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还有头脑灵活的商贩穿梭其中,贩卖果子和饮子。
武媚娘知道娲皇庙的“盛况”后,嘴角一抽。这三姐姐还有什么惊喜,是她不知道的。
本以为娲皇庙里的女娲是重头,没想到这在她看来随手而建的戏楼竟然是重中之重。
《平阳公主镇守娘子关》才演了几场,这神都上下掀起了讨论平阳公主的热潮。
平阳公主才故去六十多年,当年见过她的人有些依然还活着。平阳公主更多的事迹被传了出来。众人对于这个英年早逝的公主将军不住地扼腕叹息。
这个戏楼真是好用啊,武媚娘心中叹道,而她缺的就是舆论上的支持。
“我让人写了几个本子,但总觉得没有现在娲皇庙中排演的戏剧有力道。”
武媚娘让宫女将几个戏本子递给了武婧儿,说道:“你改一下,让乐人排演。哦,乐人不够的话,我送你一二百人,衣食俸禄不用你操心。”
“行,我正说要再找些乐人呢。”武婧儿接过本子,随意翻看了一本,就明白问题出在哪儿了。
第120章 . 圣母神皇 娲皇庙的戏楼
这些书约莫是武媚娘让“北门学士”那批人编的, 这些人多出自寒门庶族。编写的话本基本都是才子佳人,无外乎就是才子偶得五姓女垂青,奋发努力功成名就, 取得佳人。
还有一两本是志怪小说, 讲述了偶入仙境或梦境,经历各种光怪陆离的故事。
武媚娘内心有一丛熊熊燃烧的火焰,突破世俗规则的火焰。这种小说, 她自然看不上眼,反而觉得极其单薄,就像一层纸一戳就破,没有那种鲜活的生命力。
武婧儿沉吟半响,说道:“嗯……这些就算了, 改也没法改, 要不让他们根据朝廷审理的案例, 编写一下, 顺便还能宣传我大唐的法律。”
武媚娘揉了下额头,她让女史暗示那些人说,永丰殿下想要一些话本充实娲皇庙戏楼的剧目。
但是这些学士写出来的,不仅她不满意,连武婧儿也不满意。
武媚娘最后决定听从武婧儿的意见, 让他们写一些宣传朝廷律令或者政策的戏文。
命题作文, 总不至于写偏吧。
“这些就交给你了。”武媚娘当起了甩手掌柜, 吩咐道:“娲皇庙相比于整个神都还是小了些,你找人再建几座戏楼,让更多的百姓看到。还有话本,你自己拣选就行。”
武婧儿接下这个任务,这些日子她事务繁忙, 也没时间写话本。
她稍一沉吟,将这项任务分给亲人和朋友,秦梦年、苏月莲、库狄云珠、武徽音、房如雪、上官婉儿、王迦陵等等都没有落下。就连和她从泉州别后几乎没有私下联系的狄仁杰也收到了武婧儿的来信。
信中,武婧儿请狄仁杰将在大理寺这些年遇到的典型案例写成话本,她找人排演出来,用来教化百姓。
狄仁杰刚到安东都护府没多久,就接到这封信,沉吟了一下,就答应下来。
教化百姓,这个理由让他不能拒绝。
他在审理案件时,遇到很多次百姓不懂法律,屡次被欺辱后,最后奋而走险,铸成不可挽回的过错,令人不胜唏嘘。
狄仁杰自从武媚娘设立铜匦,就敏锐地觉察到这朝中以后的风向要变。而风暴孕育着就是当今的陛下以及……永丰殿下。
狄仁杰一直觉得他看不懂这位殿下,才干、能力、人品都不缺,若她为男子,说不定会成为一代贤臣名相。
可惜了。
狄仁杰在风暴开始前被调到边疆,他不知该感谢陛下的恩德,还是为国家的未来而担忧。
虽然狄仁杰一直以公正严明在朝廷著称,但谁也无法抹去他身上带有浓重的太后印记,曾经两度和太后的姐姐共事。
也正式因为这些经历,让狄仁杰这位出身普通士族的子弟在朝堂之上扶摇直上,天命之年就坐到了大理寺卿,继续走下去,入政事堂成为宰相指日可待。
这次的调离让狄仁杰更加忧心朝中的局面。
他心中在想,是陛下担忧自己的立场会因为一系列的事情而改变,还是因为就连他狄仁杰,这位算得上太后派系的人,也有可能折在这场即将到来风暴中。
如果是第二种,狄仁杰努力在想,这两姐妹究竟在做什么?她们在想什么?
