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平川摊开手,一脸看似无奈实则得意的表情,末了又道:“不说我了。说说你吧,这两天玩得怎么样?”
岑潇掰着手指,把自己这几天的经历一件件的和陆平川说了,包括周南是怎么缠着 Q 不放,温梓涵又闹了哪些笑话。
接着,她像想起什么似的, 从包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丝绒盒子,递给陆平川:“哦对了,我给你买了个礼物。”
陆平川紧忙接过,又兴致勃勃地打开,只见丝绒布上躺着一块复古的怀表。
怀表本不是什么稀奇物,但岑潇送的这块颇有特色,表盖上镶嵌着一块完整的蓝色宝石,在包厢昏黄的灯光下依旧折射出夺目的光芒。
陆平川将怀表抽出来,神色揶揄地看向岑潇:“你在哪里买的?该不会是西贡夜市吧?”
“对呀,就是在西贡夜市买的。”岑潇看着他,说道,“我知道这是坦桑石,不是蓝宝石,没被忽悠。”
她就是跟着温梓涵在夜市的一家古董小店里闲逛的时候,看见了这块表,接着就莫名地想起了陆平川。
垫着红色丝绒布的托盘里,摆放着由大大小小、各色宝石打造成的饰品,可岑潇却一眼看到了它。古银色的链条与表托,复古低调,蓝色的坦桑石泛着深邃幽光,神秘耀眼,就像隐藏于人群中的陆平川,明明已经足够收敛了,却总在不经意间攫取她的目光。
他送她一块表做定情信物,而她一直没有回礼。于是当下,她毫不犹豫地就买下了这块怀表。
和他送的那块复古限量男表相比,这怀表的价格就便宜多了,可陆平川并不嫌弃,动作迅速地将表套在了脖子上。
“礼尚往来。”将怀表塞进衬衫胸口的口袋里,他又冲岑潇神秘地眨眨眼,“我也给你准备了个礼物。”
他说着,从沙发底下抽出一个礼盒,再打开,里面是一把微型手枪。
“这把可不是打火机了。”陆平川说着,把枪递给岑潇,“SIG Sauer P938,枪身小,重量轻,最适合新手用。你把它收好,回去以后让 Q 教你开枪。”
岑潇瞪大眼睛看着他,好像在说: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吧。
陆平川目光幽深地勾过她的另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裆部,接着,滚烫的嘴唇贴上她的耳珠:“你有天分,肯定一学就会。”
岑潇并不闪躲,干脆顺着他揽抱的动作,长腿一跨,面对面地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陆平川一手抚着她的背,将她牢牢按在怀里,另一只手探进奥黛开叉的裙摆。
片刻后,他的手停在她的裤腰上,啧了一声:“这衣服是真不方便。不如旗袍。”
岑潇憋着唇边的一声笑,回道:“你知道吗?孟园的葡萄熟了。”
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话,却让陆平川的心倏地平静下来。他拉开自己与岑潇间的距离,眼神澄澈地看着她。
岑潇伸出指尖,点了点他的鼻头:“玩了这么多地方,我最喜欢的还是孟园。”
这话引起了陆平川的兴趣,他问她:“怎么说?”
“不知道为什么……”岑潇犹豫着,似乎在考虑措辞,“我坐在你卧室的阳台上,看着后花园里的花花草草和葡萄架,心里就会很平静。”
“你这理由,倒和我当初买下孟园的原因差不多。”陆平川说着,微微一晒,“中介带我看房子的时候,我一进那个院子,就在想,如果哪一天我想退休了,在这样一个地方养老也不错。”
岑潇接腔道:“可这房子的装修风格,一点都不像你。”
陆平川大笑出声,随后又道:“买的时候就这样,我也没想过要改。”接着,他的指尖轻抚过她的面庞,“以后女主人想怎么改,就怎么改。”
他这字里行间的,俨然是把她当作自己的人生伴侣了。岑潇心旌摇曳,冲他问道:“你说,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咱们干脆在这里定居,怎么样?”
陆平川瞪大了眼睛,吃惊地看着她。
“我看这里的华人挺多的,气候也适合爸妈来养老。”岑潇说着,握住他的手,“我不去夏威夷买岛,你也不回江城接班。我们就留在这里,我不姓岑,你不姓陆,从此只有‘孟先生’和‘原潇’,你说好不好?”
