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化公主听了,坚毅的眼睛里露出璀璨的光芒,道:“苏娘子言之有理,只是这茶商之事还要劳烦你了。”
苏月莲笑道:“公主交给我便是。只是茶叶到了吐谷浑,我只认你,其他人来我是不认的。”
“那我就等苏娘子的好消息。”弘化公主闻言,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
两人寒暄了几句,交流些吐蕃的消息。苏月莲告辞离去,弘化公主送她出门,耳语道:“你的来意我已知晓。但现在部落中经常有反对的声音,我也不好说什么。茶叶一事办成,这事就能解决。”
苏月莲表示理解,小声道:“我们都知公主的难处,不会让你为难。”
弘化公主听了,心中一暖,伸手给苏月莲拢了拢头发,笑道:“好孩子回去吧,我等你的好消息。”
苏月莲回去后,将此事说与阿耶和郎君。三人商议完,秦梦年派了一队人去江南道押送货物。
两个月后。
“郎君准备要多少茶叶?”武婧儿问领队道。
这些押送货物的人全是秦苏两家的部曲,为首的一人从小就跟着秦梦年,叫秦荣。往日较为白皙的脸晒成黑黝黝的,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肃杀的气息。
武婧儿看到他不禁想起了儿子,年年是不是也像秦荣这样晒成一团黑炭,他自幼对容貌看重,要是晒黑了,不知道他如何伤心呢。
“一百担。郎君说先运一百担,后面可能还需要五六百担。郎君还说了,公主这里有什么适合吐谷浑的货物可以捎带一些过去。”
秦荣一张口说话,憨厚的气息立马冲淡了肃杀之气,又变成了那个跟在秦梦年身后忠心护卫他的青年,只不过比之前多了几分稳重。
秦梦年现在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秦梦年自从十七岁就离家了,前两年武婧儿对他担忧不已。但随着时间流逝,逐渐就习惯了这份担忧。
然而,这份早已熟悉的担忧一旦被触碰,就会变成深切的记挂。
说完正事,武婧儿突然一扶额,连忙派人去请王迦陵。王迦陵想必也想知道丈夫和女儿的音信。
武婧儿向秦荣询问起秦梦年夫妇的近况,得知一切都好,她才将心放下。至于秦梦年所言他拒绝去辽东,武婧儿一点都不在意。
梦年大了,自有自己的判断,自己这个外行就不要瞎指挥,一切相信儿子就行。
王迦陵匆匆而来,见着一个眼熟的部曲,就问他苏月莲如何,国公如何?
那部曲来之前得了二人的叮嘱,没有提苏定方的病,只说一切都好,小夫妻和睦孝顺。他又取出苏定方和苏月莲写的信,送到王迦陵手中。
众人说完事,武婧儿和王迦陵让人先去休息,剩下的事情她们来安排。
一百担,一担一百斤,总共一万斤。武婧儿自个儿的茶园倒是能承担得起。
武婧儿原本想让其他的茶商加入进来,但看到秦梦年信中所言要将所有茶叶卖给弘化公主,只得暂时作罢。
至于其他的货物?
武婧儿想了想,看了眼织造局的方向,笑了。这棉布棉花可不正是现成的?
苏州和歙州来往频繁,有成熟的商道。武婧儿让部曲在苏州休整,她写信快马加鞭送去歙州,让茶园派人送来一百担茶叶,并叮嘱茶园管事多收些夏茶和秋茶。
茶叶送来后,武婧儿又将不同等级棉布三百匹,棉花三百斤和白糖五百斤一起装上了车。
秦荣等人满载而归,脸上乐开了花。
俗话说,亲兄弟明算账。
武婧儿这次是将茶、糖、布、花等物品以赊销的方式与秦梦年交易。当然啦,价格是成本价,权当是支撑大唐国家建设了。
但秦梦年的办法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最好的办法是开办榷场,鼓励茶商前往吐谷浑。不过这才刚开始,一切慢慢来。
秦梦年在信透露大唐要再次征讨高丽的消息,让武婧儿精神一震。她为此准备了许久,得到准信后,赶忙去信到长安,为征讨高丽贡献一份力量,捐钱献物。
长安城。
武媚娘接到武婧儿的信,脸上露出极为疑惑的表情,她抬头看了眼外面,夏日将近,树木葱茏,太阳照常从东方升起。
一切正常,但商人起家的武氏究竟是发生了怎么样的突变竟出了这样一个慷慨无私的人?