纵观这些年,这两姊妹的行事,可推知这两人不是什么贪婪暴虐之辈。
到底是要做什么?狄仁杰百思不得其解。
但教化百姓,引导百姓利用法律保护自己合法权益的戏本子,还是要写的。
从泉州市舶使调任水卫都尉负责修建钱塘江北岸海塘的房如雪收到武婧儿的信后,稍一沉吟,就交给了手下的女官。
房如雪也很忙。
武媚娘自从决定修建水利工程后,就派将作监和工部的人到全国各地勘测地形水文,因此规划了遍及全国的水利工程,按照轻重缓急排了序。
江南的捍海塘工程是全国水利工程的重中之重,而且时间长工程量大,预计花费的钱帛不计其数。
武媚娘沉思良久,将这项工程交给了房如雪。她调任水卫都尉,负责修建数百里长的海塘,空降的上官婉儿接任了市舶使。
武媚娘之所以选择房如雪,一来房如雪擅长筹算,才能出众,廉洁爱民;二来是因为房如雪是她的嫡系,后人想到房如雪,就会自然想到不拘一格任用房如雪的她。
房如雪走马上任,在江南道征发民夫,修建海塘。她与将作监的人一起住在了工地上,日日都去查看工程的质量和进度。
清雅秀美的小娘子在太阳和海风浪潮的磋磨下变得黝黑粗糙瘦削,唯有一双眼睛愈加清透明亮,就好像稚子的眼睛。
除了江南道,关中地区的水利工程也开始修建了。这些年关中地区不是旱就是涝,庄稼几乎是连年歉收。
关中又是大唐的统治重心,西南、西北都驻扎了大量的军队,军粮的压力和长安城一两百万人口粮的压力都让关中不堪重负。
此次关中的水利建设是从整体上开始规划的,包括疏浚河道、开凿沟渠、修建水库等等,尽可能让水利工程惠泽到每一寸土地上。
随着两大工程的开工,国库中攒了多年的钱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下去,在未来几年,十几年,甚至二十年,花钱的速度都不会减慢。
武媚娘看到这些,心疼但不得不这么做。
“这就是投资啊!等水利工程修建好了,国库的收入就能增加。”武婧儿坚定道。
到了深秋,两人换上厚一些衣裳,坐在花园的凉亭中,捧着热茶说话。
武媚娘一双依然明亮的凤目凝视着武婧儿,问道:“有没有什么增加国库的法子?”
