沈老祖君高寿云云,她一把拉住姜鸢发冷汗的手,上前道:“云涟御灵宗,贺老祖君大寿。此番前来,是为给你家二公子送信。”
“原是仙家来的贵客,请二位稍等。”老管家笑着转身,看向一边迎客的小仆人,“木冬,去禀老爷,说是有两位御灵宗来的仙长求见。”
“好嘞!”木冬忙不迭走了。
不过半刻,他便引着一人来了。
但并非什么老爷,而是个年岁尚小的姑娘。
十三四岁,一双柳叶眼里沉着明显的怒火,每走一步,系在双螺髻上的细长铃铛也跟着不断作响。
那人一瞧就是个风火性子,一身大红袍裙,冲过来时足像个小火球。
她劈来视线,凌冽扫视一周,拔高嗓子叫道:“御灵宗的人在哪儿?!”
沈管家不着痕迹地瞟了眼木冬,笑意稍淡。
木冬会意,忙拱手解释:“管家,我还没找着老爷,便遇着小姐了。小姐听闻是御灵宗来人,就说要来看看。”
“行了,这里无你事了,接着去迎客。”沈管家笑吟吟上前,对那小姑娘礼道,“小姐,您如何过来了,老爷他——”
“我不能来吗!”
小姑娘满脸通红,不像含羞,倒像受了什么大气。
“御灵宗的人到底在哪儿!”
打从她出现开始,虞沛就感觉她恨不得把周围所有人都揪起来揍一顿。
小炮仗一样。
系统提醒:“小殿下,这是沈家小姐沈舒凝,也是沈仲屿的亲妹妹。”
沈舒凝……
虞沛仔细回忆着原书的剧情。
原著里的确有这么个人,但出场并不多。
好像从始至终,她就一直待在沈家来着,没往别的地儿去过。
虞沛把姜鸢拽至身后,道:“在这儿。”
那锐利的目光登时扫过来了,箭矢一样扎中她。
“你就是御灵宗的?”小炮仗气鼓鼓上前。
她闹出的动静不小,四周进出的客人都有意放缓了步子,不时便扫她一眼。
沈管家在旁低声提醒:“小姐,不若带她们去客堂一叙。”
“去个屁的客堂!”小炮仗出言不逊,那些客人俱都停下了,错愕看她。
一时间,低论不休——
“那姑娘是谁?”
“你不知道沈家小姐?跟她俩哥哥一样,本事小,气性倒大,要不是还有个大少爷撑着,只怕沈家早败了。”
“倒没听说过沈家还有个女儿,不过这看着就是个不懂事的,沈家老太爷寿辰,还敢在外头如此胡闹,败坏名声。”
“如今还能仗着沈家作威作福,几年后还说不一定呢。”
他们声儿都放得不算小,被沈舒凝听去大半。她却是不羞不躁,剜向他们。
“看什么看!”她泼辣道,“要给那老棺材祝寿就快去,再看一眼,本小姐将你们的眼睛全给挖了!”
“还挖眼,沈家好大的气派!”有人冷笑道。
眼见众人神情俱变,老管家忙上前陪笑道:“诸位,诸位莫怪,我家小姐并无恶意。诸位这边请,府内备了延年益寿的上好仙茶——木冬,快送仙长们去府中小坐。”
待木冬应好,他又补了句:“回来时顺便将小少爷请来,就说御灵宗来人送东西。”
“诶。”木冬应道。
等将府外的客人迎得差不多了,老管家才揩去额上冷汗,看向沈舒凝。
“小姐,您……”他委婉提醒,“不若带两位贵客去客堂,也免得叫老太爷知道。”
“知道了又如何,我不怕他。”沈舒凝转而看向虞沛,拧眉,“你们就是御灵宗的人?现下才来道歉?告诉你,要替我二哥抵命,也得看你们的命值几个钱!”
姜鸢仍旧神情冷然。
但若细看,便会发觉她已是耳根通红,手也在抖。
“抱……抱……”
虞沛突然截过话茬:“我们这次来是为了送荐书,而非道歉。况且我也没听明白,不知要道什么歉?”
沈舒凝愣了:“你说什么?”
虞沛将她上下一扫,疑道:“方才听你答话答得顺溜,不像听不见的样子啊。”
沈舒凝大睁着眼:“你!你骂我聋?!”
虞沛点头。
沈舒凝:“没人敢骂我!”
虞沛:“那是你见的人少了。”
沈舒凝:“你凭何骂我!”
虞沛:“顺心而为的事。”
沈舒凝被她噎得说不出话,眼眶都憋红了,才道:“不准骂我!”
“为何?”虞沛真诚发问,“方才那些人说你没教养,也不见你多委屈。”
沈舒凝狠擦着发红的眼:“骂我没家教也是在骂我爹骂我爷,我倒乐意听见。但光骂我就是不行!”
