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话音刚落下,院子里来了人,是许管事。
许管事面带芥色,若是仔细瞧,还能瞧出来他眼里分愤怒之色。
“二公子,西院出了事,老爷要您去一趟。”语气生硬,好似他是犯人。
孟鹤之正要讲话,唐霜伸手拉住他,冲着他摇了摇头。
孟鹤之眸光深邃,确实听话的闭了嘴,只是垂眸看着唐霜。
唐霜对着许管事道:“知道了,我这便陪着夫君去。”
许管事看了眼唐霜,心下有些犹豫,他对这位温温柔柔的二夫人是很有好感的,想着一会定要发起纷争,他自以为好言劝导:“老爷只让二公子去,夜深了,少夫人先好生歇息吧。”
唐霜却是不吃他这套,一如既往的端起盈盈笑意道:“这话不对,许管事,西院出了事,我为新妇,陪夫君一同是理所应当,你这话,是要教导我旁的礼数?”
“自然不是这个意思。”
唐霜面上笑意一收,对着许管事道:“即便不是,那便走吧。”
许管事无法,嘴角颤了颤,她既不要这好心便算了,凉凉看了眼唐霜,届时连着一起被迁怒,可别怪他没提醒:“那两位随老奴去吧。”
说罢便率先出了屋。
见人走了,唐霜才看向孟鹤之,安抚的拍了拍的手道:“你放心,有我在护着你,必不会叫你被冤枉。”
孟鹤之确实不大在意高氏死活,只是他实在有些好奇,他这娇娇弱弱的小夫人,到底要如何护他。
两人相携到了西院主屋。
一进屋,便听屋子里奴婢下人啜泣满院,越往里头去,越能闻到一股子血腥味,唐霜对这味道有些印象,她不禁想起自己长姐滑胎那日被泼进雪堆里的血水。
心不自觉便称重许多。
两人相携的刚要进屋,便瞧见一人朝着他们奔来,孟鹤之眼疾手快忙挡在了唐霜跟前,那人好似是冲着孟鹤之而去的,机缘巧合恰被他躲开了。
那人便直直的撞向了柱子,而后听到委屈的哀嚎声。
是孟嫣浓那个小丫头。
“发什么疯!”孟鹤之一脸不耐道。
小丫头吃痛的摸了摸额头,而后一脸愤恨的又奔向了孟鹤之,他这回并未躲开,孟嫣浓便扑在了他的身前,而后一拳又一拳的捶打在孟鹤之身上,嘴上骂道:“你这个杀人凶犯,你,你毒害我母亲,你可有半点人性,我小弟还未出生,你竟然就将他毒死了!”
唐霜神色一暗,看向孟嫣浓,那副胡搅蛮缠的样子,叫她嘴角微压,果如她预料的那般,无论高氏这孩子是如何掉的,总归是要算在孟鹤之的头上的。
见孟鹤之直挺挺的受着那小丫头的胡闹,唐霜更觉得心疼。
她没言语,将孟鹤之拉到了自己身侧,孟嫣浓察觉到,一抬头,便对上了唐霜那双冷冷清清的眸子,虽什么话都没讲,但孟嫣浓瞬间便收敛了。
抬起的手,便自觉的放下了。
两人进了里间,便见孟文轩颓唐的坐在椅子上,孟廊之亦是一脸阴郁的看着内寝。
“是个男胎……”一进屋,便见老夫人被柳婆扶着从内寝走了出来,一脸惋惜道。
孟文轩犹被雷劈,手无力垂落,一脸心痛。
孟廊之听见动静,看见孟鹤之来了,眼里赏过阴霾,上前便要去扯孟鹤之的衣襟,恶狠狠道:“孟鹤之,你干的好事!你如愿了!”
唐霜蹙眉,一上来便要扣帽子!
她小小身躯挡在孟鹤之身前,温温柔柔的脸上难得出现了怒意:“大公子!劳您说清楚了,是谁干的好事!你这意思是指我夫君!你凭甚血口喷人!”