武婧儿歪头想了想,但又否决了。
武媚娘见状,追问:“你快说,我自有考量。”
“盐、茶、酒专卖,特别是盐和茶。但是若专卖了,吃苦的还是老百姓,十文一斗的盐说不定能卖到一百多文。这对富人自然影响不大,但对于百姓却极大,甚至可能会出现淡食的现象。”
“但人吃的盐少了,就没力气,会生病。”武婧儿又补充了句。
武媚娘闻言,沉思半响,道:“你不用担心,现在还没到缺钱缺到这儿的地步。我只希望边境不要再起兵戈,一打仗就要花钱。要是不打,展露不出大唐的权威,边境就要乱起来。不打不行。”
说到最后,武媚娘将茶盏放到石桌上,脸上露出忧虑之色。
武婧儿思索一下道:“吐蕃那边有屯田,年年和黑齿常之都能征善战,他们不用担心。西边的王孝杰、北边的库狄云珠、东边的王方翼,还有刚派出去的狄仁杰,这些人都擅长抚民。矛盾及时调解,自然发展不成战乱。”
武媚娘的心稍稍放下,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水温热正好入口。“我得要安抚下那些蕃将和部落酋长。”
武婧儿道:“陛下英明,未雨绸缪。”
武媚娘听到后,嗔了武婧儿一眼道:“你也跟那些臣子学会了睁眼说瞎话的本领。我身边能正言直谏的人没多少,兼听则明,偏听则暗,你千万要保住初心。我怕我自己将来变成老年的太宗皇帝。”
说到这里武媚娘叹了一口气,道:“可惜了贞观初年良好的氛围没有一直保持下去。人年纪大了,就会变得固执,很少听进别人的话。我也一样。所以,我需要你。”
武婧儿接到武媚娘真诚的目光,心咚咚跳了起来,感受到身上担负的重任,但又想起了伴君如伴虎。
感性战胜了理性。
“我答应你。”武婧儿如此回答道。她也郑重而恳切地看着武媚娘,仿佛接下了一件艰巨的任务。
武媚娘嘴角弯起,她起身转到武婧儿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开心地笑了。
武婧儿也跟着笑起来:“我想做的决策都会和你说,我希望我们能走得更远,更稳和更久。”
“当然,我也是这样想的。”武媚娘眺望远方,自信满满道:“三姐姐,那你可要好好照顾自己。”
武婧儿转身,按住武媚娘手,仰头看着她,哼了一声道:“你日日辛劳,殚精竭虑,比我更要注意身体。”
提到身体,武婧儿想起了薛怀义,笑说道:“最近有好几个臣子上书,弹劾薛师傅经常出入宫闱呢。”
武媚娘从远方收回目光,走到位置上,坐了下来道:“老生常谈,国家那么多事情,就盯着我的私事,讨人厌。”
说到这些小事,武媚娘和武婧儿的表情都轻松起来。武婧儿甚至冲武媚娘笑问:“那我怎么回?”
武媚娘随口道:“你就说怀义有巧思,留在禁中营建工程。”
武婧儿点头,道:“我就这样回了。有一位上书的,我前几日还听说他纳了第十二房小妾。严于律人,宽于待自。再说了,薛师傅没有仗势欺人,也没有欺行霸市,老老实实在白马寺里呆着,碍他们什么事了。”
武媚娘嗤笑道:“他们这是替先帝尽忠呢。”
“啊……先帝薨逝,也没见他们去殉葬啊。我听说当年太宗皇帝薨逝时,有蕃将隔耳断发破面。这些人对自己宽容得很,对别人倒是苛刻。”武婧儿说道。
武媚娘也觉得这些找存在感的人实在可笑。她岂可因为一两句流俗之言,就放弃了薛怀义?
往日回去,都是孤衾冷枕,每日独眠。自从薛怀义进了宫,他天天乐呵呵地说着市井见闻,言辞夸张生动,让人情不自禁地放松下来。
“回去吧。看天色,明天要下雨。”武媚娘说道。
“一场秋雨一场凉,冬天快要到了。”武婧儿说道。
第121章 . 圣母神皇 薛怀义被打
武媚娘对于弹劾薛怀义奏章置之不理的态度, 没有让臣下感到她的用意,反而愈演愈烈了。
武婧儿拿着手上的奏章,脸上露出地铁老爷爷看手机的表情, 奏章上写着既然薛怀义要出入宫禁营造建筑,请太后依前朝旧例将薛怀义阉了, 免得秽乱宫闱。
武婧儿是越看越生气, 试想这事发生在自己身上, 她简直无法想象自己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武婧儿深吸了一口气,她思索着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这位官员对陛下的面首如此痛恨?
