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眼前这个男人真如自己口头上说的那样深爱,他就应该让他的妻子把伤治好,而不是强迫她离开医院。
第十四章
看到木畅把周慧带回到她所在的病床上时,陈澈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在他没有跟踪木畅的这两个月,周慧和木畅俨然形成了一种他不知道的关系,刚刚将方兵逼退的那一幕仿佛周慧不是木海曾经的出轨对象,那一幕更像是她木畅是周慧在这个世上至亲至密的好友。
是的,是好友。
因为在那一刻,陈澈觉得木畅像个大人,她身上呈现出一种比周慧更加沉稳的力量,游刃有余的跟方兵游说的时候,周慧下意识缩在了她的身后,但是作为同一堡垒下的战友,周慧很快意识到她不应该只让木畅一个人上场。
她毕竟是个孩子。
这个想法在周慧脑子里冒出来的时候,她并非因孩子这个身份对木畅有多少怜惜在,周慧只是单纯的觉得方兵很快也会意识到这一点。
他不会害怕一个孩子。
想到这一点,周慧咬着牙与方兵虚与委蛇,她先是将眼眶中没能落尽的泪尽数挤了出来,在一些时候,眼泪永远是女人最好的武器,但是刚刚那一刻,她哭的实在是太丑太难看,没有人愿意去听一个泼妇的嚎啕,方兵正是利用了她的失控才赢得了众人的怜悯。
拜木畅所赐,周慧很快明白过来她应该采用什么样的方式手段,周慧清楚地知道她今天绝对不能够和方兵一起回家,中午在家里的那场厮杀在她心中留下了太深的阴影,她不确保今晚回去会发生些什么。
方兵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在今天中午他掐她脖子的时候,周慧是真切的感受到了他想杀了她。
可是哪怕如此,周慧也并没有真正想过要离婚,她只是今晚不想回家。
怎么才能够留在医院?
周慧在木畅的引领下得到了灵感,那就是她不应该歇斯底里的嚎叫,而是去摆出一副柔弱姿态去恳求这些冷眼旁观的群众用舆论去帮她在这个晚上赶走方兵。
含着泪,周慧看向了站在她面前的护士。
她有一双很含情的杏眼,泪水蓄积在里面的时候,有着令人怜惜的破碎感,方兵坐牢的那些日子里,她就是这样靠着自己的柔弱无助在一些男人手里得到些许好处,去获取高利贷追债者的怜悯,去拉扯方玲玲长大。
毕竟方兵那个只知道嫌弃她生了个女儿的妈,只知道在背后嚼舌根的妹妹,是两个根本帮不上忙的废物!
果不其然,在周慧隐忍的眼泪中,在木畅明晰的提醒下,舆论开始发生了偏移,那个站在周慧面前的护士先是好声向方兵劝道:“你老婆今天都这样了,先让她今晚留在医院吧,我们帮你照顾着你老婆,她也跑不了不是?”
而后,她拉过周慧的手,厉声对着围观的群众喝道:“都散了散了,别围在这里了!”
这个护士是个四十几岁的中年女人,在陈澈和木畅出现之前,她其实早就觉得不对,可是少一事不如多一事的心态让她选择了无视,正如陈澈所想,木畅挺身而出的发言激起了她的良知。
她是个大人,又是这里的工作人员,用权威打发走方兵是再轻巧不过的事情。
把方兵打发走之后,有小护士来到这个中年护士的身边,她看着陪在周慧身边的木畅,心有余惊的称赞道:“这小姑娘真的是机灵,我刚刚也想上去,但就是没想好该怎么办,你说她这小小年纪,怎么想出来的?”
