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道往里走。
前脚刚踏进大门,便听前方书房内,骤响哐当几声,不知碎了何物,格外刺耳。
温臻心惊一息,又赶忙拉住往前探的晴好,“晴好,先别过去。”
她眸光恢复沉静,凝向那端虚掩的木门。
忽的,里头再响起扑通一声闷响,门外众人心中猛地一悬,站在后方的梁姨都变了脸色,霎时冲上前去将门推开。
只见晏老爷子正捂着胸口蜷缩在地,整张脸面色一阵白一阵红,口齿不清喊着什么,显然是一副急火攻心的样子。
晴好吓得挣开温臻的手,哭着跑上前去帮忙。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整座内院都忙得不可开交,晏朝聿匆匆赶来,目色锐利扫过院中众人,分秒间,又将眼底锋锐藏起,只沉声吩咐说,前厅宾客太多,不必惊动去医院,立刻去寻巷尾的那位家庭医生。
晏家众人守在门外,是彻底慌了神。
巷尾那户是京市某医院的前任院长,因着过去一些情分往来,近年一直在照看晏平山的身体健康。
梁姨慌乱的眼也找回理智,赶忙寻人去将那位请过来。
晏平山年迈,近两年身体不好,也一直靠药物维持着。
又有私人医生隔三差五上门查看,平日里都不曾出过什么事,只这一回却是突然发病,人一下就直直倒在书房。
一个多小时后,卧室大门打开,医生面色从容走出来,他将目光投向晏朝聿,冷静道:“老爷子没什么大碍了,但日后要多注意一些,这把年纪不容易,别再受其他刺激了。”
晏朝聿颔首,亲自将人送下阁楼。
大门虚掩,梁姨与一名佣人守在屋内照看老人,门外长廊立着众人,晴好受了惊吓伏在母亲怀里大哭一场,晏家二伯抬目扫了眼晏母与其身后的朝洲。
温臻立在角落中,第一次在一天之内经历这宅院中的事,心中不禁微叹一瞬,刚敛神,楼梯处倏响一道沉重步伐。
众人回过神循声望去,便见晏朝聿去而复返周身气度冷凛,一贯平静温和的眼中遽显浓浓阴霾,视线定定攫住一处,越是走近,他的步伐越重,阁楼木板都有微颤。
“朝聿……你……你做什么?”晏母下意识地挡在晏朝洲身前,满目恐慌地望向他。
晏朝聿面孔始终沉着,身形一定,整张脸逆着光线落在暗处,根本看不清任何情绪,他淡声:“过来。”
闻言,晏朝洲眉眼含着倦懒,没二话地随他一道下阁楼。
晏母见状立马跟上脚步,刚下二楼拐角处,只见晏朝聿忽扬手臂——
“啪”——
一记重响回荡此间。
晏母旋即尖叫一声狠狠去推晏朝聿,然而男人身如巍峨高山,分毫无法撼动,此刻庭院刮起一场穿堂风,簌簌而过也只吹动他一角衣摆。
晏母推得筋疲力尽,满眼泪水地跌跪下去:“朝聿,那是你的亲弟弟!”
晏朝聿并没有看她一眼,只迈步上前,半蹲下,冷目乜着被掌箍于廊柱前匍匐的晏朝洲,而后挥手一把攥住他凌乱衣襟,未说一字,朝他脸上再用力挥去一拳。
“阿洲!!!晏朝聿你到底要干什么!!”
