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有些疑惑地问:“娘子,你这是要去哪里?没多久就要到宵禁的时间了。”
闻言,郑琬嘴角微微起伏,盯着赵青苗说:
“看你没回家,特意来找你的。”
“嘿嘿嘿!多谢娘子。今日准备的面包有点多,申时之后买东西的人有点少,这才耽误到现在,我们回去吧。”
说话间,赵青苗已经将摊位上的所有东西收好,装在竹篮中,等着郑琬一起回去。
她没有说出口的是,明明郑琬说是来寻找自己的,刚刚却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的摊位,甚至差点走过。
若是真的错过,她又没注意,接下来的事就不必多说了。
因此,赵青苗与郑琬一起走在回去的路上时,忍不住询问道:
“娘子是有什么心事吗?看起来一点都没有平日里开心。”
郑琬也知道自己的状态不大对,长吐一口气,解释道:
“方才找你的时候,在旁边听到别人说,距你不远的一个羊肉索饼摊位一家惨死家中,血流成河。那家羊肉索饼儿曾经吃过,味道很是不错,老板也是很好的人。
可就算是这样,他们一家才离世不久,其他人就以最大的恶意揣测老板一家,胡乱猜测,听着就让人不寒而栗。”
赵青苗想象到那样的场景,也是浑身发麻,偷偷抬头看了郑琬一眼,又迅速低头。
用自己最微弱的嗓音回道:“只要还有人明白就好。”
“也只能如此了。”
郑琬也明白这些人的嘴是管不住的,但心情难免还是因此受到影响。
两人心情不佳,回家之后简单做了一点晚膳后入睡。
原本以为这件事就会这样简单的地在众人口中流传,而后迅速消失在人群中时,这件案子却因为造成的影响太大,京兆府无法处理,第二天案子被转送到大理寺查明。
案子送来的时候,崔知韫正好与苏行章在讨论现在私盐一案的进度。
忽然听到大理寺少卿提及这件穷凶极恶的案件,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他连忙抬手示意苏行章停止交谈,目光转移到大理寺少卿的身上,询问道:
“你刚刚说的这一家凶杀案是发生在哪里?疑点是什么?”
他出声的一瞬间,苏行章和大理寺少卿的眼神瞬间锁定在他身上,不明白崔知韫为什么要牵扯进这桩案件,此案听起来似乎与私盐一案没什么关系。
而且崔知韫问话的意思,隐隐有一种越俎代庖的感觉,这让一直欣赏他的苏行章觉得很是意外。
大理寺少卿更是将目光转移到苏行章身上,询问上级自己要不要说出来?
苏行章简单思考一会儿,笑着说:
“既然崔监丞问了,你就把这个案件说一说,交流一下而已,若是崔监丞有什么好想法也说不定,尽快破案,也可以安定人心。”
大理寺少卿看到上级都不阻止,将手里的卷宗放在两人之间的矮桌上,介绍道:
“此案原先是由京兆府负责,但是经过他们一整天的调查,发现此案疑点重重,以他们的能力无法及时处理,这才转送大理寺。
案件发生在南边的安业坊,一家七口全部被一刀毙命,连三岁孩童都包括在内。
疑点主要是:一、案件发生在宵禁之后的教坊之内,躲过了禁军的巡查和教坊大门的封锁顺利进入内部。
二、所有人都是被一刀割断喉管,躺在床上血流而亡。这种刀法不是什么人都能够拥有的,而且他们不为财不为色,杀了人就离开。周围的邻居一点声响都没发觉,还是翌日敲门发现没回应才察觉不对劲的。
三、经过调查,发觉他们一家与人为善,从未听说过有什么私仇。并且他们一家还在布政坊的云雀街经营一家羊肉索饼摊位,食客评论上佳。”
说到这的时候,大理寺少卿的眼神不由自主地飘到崔知韫的身上。
因为云雀街距离都水监的距离不远,甚至可以说就在都水监后面的一条街上,距离不过三四十丈。
甚至在没有遮挡的情况下,说不准能直接从都水监后门看到摊位。
就在这停顿的一刹那,崔知韫的脑海中迅速闪过都水监后门的情况,他似乎在什么时候看见过这个摊位,其中还有另一个人……
想到这,他的心像是比什么紧紧攥着,难以呼吸。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他说话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看向对面坐着的苏行章,开口道:
“苏寺卿,在下怀疑这桩凶杀案与私盐一案有关,不然无法解释一刀毙命和禁卫军的问题。”
闻言,苏行章散漫的表情瞬间收敛,有些不敢置信地问:
“崔监丞,我们都理解你在私盐一案上花费的心思,但是并不是什么案件都可以联系在一起的,这种凶杀案地上呈上来的不少,这次唯一的区别就是发生在洛阳城中罢了。”