或许他不是痛恨薛怀义,而是借机试探武媚娘的态度。
武婧儿起身, 将这份奏章呈给武媚娘。武媚娘从高度专注中抬起头, 眼睛里仿佛还映着手底下奏章内容似的。
武媚娘见武婧儿面带愠色, 好奇地接过奏章, 读起来。读完, 她反而笑起来,甚至安慰武婧儿说道:“习惯了就好。”
“那怎么办?”武婧儿一想起这样的事情, 如果发生在自己身上,就感到心脏刺痛。
“像以前一样。”武媚娘好笑地说道:“他们不敢对小宝儿怎么样的。”
武婧儿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词,抬眼觑了武媚娘,只见她神色平淡, 仿佛只是简简单单说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名而已。
“他们这群人就像苍蝇一样嗡嗡地惹人烦。”武婧儿将奏章收起来, 念叨道:“刀子没割到他们身上,他们就不觉得疼。”
武媚娘笑道:“我不是高阳公主, 不至于连区区一个薛怀义就护不住。”
当年高阳公主与辩机和尚私通, 太宗皇帝知道此事后,怒斩辩机,高阳公主至此对太宗心存怨怼, 在太宗生病去世时仍不带哀容。
“希望他们能识相。”武婧儿嘴上这么说,但心中却持相反的态度,这些人一向擅长得寸进尺,想必此事还没完。
武媚娘抬起头,透过玻璃窗户注视着外面盛开的石榴花盆景。夏日的到来,让万物都爆出极致的生命力,花和树争先恐后地向世间炫耀各种颜色和香味。
石榴花就像轻柔的绢纱堆积出的精巧簪花,从青翠层叠的叶片中探出头来,开得正欢,有几朵甚至垂到窗台上。
“石榴花开了。你让人裁剪些石榴红裙赏给娘子们。”武媚娘突然出声道。
“好。”武婧儿一口答应,武媚娘口中的娘子们就是女官们,近一年,凡有女官的地方,都建起了带有戏台的娲皇庙。
戏台上演出的剧目早已超出之前的范围,出现更多歌颂武媚娘及其派系的相关戏目,有关于武婧儿的、库狄云珠的、房如雪的、武徽音的、周文锦的……每出戏目中都有武媚娘的出场。
武媚娘在戏中的形象或英明睿智、或慈惠爱民,或果决坚毅,或公正严明……一时间,不管是都市,还是乡野,都传遍了武媚娘的美名。
这就是舆论的力量。
当然,舆论是一把双刃剑,而奉命掌管这把剑的就是武婧儿。
武婧儿已经悄然从幕后走到台前,在晦暗的黎明前夕炮制武媚娘称帝的依据。
武婧儿应下来,吩咐尚服局裁剪衣服。石榴红裙,提到石榴,武婧儿突然怔了一下,一个小胖子的身影跃入她的脑海中。
在连续不断的记忆中,这个小胖子种石榴树,看石榴花,采石榴果,一点点长大了,变成了一位仓惶不安的青年。
武婧儿叹息了一声,转头看向武媚娘,对她说道:“春夏换季,宫中上下也要添置新衣了。”
“你决定就好。”武媚娘头也不抬道。
武婧儿又道:“外面的那株石榴盆景花开得真好,等将来结的石榴肯定又大又甜。”
武媚娘不以为然:“盆里能结出什么好果子,还是扎根在地下的石榴结出的石榴又大又圆。”
武婧儿笑道:“陛下说的是。我庄园上有个果园,里面的石榴各个甘美。”
武媚娘手下的笔一顿,一双仿佛能窥探人心的眸子盯着武婧儿,仿佛在追问什么似的。
武媚娘坦然与之对视,武媚娘的眉头微微拧了一下,没有说话。
屋内顿时沉默下来,它张开铺满宫殿的翅膀,悄然吞噬着一切声音。
外面的夏风止了,鸟鸣声停了,只留下屋内几人的心跳声。李琦和裴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隐约觉得陛下在和殿下角斗一些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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