论我那倒贴上班的姐姐……
若别人倒贴上班,武媚娘会大加褒扬,但这个别人换成自家人,武媚娘就气笑了。
李治在一旁笑得前俯后仰,几乎绝倒。
“媚娘家出了一位高士。”李治强行止笑郑重道,但他说完又笑了。
不是他对此事不庄重,而是媚娘的表情太可笑。
武媚娘冷哼一声,道:“她敢捐,我就敢收。薄薄的一层家底就天天充大款,能传家的东西没几个,就只有一点子钱。若是那些世家知道了,必定笑掉大牙。”
“媚娘息怒,先周国公当年也不是散尽家财支援高祖皇帝吗?”
武媚娘瞪了李治一眼。
那能一样吗?她爹那是政治投机,是奇货可居。
事实证明,这场豪赌她爹赢麻了,从低贱的商人一跃成为朝廷新贵,改换门庭,封妻荫子,又娶了她阿娘那样出身高贵的女子。
但现在,情况完全不一样啊。
有她武媚娘在,武婧儿富贵权势唾手可得,秦梦年亦可以平流进取坐至公卿。
见李治还在笑,武媚娘一甩袖子,嗔道:“陛下再笑,我就恼了。”
难得见武媚娘这样无语又无奈又气愤的小表情,李治心中大为畅快。
“不笑了,不笑了,媚娘不是说三姨家没有传家的东西,我赐几件给公主府。三姨母子一心为国,我必不会寒了他们的心。”
李治见武媚娘将要变脸,立马敛起笑容开始描补。
武媚娘这才消了怒气,叹了一声:“算了,白糖和棉花棉布这时有钱不一定能买到这么多。”
武媚娘收了这些物资,拨给了征伐高丽的军队。
“我给她说织造局五年内的收益归还她的成本,她一定没听。”武媚娘嘴里念叨。
李治听了,笑着摇摇头,起身去后殿找小太平玩。他可要好好教导女儿,不要像她姨娘那样当败家子。
不过,武婧儿能败家,但也确实会赚钱。
武媚娘想了又想,决定将武婧儿召回长安好好说她。
据武婧儿的来信说,织造局早已步入正轨,分局的开设也很顺利,培养的接班人基本都能独挡一面。
而且三姐姐快一年没有回长安了,若她再不将人叫回来,说不定会三姐姐会把当苏州是自己的老家呢。
还有就是李弘的婚事定到了来年正月,武婧儿总要回来参加外甥的婚礼。
武婧儿接到武媚娘的信,目光落到了李弘的婚事上。一段被时间尘封的记忆突然惊醒。
太子李弘的第一段婚事并不顺利,确定婚期后将要娶亲之时,准太子妃杨家娘子被贺兰敏之强迫,被逼自杀。
这件婚事告吹,而李弘直到二十二岁时才成亲,娶了裴居道的女儿。
武婧儿一想到此事,血压就飙升。且不谈这件事对皇室、杨家、李弘等人带来的伤害,就单单一个无辜的花季少女自杀就令人揪心。
若杨家娘子嫁的是一般人还好,大唐风气开放,一家不行换另外一家,绝不会让女儿被逼自杀。
但小姑娘嫁的是太子,她活着一日就提醒众人,太子头上绿油油,事关皇家颜面,小姑娘非死不可。
这世上断没有害人者逍遥法外,受害者反而身赴黄泉的道理。
武婧儿表示这事她管定了,她希望自己能赶得上。
第41章 . 我的皇后堂妹 武皇威仪×有了动作
武婧儿归心似箭, 但她手里的事情光交接花了两天时间。
走之前,房如雪拜托了武婧儿一件事,请求将施剑秋带到宫里做小宫女。
“蒙学里已经教不了她, 我又忙于织造分局分身乏术。小秋求知若渴, 人又有天赋。我想请公主将施剑秋送入宫中学习。”房如雪恳求。
皇宫之内有掖庭和内文学馆等处教授宫人。施剑秋进不了学堂, 她要想学识更进一步就只能去皇宫了。
武婧儿对这个成绩优异勤奋好学的小女孩有些印象,闻言道:“我记得宫女的身份是奴婢,况且宫廷复杂, 她了解这些吗?确定要去吗?”
