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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三七看着这诡谲的一幕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也不想上前查看，他们这是刚死的？否则怎么还能滴血。
“他、他们……”
“施主？”
她听到陌生的声音转过头，对上一双在黑夜中明亮的眼睛，是今天见过的和尚之一，长得过于俏白，不像和尚的和尚。
似乎是叫明空。
他指间捻着佛珠，视线越过他们看进里面，眉目不动，语气淡淡地问：“两位施主怎么来了这所院子？”
林三七又偏过头看落无悔。
将问题交给他来回答。
落无悔微笑着，好整以暇道：“我们出来打井水，听见这边有奇怪的声音便过来看看了，不过也没看见些什么。”
没看见些什么？
林三七这时才发现吊挂在院子里面的四具尸体不见了，地面的血液也没有了，只剩下房梁上那些布满小蚊虫的蜘蛛网。
仿佛刚刚的所有都是她的错觉。
但怎么可能呢。
要不是有落无悔在身边，她还真的会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看来不是大佛寺游离在折柳镇之外，而是都有古怪之处。
明空捻动佛珠的手停住。
他打量着落无悔这张昳丽得似披上了画皮的皮囊，一直毫无波澜的眼底还是微起涟漪，“既是如此，那两位施主回去好生歇息吧。”
言下之意是让他们离开此处。
林三七趁机问：“明空小师父，这所院子我看着还挺好的，只是门破旧了点儿，你们怎么就荒废不管了呢？”
明空沉默了一息，又捻起了佛珠，面不改容地道：“这所院子曾死过人，还是大佛寺的得道高僧，慢慢就没人来了。”
落无悔：“他们是如何死的？”
少年的声线平和、舒缓。
听不出任何的冒犯之意。
明空上前几步，绕过他们，佛珠滑落至清瘦的臂弯，细长的手指拉过残破的木门关上，隔绝掉他们的视线。
门彻底地合上了，发出最后一声沉重嘶哑的“嚓嚓”，他垂下眸，没太多感情地道：“他们被人发现时是吊在房梁上。”
“死了四人。”
*
林三七从外面回来，撞上正要出去找她的白千流，“你去哪儿了，我不是让你在院子坐一会儿？”
“我去找了些水喝。”
白千流见她没事也没再啰嗦，“嗯，那我们先休息吧，明天一早再到大佛寺的后山找灵雾草。”
林三七把在另一所院子里遇到的事跟她说了，白千流沉吟半晌，决定明天跟沈轻风好好地商量一番。
“这事你先别管，以你的安危为先。”太过离奇了。
“好。”
烛火摆在桌面上，被从窗外吹进来的风吹得一跳一跳地，林三七关好木门，然后走过去弄熄了蜡烛。
她让白千流睡在靠墙的那一边，怕自己会重蹈覆辙地将对方挤下床，这可绝对算不上什么愉快的事。
不过，林三七还是高估了自己。
深夜，寺庙虫鸣不断，白千流望着把自己挤到墙边的林三七，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原以为她说的睡相不好是客套话呢。
没关上的窗“吱呀”地响。
白千流轻轻地拿开她搭在自己腰上的手，轻手轻脚地越过她下床，走到窗户那里看。
支窗的棍子掉到外面去了。
为了不让窗户继续响，吵醒林三七，白千流推开门，走到外面捡起那根棍子，放了回去再回到床榻躺下。
还给她捻了捻被踢到床尾的薄被，山上的夜晚偏冷，晚上不盖被子容易着凉。
陷入睡梦的林三七眉头紧皱。
她再次梦到了落无悔，可能是整天想着要怎么攻略他，应证了那一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梦是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里。
红衣少年漂亮皙白的指尖握着一把薄亮的匕首，顺着她的脸、锁骨落下，停在了绣着一株海棠花的杏黄色腰带上。
轻而易举地割开了。
杏黄色腰带坠地，衣襟松开。
落无悔唇角浮动着恰到好处的笑，再将匕首塞进她的手里，手把手缓缓地抵到他的身体上，尖锐的刀刃刺破几层布料。
停住了。
“林三七，你若想走，先杀了我，像现在这样，把它一点一点地推进来，刺穿我的身体，让我的血流出来。”
“不然……”没有接着说下去。
他虽是笑着，眼底却空荡荡，没有一丝笑意，吻落她脸侧，轻轻柔柔地，似流萤拂过，在上面扇动着脆弱的翅膀。
随后他松了手，任她拿着匕首。
但她也松了手。
匕首“哐当”地掉下床。