崔知韫也知道自己说这样的话很没有道理,可是这种强烈的潜意识让他无法忽略。
如果猜错这就是虚惊一场,但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么郑琬的性命危矣。
他不敢拿郑琬和其他百姓的性命去冒险。
因此,面对苏行章强势探照的视线,他目光坚定,一定要把这件事定下来。
苏行章看着崔知韫严肃的表情,心也开始逐渐冷静,思索其中的关联,可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出。
但他也清楚,崔知韫不是一个信口开河的人。
如果真的在二者之间找出关联,对于他们侦破案件将会带来更大的可能性。
所以,他立即在心中做出决定,“既然崔监丞这么说,你心中有什么想法尽管说来,我们大理寺这边的人手去办更方便。”
崔知韫也知道苏行章的话有道理,简单思索一会儿,开口道:
“还请文少卿查找出近来,特别是四月以来,洛阳城城内及其周边,以及漕渠、永安渠、灞水往北沿岸各地的悬案找出来。”
“这……”
文少卿有些疑惑,这些卷宗全都要找出来的话,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就连之后寻找各个卷宗之间的关联,也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
在他看来,这样的事情根本没有必要,反正他们侦办的私盐一案已经来到尾声,这些事根本无足轻重,不会影响大局。
只一眼,苏行章就看出自己这个下属的心思,冷哼一声,喊道:
“就按照崔监丞的意思去办。”
闻言,文少卿看了眼两人的表情,行礼退下。
因为卷宗数量庞杂,直至午间,大理寺的官员才将崔知韫要找的卷宗找出来。
而后又按照崔知韫说出来的关键点,找出可能存在关联的卷宗。
这个时候众人才发现,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短短三个月的时间,洛阳城及其三条水系周边,居然发生了这么多桩灭门案。
有的是一家人上船捕鱼落水而亡;有的是一家人被山上闯入的野兽撕咬而亡;有的则与羊肉索饼摊位的张家一样,看起来似乎是被人寻仇而亡。
而他们的共同之处就是,人死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发现,看到尸体时才知道一家人整整齐齐都死了,无论是年过半百,还是刚出生的幼儿,全都没能幸免于难。
众人看到总结出来的内容,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些案件表面看起来毫无关联,但如果真的和崔监丞说的一样,与私盐一案有关,那……
众人根本不敢想象这个结果,全都注视着将总结文稿拿在手里的崔知韫。
崔知韫也意识到不对劲,立即对众人说:
“现在将大理寺内可以派出去的人手,派出一半,我们都水监派一半,全都去排查这些被灭门的人家,是不是之前都有从河中捞过特殊的东西?又或是见过这些被捞出的东西?”
苏行章紧跟着吩咐道:“就按照崔监丞的命令行事。”
“喏。”
崔知韫查明联系之后,当即对着苏行章说:“在下要回都水监嘱咐排查之事,明日再与您详谈。”
“去吧。”
苏行章也知道这件事耽误不得,看着崔知韫的背影在眼前逐渐消失。
内心不由得赞叹对方的敏锐,居然连这么一件小事都可以联想到真相,若是此战告捷,他定要让圣人把这种好手安排在自己手下。
匆匆赶回都水监的崔知韫,当即叫上都水监的队正——陆明璋。
“这件事你亲自看着办,都水监暂时没有什么人会来闹事,但若是普通百姓,就难以面对这样的血雨腥风,你可明白?”
“下官明白。”
“那你现在就带上人出发。”
“喏。”
在陆明璋离开之后,崔知韫也不敢耽误时间,在云五惊诧的眼神中,来人驱车来到郑宅门前。
云五看着半挂在天际的圆月,想着马上就要到宵禁的时间,不明白主子为什么要这个时间来找郑琬。
“咚咚咚!”
就在云五还在思索时,崔知韫已经敲响郑宅的大门。
此时,门内的郑琬也很疑惑,这个时间点会有谁敲响自家的大门,与赵青苗对视一眼,放下手里的面团,简单清洗一二,一起来到门前。
一开门,就看到外面修长的身影,月光洒在头顶,衬托得更加冷峻。
“崔监丞?”
“在下前来是有要事告知女娘。”
“可是有了姨母的消息?”
说到这,郑琬就一脸的憧憬。
崔知韫怀着愧疚打破郑琬的猜测,解释道:
“是有其他的事情,不知娘子可否知晓都水监后门不远处羊肉索饼摊的张家被灭门一事?”
