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云虽然嘴上不说,可我知道他很难过,所以他才一直固执地继续调查那件案子。”静娴垂着眼,声音越发地低了。其实当初的事真的不怪宋景云,凶手那样狡猾,竟是故意引导警方去往自己的藏身处,行动开始后若不是宋景云最先发现不对,恐怕当时所有人都要折在里面了。
浔音沉默着,最敬重的前辈、出生入死的兄弟、挚爱的恋人,所有的人都是因为一个错误的判断而受到伤害,宋景云心里的愧疚可想而知。
轻柔的风浮起窗边的纱帘,客厅里一时没了说话声。
这时,门外传来转动钥匙的声音,伴随着谢宜修不满的质问:“宋景云,你跟着我做什么!”
门应声而开,浔音听见了宋景云理所当然的回答:“睡觉。”
浔音顿时无语,静娴却已经回头喊了声:“哥。”
谢宜修看了静娴一眼,脸色稍缓,然而余光瞥见地上的行李,脸色又变得比之前的还要难看,回头就对宋景云说:“老刘已经给你安排了酒店,我们家太简陋,不适合你宋大专家下榻。”
别人对着谢宜修的冷脸可能会发憷,宋景云可不在意,反倒笑了笑,装作不介意的样子,“没事,我不嫌弃。”然后换了鞋,直接走到了客厅,他以前就来过谢家别墅,可以说是轻车熟路。
谢宜修差点没气死,“宋景云,你别太嚣张啊!”
一看哥哥脸都黑了,静娴有些急,“哥,你别这样,景云一个人住酒店不安全,哥,哥……”
“……”一个大男人住酒店怎么就不安全了?谢宜修半天没说话,无奈地看着自家妹妹可怜兮兮的样子。
宋景云拿了毛毯盖在了静娴腿上,又倒了杯热水给她,这才直起身子,“谢宜修,你难道不知道胳膊肘都是往外拐的吗?”
浔音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看到谢宜修吃瘪的样子还真是挺稀奇的。不过见他又要发怒的样子,浔音立马上去拽了拽他的袖子,“你送我回家吧。”
浔音跟在谢宜修身后,走廊昏黄的灯火下,他的侧脸忽明忽暗,唇角微抿着,一看就是心情不快的样子。
也对,对于每个哥哥来说,企图拐走自家妹妹的人都是极其碍眼的吧?实在是没忍住,浔音终于笑了出来。
谢宜修开车库大门的动作一顿,转头看她,“你笑什么?”
“没什么,觉得宋先生还蛮好玩的,”浔音眉眼弯弯的,“看起来,他对静娴是真心的,我知道你并不怪他,只是舍不得静娴委屈而已。可她都是大人了,自己会选择,你这样会让她为难的。”
“叶浔音,”谢宜修把车钥匙绕在尾指上转圈,语气认真地说,“我觉得,你还是自己回家吧。”
“砰——”车门突然被关上。
一眨眼,浔音就已经坐进了车里,“其实仔细想想,宋先生缺点也挺多的,还得好好考虑考虑,你等下直接赶他回酒店好了,不能太惯着。”她把头伸出车窗,对着谢宜修招了招手,“快走吧,天很晚了。”
谢宜修:“……”
送浔音回家再次回到别墅时,静娴已经睡着了。
走上楼梯,谢宜修发现书房的门开着,隐隐透出一丝灯光。
谢宜修推了门,就看见宋景云站在书桌前,目光落在他们的合照上,神情微微有些恍惚。
那张照片,还是他们当年在公安大学读书时拍的。
“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静娴的。”
开门的声音已经惊动了宋景云,但他没有回头,只是叹息又似承诺一般郑重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谢宜修敛眉沉默了半晌,然后道:“早点睡吧。”
第18章 霍哲的“儿子”
浔音洗完澡出来,刚洗的头发湿漉漉搭在肩上。
出了浴室,客厅的电视机开着,播放着某个综艺节目,嘻嘻哈哈的笑声时不时从里面传出来。
她取了条干毛巾,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往客厅走。玻璃茶几上摆着果盘,还有一个插着几支鲜花的玻璃花瓶,有个饭盒还在上面,里面是几个小巧的蛋挞。她擦头发的动作一顿,昨晚的记忆又清晰浮现在脑海。
沙发上的手机突然响起来,是个陌生的号码。
她回过神,“喂,哪位?”
“叶小姐,”电话里传来的声音沉稳又优雅,“是我。”
浔音一怔,迟疑着问:“霍先生?”
霍哲笑起来,语气轻快,“叶小姐,可以冒昧地请你到阳台来一下吗?”
楼下停着一辆银色的玛萨拉蒂,霍哲一身干练帅气的西装,正斜斜地倚在车边,仰头望着上面。
浔音拿着手机愣了半刻,“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我想这件事对我来说并不是很难,”霍哲成熟富有魅力的俊脸上笑意浅浅,“我的花今天没有人签收,所以我只好亲自来看一下美丽的公主怎么了。”
“霍哲,你……”浔音不知道该说什么,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你是想追我吗?”
