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它也不敢有怨言。
落无悔也坐了下来,就坐在林三七附近的石凳上, 笑着轻轻地提了提衣摆, 看着散逸又矜雅。
他眼珠子诡异地转了一圈, 目光转向睡得酣然的她, 话却是对鬼婴说的:“你为何问我是不是想把她的魂给夺了?”
鬼婴爬上石桌。
短胳膊短腿的, 动作看着憨憨, 它望着脸蛋微红的林三七, 想伸手过去碰一碰,又在落无悔带笑的视线下怂怂地缩回手。
它低声:“我就是随口一问。”
夺魂顾名思义就是把人的魂魄从身体里剥离出来,狠心绝情地打碎或装在锁魂袋随身带着都可以。
不过夺魂需要的精力很多。
若是夺魂失败,操纵者会元气大伤,严重的话甚至会死,再者,想杀人也不用特地去剥离对方的魂魄拿出来打碎。
简称费时费力费神费身。
鬼婴就没见过落无悔用夺魂这种方式杀人,他都是手起手落地一剑封喉或者直接拧断脖子了事,能令他感受到滚烫鲜血的喷溅和听见骨骼清脆的断裂声。
也是他最喜欢的杀人方式。
可不晓得为什么,这一次它有点儿怕他会夺走林三七的魂魄,夺魂一事可大可小,得谨慎而为之方可的。
落无悔闻言表情冷淡,手指轻点到林三七的天灵盖上,感知着她魂魄,夺魂一事也不是没想过,只是没落实去做罢了。
忽地,他指尖一顿。
鬼婴疑惑:“怎么了?”
落无悔却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很轻的两声笑,缓慢地离开了她的天灵盖,语气不明地道:“我竟感知不到她的魂魄。”
竟感知不到她的魂魄……
若是他想,就连沈轻风和白千流的魂魄也可以夺走,别提林三七这种连术法也不会的普通人了,更是轻而易举。
可就是不能。
完完全全不能。
真是让人好奇啊。
莫名地,落无悔又微敛笑意,指尖轻压在石桌边缘,安安静静,玉面慈容似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鬼婴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天下还有感知不到的魂魄?无论是人是妖是魔是鬼都有魂魄的,它吞了吞口水,讷讷地重复:“感知不到她的魂魄?”
“不可能啊,人只要有魂魄就一定能被您感知到的。”
可能是因为鬼婴靠得太近儿,说话还冒着凉气,林三七缓缓地睁开眼,猛地对上它圆滚滚的身体,差点就一拳挥过去。
她第一念头是:是啥玩意儿?
再定睛一看,心道,这不是鬼婴么?谁把它放了出来,林三七下意识地摸上腰间的锁魂袋。
草,果真空空如也。
正准备开口说话,她又看到了落无悔,尔后鼻腔传来一股药味,得嘞,煎药煎废了,都可以闻到焦味了。
林三七略带错愕:“这药……”
他懒散地支着身子,没有理会那被煎废了的药,细白的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石桌,“没了便没了,你很困?”
药没了,也就不用扇了,不喝就不喝吧,她将握在掌心的小扇子放下,打了个哈欠地回:“是有点儿困。”
余光扫至鬼婴。
林三七捏了捏它冰凉的脸蛋儿,鬼的皮肤都是这么好的么,落无悔是,这鬼婴也是,嫩滑似新鲜做出来的豆腐般。
软糯软糯的。
她又捏了几下,调皮地捏到鬼婴哼哼唧唧地叫再不急不缓地松开手,问:“你怎么把它给放出来了?”
落无悔将鬼婴拎了起来,温柔地抚摸着它光秃秃的脑门,它受宠若惊地不敢乱动,他道:“我听见它说在锁魂袋里憋得慌。”
鬼婴瑟瑟发抖:……
听说鬼王越温柔的时候越恐怖。
实际上,鬼婴出不出来,林三七也并不是很在意,它又不是恶鬼,不伤人,“很晚了,你要是不想喝药,那就回房间休息吧。”
其实是她想睡觉了。
男女主拿的是斩妖除魔兼恋爱的剧本,林三七拿的则是在疯子反派手里苟命、在死亡边缘来回蹦跶跟他谈谈恋爱兼吃喝睡拉的剧本。
落无悔颔首:“你呢?”
“我回去啊。”她又打了个哈欠,眉眼间的困意遮也遮不住,属于是一到时辰就必须得睡觉的那种人。
在现代林三七也没怎么熬夜,为数不多养成的好习惯,就是唯独那次熬夜通宵看小说——结果穿书了,这是一个血泪的教训。
落无悔似没听见她说什么。
他望着瓷锅下面还在窜动的小火苗儿微微出神,苍白的指骨敲了下石桌,“你说什么?”
林三七说:“我回去啊。”
却听指骨又敲了一下石桌,落无悔的眼睛清澈漂亮,在夜色中若碎星,直视着她,声音悦耳惑人:“你说什么?”