听到小护士的话,中年护士静静地看了木畅一眼,她摇摇头说:“慧极必伤。”
对木畅心生佩服的人不只是这个小护士,其中还得算上陈澈一个。
他跟着木畅把周慧送到了病床上,看着仿佛处在同一个世界中的周慧和木畅时,陈澈心中存着太多的疑问,可是他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甚至于,陈澈都不知道木畅和方玲玲是什么时候和好的。
扶着周慧躺下后,木畅对周慧说:“我把方玲玲送到了张小雅家里,不过我看现在这个样子,我不确定方兵会不会去张小雅那里找方玲玲,所以你可以和张小雅打个电话说一下你是怎么想的。”
有些情谊的搭建似乎用不着千言万语就已经有了足够的默契,其实周慧应该有很多的话要去问木畅,譬如她是如何知道他们家这么多事,又譬如她究竟怀揣着怎样的目的来接近这个曾经和她父亲存在过不轨的骚货,可是最终,周慧什么也没有问。
她从来不是一个天真的女人,和木海相处过的那段时间,她很清楚的知道木海是一个和方兵不遑多让的神经病,病态家庭养出来的孩子如果欠缺保护,那就只能够自己去学着自强自立。与方玲玲不同,木畅是一个太敏锐又太早慧的孩子,一些话,如果木畅不想说,她是绝对不会开口的,撬不开的嘴如果多问就是愚蠢,很莫名的,周慧有点不想让木畅觉得她是个蠢货。
怕好像是大多数人和木畅相处后会产生的一种常见心理,不仅周慧下意识的有点怕木畅,陈澈也怕木畅。
就在这个时候,薛得路的电话打了过来,他这个时候已经打完了石膏,在电话那头大呼小叫的对陈澈说:“陈澈,我好了,你可以过来接我了!”
按理来说,薛得路的这通电话完美的将陈澈拉出了与木畅相处的困境,可是很莫名的,哪怕怕着木畅,陈澈又有点犯贱地不太想离开木畅的身边,然而薛得路那边又确实不可以不管。
犹豫间,薛得路已经拄着拐杖开始往外走了。
一出门诊部,薛得路就看到了站在走廊上的陈澈和木畅。
看到木畅的时候,薛得路心里莫名的有点打鼓,他这两个月在木畅的手里就没能落得着好,回回轮到木畅管纪律他就一定榜上有名,要不是因为木畅,他也不至于接受他妈近两个礼拜的魔鬼训练!
心里发怵,薛得路脸上却是不显,他笑嘻嘻的拄着拐杖走到了木畅和陈澈的面前去,毫不见外的和木畅打了个招呼。
“副班长,你也在这里啊。”
有时候陈澈要怀疑薛得路是不是练过哪壶不开提哪壶这招,当着周慧的面,薛得路没半点眼力见的问:“刚刚我在里头听到外面有男人和女人吵架,他们怎么了?那女的真的出去找人了啊……我……”
薛得路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挨了陈澈一拳,这时候薛得路才反应过来有一个鼻青脸肿的女人躺在他们旁边的病床上,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薛得路立刻想要道歉,却没想到周慧对着薛得路笑了笑,她说:“小朋友,没关系。”
恰在此时,薛得路的手机响了起来,把薛得路送到医院的时候,陈澈给薛得路的爸妈打了电话,他们这会开车到了医院的楼下,要他俩下去。
薛得路从来没有像这一刻感恩过他父母的解救之恩,跟着陈澈一起下楼的路上,薛得路还处在刚刚的尴尬之中久久无法释怀。
他虽然嘴碎,但是着实算不上一个坏孩子,误以为周慧是木畅的母亲,薛得路问:“我真不知道刚刚是木畅她爸妈在医院吵架,你说我后天上学是不是还要和木畅道个歉才好啊?”
听到薛得路的话,陈澈说:“刚刚那个阿姨不是木畅她妈妈。”
“那她是谁?”薛得路嘴快:“我看木畅好像和她很熟的样子。”
该怎么去解释周慧和木畅的关系呢?
电梯运行到一楼的时候,陈澈说:“算是木畅的一个阿姨吧。”
在前方,薛得路的父母已经在等着他了,看到薛得路拄着拐杖,薛妈立刻跑了过来,她先是劈头盖脸一顿骂:“要你老老实实在家里待着不听!你看看,一往外跑就出事了吧!”