孟鹤之垂头,便瞧见唐霜那有些愤怒的小脸,一时间有些错愕,回过神来,嘴角微微勾起。
孟廊之被质问住,不去看唐霜,只是怒目而视看向孟鹤之:“这孟府上下,除了他还能有谁!”
孟文轩自始至终,都没从巨大的悲伤中清醒,好似还没注意到他们两人已经来了。
闻氏摆手道:“大郎!你说的什么话!”
唐霜未理会,只是挺直了腰板站在他们跟前道:“公公与祖母也是这样想的?”
她抿唇又问:“喊我们来,是要兴师问罪?”
孟文轩回神,目光陡然转凉,看向孟鹤之,眼里沾染了恨意:“是你,是你吧!你就见不得她好!是不是!”
果没叫唐霜失望,这反应倒是从一而终。
闻氏年岁渐大,虽极力周旋,但到底是很吃力的,再者,她看向孟鹤之的眼神里也带着丝丝阴霾,她也不是全然信的。
孟鹤之看了眼内寝的方向,眼里未见多少形容,只是挑眉,正要说话,唐霜先一步道:“若是他,死的可不止是那个孩子!”
孟文轩眼底都是血丝,震惊之后,眼里遍布血丝咬着牙问:“你说什么!”
唐霜并不畏惧,目光自内寝往孟嫣浓几人身上一一扫过,她道:“若是他,别说是一个孩子了,在场数位,还能留有几个活口?”
她眯了眯眼眸对上孟文轩的眼睛道:“他在你眼里不是惯来十恶不赦,是个丧尽天良之辈?那儿媳倒是很好奇,这么些年下来,你们怎都安好如初,活蹦乱跳?”
说吧回身看了眼孟鹤之,似是有些埋怨:“你怎这样不中用?”
这样小小一人,就挡在他跟前,孟鹤之满心满眼都是她,宠溺了她一眼,而后抬眸的目光里都是阴狠,开口道:“那不然现在都杀了?”
两人一疯一癫,叫在场人都是一怔,尤其见孟鹤之的样子,好似不是在玩笑,好似只要唐霜点头,他当真会拔刀砍了他们。
也不知是不是孟鹤之的眼神太过狠戾,孟廊之身形几不可微往后退了一步。
“天子脚下,你敢胡来!”
孟鹤之挑眉,眼里都是不屑,嘲讽道:“有何不敢的。”
第72章
他慢条斯理,嘴角带着讽刺道:“说来不才,我也就是只几个臭钱,前月嫌手中钱财太多,上贡不少进朝,圣上很是感怀我贺家上下识大体。”
贺家捐资这样大的事,孟廊之即便两耳不闻窗外事,也随着近来的风声知道了些,他不解孟鹤之为何此刻提起这事,不过黄白之物,他本也很不屑,只是出言讥讽:“满身铜臭,有几个臭钱有何得意之处!”
孟鹤之挑了挑眉头道:“那你说,是几个臭钱支撑的国家社稷重要,还是你这贱命重要?”
话说的轻飘飘的,却叫孟廊之猛然一颤。
唐霜却是看向众人,转而看向许管事道:“今日既说到这个份上,那便彻底说清楚些,许管事,劳您将府上账簿寻来,大公子既这么看不起我夫君的这几个臭钱,那便好好清算下,这么些年到底白占了多少便宜,想来大公子的意思,便是西院的意思,既如此不稀罕,那这帐该怎么算便就怎么算吧。”
许管事愣了下:“现在算?”
唐霜抿唇,看着这乱糟糟的主屋,正想说可有一月之期。却被孟鹤之抢了先。
孟鹤之睨了一眼许管事:“现在算,怎么,夫人说话没听见?”
孟文轩早已忍耐不住,拿起茶盏便摔落在地,孟鹤之眼疾手快,忙闪在唐霜跟前,可即便如此,飞溅的瓷茬划破了孟鹤之的脸颊。
白净的脸上立时便裂开出口子来。
唐霜瞳孔惊颤,忙拉住孟鹤之。
孟文轩震怒,看向两人:“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他看向孟鹤之道:“你给老子跪下!”
