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韩木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顾连洲同事的孩子,温意想起楼梯间里明朗说他爸爸很久没回来了,她欲言又止,有些想问问韩木但又觉得不合适。
“那我先上去送饭了昂。”韩木说着和她道别。
“好。”温意想了想,还是咽下了自己的好奇。
方才去普外的时候,温意随手把包放在了大厅的护士台,护士帮她送回了胸外,于是她再度坐电梯折返回胸外拿包。
一拿到手机,屏幕上立刻跳出一通未接电话和几条信息,都是一分钟前顾连洲给她发的。
顾连洲:【温意,对不起,是我忙忘了时间。】
顾连洲:【你在哪,我现在送你回家。】
一连三条信息和一个未接电话,温意的手指在屏幕上停留许久,随后一言不发,把手机重新放回了包里。
外面的雨下得太大,她准备去值班室待一会儿等雨小了再回家,今天是薛幼仪值班,值班室里没有人,想必薛幼仪去查房了。
洗手洗脸整理头发,温意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睛还是有点红,她拍拍脸,长长呼出一口气,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回想起自己刚才在顾连洲面前的样子,他可能觉得她神经病,只是没来接她而已就一副崩溃要死的模样。
真实原因他不知道,温意也不可能讲给他听。
而更重要的是,她忽然惊觉,她如今其实对顾连洲一无所知。
擦干净手和脸,温意坐下来,打算给顾连洲回信息:【我没事,自己回家就可以了。刚才在楼梯间不是因为你,是因为今天——】
字打到一半,她又觉得不妥,这样解释有些过于刻意。
就在温意纠结斟酌的时候,值班室的门突然被打开,薛幼仪进来看到她,惊讶:“你怎么在这,没回家吗?”
“刚才去帮时雨看了个病人,”温意合上手机,“待会就走。”
薛幼仪一挑眉,手往桌子上一撑:“温意,刚才可有个人问我你走没走呢?”
“谁?”
薛幼仪啧了一声:“那位顾警官啊,我还奇怪他为什么突然来找你呢,你老实交代,刚才发生什么了?”
温意睫毛一动,薛幼仪背靠着门:“你俩这交情还不浅啊,到底什么关系啊,我看他还挺着急的样子。”
“没什么关系。”温意垂睫,“我和他妹妹以前是高中同学而已。”
“高中同学?”薛幼仪走过去拉凳子坐下,“那你们都认识,这么多年了?”
温意嗯了一声。
薛幼仪啧啧感叹:“还真是旧相识啊。”
“也算不上。”温意有些出神,“高中毕业之后,我们就没联系过了。”
薛幼仪观察着她的神情:“温意你……”
话没来得及说完就被电话铃声打断,温意低头看手机,来电人显示是顾连洲,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和薛幼仪打了个手势,出门去接电话。
“喂。”她低声。
电话那头似乎一时没反应过来她接电话,沉默几秒后问:“你在哪?”
温意垂眸:“值班室。”
话音刚落,她听见不远处有脚步声,下意识抬头,顾连洲出现在离她不远的转角处。
握着手机的手顺势滑下,温意的视线不自然地下垂。
顾连洲走到她面前。
温意只能看到男人的鞋,再往上是腿,还有他青筋根根分明的手。
相对的沉默让人心焦,温意指腹摩挲,慢慢地抬头,对上顾连洲的黑眸。
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看到她抬眸,微微一偏头,俯身与她平视:“今天等了多久?”
温意没想到他上来会问这个,一怔,抿抿唇说:“一个小时。”
男人稍稍沉默,很轻地叹了口气:“温意,对不起。”
他的语气中有很难分辨的情绪,温意抬眸,顿了顿:“没关系,我刚才碰见韩木哥,已经知道是因为明朗走丢了,不用说对不起。”
提到明朗,顾连洲按按眉心:“明朗的事,还要谢谢你。”
温意摇摇头。
片刻,她抿抿唇,忽然出声:“顾连洲。”
“嗯?”顾连洲抬眸,见她面色有些犹豫的样子。
温意的确是有些犹豫,她视线滑过他的眼睛,又落在一旁,轻轻启唇:“我不开心不是因为你忘了来接我,你不用放在心上。”
顾连洲神色一怔:“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温意的声音只说出了两个字便戛然而止,脑海里思绪纷杂。
顾连洲看着她。
温意闭了闭眼。
她很想告诉他,她难过是因为以为他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以为自己的暗恋彻底无果,以为自己再没可能待在他的身边。
但她不能说,被拒绝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压下心里所有的酸涩,温意很轻地呼了一口气,抬头看着顾连洲撒谎:“因为今天遇到一个很棘手的病人,所以搞得有点不开心,不是因为你。”
即便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没办法正大光明表现出自己的喜欢,她没有再试一次的勇气,因为承担不起再一次被拒绝的后果。
毕竟——
从来未顺利遇上好景降临,
如何能重拾信心?