“我要愿意去。”门外走进来一个小女孩。小女孩的容貌只能算得上清秀, 紫铜肤色,唯有一双眼睛极为出彩,既亮又长。
房如雪忙向武婧儿福礼道歉:“小秋无礼, 请公主恕罪。”
武婧儿不在意地笑笑, 弯下腰, 和施剑秋对视, 认真地问道:“你知道宫中是什么情况吗?那是天下最势利的地方, 跟红顶白, 落井下石,可能因为一句话就没命。你确定要去吗?”
施剑秋迟疑了一下,但随后坚定地点点头:“要去。房典织说那里有学贯古今的夫子, 浩如烟海的典籍。”
武婧儿摇摇头道:“你入宫只能是宫婢, 奴婢的地位底下,而且良贱不婚。”
施剑秋咬着唇,张了张嘴,大声道:“我不怕,我以后也要当织造局的典织,收很多像阿娘那样的人。”
施剑秋说罢, 脸上火辣辣的,烧得通红,吼出这句话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武婧儿摸摸她的头,没有立刻答应她,蹲下来对她道:“这是一次影响你前途命运的抉择,我希望你能郑重,并且得到你阿娘的允许。我不能擅自替你做决定。”
施剑秋小脸红了白,白了青,双手攥着衣角,眼睛里萦绕着水光,几乎要哭出来。她求助似的看向房如雪。
武婧儿叹了一口气,道:“如雪,你把宫中情况告知施剑秋母女,若她们母女依然坚持,明日一早同我一起回长安。”
施剑秋猛地抬起头,眼睛里的水光汇聚成滴,从眼角滚落。房如雪应下,带着施剑秋走了。
武婧儿看向窗外,几本翠绿的芭蕉卷着叶子,如同美人紧蹙的峨眉。
大唐读书习字的女子多是出生在簪缨之族或者豪富之家,平民百姓家的女儿几乎都不识字。
为了学到更多的知识,平民出身的施剑秋想要深造,唯一的出路就是进皇宫做奴婢。然后凭借奴婢的身份,在宫中教习宫人的地方学习。
若施剑秋在宫中出不了头,怕是要老死宫中。
即使像出了头的房如雪几人,也不是自由身,她们是宫人,是皇帝的女人,不允许在外面嫁人。
如果将来有女学该多好啊?
武婧儿敲敲自己的额头,决定先将自己的蒙学办好,一步步来,若能找到几个学问高深的夫子来教学就更好了。
次日一早,武婧儿起身,洗漱完和云川一起出门。
这次王迦陵忙于开办分局蒙学,就没有和武婧儿一起回去。
初夏的早上还带着寒意,武婧儿被晨风一吹,胳膊上起了鸡皮疙瘩。
宅院干净,小路一尘不染,姿态各异的树木显得愈发清冷超逸。
水池里的锦鲤早早醒了,游来荡去,摇出一串串涟漪。
云川将手中的绣兰花软缎披风给武婧儿系上,嘴里念叨道:“现在早上冷,等太阳出来了再解开。”
武婧儿抬头看他,道:“这次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
云川失笑:“公主想回来,还有人拦着不成?”