这是唐霜进门后,孟文轩头一回对唐霜如此疾言厉色。
孟鹤之怒目而视,紧张上下打量唐霜,见她安然无恙,方才轻松了口气。
攥紧拳头看向孟文轩,他怎么待自己,都无甚所谓,可唯独不能这么待唐霜,今夜的事,本身就是横祸,他咬牙切齿,他实在懂得如何去戳孟文轩的心窝子道:“她是我夫人,嫁给我,便是我的人,怎么就说不得了!她说不得,那便我说,高氏这贱人,死不足惜!”
“果然是你。你这逆子!”
孟文轩被气的脸色发白,胸口剧烈喘息,站起身来便要去掌掴孟鹤之。
“我倒是要看看,今夜谁敢动他!”这巴掌还未落下,便听一声震呵斥,众人回眸,便见贺耽脚步匆匆而来。
孟文轩见来人,手便又收了回去。孟廊之在一旁瞧的清清楚楚,眼里闪过几分复杂。
贺耽看向唐霜问:“可受委屈了?”
唐霜心里感动,怕气着贺耽,摇了摇头,虽是摇头,可眼里的泪花子却是骗不了人。
贺耽了然,转身便走到孟文轩跟前,怒目而视看着他问:“你要动他的手?我现在在这,你且动一个我看看!”
孟文轩抿唇,面上浮现出些许忌惮,在贺耽咄咄逼人的气势下,往后退了几步,他捏了捏拳头道:“他谋害主母,残害还未出生的弟弟,我教训他不应当吗?”
贺耽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当着众人的面道:“孟文轩,你这做了十几年的官,就忘记你是什么个东西了?可要我帮你想想?你是怎么爬到今日的这个位置上的!动他,你试试!”
孟文轩好似被点到了软肋,脸色顷刻间便是煞白。
贺耽又看向闻氏道:“老太太,他不长记性,你可有记性?就是你们全府上下把我外孙捧着,我都还觉不够,别说这高氏的事与他无关,就是有关又如何?说句不好听好的,高氏的命都是我贺家的,你去将她喊来,问问我这老爷子要她的命,你看她敢不敢不给!”
孟廊之闻声便忍不住了,上前一步道:“你……”
“滚!”贺耽拿起拐杖便甩向了孟廊之,孟廊之猝不及防结结实实的挨了下,孟文轩忙上前抱住他。
贺耽“呸”了一声道:“腌臢东西,也配跟我说话,你母亲没教过你规矩?”他顿了顿嗤笑一声:“也对,你母亲能教什么好东西给你。”
他眯了眯眼眸道:“那正好,这这几日恰好进宫面圣,也好好好与圣上掰扯掰扯,这闻名遐迩的孟大人,是怎样宠妾灭妻,是怎样狸猫换子,纵容妾室之子霸占嫡子名分的!”
他顿了顿又看向孟文轩,意味深长道:“或者再聊聊高氏的出身?”
这明显话里有话,在场人都是不解,闻氏亦然不解,高氏的出身?她看向孟文轩,孟文轩则是一脸阴霾。
“老爷子!”孟文轩恨恨喊了一声。
贺耽眯起眼眸看向他:“你唤我什么?”
孟文轩咬了咬唇,又改口喊了一声:“岳父大人。”
他躬身道:“今日的事,我会命府上彻查,给你给我,给府上众人一个交代。”
贺耽轻笑一声道:“就这么简单?”
闻氏在一旁添话道:“那亲家公要如何?”
贺耽眯了眯眼眼眸道:“若是与时隅无关,我要你们给他们夫妻认错!”
要老子跟儿子认错?