“唔……这很难看出来吗?”霍哲直直地看着她,眼神真挚,“叶小姐愿意给我机会追你吗?当然,我们可以从朋友开始。不过,我想邀请你明天陪我去清县。”
见她不说话,霍哲也不在意,继续道:“韩大爷的事我听说了,他是个好人,生前曾资助过清县育德小学的数名学生,我决定继续资助完那些孩子,并且在那里以韩大爷的名义捐赠一所希望小学,我真诚地邀请你和我一起去清县看看孩子们。”
浔音完全怔住,“你怎么知道……”
“你在意的人,我自然要多关注一些,”霍哲换了只手拿手机,脸上笑容不变,看着沉稳可靠又让人觉得温暖,“浔音,你不要难过。”
心底忽地一软,浔音有点想笑,“霍先生,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这样追女孩的。不过,我有喜欢的人了。”
她忽然想起谢宜修,想起他在空荡展厅里动作温柔地替她穿鞋,想起他越过无数的车辆不顾暴露的危险来救她,想起他轻柔地为她处理伤口后又冷着脸骂她“缺心眼”,想起他红着脸别扭地对她道歉,想起他怜惜地遮住她的眼睛说“不要看”……
原来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悄无声息住进了自己的心里。
心底瞬间软软的,满满的都是谢宜修,浔音捂住心口,暗笑自己像个初识爱情的小姑娘一样。
霍哲敛了笑,低头沉思了半晌,“我还有机会不是吗?浔音,我不会放弃的。”
他凝视着她,脸上再次露出浅浅温柔的笑容,“所以,你接受我的邀请吗?我想孩子们会很高兴见到这么漂亮的大姐姐。”
“当然,荣幸之至。”
谢宜修接到李露的电话是在次日5点。
“警官,我看到尸体了。”电话那头有水声滴滴答答作响,李露停顿了下,语气肯定,“那是个树林,还有一条河,外面好像就是国道,她是被埋在土里的。”
谢宜修立刻掀了被子起床。
清晨的别墅静悄悄的,静娴还没有起床,林阿姨也没到上班时间,他一边往房外走,一边沉声说,“李小姐,你确定吗?胡乱浪费警力资源是要负责任的。”
李露有点生气,“喂,我告诉你们了你们又不信!跟你说过我的预测很灵的,不相信拉倒。”
谢宜修来到客房用力敲门。
宋景云穿着睡衣,头发乱糟糟地出现在门口,昨天无视谢宜修的冷脸,他拒绝了宁朔邀他回家的建议,直接住在了这里。
所以这一大早的是在报复吗?
“谢宜修,你梦游啊,离你上班时间还有2个小时56分。”
“快换衣服,”他淡然自若地瞥了宋景云一眼,拿着手机开始拨号码,“我们要去找尸体。”
天还没亮透,晨间气温低,水汽重,树林里湿湿的,看起来水雾朦胧,幽冷又僻静。
这是城郊的一个森林公园外围,毗邻着一条小河,在外面就是通往省城的国道,因为公园管理员鲜少来打理外面的林子,里面长年累月积了不少的枯叶和垃圾。
树林里到处都是拿着铁锹的警察。
宋景云慢悠悠地跟在后面,神色不耐,“谢宜修你有没有搞错,那个女神棍的话都信,她明摆着是招摇撞骗的。”
一直低头查看土层的谢宜修忽然停下了脚步,目光定定地望着两步之外的几棵小树,“神棍也有预言准的时候。”
他径直走过去,蹲下身仔细勘察,神色凝重地对其他人喊了一声,“在这里。”
“老大,有发现?”小马最先围过来。
谢宜修蹲在树旁,将手放在土层之上,“这几棵小树应该都是同一时间种的,树龄不会超过十年,可是只有这一棵长得最茂盛,而且周边的泥土呈现下沉的形状。”
所有人都肃然一静。
宋景云瞥了眼那棵异常茂盛的小树,神色有点别扭,但语气却带着毋庸置疑的肯定,“有特殊的养分。”
谢宜修面容沉静,眸子漆漆泛着隐隐的锐利,“挖开。”
宁朔坐在车里闭目养神,去树林里的警察一个也没回来,等得都快睡着时,王超才跑过来,拉着他就往树林跑,“宁法医,找到尸体了,你快去看看。”
远远就看见树林里一个被挖了的大坑,好几个警察围在那里。宁朔没好气地抱怨,“凶手以为是连载小说啊,每天都不带停更的,想要累死我啊。”
他又走了几步才到坑旁,往里一望,顿时一愣,里面的尸体已经全部腐烂,变成了一具枯骨,看情况死去已有多年了。
“这……我还以为是连环杀手又杀人了呢,怎么挖出这么具……”他抬眼看了看旁边的警察,见他们同样都是一副惊讶疑惑的表情。
宋景云双手抱胸,站在谢宜修身边,语气淡淡有些不甘地说,“神奇的神棍。”
法医助理小跑过来,递了手套和口罩过来。
宁朔穿戴好装备,认命地附身下去查看尸骨的情况。
很快就有了初步的检验结果,宁朔开始陈述死亡原因等,法医助理认真在本子上记录。
“死者女性,看周边土质情况和尸体的腐烂程度,应该死去有5年以上了,死亡时大概23-28岁,死亡原因是被人割破喉咙。她身体多处骨裂和骨折,死前受到过虐待,面颅骨有多处伤口,应该是被毁容了,我想……”