夜里雨下得小了些。
这场雨前前后后下了快两周,终于淅淅沥沥地停了下来,温意第二天早晨起床,落地窗外明晃晃挂着一轮太阳,云层消散,天光格外亮。
她把窗户推开,路面上的树叶也因为水洗过而变得更加清绿,空气也仿佛清新了几分。
温意将被子抱到阳台,铺开来晒晒太阳。
上班路上,她路过一家文创店,想起夏天今天正式痊愈办出院,于是去文创店里买了一套笔记本套装想送给夏天当礼物。
夏天爸爸案件的判决还没出来,温意不好多问,只是从零碎的信息里可以得知,这件案子还在警方手里,尚未提交法院。
小区对面就有地铁站,她坐了两站地铁,又步行五分钟便到了医院。
到医院先和薛幼仪交接,她困得不行,温意买早餐的时候多给她带了一份豆浆。
“谢谢我们大美女嗷,”薛幼仪打着哈欠换衣服,来抱温意想在她脸上亲一下:“如果是咖啡就更好了。”
温意偏头一躲,笑戳薛幼仪的脸:“是咖啡你今天就不用睡觉了,快点回家睡觉吧。”
薛幼仪把手机钥匙等东西往包里扔:“睡觉不重要,我比较好奇和昨天和顾警官怎么样了,和好了吗?”
“什么和好了吗?”
“他昨天来找你,加上你那样子,一看就是闹别扭了好吗。”薛幼仪嗤笑一声,“温意,你还想瞒过我这千年的狐狸?”
温意无奈,吸管插进柠檬水里:“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什么样,让姐姐我猜猜,他轻薄你你生气了?”
“什么跟什么啊。”温意一个头两个大,“你想哪去了。他不是那样的人,再说我跟他也不是那样的关系。”
“不是那样的人?可是他看着像有很多个女人喜欢的样子。”
温意叹了口气,喝一口柠檬水,拆开包子的袋子。
“你真是一点危机感都没有。”薛幼仪收拾完东西,拎上包回家,“都跟你说了白天别喝柠檬水,柠檬是光感事物,白天喝会黑,要晚上喝才能美白。”
“好。”温意头也不抬,照喝不误。
薛幼仪恨铁不成钢地最后捏了捏她的脸:“算了算了,你够白了,人比人气死人。”
吃完早饭,温意换上白大褂去查房,今天是最后一次给夏天检查,夏天年纪小,整体恢复得很不错。
“可以出院了。”温意收起听诊器,“注意最近三个月不要剧烈活动,一个月来复诊一次。”
“谢谢温医生。”夏天妈妈差点哭了,连连给温意道谢,“多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
“您客气了。”温意扶起她,然后把手里拿着的礼盒给夏天,“夏天,这里面是一套笔记本,恭喜你出院,祝你以后学习顺利。”
夏天微微一愣,看她两三秒,温意轻轻点头一笑,示意他接下。
少年显得有几分无措:“谢谢温医生。”
温意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出院记得把东西收拾好,我就不送你们了。”
“好好好。”夏天妈妈说,“那就不耽误您工作了。”
温意点点头,把听诊器装进白大褂口袋里,拿上笔和本子继续去查下一间病人。
中午休息的时候,温意被时雨叫去普外看一个病人,看完病人出来路过普外的病房,她忽然想起那个叫明朗的小孩,于是向护士问了病房号打算去看一眼。
她走到9病房外,迟疑了下,先从门口瞄一眼病房内,没看到顾连洲的身影,12床上只坐着林明朗一个人,正在认真地拼着乐高玩具。
温意放下心,走进去喊了一声明朗。
“医生姐姐!”明朗眼前一亮,立刻放下手中的积木:“你怎么来了?”
“来看你有没有乖乖的,还会不会再跑。”
“不敢了。”明朗撇嘴:“顾叔叔说我再敢乱跑把我腿打断。”
温意看着小孩子鼓鼓委屈的侧脸,心下好笑,戳了戳:“放心,他不会打断你的腿的。”
“你怎么知道,”明朗圆溜溜的眼睛:“姐姐认识顾叔叔吗?”
温意一时语塞,对着小孩子又撒不出来谎,只能说:“认识。”
明朗瞪大眼睛,显然很惊讶的样子。
就在这时病房外走进两个人,温意回头,见是韩木和一个女人一起走进来,女人正是那天她见过的明朗妈妈。
“妈妈!”明朗爬下床去,去接妈妈手里洗好的水果,仰头给她妈妈介绍说,“这是医生姐姐,我昨天认识的。”
“医生?”女人虽然有点疑惑,还是客气道,“您是?”
“温意?”韩木落后一步。
女人更加疑惑了:“你们认识?”
