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姝用理智压抑了沸腾情绪,克制的将脱力的怀中人安置到座椅上, 再认认真真的将人全身扫视一圈,这才抽出时间抬眼, 面上没了一贯温和,反显冷冽;
“什么意思, 难道宋主君看不出来吗?”
“我当然是在保护我的下属, 至于行凶人, 情况紧急,我没认真瞧,怎么,原来是你家妻主吗?”
“那可真是抱歉了,不过想来宋主君应该也能理解,毕竟我救人心切,实在分不出心神去辨别行凶人是谁,对吧?”
“你——”宋主君气的面色涨红,双眼几乎能喷出火来;
“沈玉姝你就是故意的,你明明看到是我家妻主,你欺人太甚!”
“宋主君可慎言。”
沈玉姝的眉眼自上而下的与他对视,眉梢眼角,威严天成;
“我都说了,我是救人心切,才踢了行凶人一脚,那么危急的情况,我怎么会看得到来人,宋主君可切莫污蔑在下,否则一不小心,那便是个诽谤之罪……”
雍城的大户人家都知道,沈玉姝与大状师苏眠交好,从商多年,多少次因为各样矛盾闹上公堂,但结果无一例外,沈玉姝的口舌几乎不留把柄,更兼有大状师苏眠从旁相助……从无败绩。
想到此处,宋主君的脸色青青紫紧,一时间更难看了。
而就在屋里吵吵嚷嚷,有的喊家主,有的抹眼泪,有的吩咐人请大夫,有的尖声干嚎……的氛围中,外面门户突然响起了一阵闹闹哄哄的声音,再然后,雪雁的大嗓门划破长夜,直刺而来;
“姑娘,姑娘,奴婢来救你了,姑娘,姑娘——”
再然后,房门处便呼啦啦涌进来一大帮脸熟面孔,一个个横眉竖目,严肃以待,特别是最前面的老者,枯皱的脸简直阴沉的让人胆寒。
宋主君有些傻眼,结结巴巴;
“四……四奶奶,您们这是……”
在宋家,宋主君上面的公公婆婆都己逝世,妻主又不管他在内宅的所作所为,所以他的日子过得甚是逍遥,但要说有哪里不爽,那面前老人便占了最大头的一个。
其实不只是他,就连他家掌业多年的妻主,在这方面的感受也和他相同。
宋家不只是他们一家,那是个很大的宗族,宗族里,这个奶奶,那个姑姑,那个姨姨……辈分高的很多,而像这种绵延百年的大族,那通常都还有一个毛病。
就是没有边界感。
如果是家中有难的时候,那这样的管束帮助倒是还好,可当生活风平浪静,她们却还总是横插一脚,日日说什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不能苛待庶子女,要按规矩正常养,不定长大了便是个好帮手,还要勤俭持家,平时看到他日子奢靡点,便横眉冷竖,指责浪费……
讲真,若不是妻主在生意场上还时时需要宗族扶持,他是真的想脱离家族,彻底离这个管东管西的老东西远远的啊!
他恨!
心中种种一略而过,但在面对这个让他万般厌恶的老者时,他却还是得提起微笑,尽力对面前的一幕做出隐瞒和解释。
“四奶奶别误会,我们这是……唉,小婿就给四奶奶说实话吧,实在是庶女无状,不仅做出丑事,辱没家门,甚至还用簪子将家主捅伤……”
他一哀哀戚戚的开口,剩余围在身边的小侍也连忙点头附合,上下一心;
“对对对,四奶奶,事实就是这样,确实是宋文筝那个孽畜无状,竟如此辱没家门,狼心狗肺。”
“对,奴也是亲眼见到,那大姑娘衣衫不整的与青侍君滚一起,当真是令人不齿,有辱门楣……”
“……”
所有人都在附合,小侍,奴才,婆子,甚至还有玉侍君,他声音比所有人都高昂响亮,真是唯恐自己会被这件事情而牵连到一丝半点。
但无奈,令人愤恨的是,那老者在扫过众人上下一心的口径时,面上依旧一点变化都没有,没有半信半疑,也没有出言提问,而是大手一挥,将族中一位医者分派给宋家主治伤后,竟在这间逼仄的小屋里——查起了案。
宋老族长能够担任这个职位,且人人信服,那也是有原因的,她年轻时曾是一位举子,后来入职府衙做师太,一做,那便是整整三十年,三十年的时间,她见过的恶犯冤案,查过的大案小案,那真的是琳琅满目,数不胜数。
而如今年老,担任宋家族长后,那也是大事小事处理不断,基本上没有空闲时候,是以,她优秀的业务能力没有生疏,短短一盏茶的功夫,在她盘问过雪雁,质问过宋文筝,又抽问过青柳,最后再让医者用银针试验过雪雁身上残留的迷药后,那其中内情,便也被她探出个八九不离十。
“清儿——”她将那双略带浑浊的眼珠,投向了刚被救治醒来的宋清沉身上,眉目古板严肃,一字一句,气场全开;
“告诉我,为什么要杀害自家血脉。”
刚被银针刺扎醒来的宋清沉面色难看,特别是当她眼神扫过宋文筝时,那里头的杀意几乎压也压不住,青筋鼓跳的吓人。
但因顾及着上首老人,她即使面色再难看,却也不得不强制收敛,转而扯出抹扭曲的笑。
“四奶奶见谅,我也是误会了。”
“当初说要将人杖毙,那也是一时气话,毕竟是自己血脉,岂能如此狠心,说到底,这件事怪也就怪这丫头太倔强,我如此误会,她竟是一句话都不解释,害得我还真以为……”
“我解释过了!”