自家的孩子得骂,但是对待陈澈,薛妈又拿出了一张慈祥和蔼的面具,她千恩万谢的说:“陈澈这会真是麻烦你了,要不是你,这傻子还不定怎么样呢!”
就在这个时候,木畅也从电梯里出来了。
因为薛得路不守纪律的事情,薛妈跑过好几次学校,因此她认得 157 班的这个副班长,木畅学习成绩好,做事情沉稳又懂礼貌,薛妈非常喜欢木畅。
她很是热心肠的和木畅打了个招呼,分毫不见外的喊:“小畅,小畅。”
循着薛妈的声音,木畅看到了站在前方不远处的陈澈和薛得路,她闻言走了过去,很有礼貌的说:“阿姨好,叫我有什么事吗?”
这是医院,看到木畅,薛妈不可避免的问了一下:“你怎么来医院了啊?哪里不舒服吗?”
木畅摇了摇头,她的话和陈澈刚刚回答薛得路的话巧妙地进行了相互佐证,她说:“我来医院看个阿姨,现在要回家了。”
听到木畅的话,薛妈立刻热情的说:“正好我们也要回家,我和你薛叔叔一道送你和陈澈回家吧。”
显而易见,木畅并不喜欢太突如其来的热情,陈澈看到,她本能的皱了一下眉头,可是还没来得及等她说出拒绝的话,薛妈就热情的往前拉住了她的手。
在这一刻,陈澈几乎不敢去想木畅的心情,因为从小到大,木畅都特别讨厌别人的触碰。
第十五章
薛妈并不知道木畅的怪癖,她单纯的害怕木畅拒绝她,于是她率先不由分说的拉上了木畅的手说。
孩子嘛,内向的她见得多了!
在薛妈的热情的动作下,木畅彻底明白了薛得路的人来熟是遗传何处,她躲得越快,薛妈抓的越紧,看出来这一点的木畅最终决定放弃挣扎,她顺着薛妈的动作还能少受几分皮肉之苦,于是她老老实实的去听薛妈究竟想干嘛。
感受到木畅消停下来后,薛妈乐呵呵的说:“阿姨也没别的事,就是有点学习上的事情想请教一下你,今天我打电话问了下你们期中考试的成绩,你可又是全校第一,阿姨就想问问你啊,你学习成绩怎么这么好的?”
想了想,木畅开口说:“阿姨您也别担心,我前两天听刘老师说他打算在班里按照这一次的成绩进行小组帮扶,慢慢来总赶得上去的。”
“帮扶小组?”
在薛妈的反问中,木畅不动声色的抽出来自己的手,她点了点头:“对,帮扶小组。”
怕薛妈不明白,木畅解释道:“这个事情我现在也不是太清楚,昨天放学的时候,刘老师对我和齐颂说要我们俩周日去学校帮他一起做个帮扶小组的分组表,大概就是让成绩好一点的学生带一下成绩差一点的学生。”
听到木畅这话,薛妈一下子有点来劲,有求于人的时候她反倒不好意思去热情的抓着木畅,于是她小心翼翼地问:“那小畅啊,我们家薛得路可以和你一个组吗?”
