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考考你,你知不知道这个桓是指哪家?”武媚娘饶有兴致地问道。
“桓啊,好像是谯郡桓氏,先祖是桓范,最出名的有桓温、桓冲和桓玄。哦,对了,我见犹怜的这个成语就是源于桓温老婆和小妾的故事……”
武婧儿就像被点名叫起来答题的学生,绞尽脑汁地把脑海中关于桓氏的内容都说了出来。
武媚娘听到武婧儿这样回答,脸上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道:“回答得很好,以后不要回答了。”
“嘿嘿,我想起来了!”武婧儿抚掌大声道。
武媚娘眼睛一亮,心中仍然期待武婧儿能给出她想要的答复。
“我见犹怜,何况老奴乎?”武婧儿眼睛亮晶晶道:“好像是桓温的公主老婆听说他纳了一名亡国公主,气冲冲要找这位亡国公主的麻烦,结果被公主的美貌所倾倒,说了一句这样的话。”
武媚娘听了,十分不解地看着武婧儿:“你看史书就记住了这些风月秘闻?”
武婧儿讪讪笑道:“八卦秘闻,人人爱之,更何况我这个俗人?”
武媚娘冷哼一声,想了想道:“以后几天无事,你回去多看看《史记》。”
“看着呢。”
“我说的是带着脑子看。”
“哦。”
武婧儿神色一暗,突然她一拍额头,道:“我想起了桓温好像要篡位,要求皇帝赐他九锡,结果被谢安等人拖着拖着把他拖死了。”
武媚娘点头道:“这还差不多。”
两人又说了会话,武婧儿起身告辞,道:“外面有人等我,我要回家去了,不能陪娘娘守岁。”
武媚娘内心强大,不惧寂寞,闻言摆手道:“去吧,你在这儿耽误我看书。”
夜色深沉,武婧儿坐上马车走到街道上,外面寂静无声,车轮压过石板的声音和马蹄的哒哒声都格外的清晰。
武婧儿回到府上犯了困,就躺在床上睡觉去了。
迷迷糊糊将睡未睡之际,武婧儿突然睁开眼睛,她漏掉了桓温做的一件大事。
桓温北伐失利,为了增强自己的权威,他废皇帝为东海王,立了简文帝。
第101章 . 圣母神皇 废帝(一)
弘道元年过去, 嗣圣元年来临。嗣,继也。
独属于李显的时代到了,至少李显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相比于弘道元年受制于孝道的束手束脚, 李显对未来充满了美好的期待, 期待在至尊之位一展九五威严。
李显到乾元殿上朝去了,闲来无事的韦后就在殿中为三个儿女挑选裁衣所用的绸缎。
尚服局的宫女们捧着雪青、月白粉蓝、水碧等各色柔软的绸缎一一展开, 请韦后过目。
“天色渐暖, 你们就用这些料子给太子公主尽快做好几身春衣。”韦后选完, 挥手让众人退下。
从东宫出来的宫女柳儿扶着韦后坐下,捧上茶盏, 满脸陪笑道:“娘娘事无巨细地照料太子和公主,真是慈母心肠。将来太子和公主一定会好好孝敬你呢。”
韦后听了, 脸上露出笑容, 接过茶盏喝了几口, 道:“我是他们的母亲,自然要照顾好他们,不是因为将来要指望他们孝敬我才对他们好呢。”
柳儿笑着接道:“娘娘这话说得新奇,但细细想来确实有道理。”
这时,一名宫女端着一碗雪蛤燕窝粥进来,恭敬道:“娘娘,夫人说你连日操劳,怕身子受不住,就派我送来雪蛤燕窝粥请你进用。”
韦后嘴角弯起,让柳儿接过燕窝粥, 问道:“夫人在做什么?”