一道清亮嗓音从旁刺来,却是宋文筝走出了沈玉姝的保护圈,此时正目光炯炯,不卑不亢的朝这边回答;
“我解释了很多遍,可母亲你一句都不听,你只会恶狠狠的告诉我,说你是宋家主人,只要是你认定的,那我错也是错,不错也是错——”
“孽障!”
眼珠死死盯着她,宋清沉眉目阴沉的可怕;
“你竟敢弑母,你刚刚竟敢弑母!”
吼罢这句,她将脸扭回,目光直视着上首老人,语气悲愤;
“四奶奶,您敢信吗!我是这孽畜的生身母亲啊!您瞧瞧我脖子上的洞,您再瞧瞧我胳膊上的血——”
“差一点,真的就差一点,差一点,我这条小命,恐怕就交代在这个孽畜的手上啊四奶奶!”
她面上的悲愤真情实感,瞬间便成功的将人的注意力全都带到这个话题上,再无人去注意宋文筝刚刚的解释,反而都站在长辈角度,个个开始对宋文筝面落不悦。
毕竟,身为子女,她竟敢对自己的生身母亲动手,无论是何缘由,这样的行为,那就足够让她被唾沫星子淹死。
人人唾弃,千夫所指。
看着众人这样的目光,宋清沉的扭曲面目终于好看了一些,心中也终于有了些扳回一局的得意感,然后带着这样的心情,她信心满满的抬头,然后——
表情崩裂。
前方老人的表情依旧如刚刚那般,眉头蹙起,目光不善。
然后她又开口,思路丝毫没被宋清沉悲愤吼出的弑母事件带偏,而是眉目冷静,平板直述。
“我在问你,为什么要杀害自己孩子?”
“不要顾左右而言它,饭要一口一口吃,事情要一件一件的解决,我现在没有问你另一个问题,我问的是,你为何不将事情查清楚,便要杀害你的孩子?”
“说!”
宋清沉;“……”
艹,真是日了狗了!
作者有话说:
我知道我晚了,我对此表达12万分的歉意,啊,我真是该死啊!!
另外,明天女主便彻底脱离宋家,开启和男主误会来误会去的甜蜜新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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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断绝关系
为什么非要杖毙这个孽畜?
难道理由还不够明显吗?
最开始想杖毙她, 是因为她行事无状,有辱家门。
后面想杖毙她, 是因为她出言不逊,不过一个低贱庶孽,竟口口声声来反驳质疑她……她可是宋家家主,她决定的事,哪怕是错的,又岂轮到别人来质疑?
再就是现在,这个孽畜刚刚可是差点杀了她!!
她想杀了这个孽畜有错吗?
她宋清沉膝下有那么多孩子,但没有一个如这个孽畜般, 让她愤怒丢脸, 所以, 这样的玩意儿,留她活着干什么?
她宋清沉当初既给了她生命,让她能来到这个世界享受这么多年, 那便是无上恩德, 若没有自己, 哪里来的她?而现如今她想收回这份恩德,何错之有?
她何错之有?!!
心中想法理直气壮,但抬头看看上首老人,宋清沉的嘴巴抿了又抿, 终究还是不敢直言相告,而是语气不明, 含含糊糊;
“我……真的是误会了,我那会儿被怒气冲昏了头, 也没想那么多, 就是纯属想发泄怒气……这不最后也没打吗……”
她在这边含含糊糊的解释, 那边宋主君瞧得心焦,也连忙走过来一块儿相助;
“四奶奶可明查啊!正如妻主所说,那时候我们真的是被怒气冲昏了头,毕竟三更半夜,孤男寡女,她们又衣衫不整的抱在一起!”
“这事搁谁谁不气啊,谁还能有那闲心去辨情况,谁还——”
老族长目光灼灼的盯着他,冷不丁出口反问;
“因为心中有气,所以在未查明情况的时候,便给人定下死罪,这就是你们两口子管理家业的结果?”
“……”两人面上隐现难堪,但依旧咬死了那句;
“是误会,真的都是误会。”
老族长的眼眸轻轻闭了闭,显然是对眼前两人的强词夺理而感到失望,再睁眼,她的目光便不在瞧向两人,而是直直投向了一直安静站在旁边的宋文筝。
“筝丫头,你来说说,为何要弑母!”