乖乖地被他用另一只手拎着的鬼婴不知何时已经机灵地捂住了双耳。
而林三七没注意到,见他又问,怀疑是不是自己说话的声音太小了,不然怎么会说了两遍还听不见,总不能是耳聋了吧。
她又说:“我跟你一起啊。”
刚说完,林三七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她在说什么?她要说的明明不是这个,可落无悔好像终于听清楚了。
他起身:“好。”
林三七嘴角失控地抽动了下,可能是刚才睡懵了,被他问多几次,脑子都不灵光了,可怎么感觉还是怪怪的。
不过也行吧。
正发愁找不到机会增加接触呢。
鬼婴被林三七装回了锁魂袋。
原本它是很想出来,不想整天整夜憋在锁魂袋里的,但经过今晚后,鬼婴忽然觉得在锁魂袋待着也不是难忍的事。
起码有安全保障。
*
时隔几天,林三七再次来到了落无悔的床榻睡觉,走近一闻,熟悉的冷香扑鼻而来,浓淡适中,他身体也总是香香的。
她熟练地脱开鞋,爬上去。
床榻不是很大,他们躺下一不小心会碰到,除非两人都睡到边边上,林三七翻了个身,变成了面对面。
看着像耳鬓厮磨。
他们的发带和簪子都解开放在了别处,和衣而眠,这一回落无悔睡在外侧,而她睡在靠墙的那一侧。
这样就不会有睡着睡着滚下去的情况发生了,林三七美滋滋地想着。
他很快就闭上了眼,入睡也出奇的快,林三七见对方又是一副规规矩矩的睡觉姿势,悄悄地把自己搭到被褥上的脚丫子挪了回来。
半夜她是想翻身却死活翻不动才幽幽地醒过来的,等看清自己做了什么事后,沉默了。
落无悔是怎么忍得了的?
虽然他身形偏瘦,但是高,躺在床榻上时还是会占据不少地方,可现在呢?半个身体被她挤到床榻边,几乎是悬着的。
林三七都嫌弃自己的劣睡相了。
好在落无悔双手无意识地勾住了她的腰,这才有一个支撑点,没有被狼狈地挤下床,林三七理亏地拍了拍他勾住自己的手。
“睡进来一点儿。”
再不睡进来,真的要掉下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跟林三七睡一起落无悔总是能睡得很沉,喉间迷糊地溢出一声“唔”,闭着眼朝里面挪了挪身子。
勾着她的手却没松开。
隔着几层薄布料,温度交缠。
下一瞬,他就这面对面的这个姿势,瘦削肩背微弯,再一次把脑袋埋进了她肩窝里,不自觉地汲取着很早便不属于自己的正常体温。
长发披洒,恍若顺滑的绸缎。
冰凉的呼吸透过微敞开的衣领拂过林三七的皮肤,她控制不住地哆嗦了一下,仿佛有一根冰刺也跟着这呼吸偷偷地钻进了骨缝里。
不太适应。
接着似乎又有酥酥麻麻从林三七的四肢百骸传开,尽管箍住她的那双手没有动,但被掌心握着的感觉挥之不去,腰带在他长指下。
怎么轮到她给落无悔当人形抱枕了?
林三七百思不得其解,这难道就叫做风水轮流转?不过还挺凉快的,她也将手搭到了他的腰上。
*
翌日一早。
初升的太阳将天际染成绯红,潋滟好看,屋檐下,昨晚还亮着的灯笼全熄了,似徒剩孤单冷清。
蝴蝶绕着院中的花草飞来飞去,有一只飞进了房间里。
蝴蝶蛰在窗台上,刚睡醒没多久的林三七半个身子伸出来,指尖一碰上它,蝴蝶便振翅而飞,回到院中。
她顺着蝴蝶飞动的方向望出去,看见了早起的落无悔。
他半束着发,红色发带随意地打了个结,肤如白瓷,坐在树上,赤着双足,脚踝伶仃凸起,被一层薄到可见青筋的皮裹着。
极似从画卷中走出来的人。
林三七突然想到自己并不知道落无悔是在什么时候死的,又是被谁杀的,原著没提到,他也从来没说过。
她走了出去。
刚走到大树下,一片羽毛落了下来,林三七仰起头看落无悔,他慢条斯理地松开拥有淡黄色羽毛的鸟儿。
她问:“你怎么那么早起来?”
他一笑:“抓鸟儿。”
大清早的抓鸟儿?
林三七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也没打算爬上去,就站在大树底下跟他说话:“那也不用那么早,你抓鸟儿来干什么?”
她待会儿想去看清柳派的弟子。
人心都是肉做的,这段日子来林三七总是找他们闲聊,一来二去也有些感情了。
“得早些方可,不然它会飞走的。”落无悔缓言地回答她一个又一个问题,“我也不知,听到它的叫声,想抓便抓了。”
林三七摸不着头脑,见淡黄色的鸟儿不知飞向何处了,忍不住问:“那你又把它给放了?”