宫女道:“夫人在照顾小公主。”
韦后听了,心中十分感动。宫廷事务繁多,韦后又是新手, 一时忙不过来,又怕宫中的人欺上瞒下。
于是,她阿娘崔娘子就留在宫中帮她算账,教她收揽人心,百忙之中又抽出时间照顾太子和公主。
想到此处,韦后心中暖洋洋的,吩咐道:“太子和公主有乳娘侍女照顾,你让阿娘多注意些身体。”
宫女应下道:“是。”说完,抬头看了眼韦后说道:“来之前崔夫人叮嘱我,让我一定看着娘娘喝完补品再回去。”
韦后叹了一声,拿起汤勺对柳儿道:“阿娘就是爱操心,把我当成小孩子看。”
柳儿笑道:“夫人慈爱,娘娘孝顺。”
韦后提到“孝顺”两个字后,喝粥的汤勺顿了一下,她想起了韦家封爵的事情来。
按照惯例,天子登基要加恩后族,比如李治登基之后,王皇后的父亲晋为特进、魏国公,母亲柳娘子为魏国夫人;再如武后的父亲和母亲也分别封了国公和国夫人。
独李显为她父母请封的旨意被中书省的官员驳回。父亲韦玄贞至今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刺史,韦后每每想到此处,心中暗骂这些大臣欺人太甚。
今年改元嗣圣,新朝新气象。
自古惯例如此,韦后想要再提后族封爵,想看看那些朝臣还有找出什么离谱的借口。
李显哼着不知的曲儿从乾元殿赶回了寝殿,步履生风,春风得意,还未踏进殿门,就大声道:“皇后,朕回来了。”
李显初登基,对“朕”这个自称情有独钟,且喜欢别人高呼他“陛下”“圣人”。
韦后嘴角弯起,走到院中相迎,配合地行礼道:“臣妾恭迎陛下。”
“皇后,不要多礼,快快请起。”李显忙不迭地扶起韦后,两人四目相对,纷纷大笑起来。
韦后也喜欢别人称呼自己皇后呢。
李显携韦后隔着桌案相对坐下,兴致勃勃地向韦后转述朝堂之上发生的事情。对于李显来说,成为皇上后经历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神奇。
乾元殿气势恢宏,他坐在高高的皇位之上,居高临下看着堂下的那些大臣就像紫茄子、胡萝卜和青萝卜一样杵着,看起来有几分荒诞。
往日在他看来德高望重的大臣变得那样的渺茫,心中不禁升起了万千豪情。
“陛下,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韦后心不在焉地听着,见李显没有说到重点上,于是提醒他道。
李显停下,挠挠脑袋,满脸疑惑地看着韦后,问道:“滢滢,我没忘什么事情呀。上朝的注意事项我都记在心里的,这几天也没闹出笑话丢脸。”
韦后哼了一声,拉着脸,催促道:“你再想想?”
李显见状,双手抱着脑袋,努力回想,突然他拍了下大腿,惊呼道:“哎呀,我竟然把这个忘了。”
韦后脸上一喜,急切地问道:“如何?”
李显道:“姨娘既然已经是阿耶的贵妃,我就要把她接到宫中赡养。”
此话一出,气得韦后上身前倾,伸手掐李显的胳膊,嘴里斥道:“你怎么这么没记性?年底你给我保证地好好的,说要给阿耶加官进爵。过了个年怎么就忘了?”
“你是猪油蒙了心,还是年纪轻轻就记忆减退了?”
李显呼了几声疼,忙道歉赔笑道:“轻点轻点,我记着呢,马上就去。新帝登基,册封后族这是惯例,我保证这次定能达成所愿。”
韦后这才作罢,放开李显,身子端坐,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你什么时候去?”
李显揉了揉被掐疼的地方,委屈道:“滢滢你手真狠,肯定紫了。”
“嗯?”
