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言片语皆是指摘孟鹤之不够周到,不论为何,唐霜听着有些不舒服道:“与二公子无关,这些都是我平日里的习惯,还是他费心安排了这些。”
孟嫣浓撇了撇嘴,见她帮着孟鹤之说话,眼底亲昵少了不少,她没怎么来过南院,今儿来这一趟,还是在门前哭闹好一场,趁着那守卫不注意偷跑进来的,见这南巷奢靡,本心下冒着酸水,心里极不平衡,好不容易逮到南巷可贬低的地方,却叫唐霜体贴宽慰,心里如何都不大熨帖了,若不是来前大哥哥千叮咛万嘱咐,要她收敛性子,她如何都要计较一番的。
这回便全当没听见,拉着她就往外去,边走边道:“唐姐姐,你答应我的,说回来便随我去西院的,你可别觉得我小故意诓骗我,我可不依你!”
又冬见唐霜被拉得直踉跄,上前便想劝说,孟嫣浓见唐霜三阻四挡的,小脸上不禁挂上了几分怒意。
唐霜抿了抿唇,冲着又冬摇了摇头,也罢,总归是要去见见的,她稳住身形,收回了被孟嫣浓亲昵拉着的手,淡淡道:“好,我换身衣裳,劳三姑娘在外头等候。”
孟嫣浓并未察觉到唐霜的冷淡,只是怪异的看了眼唐霜,而后还挑衅的看了眼又冬,便嬉笑地出了屋子,只是临出屋时,又看了眼整片垂落的纱幔与翡翠珠帘,她暗自下决心,回去后,也要这样弄一面,一整面墙!
又冬春织伺候她换了件外披,春织看了眼外头孟嫣浓的身影,不禁低声道:“这三姑娘实在是......”
春织话还未说完,又冬追着道:“是吧,实在有些放肆了,二公子再如何都是她兄长,我怎觉得她好似寻着机会便要贬低他似的。这孟夫人也不管管.....”
春织低声叹了气,看向唐霜道:“姑娘还未用晚膳,饿不饿?”
唐霜摇了摇头道:“我去坐坐便回,只当打发她跑着一趟,再者,依礼我确实该跑一趟。”
也是她失礼了,因着那人,今日她独自陷入惊慌之中,确实忘却要跑这一趟了,现在细细想来,怪对不住孟廊之的,要不然也不会松口,连晚膳都不用,跑这一趟。
唐霜还未进屋,刚掀开毡帘,孟嫣浓便迫不及待高声呼唤道:“大哥哥,唐姐姐来瞧你了。”
一进屋,便闻到淡淡苦药味儿,混合着屋中香薰,这味道确实不大好闻。
“你来了啊。”唐霜伸手挑开珠帘,未见其人便闻其声,抬眸便瞧见孟廊之倚靠在床榻上笑盈盈看着自己。
唐霜敛眸道:“我听讲你病下了,可好?”
孟廊之眼眸带光,点了点头道:“感染了些许风寒,不碍事,劳你跑这一趟了,咳咳咳.....”
话还未说完,便又止不住地咳嗽,一张脸因剧烈咳嗽煞白一片,这样看,倒也不像是不碍事。
唐霜眉宇间有些担忧:“咳得这样厉害,还是寻大夫来再瞧一瞧。”
孟廊之见她关怀自己,手捂着咳嗽的唇微微上扬,她还不是待自己很好的,只是又不免想起今早,眼眸颤了颤道:“本是打算今日带你好好逛一逛院子的,没承想竟然病下了,不过倒也还好,听讲二弟带你逛了逛孟府,也算是尽了地主之谊了,就是不知他介绍的可仔细,你可认得了?”
说起今早,唐霜便觉自脊柱冉冉而上一股酥麻传来,竭力维持自然,敛眸道:“二公子介绍得很清楚,唐霜都认得了。”
孟廊之见状眯了眯眼眸,眼里闪过几分暗芒,嘴角勾笑道:“那便好,那便好,那我便也放心了,不过二弟对西院应当不大熟,等我身子好了,再带你好好逛逛西院。”
一旁孟嫣浓插话道:“我说他就是故意的,真是坏!要不是他,大哥哥怎会冻着!”