虞沛:……
真孝顺啊。
“而且,”沈舒凝隐见哭腔,“分明、分明是你们有错在先,是你们非要逼着我二哥去捉妖。”
虞沛:“是你二哥亲口这么说的?”
沈舒凝一愣:“那倒不是。”
虞沛面无表情:“所以你现在是出于想象,在凭空指责我俩?”
概没想到她突然讲起道理,沈舒凝神情慌张:“我……”
“道歉。”
“对不起。”沈舒凝下意识接道。
愣了好一会儿,她才回神。
?
不是。
她怎么就道歉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冰镇伏特加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二更)
◎“此为家事,不便告知。”◎
但虞沛没给她多少反应的时间。
她递出荐书:“这荐书是你去送, 还是让沈师兄来拿?”
方才小炮仗还只是眼眶发红,眼下见了那荐书,竟一瘪嘴, 泪珠子直往下滚。
“要荐书又有什么用,他人都起不来了, 还怎么去学宫?”
虞沛拧眉:“什么意思, 沈师兄的伤还没好?”
沈舒凝胡乱擦着泪水,不等她解释, 府内就又出来一人。
刚见到那青年,虞沛就差点将他认成了沈仲屿。
他与沈仲屿长得很像,剑眉星目、身姿挺拔。
但差异也明显。
虽五官相近,可沈仲屿常是笑眯眯的,而这人沉稳许多, 脸上仅见礼貌淡笑。
“舒凝,如何在这儿哭闹, 惊扰了客人。”他唤道,嗓音温润。
“三哥。”沈舒凝吸了下鼻子,没像之前那样跋扈,“她俩是御灵宗的,来给二哥送学宫荐书。”
“好。”青年颔首以应, 正欲开口, 木冬就急匆匆跑过来。
木冬拱手道:“少爷,小姐, 老太爷让小姐去他那儿走一趟, 说是有话要与她说。”
“爷爷找我?”刚刚还嚣张得不行的小炮仗, 转眼就见了慌色, 袖口更是攥得死紧, “二哥……”
青年不着痕迹地挡在她身前,笑说:“木冬,舒凝哭成这样,去见爷爷只会惹他不快,待会儿我替她去。”
木冬不为所动:“小少爷,老太爷说了,要小姐即刻去见他。”
青年笑意不改:“可——”
“去就去。”沈舒凝越过他,又恢复了方才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我怕那老棺材不成!”
见她气哄哄地走了,青年脸上笑容渐淡。
许久,他才收回视线,看向虞沛她们:“在下沈叔峤,适才小妹多有得罪,还请两位见谅。二位舟车劳顿,不如先去府中小坐。”
“没事。”虞沛不愿多留,又把荐书往前一递,“这是沈师兄的荐书,麻烦你带给他,我与师姐就不进去了。”
沈叔峤接过:“有劳。”
他再不提迎她们做客的事,仿佛刚刚真只是随口客气一番。
走前,想到沈仲屿送的面具,虞沛多问了句:“沈师兄的伤怎么样了,好些了吗?”
沈叔峤垂下眼帘,避开她的视线。
“好、”他稍顿,似乎说得格外艰难,“好些……了。”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姜鸢忽然开口:“师父给了沈师兄不少丹药,如果都服了,贵府的病气不会这般重。”
沈叔峤愣怔,随后挤出笑:“道友许是弄错了,我二哥已大好。”
“大好?”虞沛挑眉,“沈少爷,我师姐修的是医者道——你猜我信谁?”
“这……”
沈叔峤脸上的笑容越发勉强。
他抿紧唇,目光落在来去匆匆的宾客上,又扫了眼一直拿余光打量他们的沈管家。
许久,他才下定决心般提声道:“路途遥远,两位道友必然劳累,不妨去府中小坐一会儿,也好饮杯茶。”
听出他话有别意,虞沛这回再没推托,与姜鸢一道去了沈叔峤的茶室。
说是茶室,其实狭窄破旧得像是堆柴的木屋。
但打理得格外精细。
整洁不说,墙上所挂字画也颇为精妙。
“茶室简陋,请二位多担待。”
沈叔峤坦然坐下,温烫着壶杯。
“适才府外人多耳杂,一些话不便告知两位道友,我二哥他……恐怕时日不久。”
这倒和原书里的剧情对上了。
虞沛不解:“用婵玥仙君的丹药疗伤,虽不至立马见效,十天半月总养得好,怎么就时日不多了?”
来的路上她也问过姜鸢,婵玥仙君给的丹药可都是绝品灵丹。
“那些丹药……”沈叔峤犹豫再三,“并未用在他身上。”
虞沛一愣:“没用在他身上,那给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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