“当然认识。”韩木把手里的东西放下,爽朗介绍道,“嫂子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温意,我们队长的,额,朋友。”
他说到朋友二字的时候顿了一下,温意不自觉看了他一眼,随后向明朗妈妈介绍自己:“您好,我叫温意,也是这家医院的医生,我是来看看明朗。”
“温医生啊。”女人笑着道,“明朗昨天说遇见了一个很漂亮的医生姐姐,我还以为她胡说的呢。”
她把水果放在一旁:“我叫盛清,温医生你坐。”
盛清,很美的名字,很合她温柔从容的气质。
“我就不坐了。”温意婉拒,“我还要回去上班。”
“那也行。那就不耽误温医生上班了。”盛清四处看了看,把刚才洗好的一盒圣女果塞到温意手里,“这个温医生拿回去吃吧。”
“不用了不用了,留给明朗吃吧。”温意连忙道。
“还有很多呢,他一个小孩子能吃多少。”盛清坚持给她,又摸了摸明朗的头,“和医生姐姐说再见。”
“姐姐再见。”明朗又乖又听话。
“那我去送送她嫂子。”韩木说着和温意一起离开病房。
温意走出病房几步便停步:“韩木哥,不用送我的,你回去陪明朗吧。”
“那小鬼有什么好陪的。”韩木说,“平常头儿来得多,这不他过几天要去外地了,我得看着这小鬼别再乱跑好好做手术。”
“他要去外地?”温意抓住重点,“工作原因吗?”
韩木点头:“差不多,就那夏城的案子牵扯有点多,头儿和老高要去外地取一趟证。”
“会有危险吗?”
“不好说。”
温意微微沉默。
“不会有大事的。”韩木见她这样子打趣道,“你担心他啊?”
“才没有。”温意很快地说,“随口问问而已,我先回去了,不用送了。”
回到胸外,有两个病人等着她做手术,等从手术台上下来,时间已经过了六点,温意换下做手术的衣服,面对着镜子揉搓手上泡沫的时候,她忍不住想起来韩木下午的话。
他们好像都不把受伤当回事,说起来的时候语气自然得如同喝水,就像之前顾连洲在天台救夏天妈妈的时候一样。
温意低头,心里堵着一口气,手上泡沫揉搓得更用力。
她换回自己的衣服,收拾完包,从抽屉里找了些碘伏棉签、纱布和一些急救止血用的药膏胶囊之类的,用小袋子装好一起塞进包里。
回到家,从电梯里出来,温意走到门前,手指覆下去,密码锁点亮。她慢吞吞地按数字,一共六位数字,按到最后一位时,动作停住。
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仿佛下定什么决心一般转身,抬手按下对面的门铃,不留给自己一丝犹豫的机会。
门铃按响,没有任何的动静,温意的勇气瞬间丧失大半,她轻轻咬唇,抬手扣了扣门。
仍然没有动静。黑漆漆的木门挡在她面前,仿佛在嘲笑她的怯懦与自尊。
温意退后一步,直勾勾盯着眼前的门,忽然涌上一股莫名的怨气。
她抬脚,不轻不重踢了一下门底。
下一秒,脚步声自身后传来,温意一惊,扭头看过去,顾连洲停在不远处的转角,懒散地半靠着墙,抱胸看着她,脸上表情似笑非笑。
“原来温医生,”他声音有些微哑,顿了下说,“这么讨厌我家的门。”
热度从脖子上蹿上来,温意觉得自己脸涨红了起来,她后退一步,一时间尴尬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顾连洲笑了一声,没动,仍然看着她,带笑的眼底深情又勾人。
太容易让人产生深情绵绵的错觉,其实他对所有人都好。
温意避开他的视线,不过脑地狡辩:“我不是故意的。”
“是,”顾连洲懒洋洋道。“我亲眼看到了,是我家门自己撞你脚上的。”
……
气氛尴尬沉默,温意恨不得把自己埋了。
她鸵鸟一般的做派逗笑了顾连洲,他终于大发慈悲放过了她,迈开长腿走了过来:“不逗你了,找我吗?”
这要是说不找,岂不是显得她有病。温意硬着头皮“嗯”了一声。
“进来坐。”顾连洲打开了门,倒了两杯水,一杯递给她,一杯自己仰头喝下。
喉结顺着男人喝水的动作微微滚动,他嗓音清润了些:“吃饭了吗?”
“没。”温意答,随即想起自己来的目的,踌躇不定地问到:“我听韩木哥说,你要走了?”
顾连洲放下玻璃杯的动作顿了一下,他坐到另一边的单人沙发上,通身的黑色衣服仿佛和黑色皮质融为一体,衬得面部越发立体分明。
他手指点在一边,莫名笑了下:“温意,你知道一个医生说你要走了听起来有多吓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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