未免太过可笑,孟廊之本以为孟文轩会想也不想的拒绝,却不想他竟沉声片刻应了:“好。”
孟廊之眼里划过不可置信。
“还有,分家吧,这孟家既然不稀罕我贺家所赠殷实,填房早也已进门,且我时隅自在府上也未得过一欢愉日子,那便分家吧。”
孟文轩猛然抬头,忽有种不好收场的感觉。
闻氏闻声便愣住,显然没点到今夜的事能闹的这样大:“这,这如何使使得!”
贺耽讽刺:“有何使不得的,我怎么瞧,他也没把时隅当亲生儿子看,那便好聚好散。”
“我时隅近来正忙着科考,这府上的醪糟事,没一日是停歇的,若是为你们耽误了我时隅的大好前程,那实在不该。”
准备科考?孟文轩面上划过迷茫,唐霜看了一眼,心下冷淡,他已经习读一月有余,孟文轩这个做父亲的,竟然浑然不知。
孟鹤之上前一步,喊了一声:“姚七。”
姚七上前道:“姚七在。”
“给你一个月的功夫,跟许管事好好算一算账目,是他孟家的,我分文不占,是我贺家的,他也半分莫想取,该折算的折断,该抵账的抵账,除却老夫人的吃穿用度,旁的,都给我算上!”
许管事脸色难看,他看了眼还在发怔的孟廊之,这大东西轻飘飘一句话,可算是要给自己,给府上添不少麻烦,此番下去,这孟府还要以何维系。
这是头一回,许管事觉得孟廊之太过多事。
这一场闹剧,随着贺耽的离去而消散。
孟廊之等人一走,看向孟文轩,一脸的不可理解,他不理解,怎贺老爷子一来,父亲就被压的动弹不得。
“父亲!”他强忍着背上的酸痛,喊了一声。
孟文轩形容枯槁,抬眸看向孟廊之,眼里划过躲闪之色,避开他的眼睛道:“你明日还要春闱,快些回去歇下吧,你母亲这里有我,无需你操心。”
孟廊之还要说话,闻氏已经冷了脸:“你父亲说的是,回去吧。”
许管事见两人神色都不大对,忙上前去请孟廊之,孟廊之深深看了眼在场两人,甩袖离去。
方才还热闹的主屋,此刻只于下闻氏几人,闻氏看了眼许管事。
许管事很是自觉,与柳妈走了出去。
屋子里烛火昏黄,显照的两人面上神色凝重,闻氏看了眼内寝问:“高氏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到底是什么来历!”
不仅是闻氏好奇,唐霜孟鹤之亦然,看孟文轩这副神色,如此惧怕老爷子,应当是有把柄在手。
“闻氏到底什么底细?”孟鹤之闻道。
老爷子眼眸精亮,烛火映照下,无他这个年岁的浑浊。
“好奇?”
自然好奇,只是老爷子这话是看着唐霜问的。
唐霜觉得莫名,却是并未否认,点了点头,他确实好奇。
老爷子了然。
下一刻,孟鹤之便被请出了门外,他眨了眨眼睛,看着紧闭的屋门,有些愕然,怎么着这事还要瞒着他?
屋内烛火昏暗,烛火摇曳闪烁,恰如此刻唐霜心境,瞳孔放大,都是震惊。
“当真?”她惊叹道。
老爷子看了眼姚七,姚七会议,将一锦盒奉上:“这里头便是证据,她全府山下都入贱籍,她更曾签署了卖身契,要不是我清儿心善,将她收作姐妹在身侧,她至此也无出头之日。我清儿算是她主子,她自己也难启齿,就是从了孟文轩,为了面子,也只说她父家的事,并未说清道明过她与我清儿的关系,她虽三番五次寻我要过这个,但东西捏在我手中自是不可能给她,这东西才一直都在我手上。”
唐霜看了一眼,思量片刻问:“孙媳有一事不明。”
“你说。”贺耽道。
“外祖既有这些东西在手,为何还能叫高氏进门?”
剩下的话没讲,但两人心知肚明,高氏进门,受委屈的是亡故的贺氏,还有孟鹤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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