他没回答。
落无悔下来了,黑色衣摆压过那些花草,走到她面前,指尖点上她的天灵盖,似笑非笑地道:“我发现,你的魂魄好像跟别人不太一样。”
第54章 意动(六)
院里的海棠花还开着。
含着晨间的清香飘过来, 林三七的天灵盖上传来一阵犹如附骨之疽的凉,他们面对面地站着,能瞧见对方的表情。
两人的表情皆无异。
她拉下落无悔的手, 故作听不明白地问:“我的魂魄跟别人不太一样?哪里不一样啊?我活了这么多年, 你还是头一个这么说的。”
只是感知不到魂魄而已。
林三七倒不会认为他会怎么样。
落无悔莞尔一笑, 赤着足,一步一步地走回房间, “我昨晚试着感知了一下你的魂魄, 结果却发现无论如何也无法感知到。”
能被感知得到还得了?
林三七不是很在意地拔了根草。
她心道:当然了,系统把我弄过来的,你怎么可能感知得到,难不成你比系统还要厉害?
不可能的事。
只不过表面还是得继续装装的,她扔掉那根草, 跟在他后面,“那我就不知道了,这对我身体有伤害么?”
想打消对方的怀疑, 需要反其道而行,这一招还是挺好用的。
落无悔笑依在, 慢悠悠道:“原来你也不知道,我还以为你是知道的呢,对你身体应是无碍的, 也罢,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不过是感知不到魂魄罢了。”
很好, 他还给她找了个理由。
林三七看着落无悔回到房间坐下、穿上一双黑色的靴子, 还不忘敏锐地抓住重点:“对了, 你为什么突然要感知我的魂魄?”
最重要的是她还一无所知。
在昨晚感知的?这也太古怪了。
他穿好靴子了, 抬起头, 从容不迫地道:“因为如果你算命算出来的夫妻情缘是假的,那么我便可以取你的性命。”
话到一半,光落在落无悔眼底,明灭不定,“所以昨晚心血来潮想试一试夺魂的法子,以前从来没试过,可看来不行。”
太诚实了。
诚实到林三七不知道怎么回答。
别人想杀人都是暗搓搓进行的,亦或是动手后嫁祸给其他人,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对外努力地维持一个好人形象。
偏偏他不是,直言:我想杀你。
“哦。”她顺势蹲下,伸手过去勾了勾落无悔垂下来的指尖,提议道,“我们去看看清柳派的弟子吧,待在房间里也没事做。”
什么乱七八糟的夫妻情缘都是林三七胡扯的,她当然知道是假的,但是在被发现是假的之前把它变成真的不就行了?
指尖的触感又软又暖。
落无悔若有所思:“可以。”
*
沈轻风和白千流不眠不休地钻研了一夜,还是暂时没办法找出能解四郎下的毒的药,就连是什么毒也看不出来。
怀疑是四郎自己独创出来的毒。
清柳派的弟子陡然被告知自己中毒也很茫然无措,可比这个更令他们震惊的是下毒给他们的是自己尊敬的四郎君。
——他们门主最爱的夫君。
林三七来时,清柳派的弟子像焉坏儿了的花,他们内心感慨万千,看见她也不忘问好:“林姑娘、落公子。”
落无悔站在她身边,面对他们的问好也只是浅浅一笑,尽管眼下并不适合笑,但他笑起来却不会让人反感。
随后他不发一言。
反观林三七一路走过去,偶尔还能叫上他们的名字,打了这么多天的交道,若是连个名字也记不住也不太好。
幸亏记忆力还没差到太平洋的程度,其实林三七还有一事不明,自己一直跟清柳派弟子同吃同住,她怎么没有中毒呢?
并不是想自己中毒。
纯属好奇。
柳若柔也没有中毒,四郎对她的感情是真的?但是爱终究是抵不过恨?昨晚的四郎跟初见的四郎性情太不一样了。
漏掉这么多剧情没看的林三七恨不得立刻穿回去捧起手机把原著再认认真真、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一遍。
她蓦地听见几道“咕噜”声。
是一些清柳派弟子的肚子发出来的,他们被召集过来后,从昨晚到现在都没有吃过东西。
一来是没这个心情,二来是大家都中毒了,最好能沉住气地好好休息,不要乱动,防止毒素蔓延得更快,这是有依据的。
林三七自告奋勇地去做饭。
原本被找不出解药的毒弄得焦头烂额的沈轻风和白千流不约而同地看向那边,据他们所知,林三七昔日是十指不碰阳春水的。
今天她居然主动地要去后厨给清柳派的弟子做饭?
他们想的是:做出来的饭菜确定能吃么?上次她在李府煮的狗肉差点没把他们直接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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