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明的柏樱看得明白,如果把饭菜放在碟子里、碗里,不做专门说明的话,先生大概是看不到的,或者,他可能不会全部看到,她明白了他不仅是近视,而是眼睛生病,视线范围与正常人看到的不一样。
她第一次照顾先生吃饭,也没有把食物放在碟子里,每次都轻声告诉他,放了一小块什么吃的给他。听她娇甜的声音,棠溪聿很喜欢,被照顾的很自在,还会扭头看她,高挺窄细的鼻梁近的仿佛两个人在窃窃私语,他灰蓝色的眼珠亮亮的,温和的望着她,目光如水唇角带笑。
无论服务做的好与不好,先生吃东西都是点到为止,几乎只有她一半的食量,身形瘦弱的柏樱开始焦虑自己的身材,生怕自己一直随性的吃,而先生总是小鸟一般的食量,早晚有一天她会胖到被嫌弃啊。
喜欢艺术、喜欢看书的先生,最奢侈的爱好大约是手表,他喜欢手表,收藏了很多,平时手表和衣服一样,几乎不重样的穿搭。
来到先生家里没几天,柏樱发觉斯文俊美的先生不仅仅比她一个女孩子长得更加白净文弱,还性格超级温和,从不会对任何人大声讲一句话,他那么温柔,却是绝对的领导者,果然,真正的上位者是不怒自威的。
一天先生坐在二楼小厅看书,柏樱发现他只穿着衬衫,连忙放下托盘里的水,取了一件开衫回来,还未到身边,她已经开口轻轻的叫他,“先生,是我,给您加一件衣服吧。”
“小樱,”棠溪聿听到柏樱说话,扭头看她,努力调整视线,看清她手里是拿着一件衣服。“好。”
放下书,撑着沙发扶手慢慢站起来,习惯被人照顾的棠溪聿朝柏樱伸出了胳膊。女孩提着衣服给他穿,柔软毛衣袖子顺利穿上了一侧,他原地扭身半步,配合柏樱给他穿衣,另一侧手臂也穿上了衣袖。站在他身后整理衣领部分,柏樱要偷偷的翘脚。
因为有一个沙发,柏樱想了想,便从他左手边走到面前去,抬手欲帮他扣扣子,棠溪聿伸展了一下胳膊,意思是把胳膊收回来,结果手一动,手指头直接贴着柏樱的脸蛋插到了她秀发里。
“哎,”带有温暖弹性的手感,立刻棠溪聿微微弯腰不敢动了,手指里握着她的长发,他担心弄疼柏樱,急忙道歉,“小樱,对不起,”
眼窝深邃,形状却是淡然平缓的一双眼,直直的垂眸去寻她,被他瘦长手指拢着长发和脸蛋,仿佛下一刻便会落入他怀抱中,留恋他身上淡淡凉凉的香味儿,柏樱捧着他的手不说话,棠溪聿心里越发疑惑,只好另一只手虚虚来抱她,急急的问,“弄疼你了么?”
“没有,没事的。”她轻轻捧着他左手,把自己的长发从他指尖给拉了出来。
冰凉的一只手,柏樱仍然贪恋他带来的虚幻情意。
完美的先生也有一个坏习惯,从来不会早起,更不会吃早餐了,她清晨吃早餐后去上学,从没在家里看到过他。
如果是周末不用上学,她也不吃饭,会一直等他起床,再一块儿陪伴他吃饭。
因为棠溪聿特别喜欢听柏樱说大学里的事,他喜欢跟博学多识的她聊天,所以只要柏樱在家,照顾他起床后穿衣、吃饭的工作基本都是她在做。
柏樱不知道这个家有多么大,她只知道,从窗子望出去,花园已经是一望无尽。
家大、工作人员繁多,规矩更加繁琐,但张舒凝要求大家又要安静不惊扰,又要尽可能陪伴先生,不让他一个人独处太久。
最最愿意照顾先生的人,是后来到这个家的柏樱,不是说其他人不愿意照顾他,而是成年人都秉承少做就会少错的原则,期望减少犯错。
年少心思天真,平时学习又忙,只要有空在家,柏樱都愿意跟先生在一起,事实是,真正贴身照顾、需要些体力的活儿,也轮不到她来做。更多时候,柏樱是在陪伴他。
家中一楼大厅和二楼小厅分别有钢琴和其他乐器,第一次听先生弹琴,柏樱入迷到无法走路,定定站在原地看他,棠溪聿弹琴的侧影身姿,深深令她觉得震撼。
完全不懂钢琴,柏樱听到泉水般恬静温柔的琴声,很意外,原来养尊处优的先生还有弹琴的“特长”。
“古筝你也会?”当棠溪聿坐在茶室古筝旁的时候,柏樱完全被他的多才多艺折服,惊讶的忘记了说敬语。
“会一点点,微与才是演奏家,我只能算学生。”他坐在琴凳上,看似轻轻撩拨,优美的曲调已经从手指间倾斜出来。
“您说陈先生么?你们都好厉害,会弹好几种琴。”柏樱听过陈微与来家中给先生弹琴,还看到过他扶着先生跟他一同弹琴,弹得好不好她听不懂,她的眼睛里,只能容得下一个男人。
“弹过的曲子还好,学新的曲子我记不住曲谱。”看书越来越少的棠溪聿,看曲谱格外吃力,适合他的娱乐爱好也越来越少,各种资讯和消息他更多时候开始用听的。
知道他视力弱,所以,自从他要求一次之后,柏樱开始主动给他读新闻听,在先生允许的情况下,她也会帮他读手机邮箱内容,还获得了夸赞,说声音甜甜的,又很有效率,不似机械的重复。
学了那么多,做了那么多照顾先生的事,柏樱乐此不疲,从不觉得麻烦,毕竟她自小已经接受过他的照顾,如今看到心心念念的真人,还和他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几乎每天星星眼看棠溪聿,哪里会计较有无薪水的问题。
张舒凝把柏樱当做工人来教育、支使,事实上,柏樱真的没有薪水,也从没去询问过关于薪水的问题,更没人给她工作服。冬季天寒,还好家里温暖,校车每天家门口来接她,令她即使全部是校服,也不会有穿衣打扮方面的焦距。
过了春节是棠溪政生日,很早已经约好,先生会去叔叔家里祝寿。
又是他的老习惯,十点多,接近十一点,二楼才传来先生起床的消息。柏樱匆匆上楼去,看到刚刚被护士照顾洗过澡的先生,头发还是湿漉漉的。
那是柏樱第一次看到先生那么随意的样子,他半躺半靠在长榻里,浴袍领口微微敞开,可以看到突出的锁骨。
第11章
“小樱,着急出门,先生说请你帮忙读礼单给他听。”罗助理低声跟柏樱说了她要做的事,扭头又捧起毛巾,帮先生擦头发上的水珠。
“好的,”接过礼单,柏樱的眼睛仍旧定在先生身上,明白了目前是一个急于出门的状况,不知是什么事,耽误了他的时间。
她是被吩咐要给先生端水、送药的,“我是来给先生送药的,先吃了药,然后我马上读,可以么?”