晏母猛地爬上前,一张哭得梨花带雨的脸也骤生狠意,扑上去想要抓住晏朝聿。
温臻刚从楼梯下来便撞上这一幕,眼波微闪,迅速走上前去扶晏母,刚握住她挥向晏朝聿的一只手,小臂皮肤立生狠狠一记痛意。
泪意顿然逼上眼眶,洇红眼周,她紧紧咬住下唇,齿间溢出极低痛声。
第36章
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突然。
快到大脑和身体都没有办法及时接收讯号。
痛觉先麻痹所有神经, 温臻咬牙暗抽口气,才看清手臂上的那道抓痕,长长一条从小臂蔓延至她手腕处, 又以极快的速度渗出血液,一点点浸漫在伤口,她的皮肤本就白皙,这一条下来便显得尤为狰狞可怖。
晏母趁着她因痛而分神时, 一把掀开她,跌跌撞撞冲向小儿子跟前。
楼间哭喊骂声不断。
晏母将手里那只包硬生生的摔向他,泪珠滚滚地骂着,早知当初不该生下他。
鳄鱼皮的手提包狠狠砸在男人笔挺的西装裤上,他眉眼冷冷凝着地上那对母子,像是在看两个陌生人, 转身时,晏朝聿的余光一瞥, 察觉到站在墙壁角落的温臻。
视线倏地定在她手臂上的那截伤。
晏朝聿紧紧抿起唇线,虚揽着温臻的肩,让她可以将所有力量依托在自己身上, 步履沉沉想要带着她离开这里。
而扶着她往前走的同时, 晏朝聿西裤下的左边小腿因皮包砸过来,也划掉一块皮,正渗着血丝。
拾阶而下离开阁楼,一直回到二人的院中。
佣人一见这手马不停蹄地去寻药箱,温臻坐在床沿上,手上刺痛感一阵一阵的, 她也怕痛,也会忍不住, 但此刻依旧努力忍着,忍到眼里都蓄着泪花。
晏朝聿半蹲在她身前,看向她:“今日不应该让你也来。”
温臻回答:“可是我们结婚了,我不应该缺席。”
他沉默一霎,忽然问:“会后悔吗?”
这样的位置与视角,正对着卧室窗外,庭院里栽着那株白玉兰树,枝叶葳蕤,温臻看着他深而浓的眉眼,在心中一笔笔描摹。
她想起那时学过一个词来形容时间流逝,如窗间过马。
第一次踏进这座宅院时的场景,仿佛还在昨日。
那时节,她恰好还能看见玉兰盛放的景象,与他一起站在树下。
而那时候,他满目笃定与坚信地告诉自己。
——温小姐,我能给你充足的自由与利益,不会让你放弃所热爱的职业,也不会让你失去从前的生活。
——我会尊重你。
他笃定这场婚姻里是共赢局面。
可今日,他竟也会问她这类问题。
温臻:“这个问题,一点也不像晏朝聿。”
晏朝聿打开药箱,先给她的伤口仔细消毒,然后再上药包扎,动作极轻,温臻也在努力压着,可是疼痛怎么能全部忍下。
指腹触碰过她微颤手腕。
晏朝聿敛下黑睫,沉默几秒后,微翘唇角说:“臻臻,即使你现在反悔也晚了。”
“今日的事,我知道怎么处理,”他话一顿,目光垂在她的手臂上,抚过指尖摩挲几下,低下头唇落向那截纱布,很轻的一下,“这道伤很痛,我知道你忍得很辛苦。”
“臻臻,我不需要你也忍。”
温臻:“好。”
她什么也没有问,只是轻声说好,也因下意识的微动作导致牵动伤口神经,轻呲一下,眸光不经意地瞥过他的腕表表带。
几乎同时,晏朝聿抽手回身后,再抬手时腕表已被摘下,只露出一截皮肤。
“晚上不必在老宅留,我一会儿让老杨送你先回青龙湾,以后都住那里,之前没来得及同你说,青龙湾是我们的正经婚房,直到前段时间才重新装修完工,回到家里,就好好睡一觉,三叔的事,今晚要待到夜深,所以不用等我。”
晏朝聿在认真为她作安排,起身时摸了下她垂散的长发,察觉到她眼中短瞬的失神,又说:“臻臻,我父母的关系和我不太好,今天……对不起。”
这一声太温柔。
温臻抬眼寻他目光时,也不由眼底盈盈,忍着痛意去握他的手。
“那他们会不会为难你?”