两人说着话,出了宅院门。武婧儿突然停住,眼睛盯着门口。
只见一对母女挎着包袱眼巴巴看着进进出出的仆妇,她们正是施兰和施剑秋。
早上露重,施兰和施剑秋的头发湿哒哒的贴在脸上,仿佛哭过似的。
施兰和施剑秋一见武婧儿出来,连忙上前跪下磕头。
施兰抬头道:“公主万福。昨日,房典织将宫中情况又给我娘俩强调一遍。秋儿愿意去,我也同意。若非公主和几位娘子的援助,我们母女早就被饿死、打死、卖掉了……秋儿能读书识字已经是上天之幸,若秋儿出了意外,也是我们母女命苦。我们认了,绝不后悔。”
武婧儿听了,默然无语,良久道:“你们都起来吧,剑秋坐在后面车上。”
“宫中我不知什么光景,但我会将剑秋平安送到皇宫。我们就要走了,你们母女再说几句话吧。”武婧儿转头对施兰道。
施兰千恩万谢,别过武婧儿,走到女儿面前,拉着她的手细细叮嘱,满脸依依不舍之情。
武婧儿和云川一起坐到马车中。车帘挑起,武婧儿瞥见施兰正向施剑秋挥手告别,她的脸上挂着比哭更伤感的笑容。
“可怜天下父母心。”武婧儿叹了声。
云川也跟着叹气。他想起了他的阿耶,当年阿耶病重,家中欠下外债,若不是他看得严,阿耶说不定早就自我了断。
路上,武婧儿闲暇时叫来施剑秋,带在身边教导一二。
武媚娘听到武婧儿回来,颇为诧异,她的信估计才到苏州,这人就已经回到了长安。于是派人召她明日进宫。
武婧儿回来之后,特意打听了关于准太子妃的消息,得知婚事一切正常,才松了一口气。
武婧儿每次从外地回来,都会带些当地的伴手礼送给武媚娘的诸子,虽不如宫中精巧,但胜在别致新奇。
时隔近一年,这皇宫之中风景依旧,只不过迎客传达的户婢又换人了。
武婧儿进了宫,就看见武媚娘一脸不愉,心中猜测,究竟是哪个倒霉鬼敢惹皇后生气。
“你还敢回来?”武媚娘柳眉一竖,凤眼含威,吓了武婧儿一跳。
“啊?”武婧儿呆呆看着武媚娘,一脸茫然,不知所措。
原来这个倒霉鬼是我啊!
武媚娘见人这么不经吓,缓和了语气,冷哼一声道:“我听说你把家资都捐了,有这回事吗?”
武婧儿回过神来,拍拍胸口:“绝对没有,我家里有钱着呢。”
武媚娘听到这话更气了,叫人拿来一份奏章,扔给武婧儿,语气生硬道:“傻子!你看看这才富贵人家的家底。”
武婧儿展开一看,原来是一份抄没家财的名录,金银珠玉、田产铺子、宅院园林、奴婢部曲……林林总总,加起来竟然是武婧儿家资的十几倍。
“这是谁家的?这么多钱?”武婧儿奇怪道。
武媚娘见她抓不住重点,气得没回她,道:“这下知道你家多穷了吗?武家兴旺才两代,更别提秦家。我百年之后,秦家还能像现在这样吗?”
秦家的几个产业十分赚钱,不说朝中权贵,就是宗室国戚都极为眼热,也就是因为武媚娘在,才没人敢打秦家产业的主意。
“为子孙后代计,你不要花钱如流水。”武媚娘劝诫道。
武婧儿见武媚娘如此为自己打算,心中大为感动,果然媚娘最好了。
“子孙如我要钱何用?子孙不如我要钱何用?”武婧儿语气中透露中豪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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