一提起这个话题,那边宋家主和宋主君便立马打起了精神,目光灼灼的往这边看,那瞪大的眼珠里显现的憎恶厌弃,但凡是目光能杀人,那宋文筝身上早便被戳了一大堆血窟窿。
可面对这样的目光,宋文筝凛然不惧,她就顶着那张被宋清沉扇肿的脸,端端正正的向上方鞠了个躬,然后“扑通”跪下,以头俯地,做出了个晚辈能对长辈施以的最高礼节。
“太奶奶,我有罪!”
“其罪一,是我在母亲轻而易举定下我死刑的时候,我心中有怨,毕竟她身为母亲,在我的成长路上不管不顾,如今甫一见面,便不听我的任何解释,立马要将我判入死刑——我心中有怨!”
“其罪二,我不该在她判下我死刑后,心中不甘的用言语刺激她,以至于招来死命殴打。”
“其罪三,我不该在母亲殴打我时,因为疼痛难忍,再加上心中有怨,故而拼死一博,想来个同归于尽……”
她抬头,然后再重重的磕下,语音沙哑,仿佛一记重锤砸在所有人心上;
“太奶奶,我有罪,请您按家规惩治我吧,文筝晓得太奶奶公平公正,也感谢太奶奶愿意给我开口解释的机会,所以我这次不管受到什么惩罚,都心服口服,没有怨言——”
话落,满堂寂静。
宋文筝的这番话,那可和宋家主和宋主君那含含糊糊掐头去尾的解释不同,她三言两语,既爽快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又快速将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讲清楚,且不遮不掩,面带感激……
怎么说呢?
真的比那两口子更让人有好感好吗!
众人盯过来的面色逐渐回温,虽说不上和风细雨,但终究不是刚刚宋清沉刚吼完时的排斥厌恶了。
毕竟,人家一个孩子,被忽视,被冷落,被陷害,那本来已经够惨的了,没想到生身母亲更狠毒,竟直接不听解释要杖毙——
那可是亲生血脉,不是什么小奴小仆,小猫小狗,她既狠得下心,那人家绝地反击有什么错?
情有可原,真的是情有可原!
大家伙的面色改变都被宋家主看在眼里,她的眼珠在一瞬间睁大,那简直目眦欲裂;
“你们在干什么!”
她怒吼,双目仿佛要喷火;
“她弑母啊!你们有没有听到,她弑母啊!”
“弑母搁律法上是什么罪?那是要活剐的!活剐!”
她的脸色和目光都太怨怼了,怨怼的终于有同族看不下去,用足以被众人听到的嗓音,小声嘟囔;
“弑母要活刮,那杖毙良民还要偿命呢!天天就你有理了……”
“你——”
宋家主被气的哼哧哼哧大喘气,整个人都在发抖。
“欺人太甚!真的是欺人太甚!”
看自家妻主被气成这样,宋主君自然又不干了,他伸手扶住妻主,刚想张口与众人理论,但上首老人已经看腻了下面闹剧,直接猛喝一声,止住了所有意见;
“都闭嘴,别吵了!”
她的目光有如实质的在场内扫视一圈,最后又落到宋文筝身上,语气威严;
“筝丫头,你真诚心认罚?”
宋文筝抬头,目光清明,凛然不惧;
“认!做错事便要认罚,小辈甘愿领受。”
老人将视线移向宋家主那边,也问;
“那清儿觉的呢?”
宋家主那双怨恨的眼珠死死盯着宋文筝,语气都带着咬牙切齿的恨;
“罚!当然要罚!这个孽畜既敢做这样的事,那自然要受最重的惩罚——”
老人皱眉,面露不悦;
“我问的是,你可甘愿受罚!”
“我受什么罚?!!”宋清沉一脸震惊;
“我可是受害者,四奶奶你看看我胳膊上的伤——”
“我说的是,你无证无据,便要将人杖毙的罪!”
老族长声音喝出,面上神色都更严厉了些。
“筝丫头做错了,她认罚!那你呢?这件事是你先挑的头,所以你的错显然更大,你可认罚?”
“我——”宋清沉的面色再次涨红,吭吭哧哧大半天,最终吼出来一句;
“我可是她母亲!一个母亲惩罚孩子,何错之有!何错之有!”
老人目光更不善了,沉吟一瞬,干脆跳过这个话题,直接问了下一句;
“筝丫头刚刚伤的是你,我若将这个权力分给你,那你想怎么罚处她?”
宋清沉眼睛一亮,那几乎是毫不犹豫;
“自然是以弑母之名送入府衙,她既敢做这样的事情,那便要做好承担此事的后果!”
“哦?”老人轻轻挑眉,眼珠平静无波;
“若真的要走法律,那你便要和筝丫头一块进府衙,她的罪名是弑母未遂,你的罪名——便是杖毙未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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