少年的嗓音充满蛊惑，不知在蛊惑自己，还是蛊惑眼前之人，一字一顿地道：“来，答应我，你永远不会离开我。”
房间气氛压抑，却贴着囍红贴。
少女看着他，咬字清晰道：“我永远不会离开你，林三七永远不会离开落无悔。”可她刚说完，嘴角就止不住地溢出鲜血。
滴答滴答。
鲜血滴到被褥上。
落无悔似乎没有看到一样，把她流出来的血尽数地咽了下去，指腹摩挲着她的皮肤，低喃道：“我食言了，还是对你用了真言术。”
“不过幸好，你在真言术下还是说了不会离开我——”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我信。”
“我信你，你可是林三七啊。”
你骗我，我也信。
却见少女抬起纤细雪白的手，主动地一件一件脱开了他那一身比红莲还要艳的绯衣，轻声地唤他的名字：“落无悔。”
“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落无悔凝视着她又开始溢血的唇角，终是垂下了眸，秀美的眉眼弧度下弯，倾身过去吻住了她还要说话的嘴巴。
红帐落下，朦胧间似无尽缱绻。
*
林三七梦醒后猛地从床榻上坐了起来，心跳前所未有地快，这个梦既旖旎、崴蕤又有说不出、道不明的怪。
就连刚入睡不久的白千流也被吵醒了，也坐起身子来问：“怎么了，三七？”
“嘭嘭嘭——”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第59章 意起（一）
白千流身手敏捷地从床上下来, 一道疾风掠过，她已拉开了门，门外空无一人, 敲门声不复存在。
空气安静到极致, 似连院中的落叶声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林三七也到了门口往外看，还是没能再发现任何异常。
她咽了咽口水, “有邪祟？”
身体稍微绷紧了的白千流摇头道：“应该不是邪祟, 我感受不到任何属于邪祟的气息，相反的，大佛寺的气息很是干净。”
佛门之地气息干净是正常的。
不会感受邪祟气息的林三七沉默几秒，手指扒拉着门扉，缩回探出去的脑袋, 望着她问：“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一道淡光从白千流手中掷出。
禅房瞬间布上了一层结界，她重新关上了门，“一切都得等明天拿到灵雾草再说, 我布了结界，你暂时可以安心休息。”
其实林三七睡不着了。
先是做了一个梦, 然后被敲门弄得一激灵，愣是她有困意都消得七七八八了，清醒到不得了, 却还是道：“好吧。”
大晚上的, 不睡觉林三七还能干什么？如果可以的话, 去找落无悔刷刷攻略进度也不是不行, 可白千流就在她身边。
于是她又躺回了床榻上。
*
夜风吹拂, 花叶沙沙作响。
另一间禅房内, 青灯佛影, 落无悔松开了红色发带，长发披散在身后，手指勾着由红线串联起来的一串骷髅头链子。
还没有完全弄好。
现如今链子上面只有六个骷髅头，还差四个，他轻轻地撩动它们，骷髅头之间发出一丝清越的碰撞声。
叮、叮、叮。
他不再看骷髅头，抬起眼，面容镀着一层烛光，仿佛无喜无悲、断绝情爱的神佛，斯文又凉薄地看着面前形容狼狈的鬼。
召来的鬼算不上陌生。
见过几面，是六姑娘。
她钟爱绣着牡丹的粉色衣裳，此刻也是穿着这种，不过上面污渍点点，袖口那里的双手也是伤痕累累。
落无悔视线往上挪。
六姑娘的脖颈有一道紫黑色的勒痕，一看便知是用绳子勒出来的，小发髻乱糟糟，脸色纸白，脸颊上还有两道血泪的痕迹。
召鬼召来了她，确实有些意外。
他收回眼，又拿出一截骨头弄成骷髅头，嗓音依旧温柔淡然，却听不出半点可怜对方之意：“何时死。”
“三百年前。”
落无悔：“为何还在折柳镇。”
虚影的六姑娘道：“我不知。”
看来是有人用了特殊的法子将折柳镇死于三百年前的人的魂魄完好无损地保留了下来，让他们在折柳镇跟正常人一样生活。
但由于魂魄自身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记忆是混混沌沌的，白天也以为自己是活生生的人，只有在夜晚可能会露出异样。
而这六姑娘更是与众不同。
死了之后魂魄居然还能与肉身结合到一起，要不是落无悔今晚召鬼，恐怕她的魂魄还会好好地呆在那具本该腐烂的身体里。
他摸骷髅头形状的手忽然顿住。
想到今晚的那一株海棠花。
要不要把她的魂魄给捏碎了呢。
这个念头稍纵即逝，林三七应该不想让他这样做，落无悔指尖捻着自己的骨头粉，对另一件事更有兴致，“谁把折柳镇屠了。”
他都还没试过屠掉整个镇啊。