“我饿了,吃完饭再去。”李显念叨道:“你呀,就是心急。是你的,跑不了的。”
吃完饭,李显被韦后催促着去贞观殿召见中书舍人下发旨意。
“陛下,千万要记得国公和国夫人呀!”韦后将他送出殿门,临别之前又叮嘱了一遍。
李显自信满满道:“你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来到贞观殿,李显召来中书舍人,吩咐道:“我欲封豫州刺史韦玄贞为宋国公,皇后母亲崔氏为宋国公夫人,你拟一道旨意出来。”
中书舍人一顿,先行领命应下,回到中书省,将此事报告给了中书省长官中书令裴炎。
裴炎闻言眉头一皱,他是先帝临终任命的宰臣,自持身份,看不上外戚出身的韦后一族。
现在皇帝亲政,裴炎心中想要压一压皇帝的气焰,于是命人将李显的命令驳了回去。
李显得到消息后,不可置信道:“这又有什么不妥?”
那中书舍人心中也觉得裴炎有些过分,仅仅是国公的爵位而已,当年的王皇后和武皇后都这样册封过后族。
但裴炎是中书令,他只是一个传达命令的小人物,遂将裴炎的话一一向皇帝转述:“裴相说,先前已经对韦玄贞有了恩赏,如今他手无寸功,陡然封为国公,怕会寒了朝中大臣的心,因此请皇上思。”
李显面露怒色道:“册封后族显示皇恩浩荡,自古已有,这与功臣不同。况且高宗皇帝一朝已有惯例,裴相何故驳斥朕?”
中书舍人见皇上声色俱厉,吓得跪倒在地上,浑身发抖不敢说话。
李显又道:“你将我的意思传达给裴相,我定要封韦玄贞为宋国公。”
中书舍人应了一声,逃也似的回到中书省,找到裴相告知此事,面带忧色道:“陛下大怒,裴相可有良计?不如允了吧。”
裴炎深受高宗皇帝信任,在中书省和门下省都根深蒂固,而且是皇帝薨逝前指定的宰相,论资历又是宰臣之首,因此他并没有将李显的发怒看在眼里。
年轻的帝王脾气暴躁,心思直率,而且帝王心术远不如高宗皇帝。若此时压不住他的威风,宰臣们以后还要怎么行事?
“我亲自去和陛下解释。”裴炎说完,眉眼之间隐隐露出一股倨傲之气。
中书舍人听了,松了一口气,幸亏裴相没让自己去触新皇的霉头。但随后他叹了一口气,自从天后年前生病,就很少过问朝政了,裴相则是渐渐变得自大起来,让人忧心不已。
裴炎到了贞观殿,举止舒徐,满脸正气。李显见了他,直接斥道:“昔年天皇即位,王废后父封魏国公;天后立,天后父封了周国公,母与诸姊封国夫人。我欲封韦玄贞为国公,裴相阻拦,意欲何为?”
裴炎言辞慷慨地回道:“陛下,当年的旧事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王废后父出身名门,又是朝中要员,本就为刺史,所以天皇施恩就封了国公。至于天后的父亲周国公早逝,死者为大,追封为国公也在情理之中。”
“韦玄贞承蒙天恩,从一介七品官越级擢为品刺史,已是皇恩浩荡。如今他尺功未建,陛下又要封其为国公,这让朝中那些兢兢业业的大臣如何想?”
李显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道:“后父皆为国公,独韦玄贞为刺史,此事不公。朕意已决,封韦玄贞为宋国公。”
裴炎坚持己见:“陛下思。”
李显闻言,怒气上涌,脸上红胀起来,指着裴炎说道:“我怎么思?你分明就是……分明就是胡搅蛮缠?”
裴炎义正言辞:“微臣所言,皆为国家社稷,无半点私心。”
李显见裴炎油盐不进,气得甩袖离去。待李显走后,裴炎弹了弹紫袍上的皱褶,走出贞观殿。
春寒料峭,大多数树木的芽叶依然在沉眠,阳光直接照射下来,落在紫袍之上。官袍流光溢彩,尽显宰相大权在握的尊贵气势。
李显刚出去没多久就回到寝殿,韦后还以为事情已经办妥。结果看到李显一脸怒色而来,刚忙迎上去,担忧道:“陛下,这是怎么了?谁这么胆大包天惹你生气?”