宁朔拿着放大镜又仔细查看了一下舌骨处的伤口,脸色渐渐沉下来,他抬头苦笑着看了眼谢宜修,无奈叹了一声,“凶器是一次性手术刀,手法和前两天的案子相似度很高,也就是说我们的罪犯可能从七年前就已经变态化了。不过死者喉骨的伤口并不是一次造成的,有多次尝试性的损伤,手法不甚熟练,也许这是第一个受害人。”
回到警局的时候天已经大亮,阳光灼灼,天气闷热。
苏羽比对了近十年来湖城的失踪人口资料,终于找到了一个情况基本相符合的人。
江媛,湖城人,孤儿,毕业于清华大学经济管理学院,于七年前的6月14日晚失踪,至今毫无音信。
谢宜修翻看着江媛的资料,意外地在报案记录里看到了一个名字——李明炜。
当年江媛失踪后,报案人是李明炜。
李明炜跟在一名警员身后,脚步缓慢地走进审讯室,他穿着深蓝色的囚服,神色憔悴,已经完全看不出前两日青年企业家的气派。
“我说了是我伤的人,但我真的没有杀他,你们还想要问什么?”隔着一张坚固的桌子,他的皮肤呈现出多日不见阳光的苍白,一双眼睛死水般不见波澜。
原本是令人羡慕的青年才俊,前途无限,但却因为婚外情而冲动伤人,毁了自己的一辈子,从公司CEO到阶下囚的转变,让他备受打击。
谢宜修把资料推过去,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的面部表情变化,“这个人,你认识吗?”
“阿媛?”李明炜眼底光芒浮现,他仔细看着资料上江媛的照片,神色复杂,似是怀念又像是悲伤,“你们找到她了?她在哪里,过得好不好?”
“我们在一处树林里发现了她的尸体。”谢宜修单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李明炜猛地一怔,“她死了?”被拷住的双手一起抬起抱住头,他有些痛苦地说,“我一直告诉自己,她是碰上什么更有钱的人了,所以一声不吭就离开……原来,是谁……是谁干的?”
谢宜修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低声安慰,“请节哀,你和死者是什么关系?”拿出找到尸体后拍的照片递过去,“她死前曾遭到过残忍的虐待,你想一下,她失踪前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李明炜看着照片,瞳孔猛然一缩。因为长期被埋在土层里,枯骨多呈现青褐的颜色,头骨上眼眶森森,看着极其骇人。身上的衣服也几乎快腐烂完了,只余一些细碎的布料,勉强可以看出那是一件黑色的裙子。
“是她。”他艰难吐出两个字,实在不愿意相信,记忆中美艳性感的女人就是照片里那一堆可怖的尸骨,“她那天穿的就是这件裙子。”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回忆,“阿媛自私、虚伪又拜金,但她漂亮而且聪明,懂得用自己优势得到想要的东西。我们是同样的人,互相吸引。我不在意她的那些缺点,她爱钱,我就努力创业满足她的需求。可是后来我发现她越来越不耐烦和我在一起,14号那天晚上她说认识了一个能给她更多的男人,要和我分手,后来我们大吵了一架,她转身就走了,然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不知道,她没说过,”李明炜摇头,“阿媛玲珑八面,虽然背地里不喜欢她的人很多,但却从来没有得罪过谁……除了……”他似是想到什么,神色一变,激动地喊起来,“霍哲……是霍哲!肯定是他,他是来报仇的,他恨阿媛,恨建军,恨我!一定是他!”
一旁的警员一把上前制住他,警告地骂了几句。
谢宜修示意警员不要紧,让他退至一旁,又问李明炜,“你说的是谁?”
李明炜一把抓住他的手,惊恐地说,“当年我们骗了他,是我们的错,他现在有权有势,他要毁了我们!”
警员忍不住再次上前,用眼神询问,谢宜修皱着眉,微微点头。警员立刻会意,粗鲁地扯着李明炜离开。
李明炜挣扎着,癫狂大喊,“他是来报仇的!他是来报仇的!你们快抓住他!”
出了看守所,苏羽发来了霍哲的资料。
谢宜修快速看完,脸上看不出情绪,他坐进车里,把手机扔给宋景云。
宋景云拿着手机看了片刻,中肯地给了一句评价,“励志的人生,”往车椅上一靠,他语气凉凉,“那么糟糕的童年和备受打击的大学时光,简直是精神变态者的前期必备啊。”
苏羽很快又打来电话,排查案发时的监控视频有结果了,一辆湖城牌照的银色玛萨拉蒂两次都出现在案发路段,而那辆车的车主正是霍哲。
谢宜修安静听完,不紧不慢地启动了车子,单手倒车,一边沉声对着电话说,“请他来警局喝杯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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