唐霜蹙了蹙眉头,却见孟廊之开口怒叱道:“阿浓,我说多少回了,是我昨夜非要等在那里的,与二弟何干,你若再如此,便去祠堂跪着去!”
孟嫣浓还是头回见孟廊之如此疾言厉色,以往虽也会责骂她不懂分寸,但从未如此,她不禁吓了一跳,眼泪花子便止不住地流下,即便如此,手里还捏着酥饼:“我,我就是心疼大哥哥嘛,昨夜你去给唐姐姐送东西,要不是他阻拦,你何至于一直等在门口,你,你怎么反而还埋怨我!”
唐霜闻声一怔,她听到话里的关巧,看向孟廊之,她直到此刻才知晓,昨夜他原是在等自己。
孟廊之面上有些难堪,冲着唐霜尴尬笑了笑,朝着孟嫣浓招了招手,孟嫣浓委屈巴巴的走到他跟前。
孟廊之无奈,深吸了口气,拿袖子替她擦了擦眼泪,循循善诱道:“我只再与你说最后一遍,他是你二哥哥,跟我这大哥哥一般无二,往后你喊我一声大哥哥,你便要喊他一声二哥哥,你待我什么样,你便要待他什么样,你二哥哥只是性子冷,但心肠不坏.......”
唐霜则是在一旁静静瞧着。
孟嫣浓闻声更是委屈,哭嚎得更大声了:“他哪里不坏,他若是不坏,这世上没坏人了!他上回还把浓儿丢在雪地里冻了一个时辰呢!大哥哥,你不心疼浓儿就算了,居然还帮着坏人!我要去找母亲去!”
小丫头惯来脾气大,受不得委屈,此刻她哪里顾得上有旁人在场,哭嚎着便直奔出了屋。
孟廊之有些抱歉地看向唐霜道:“她被惯坏了,你莫在意,若是往后缠着你撒娇,你也莫要理会,实在不成,便拿二弟压她,这府里头,她也就怕鹤之了。”
唐霜只是莞尔笑笑,并未多言一句。
见唐霜不提,孟廊之眼眸微微发暗,须臾道:“昨夜骤寒,被子没给你送到,可冷?”
唐霜这才接茬,孟廊之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再不懂,未免刻意,她笑了笑道:“府上招待周到,昨夜并未觉得太冷,大公子昨夜去南院是要寻我?”
在唐霜清澄目光下,他那怀春心思实在遮掩不住,再者他本也没想着遮掩,他脸微微发红道:“是,有些忧心你受寒,便琢磨着给你送些东西,却不承想,我这身子不大争气,竟叫这冷风一吹便病下了。”
“什么时辰?我竟浑然不知。”
孟廊之答:“快子夜了吧。”
唐霜颔首,难怪,那个时候她早便睡下了,便是送来,她也不大可能见他,她却并未直言,只是开口道:“可惜了,倒是白费你心思了,这么说来,你病下与我也有些关系,实在抱歉了。”
孟廊之闻声挑了挑眉头,语气上扬道:“那倒是了。”
唐霜闻声一怔,她那话不过是客套客套。
孟廊之自然知晓她的意思,他却不肯就此放过这机会,嘴角噙着笑意道:“所以你该多来看看我,是不是?”
唐霜没想到孟廊之如此直白,她本以为两兄弟之间,他该更含蓄些的,却不想他比之二公子要主动许多。
见唐霜愣住,孟廊之心也砰砰直跳,只是这回却并无要替她解围的意思,复又问道:“不成吗?”
唐霜嘴角略有些僵硬,垂下眼睫,应了一声:“应当的,若是我得空,定多来看你。”
孟廊之嘴角笑意不见,应了一声:“好,那我等你。”
他看了眼天色,而后掀开软被便要下地,唐霜听见动静,便见他已披着披风下了地。
“大公子这是?”唐霜不解。
孟廊之站起身来道:“你应当还未用膳,我命人备了晚膳,你既来了,便用一用,总不好叫你为我饿这一遭,那实在是我罪过了。”
唐霜推却道:“不必了,来前.....”