郑琬疑惑地点点头。
“现在我们猜测,贼人是发觉张家看到了被从河中捞出来的麻袋一物。此物牵扯到近来的私盐一案,才被灭口的。”
郑琬顿时惊愕的瞪大双眼,若是她没有记错的话,那个麻布袋就是她从河中捞出来,吃羊肉索饼时,随意放在椅子旁边,被老板看无意看到的,之后交给了崔知韫。
崔知韫也知道常人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强忍住安慰郑琬的冲动,继续补充道:
“我们怀疑贼人不会就此停手,娘子近期出行一定要注意安全,就算是在家中也要小心,最好不要一人独居。但这些也只是猜测,真相还未调查出来,在下会派人手暂时护卫娘子的安全。”
一想到自己害死那么多人,郑琬面无血色,身体几乎快要支撑不住站立。
对面的崔知韫差点控制不住的手,只得攥紧袖口,指甲掐住指腹,用疼痛来压制内心的冲动。
还是一旁的赵青苗发觉不对劲,赶紧将人抱在怀里。
崔知韫也知道现在的情况需要郑琬自行消化,无言地施行一礼,缓缓离开。
赵青苗不清楚张家与郑琬的联系,只知道现在的郑琬身处于危险之中,而且郑琬现在的状态也不好。
看着崔知韫两人消失之后,一手将郑琬抱在怀里,一手缓缓合上自家大门,准备让郑琬好好休息。
可就在她将要把自家的最后一扇门板合上时,门缝中忽然伸出一只嫩白的手,差点把她吓一大跳。
她赶紧拉开大门,露出门外的身影,居然是前几天刚来买过奶酪包的曲柔。
曲柔看着疑惑的赵青苗,以及面色惨白的郑琬,眼神坚定地说:
“儿要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关于你们后院白玉牡丹树下的秘密。”
第86章 贪污
郑琬眉心紧蹙, 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赵青苗则是恍然大悟,那天曲柔不让她碰牡丹,不是担心牡丹因为错误的种植而损坏, 而是下面有东西,害怕被她挖出来。
怪不得那一天的曲柔看起来如此奇怪,完全失去以往的温和。
原先她还以为对方真的是一个惜花之人, 现在看来是在白玉牡丹的土里, 藏有曲柔的秘密。
她看了郑琬一眼,默不作声,在她看来这件事并不是可以由自己决定的。
郑琬思索了一会儿, 挺直身板, 一双眼眸犹如锐利的刀剑, 将眼前的曲柔上下打量一番。
眼前的曲柔完全不似之前温和柔顺, 带着些匆匆赶来的狼狈, 以及浑身上下萦绕的哀求, 仿佛是一个求生之人在抓住自己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似的。
这种求生的欲望令人震撼, 也令她神思恍惚,两个不同时代的场景交织在一起。
她曾经得到过,现在她也愿意给对面的曲柔一个机会。
“帮你的理由?”
“私盐案。”
曲柔长吐一口气,终于是将这个压抑在心中近十年的隐秘说出来。
禁锢着她的枷锁在这一刻仿佛也应声碎裂,整个人从内而外散发着一种轻松,浑身自带的气质也从之前的温和转变为明媚。
在来之前,曲柔是有过犹豫的,甚至她有想过利用自己的秘密,威胁郑琬不要管这件事, 只要让她将埋在白玉牡丹下方的秘密挖出来就行。
这是她唯一的机会,趁着如今洛阳大肆严查私盐案的时候, 加之负责此事的官员是铁面无私的大理寺卿——苏行章,以及出身博陵崔氏的崔知韫。
只要她能够找到证据,将证据呈与两人,就能为她家洗刷冤屈,证明清白。
可这一切在她看到崔知韫双目含情地看着郑琬时,立即产生了变化,她心中有了一个更好的注意。
那日崔知韫考中探花,骑马游街时的盛大场面,她曾亲眼看过。
当时的崔知韫将两侧高楼扔下的花朵、香囊一一避过,脸上带着笑意,眼神中却平淡无波。
但刚刚她躲在远处,很明显地能够看到,崔知韫在担心一个人,担心和他说话的人——郑琬。
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有想过,能从崔知韫这等名誉满洛阳的天之骄子身上,看到隐忍的情意。
所以,她直接在心中更换了决定,选择让郑琬知道这件事,也让崔知韫更早知道这件事。
当郑琬听到私盐案的时候,脑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炸开,眼前一片刺眼的亮光,什么都看不清。
等她缓过来之后,她意识到,自己根本不可能拒绝这样的提议。
若是能够协助崔知韫尽快查明私盐一案,也就能够为张家一家老小报仇,让她心中的愧疚减弱一点,这样就足够了。
即使这样的决定会让她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也在所不惜。
因此,她减缓呼吸,目光严肃地看着眼前的曲柔,喊道:
“曲娘子请进!”
说罢,脚步往后退,给曲柔留出进门的位置。
赵青苗也跟着让到其他空位,一脸好奇地在两人身上打量,总感觉两人的话很简单,可她就是怎么都无法联系起来。
曲柔直接对着郑琬行了一个大礼,才脚步轻快地走进门,转身将门合上,穿上门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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