这是一生一世的承诺。陆平川心潮澎湃,紧紧反握住她的手,郑重答道:“好。”
“所以啊。”岑潇面色温柔,只有微颤的尾音泄露了她的一点儿情绪,“在尘埃落定之前,我们都要平安才好。”
第86章 船(下)
天气预报播报胡志明市近日将有暴雨,但这并不影响人们,尤其是游客们出门花天酒地的心情。
夜间十点,是“红灯区”最热闹的时候。人们吃完晚餐,逛完夜市,正好顶着一脸的酒足饭饱,钻进这灯红酒绿里。
是夜,陆平川包下了“船”里最大的包厢,叫了最贵的酒和最美的姑娘,将台湾来的“罗公子”团团围住。
混杂的空气中布满着烟酒的味道,“罗公子”的某个手下正唱着一首年代久远的闽南歌。在他荒腔走板却又不乏喜庆的歌喉里,几对男女搂在一起,疯狂扭动着自己的腰肢和臂部,让本就火热的氛围持续加温。
一个身材娇小的“夜场小姐”,留着俏皮可爱的短发,像藤蔓一样缠在“罗公子”的身上。她一边用越南语说着什么,一边将白兰地递到他嘴边。
“罗公子”半推半受,直接就着对方的手衔住酒杯边缘,微一仰头,嘬下辛辣的酒液。
“罗公子”看起来实在年轻,又生得白净,与他那些五大三粗的手下很是不同。小姐似乎很喜欢这位公子哥,身子紧紧贴着他。男人几次想推开她,却又被她一双水灵通透的大眼睛勾住,由着她那软绵绵的双手在自己的腰腹间勾缠、游移。
陆平川就坐在他对面,将小姐与“罗公子”的互动尽收眼底。他清了清嗓子,问道:“罗先生这几天,在越南待得还习惯吗?”
“习惯。我也不是第一次来越南了,没什么不习惯的。”
“罗公子”说着,目光虚虚实实地看过来,但只一眼就撇开了。
这几天的相处,陆平川故意在他面前扮演了一个“绣花枕头”,表面上是“陆氏继承人”,实则被沈学文父女狠狠拿捏,游移在“最核心的利益圈”之外。
此刻看“罗公子”的态度,是实实在在地看轻他了。
陆平川摸了摸鼻梁,佯装窘迫地问道:“沈叔叔……带你去看过那片‘白雪公主’的花田了吗?”
这时,音乐正好进入副歌。手下抱着话筒,丹田用力,用一个破音盖住了陆平川的尾音。
“罗公子”皱了皱眉头,目光直接地看向他:“你说什么?”
“白雪公主。”陆平川捏着玻璃酒杯,轻笑一声,“你不用紧张,她们都是越南妹,听不懂中文。”
“罗公子”闻言,低头看了眼怀中的女人,只见她端着酒杯,一脸谄媚地看着自己,仿佛真没听懂他们的对话。
他微不可闻地松了口气,再抬眼时,又恢复了那忍耐中带着轻蔑的眼神。
“‘白雪公主’的提取物,是很好的麻醉剂原料,也是制药厂接下来要研发的重点。沈总带我去看一眼原料产地,也无可厚非吧?”
陆平川只是随口一问,“罗公子”的回答却充满了火药味。前者听着,嘴角带笑地沉下目光。
他直勾勾地看着对方,这眼神于无声处充斥着极强的压迫感,“罗公子”一下反应过来:自己的敌意太明显了。
他有些下不来台,抄起手边的一个酒杯,就朝用力嘶吼的手下丢过去,忍无可忍地吼道:“唱三小啊!”
音乐戛然而止,本还在群魔乱舞的男男女女都停了动作,满脸惊恐地看着“罗公子”。
就连那位一直勾缠在他身上的小姐也被吓到了,连忙收回手,瑟缩在沙发的一角。
陆平川叹了口气,挥了挥手,那些“夜场小姐”便心领神会,纷纷离开了包厢。
“罗公子,消消气。”他说着,亲自给他斟了杯酒,“进来前,你不都检查过了吗?这里没有摄像头,没有窃听器,我一个人都没带——他们可都是你的手下。”
“罗公子”抬着下巴,哼的一声笑了:“陆平川,你想干什么?不如直说吧。”
“行。”陆平川点了点头,毫不遮掩地问道,“沈学文给你什么价?一条这个数?”
他说着,比出两根手指,“我的价格更低,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一条”是毒圈的暗号,泛指“一公斤的毒品”。“罗公子”听着一愣,随即笑道:“你在乱讲什么?我和陆氏合作,做的可都是合法的生意。”
“哦?既然是合法的生意——”陆平川说着,拖长了尾音,“梁公子又怎么会听得懂,‘一条’是什么意思?”
听到对方称自己“梁公子”,而不是“罗公子”。梁冠廷的脸色终于变了,他倏地从沙发上站起来,从身旁手下的裤腰里抽出一把手枪,对准了陆平川:“你他妈到底想干吗?”
“大家出来混,都是求财。”陆平川抬眸瞥了眼冰冷漆黑的枪口,从烟盒里抖出一支香烟,“梁公子应该不想在这里,弄出一条人命吧?”
他说得泰然自若,举手投足间没有丝毫的害怕,反而更显得梁冠廷心虚。
梁家人口众多,不算梁冠廷自己的同父兄弟,光是各色堂兄弟加起来,都有一打了。所有人都虎视眈眈地盯着新竹帮“太子爷”的头衔,要不是仗着母亲娘家的背景,他根本坐不稳这个位置。
今天,如果他真的在这里干掉了陆平川,只怕还没顺利回到台湾,就已经被人告一状了。
这么想着,梁冠廷动作利落地收了枪,嗤笑一声道:“诈我?”
接着,他俯下身子看向陆平川,“会说黑话有什么了不起的?就凭你,能开出什么样的条件?”