“咳咳咳.....咳咳......”唐霜的话便淹没在这一声声咳嗽声中,这一声声无一不在提醒唐霜,他是因何病下的。
无端地,唐霜好似被戴上了无形的枷锁,叫她不大舒服。
“我胃口不大好,二姑娘可好陪我用用膳?”孟廊之退而求其次道。
唐霜闻声再不好拒绝,只是点头应了声好。
孟嫣浓本想去寻高氏,却不想主屋门扉紧闭,她人刚一靠近,便被高氏身边的柳妈拦住。
柳妈小心地看了眼屋子,将孟嫣浓抱到了一旁道:“诶呦,我的小祖宗欸,夫人今日身子不好,早便歇下了,今日见不了姑娘了。”
孟嫣浓闻声抹了下泪道:“母亲病下了吗?那我要去看看!你,你走开,别挡着!”
柳妈面上付出几分尴尬来道:“有老爷陪着夫人呢,姑娘可别掺和了。”她顿了顿又故意凶道:“老爷心情瞧着很不好,姑娘可别再往上头凑了,快回子屋去吧。”
孟嫣浓虽是百般不愿,但架不住柳妈力气大直将她往外推,恰此刻听到屋内一声好似痛吟声,她吓得一怔,柳妈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回头正要再吓唬她,却见孟嫣浓一溜烟便跑了,身边已空荡荡一片。
孟嫣浓本想直接去寻孟廊之,但到门口又顿下了,不禁低低叹了口气,转身又走了,独自走在长廊上,喃喃低语:“母亲,阿浓没出息,救不了。就委屈你一回,受父亲一回气吧。”
“哎呦!”她一时不查,头好似撞到了什么,人便重重摔倒在地,小屁股摔得生疼。
今日真是倒霉,她开口便要发怒,一抬头瞧清来人,便是一怔,脱口而出:“孟鹤之!”
孟鹤之人背着长廊上的烛火,只依稀觉得他面上神色难看,他凉凉道:“你喊我什么。”
孟嫣浓确实一见到孟鹤之心里便直打怵,她这一天的委屈在此刻彻底爆发,她委屈道:“你就知道欺负我,你们都欺负我,大哥哥方才在唐姐姐面前欺负我,你也欺负我,你们为什么都欺负我!”
她说话含含糊糊语无伦次,孟鹤之却是眼神一眯,声音里都是凉意:“唐霜在哪?”
她在跟他哭,孟鹤之却是一句话都没听进去,还问她唐姐姐在哪!
这孟鹤之果然就是个冷血的!
她哭得更厉害了。
孟鹤之此刻却无半分耐心,却仍旧压着脾气,但声音到底还是提高了几分,呵斥道:“闭嘴!我问你,唐霜在哪!”
他这一声呵斥,确实惊吓住了孟嫣浓,她吓得一怔,都忘记要哭了,喃喃道:“在大哥哥房里呢。”
话音一落,便见孟鹤之抬步离去,只留下孟嫣浓一人呆在原处。
孟鹤之脚步匆匆,直奔往西院去,到了廊亭阁门口,瞧见门前的两道身影,他下意识便顿下脚步。
只见孟廊之身披大氅,亲自送唐霜出来,两人言笑晏晏,孟廊之不知说了什么,唐霜莞尔笑笑朝着他躬了躬身,这笑意实在刺痛孟鹤之的眼睛。
他不禁攥了攥拳头,人就怔怔地站在长廊一角。
下一刻忽见孟廊之抬手,一如今早自己那般,只是他却并未半道顿住,而后手触及她鬓发,摘下她发上不知何时沾染上的脏。
少女福身道谢,便转身离去。
孟廊之嘴角勾了勾目送唐霜离去,却并未回屋,只是目光极精准的看向孟鹤之,他嘴角弯弯道:“鹤之,你来了。”
第41章
孟鹤之眯了眯眼眸,眼里皆是不屑与厌恶,不欲与他多言,转身便要离去。
“鹤之,为兄劝你一句,酒要少喝,那地方也要少去,你要知道,人言可畏啊。”显然,孟廊之却不想就此放过。
孟鹤之闻声身形一滞,转身便瞧见孟廊之嘴角那抹笑意,似挑衅,又似讥讽。
“你与她说什么了!”孟鹤之攥了攥拳头,质问道。
孟廊之闻声却是一副淡然模样,面不改色,只是挑了挑眉头道:“我能说什么?实事求是而已,再者你的做派,还需我说什么?这府上随意打听,便能得出一二来,你说是不是?”