闻言,木畅笑了笑,她没有明确的拒绝,只是说:“这个还要看老师的安排,不过汪阿姨您别担心,刘老师很关心薛得路的成绩,肯定会给他分一个好组的。”
木畅似乎天生懂得如何和大人相处,在她的面前,同龄人总是显得格外的不聪明和不懂事,小时候陈澈会觉得嫉妒,可是越长大,陈澈在木畅的面前就会越自卑,然而这些心理是木畅永远不会关注也不会关心的事情。
化解完薛妈的担心后,木畅又进行了得体的拒绝,她站在原地撒了个无伤大雅的谎:“我爸妈等会就过来接我了,阿姨,我就不和你一起走了。”
她撒谎。
陈澈知道,木畅在撒谎,她就是不想和他们一起走,所以她草稿都不打的就编出了这个谎言。
跟着薛得路一起离开医院的时候,陈澈还在想木畅。
他没忍住趴在窗户上回头去看那个还在装模作样做等待状的女骗子,然后陈澈看到在路灯下仿佛站成了一棵树的木畅。
路灯此时打在木畅的头顶,自上而下给她倾泻下一道聚光灯,在昏黄的灯光中,木畅的发丝浮着一层朦胧的光辉,她的头发相较于暑假那会已经长长了不少,但是因为当初剪得太短,所以还是乱糟糟的短发。
看着这样子的木畅,陈澈莫名的觉得她像一头孤独的狮子。
他今晚还有很多的问题没有问她,他想问她,周慧怎么了?你跟着周慧究竟想干嘛?你是在保护你父亲的姘头吗?你早就知道方兵打周慧了对不对?
还有,陈澈还想去问木畅,和方兵对峙的时候你怕不怕?万一那疯子急眼了揍你你怎么办啊!
情难自禁的,陈澈忽然在车上叫了停,他学着木畅的样子随便扯了个不打草稿的谎言和薛妈说:“汪阿姨,我忽然想起来我还有点事要去下学校的租书屋,你先把我放到这里吧,我回去一趟。”
他太急了,以至于他甚至蠢得直接去拉车门的门锁。
也是离谱,开车的时候,薛爸居然忘了给车门上锁,陈澈一拉,居然还把车门给打开了,这举动把薛妈吓了一跳,她连忙让自己老公停下车,刚想要关心一下陈澈是个什么情况,可是她话还没来及开口,陈澈就直接在车停下的那一瞬间拉开车门往外跑了。
陈澈其实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因为他的所作所为毫无意义,冲动的跑下车,可是他根本不敢走到木畅的面前去。
陈澈,你贱不贱呐?
这句话仿佛一道封印一样挡住了陈澈往木畅靠近的脚步,它清醒地告诉着陈澈木畅践踏过他愚蠢的喜欢。
很莫名的,陈澈忽然想起来他小时候死乞白赖跟在木畅身后的时候,她对他说过这样一句话。
“陈澈,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跟着我?你可不可以离我远一点?”
高傲的狮子需要凡人的微不足道关心和担心吗?
遥遥的望着路灯下的木畅,陈澈最终选择了回头,他在初冬的南方小城中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回到家的那一刻,陈澈满头是汗,狼狈不堪。
韩念桥不知道他辗转来回的少男心思,刚刚她打电话在刘军平那里问到了陈澈这一次的期中考试成绩,相较于之前,陈澈考的还不错,刚想夸他几句,没想到刚到家还没来得及坐下的陈澈就摔门而出了。
陈澈跑到了平南街,因为在到家那一刻陈澈忽的反应过来他无论如何也不应该把木畅一个人丢在那里。
陈澈告诉自己,他的去而复返绝不是犯贱,他是站在人道主义的道德制高点去平南街确认木畅是否安全的。
木畅的确是安全的,她如今待在苏青打工的那家小便民商店,来来往往的人在商店里面进进出出,木畅帮着苏青有条不紊的招待着顾客,间歇处,她还会提点几句木樟的作业。
木畅对木樟严厉的说:“你要把数学作业写完我才和你讲那个小王子的故事。”
看着这一幕,陈澈莫名的觉得有点恍惚,因为他分不太清楚究竟哪一种生活才是木畅的现实,可是他如今可以很明确的知道木畅的心中藏着无人知晓的秘密,这秘密撕破了木畅表面上所呈现出来的平静,陈澈清晰地看到一汪岩浆在她的心中剧烈沸腾着。
……
在陈澈躲在这间小破便民商店的树后进行窥视的时候,木畅接到了刘军平打过来的电话。
他本来约了齐颂和木畅周日上午八点去学校做一个帮扶小组的分组排布安排,但是明天早上八点他临时有个会要先去教务组开,因此他没办法准时到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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