晏朝聿回握她的手,心里万般滋味淌过,看向她的目光渐渐复杂,最后只是摇头,坐在她身边将她轻轻揽进怀抱中。
“不会,他们为难不了我,今日过后他们也绝不敢再为难你。”
那样笃定的回答,依旧是她认识的晏朝聿。
临到傍晚时,晏朝聿抱着她离开老宅,在后巷上车,司机换了他口中说的那位老梁。
也是梁姨的弟弟。
关上车门,温臻透过车窗看外面那道身影,晏朝聿的身形看起来是那样挺拔而孤高,他的轮廓渐渐隐在黑夜里。
随着车子驶离,而变得模糊不清。
那时,温臻心中总能生出一股隐隐不安,但她说不清这种莫名感觉,只能一手捂住心口、指腹触碰衣衫下的那只蝴蝶。
那时,车子也刚驶进青龙湾的大道,温臻手指一顿,摁在蝴蝶翅膀上,只感觉一点尖锐刺感锥着她。
回到家,因手伤不方便,张姨一边念叨着她的伤,一边帮着她换衣服洗漱扎头发。
一直到睡前,时间已经指向十点整。
整座别墅再无一丁点动静。
夜沉如水,好似波澜不惊。
温臻独自入睡,只是到半夜翻身时,会无意识地牵动伤口,她在睡梦中呓语说疼。
卧室房门刚被推开,一道颀长黑影落在她床边,缓缓蹲下,握住她受伤的手,不让她再触碰。
而墙壁上的挂钟,将时间指到午夜十二点。
后半夜,温臻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至于手,也再没疼过。
次日醒来,才知道原来是晏朝聿一整夜都在照看她的手,又怕直接束缚她会不舒服,只能时不时帮她调整。
晏仲岭的葬礼结束后的半个月里。
温臻也在家窝着养手伤,文杉得知后先是震惊后又是念叨着赶过来看她。
养了半个月,伤口也在渐渐脱痂,作为一个舞蹈演员的经纪人,为了防止她留疤,文衫是每日都要监督她擦祛疤痕的药。
那天下午坐在客厅的落地窗前,文杉低眸凝着她手臂上的纱布,陷入很久的沉思。
晏朝聿这段时间里也是早出晚归,但每晚回来时,也是第一时间检查她的伤口。
终于到了立秋。
温臻手伤痊愈后,当晚应下钟司司的约,去吃久违的火锅。
这家火锅是全国连锁店,也是大学时期温臻和钟司司有一回旅游,在蓉城吃过这家,叫谭记。
两个人都不是特别能吃辣的人,直接点了中辣,当时辣得唇周红了一圈。
如今再点辣度时,选择了微微辣。
九宫格火锅里面红汤滚滚,钟司司下了一碟毛肚,她没有一片一片烫的耐心,通常都是一碟一碟下进去,等煮好后再捞进碗里,她总说东西就要吃饱才爽。
温臻也没那么多讲究,挑起一片沾满红汤的牛肉蘸着碗里的调料,咬下一口。
“你这手总算好了,之前都不敢约你吃辛辣的,就怕给你留个什么疤痕,文杉姐得打死我。”
“你多给杉姐介绍几个优质资源,她对你肯定比对我好。”
“得了吧,我现在是暂时地封心锁爱,彻底被渣男伤透了,前段时间还来找我,说我误会了,我能怎么误会,我当初也是瞎了眼,才看上这种男的,根本没有一点担当,连承认出轨的勇气都没有。”
温臻挑眉。
钟司司又说:“不过最近更让我投入的还是工作吧,哦对,我舅舅说晏氏那位老爷子病了以后,晏氏内部彻底大换血,他最近都没敢去晏氏跑项目,那边闹得可厉害,臻臻,你老公晏总这位置应该撬不动吧?”