李显气呼呼道:“还不是裴炎那个老匹夫,我要封你父亲为国公,裴炎推阻四,死活不肯答应。”
韦后的脸色一变,咬着牙道:“陛下堂堂天子,裴炎安敢如此无礼?”
李显附和道:“就是,这裴炎就是欺朕年轻。最可恨的是他现在为中书令,草拟诏书绕不开中书省。”
韦后骂道:“老匹夫真是欺我京兆韦氏无人……”
李显听了,数了数朝中的大臣,实话实说道:“可是……滢滢,那个……你家这房在朝为官的人还真是极少……”
“和武家在朝为官的相比少了很多,武承嗣任秘书监,武思任右卫将军,武懿宗为殿中监,个个身居要职。”
韦后闻言,气呼呼道:“武家人便是当了宰相,也不和你一条心。我韦家即使是微末小官,也是时刻想着为陛下尽忠。”
李显显然也知道韦后说的是实情,但却无可奈何道:“那又能怎么办呢。”
李显唉声叹气,旨意被中书省驳回,为韦玄贞封爵之事只能不了了之。
新上任的帝后显然没有想到,李显担任太子之时对他们恭敬有加的裴炎现在会是如此的难搞,油盐不进,冥顽不灵,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这让李显感到十分挫败。他不傻,没有被裴炎说的韦玄贞不能封爵的理由所忽悠。他知道这个老匹夫就是和自己作对。
这对帝后对坐长吁短叹,一起骂裴炎。
“若是陛下在朝中要津有人,为你摇旗纳威就好了。”
韦后叹息道:“我听说当年高宗皇帝要废后,褚遂良和长孙无忌死谏不允。天皇甚至和天后一起登门给长孙无忌送钱送官职,那老头依然不应。最后还是英国公李勣站在天皇一边,支持天皇废王皇后立了天后。”
“长孙无忌是托孤重臣、开国元勋又是天皇的舅舅。天皇自己意志坚定,又有英国公支持,最后还不是把张扬跋扈的长孙无忌流放?”韦后说道。
李显一手托着脸,脸色颓然,另一只手漫无目地转着茶盏,茶盏和桌案相碰发出刺耳的声音。
韦后心烦意乱,伸手拍了下桌案,道:“别玩了,我都快烦死了,你还和没事的人一样。”
李显闻言果然停了下来,换了只手托着下巴,继续盯着韦滢滢瞧。韦滢滢眉头紧锁,思考破局之法。
两人不知枯坐了多久,李显突然灵光一闪,道:“你说我让岳父担任侍中如何?裴炎是中书令,岳父成了侍中,我就能像阿耶那样有了和他抗争的资本。”
韦后有气无力道:“那老匹夫连国公爵都阻挡,更何况是侍中一职?”
李显脸上露出开自信的笑容,道:“我是皇帝,这天下是我家的天下。只要我坚持到底,裴炎一定会退让的。”
韦后闻言,脸色一喜道:“那陛下你千万可不要再动摇了。”
李显哼了一声,道:“那老匹夫想压我一头,我难道就不想压他一头?如今双方势均力敌,若待他日后根深蒂固,必定更难拔除。”
“且让你看一下为夫的本事。”
两日后,李显在和宰臣商议完事情,突然宣布了此事。
几位宰臣闻言一震,他们的脸色都极为难看,尤其是刘齐贤。李齐贤现在担任侍中,若韦玄贞为侍中,那他呢?
李齐贤出身名门,方正好学,父亲是主持过高宗皇帝泰山封禅的刘祥道,朝堂之上有许多亲朋故旧。
若说之前,李显封韦玄贞为国公的旨意被裴炎驳回,其他人心存同情。但现在他们都几乎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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