孟鹤之抿唇,几乎咬牙切齿,一双眸子里都是道:“孟廊之,不装了?”
孟廊之神色蓦然一沉道:“鹤之,你配不上她。该有些自知之明些。”
这话听来尤为刺耳,孟鹤之两三步便踱步到他跟前,拽住他衣袖怒道:“放屁!”
孟廊之目光一凛,嘴角还是衔着笑意,眼里闪过得逞,看了眼他道:“瞧瞧,又犯病了?早便说你该少喝些酒的,还是快些回屋休息吧,要是叫二姑娘见了,该吓坏了。”顿了顿又道:“你既有病,便该自觉些,莫要胡跑,省得再生像你母亲那样的意外来。”
说话间眼角频频看向前头拐角,依稀能瞧见那纤弱身影。
这话无一不在提醒孟鹤之,他是个控制不了情绪的疯子。
“孟廊之!你找死!”孟鹤之手都在发颤,咬牙切齿便朝着他的脸挥去拳头。
孟廊之眼里皆是兴奋,下意识闭上了眼睛,面上利风拂面,只是那意料之中的疼痛却并未如约而至。
孟廊之蹙了蹙眉头,睁开眼睛,便见那拳头堪堪停在自己眼前。
孟鹤之一把将他甩在一旁,孟廊之眼里划过失落,已有些许意外。
抚着胸口喘息两声,还未抬头便听他道:“我配不上,你就配得上吗?孟廊之你远比我更脏,你且试试,你敢动她,我会要你的命!”
孟鹤之冷冷睨了他一眼,甩袖才离去。
孟廊之见状只是大口大口的喘息,一副怔怕模样,他抬头又看向那角落,见方才那身影瞧不见了,他嘴角勾了勾,而后抖了抖衣袖,哪里有半分狼狈模样,而后才心情颇好的掀帘进了屋。
唐霜这边脚步匆匆进了屋,春织忙将她的大氅褪去,又冬则是端了茶盏递上。
又冬捂着心口道:“二公子果然性子不好,姑娘,您方才可瞧见了,他竟然要对大公子动手!大公子体弱,险些都被他单手举起,真是可怕,这外头传言果然非空穴来风,今夜一见,原来确有其事啊。”
唐霜抿了抿唇,神色亦是有些难堪,不禁想起用膳食,孟廊之有意无意言说他作风不佳。
说起这事,唐霜便不免想到陈时清了,她对这事实在膈应,旁的倒是无甚所谓,唯有这事是她底线。
她敛眸,眼睫微微颤动,面上不禁浮现孟鹤之那副拒人千里的冷淡模样,她实在想不出,他会是这样的人。
她抿唇看向春织问道:“打听得怎么样?”
春织了然,开口道:“是打听到些,但也不大作准,等晚些时候,奴婢弄清楚了,再与姑娘说可成?”
唐霜点了点头,倒不是她人云亦云,她亦也知道孟廊之今日这话说得有多刻意,今日这场戏生的有多巧合,她本不欲掺和这些,只是她实在不愿意叫人推着走,更不愿被人利用。
“姑娘,又冬伺候您洗漱,奴婢去去就回。”
“吱呀”一声,屋门打开,春织顶着风雪出了南巷。
唐霜又冬则是进了耳室,唐霜方才褪去外衣,忽听到敲门声,又冬顿下脚步高声问道:“是谁?”
门外有人应声:“是奴婢阿智,来给姑娘送水。”
又冬出了耳室,开门便将人迎进了屋,伸手便要接过,却听那小丫头道:“不必姐姐费力,这等搬抬的粗活阿智来。”
说着便拎起那热水,又冬看了眼她,觉得这孟家的丫鬟实在伶俐,便也并未推却,将门打开,领着人进了屋,只是在耳房外停下道:“就搁着吧,姑娘沐浴,不喜有外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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