温臻拿饮料的手稍顿,笑了下:“我哪里清楚集团的事,但他应该不会。”
“哟,之前还说你俩是甲方乙方的关系,现在就开始战队啦,你俩这模式,现在谁是甲方,谁是乙方呢?”
温臻嗔她一眼,耳根浸在热雾里泛红。
火锅店临近河边,两人吃饱喝足,倚着窗台位置,眺眼便可看见繁灯锦簇下的一排排岸边垂柳,夜风拂过时,柳絮纷飞坠于河面,随着水流往前。
温臻单手托腮,眼睫眨了下,想起白天文杉给她发的工作邮件。
她还没有点进去,只不过是掠了眼标题,便看见‘佛罗伦萨’四个大字。
时间越来越晚,两人聊得差不多,温臻开车先送了钟司司回家,自己再驾车回到青龙湾时,已是深夜十点多。
刚进家门,玄关的感应灯亮起,家中一片暗色。
往常都是她回家后,张姨才会去休息,今天却没瞧见人,温臻蹙眉朝里唤了声,却始终无人作答。
她敛神,换好拖鞋往屋里走。
客厅也没有人,张姨如今的房间在一楼,温臻站在走廊里朝那端扫了眼,灯是暗的,可能是休息了,也可能是不在家,主要是这个时间点,温臻也不好再去唤,只好独自上楼回房间。
推开卧室的门,房间里还没开灯,唯一的光源是来自走廊的灯光,与落地窗外的那轮月光。
温臻侧过身想把灯打开,蓦地,听见沉寂的卧室里响起一声闷哼,紧接着是熟悉而低沉的声线响在室内。
“别开灯。”
晏朝聿的声音听着有些疲倦。
温臻循着声音走向他,窗边角落的沙发上,男人安静地阖着双眸,感应到她的气息,只抬手勾住她的手指,将人抱坐怀中,她身上还散着淡淡火锅香,颈侧骤然侵入他温热的气息。
这一个月里他们极少亲热,只有在对方无意识的情况下,有过短暂拥抱,如今二人都清醒,身体自然也产生本能反应,痉挛两秒。
脖间迎来他的唇,温臻想起身上的气味,轻力推挡着:“我刚吃完火锅,一身味儿,得先去洗个澡。”
黑暗里,晏朝聿似乎笑了下,长指扶在她的颈侧,将人紧紧按在怀里,垂首准确地找到她的唇,亲了下:“先让我靠一会儿,成么。”
温臻这才感觉到他的不对劲 ,在他怀里保持着这样的动作,久久没动。
半晌过去,她侧眸循着几缕月光,想要看清晏朝聿的轮廓,但只能隐约看清他鼻梁高度,指尖绕过去轻轻点在他的鼻骨处。
一些隐藏在内心深处的不安感好似在这一刻,破土而出,疯狂滋长。
她隐隐感觉到,那日三叔葬礼上,只是晏家内乱的一种开端,而这些日子,他都在独自面对这一切。
于是,她旋侧身体,双手去揽晏朝聿的肩,将自己埋进他的胸膛处,静静去听里面沉稳有力的心跳声:“这几天,是很累吗?”
晏朝聿沉声喘息,一掌扶住她的后颈吻上去,一掌探进针织衫,指腹摩挲着她腰上软肉。
他微偏首,温臻终于看清他那双令人沉溺的眼睛,里面淌过风流。
“伺候我老婆的力气,还是有的。”
第37章
他总有这种能力, 将话说得漫不经心,可偏当你对上他的眼睛——
只想心甘情愿地往下沉溺。
晏朝聿搭起腿,将人轻力转过足夸坐西裤面料, 这样的角度,能让整洁的衣衫渐渐生出漩涡,也能让窗外月光粼粼往温臻雪颈上洒。
指腹握着一段车欠团,晏朝聿气定神闲地往后躺了躺, 整张脸再次陷进晦暗里,温臻看不见他漆沉的眼睛,他却可以循到温臻清亮眸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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