血流成河莫过于把整个镇屠了，他们的血一起涌出来时，确实会有一种血流成河的假象，凶手也是心狠手辣的。
六姑娘似是回忆到伤心的事。
她那双曾给林三七摘过海棠花的手颤抖不止，字字泣血地道：“落昭，三百年前的落家家主，是他带一群人屠了折柳镇。”
落无悔微薄的唇动了动，没什么情绪地念了一遍这两个字，慢慢笑了起来，容颜颠倒众生，“落昭？好了，你先回去吧。”
今晚发生的事她明天不会记得。
不是他动了手脚，而是六姑娘的魂魄受损，魂魄脱离肉身时的记忆无法留下，还有，云家世代从医，四郎也懂医。
他们之间必定是有关联的。
可这皆与落无悔无关，他只是单纯好奇谁屠掉了整个折柳镇，还把他们的尸体悬挂在房梁上，祭坛做法让他们魂魄永困。
所以才在术法回来后召个鬼问问而已，他们的悲欢离合、生死永别、仇恨对他来说只是几个字罢了，触动不了一丝情感。
六姑娘离开了。
窗外的夜色深浓，他微微歪了下头看出去，眼角下拉，长睫有一瞬遮住了那颗红泪痣，长指收好骷髅头链子。
他抬手关上了窗户。
紧接着禅房里的烛火也熄灭了。
黑暗里，落无悔没闭上眼，望着床顶，忽想起他母亲曾说过他会不得好死，他后来确实如她说的那般死相惨烈、不堪入目。
但人固有一死。
死相如何又怎样呢，他不在乎。
那一天是人间的团圆节，夜晚他们齐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着饭，而他死在了一片开得艳色的红莲之中，冰冷将他包围住。
他的人生从来没有过热闹。
可他母亲还说过他这种怪物注定会爱而不得，在外人看来是一种恶毒的诅咒，落无悔不明白她为什么总是要把那个字挂在嘴边上。
她分明知道他对爱无感。
深山月稀，夜幕渐褪，天际泛起一抹鱼肚白，禅房的木桌上摆放着一株曾被折断过的海棠花。
几片花瓣安静地垂着。
淡淡的花香一点一点地飘开。
*
几乎是天一亮，林三七就起来了，一推开门，山间的清新空气掺杂着花香扑面而来，几步之远站着一名布衣和尚。
是明空。
一串表面光滑的佛珠被明空夹在拇指和食指中间，他似是小声地念了一句南无阿弥陀佛，随后礼貌朝她颔了下首。
林三七也点了点头。
太过俊俏的和尚放寺庙里不会惹得香客心神荡漾么？幸运的是她看惯了落无悔那张脸，对好看的人有了些免疫力。
但林三七还是忍不住打量一番。
明空长身玉立，身为和尚自然没有束冠，气质却出尘，眉眼清隽，滑动着佛珠的指节瘦削分明。
说是一名小公子也不为过。
白千流见她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往发髻插上最后一支簪子，扶起裙摆，也起身走了出来，“是不是有人在外面？”
林三七说：“是明空小师父。”
明空踱步来到她们面前。
“听六姑娘说你们是来大佛寺找灵雾草的，小僧原该陪你们一起去找的，但今天是闭寺需要祭拜的日子，小僧们实在分|身乏术。”
他说话慢：“还望施主见谅。”
这话也不像是假的。
大佛寺的确僧人少。
白千流从不强人所难，更何况她本就没有打算让大佛寺的人陪他们一起找灵雾草，笑道：“无碍，明空小师父不必介怀。”
*
他们分头去后山找灵雾草。
林三七跟落无悔一块，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裙摆衣摆不可避免拂过花草上面的露水，久而久之地濡湿了布料。
【恭喜宿主，现在攻略进度为69％，距离目标数值越来越近了，请宿主再接再厉。】
一路翻找过来都没能找到沈轻风画的灵雾草，可能是生长在山的比较里面？林三七想着，继续朝里面走去。
没走一会儿，她脚步停滞了。
嗯，大佛寺清心寡欲的画风骤变了，后山的风景特异，前面有两头野猪，一头趴在另一头的身上，它们正在交|配，还发出了声音。
落无悔也跟了上来。
林三七眉头抽动不止，下意识地侧过身子，踮起脚，反手就给他捂住了眼睛。
第60章 意起（二）
林三七就保持着这个姿势拉着落无悔转身, 语速极快地道：“直觉告诉我灵雾草不会在这个方向，我们去左边……”
话音未落，一瓣红莲从他掌心飞出, 掷至他们身后的方向, 只先听见几声野猪的哀叫, 再是杂乱无章的逃跑声。
红莲划破了野猪的一层皮。
这波操作简直出乎她的意料。
林三七剩下的话堵在喉咙里，这么简单粗|暴的做法也有反派的作风, 自己不服气也不行, 那一丁点羞耻心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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