他句句讥讽,陆平川也不生气,只语速流畅地说了个地址,目光灼灼地看了回去:“那片‘白雪公主’的花田就在这里,我说的没错吧?”
梁冠廷一怔,又听他继续道:“这批货已经迭代到八号了,需要和酒精结合才能发挥作用,药效还有强弱之分,对吗?”
这些信息,本应是等级最高的机密,陆平川怎么会知道?
梁冠廷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张了张嘴,愣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这些原本就是陆家的生意,沈学文仗着自己是公司元老,无时无刻不想着捞好处。他趁我老爸在日本出差,把我带到越南,处处压我一头,让我吃瘪。想必这个感觉,梁公子很能感同身受。”
陆平川说着,身体后仰地靠坐在沙发上,“梁公子,我和你的目标一点儿都不冲突。你帮我做掉沈学文父女,我给你更低的价格,拿更多的货,你回去也好哄你老爸开心,有什么不好?”
“……”梁冠廷仿佛被他的这股气势慑到,一屁股坐回沙发上,“你要我怎么配合你?”
*
KTV 长廊的另一头,岑潇正一个人坐在一间小包里。
与其他包厢里的花红柳绿、歌舞升平不同,她这里十分安静,就连灯光都格外明亮。
矮几上摆着各色果盘和零食,可她都无心享用,只死死盯着一台笔记本电脑的屏幕。
直到看见梁冠廷收回了枪,她梗在喉咙的一口大气才终于喘了上来。
如果再迟那么几秒,她就要不顾一切地冲去救陆平川了。
岑潇摊开汗湿的手心,在牛仔裤上蹭了蹭,复又看向屏幕,只见梁冠廷顶着一脸震惊的神情,跌坐回沙发上。
的确,在他进入豪华包厢之前,他的手下便检查过包厢里的各个角落,也搜过了陆平川和每个“夜场小姐”的身。但他们没想到,有个极其微小的针孔摄像头,装在陆平川衬衫的纽扣里。
而这台笔记本电脑与这个摄像头相连,岑潇几乎是以陆平川的第一视角,看清了豪华包厢里发生的一切。
危机解除,她还是忍不住在沙发前来回踱步。这时,包厢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下一秒,Q 走了进来。
“怎么样了?”岑潇问着,连忙迎上去,“都顺利吗?”
“顺利。”Q 说着,先从短裙里掏出一部手机,再从沙发垫后面抽出另一部手机,接着,将两部手机链接至同一个 WiFi。
Q 就是那位一直缠在梁冠廷身上的“小姐”,这手机便是她从对方身上摸来的。
两部手机立刻黑屏,没一会儿,便出现了 Loading 进度条。
这是 Q 最新编写的一款手机复刻木马,不过几十秒,梁冠廷的手机就被她“复刻”到了另一部手机上。
无论是外界联系梁冠廷,抑或是他联系外界,另一部手机都能同时接到消息。
Q 将第二部 手机递给岑潇,交代道:“每次手机响,至少等五秒后再接。否则很容易被对方察觉。”
岑潇点点头,连忙把手机塞进自己的皮包里。几乎就在同时,一个陌生的“小姐”突然推门进来,对 Q 说了一串越南语。
Q 冲对方点点头,又对岑潇说道:“岑小姐,少爷那边叫‘小姐’们回去了,应该是没事了。”
她说完,便要离开。可就在她起身的一瞬间,岑潇攀住她另一只手腕,忧心忡忡地看过来:“Q,保护好他。”
*
天气预报预测的大雨,终于在第三日的傍晚姗姗来迟。
厚重的乌云黑压压地盖住了天际线,雨势瓢泼,像水织的帘幕,层层叠叠。公路上很快积起水洼,一辆黑色轿车带着两辆面包车驶过,溅起大片水花。
“大哥,后面有车跟着我们。”
听到开车的小弟这么说,副驾上的梁冠廷立刻歪头。
透过被雨水打花的车窗和后视镜,他看到后面确实有辆吉普车在跟着自己。
隔着两辆面包车,吉普车和他的这辆轿车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看起来就像是开往同一个方向的同路车。
“是陆平川。”梁冠廷说着,嗤笑一声,“不用管他。”
昨晚在 KTV,他便与陆平川达成了一致——他去交易地点和沈学文见面,而陆平川在暗处跟着。
等交易结束,梁冠廷一行人先行离开,陆平川再对沈学文父女来个“瓮中捉鳖”。
“可是,老大。”小弟犹豫着,又看了眼后视镜,“他那车的副驾上……好像还坐着个女的?”
这话引起了梁冠廷的注意,他再次向右偏头看去。
这一次,他终于看清了,吉普车的副驾上确实坐着一个女人。
大雨瓢泼中,梁冠廷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能隐约辨别她穿着一身樱粉色的奥黛,头上还围着一条同色系的丝巾。
梁冠廷勾了勾唇角,对小弟问道:“陆平川的那个女朋友,叫什么来着?”
小弟正眯着眼睛观察路况,回忆了好半晌才道:“好像……是叫岑潇。”
梁冠廷点点头,又问:“她前天是不是去买奥黛了?什么颜色的?”
这次,小弟没有犹豫,果断道:“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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