“可以,过来小樱。”棠溪聿的手,朝着柏樱的方向伸了过去,他没戴眼镜,视线模模糊糊看不到她,只是顺着声音寻找她而已。
看他浓密的眼睫微垂着,眼光自然也没落在她身上,柏樱抓紧托盘,单手拉住了先生的手。
她动作麻利的把药放在他掌心,再把水递到唇边,不时偷看他迷茫一片没有焦距的眼睛,心疼的握住他的手,低声告诉他,“我这就开始读礼单。”
“嗯,”他回答的声音更加轻,任助理熟练的打理发型,轻轻合上了双目。
礼单很走心,是专门祝寿又不落俗套,而且棠溪聿的堂姐、堂妹们也都有适合的礼物,他没有漏掉一个人。
几乎是一缕一缕头发在细心做造型,柏樱第一次知道,男生弄头发也要用夹板,原来风筒已经满足不了给先生做发型的要求了。
重要场合,棠溪聿今天发型格外规整又精致,礼服亦是专人送来的珍珠白色长裤、黑色上衣,一件上衣完全手工缝制,上面好多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透明和彩色石头,晶莹剔透,在昏暗光线下仍然熠熠发光。
平日里先生打扮舒适宽松为主,他慵懒的样子也依旧像极了庞大“宫殿”的主人,今天出席聚会,更是打扮的十分高贵又隆重,让人瞬间有了距离感。看他穿好长裤站在那里等穿外套,柏樱吞了好几次口水,才忍住不去抱抱他细瘦的腰身。
助理拿了两副眼镜过来,先生自己凑近看了看,选了玳瑁色的牛角镜框眼镜,扭头找到了柏樱,勾唇问她,“小樱,你知道牛角的作用是什么么?”
如果是一般人,没接触过他这些奢侈品眼镜还真的不知道,但柏樱智商高又博学,这个问题难不倒她。
看着玳瑁色细细的镜框,柏樱感叹先生的冷白皮肤色,即使戴个塑料镜框也会很好看。
“牛角,驱邪化煞,百毒不侵,先生我说的对么?”
“嗯,很对。”
此时出门行头也完全打理好,单薄大掌呼的覆盖上她的头,纤细的指尖轻轻揉了揉柏樱的头,棠溪聿披了长外套,扶着助理的胳膊大步走了出去,留下沉迷于先生美色的柏樱,望着他离开的方向,深深的吸几口他身上的香味,有些看呆了。
自从知道了棠溪政有意把棠溪沐歆嫁给自己,棠溪聿便把这个叔叔当做了洪水猛兽。如果棠溪政知道,他今天戴牛角材质的镜框是为了辟邪,一定会气到冒烟。
沐歆好像完全不介意他们的“婚事”,主动拉棠溪聿的手,跟他聊天,小妹沐可更是热情,看到棠溪聿便开心冲到他怀里,几乎把人撞倒。
姐姐妹妹都围着他,棠溪聿心里好烦,只有耐着性子好言好语应酬,毕竟是自己唯一的亲人们。
各色香水,漂亮的衣饰,叔叔这边人更加多,有趣新奇的玩意儿花样繁多,八卦更是层出不穷,的确温馨有趣,可也太过叽叽喳喳,闹的棠溪聿非常疲劳。
宴席上棠溪聿不能饮酒,勉强吃了几口,一直端正坐姿陪同,看叔叔吃的差不多了,祝寿词也恭恭敬敬说过后,便说要回去休息。叔叔知道他身体弱,并没勉强他留下。
回到家,棠溪聿心中烦躁的情绪散去大半,让助理把他带去小书房门口,他便把身边人支使开,独自去推门。
书房光线很亮,棠溪聿一下子便看到穿着米白运动裤、紫色上衣的小小身影。穿着校服趴在书桌看书的柏樱,让他完全安静舒心下来,并没细想过是因为家,还是因为她。
在棠溪聿身边久了,柏樱渐渐发现,先生真的善良,是对所有人和事包含善意,从没有针对某一个人的独宠,他的善良,仿佛与生俱来,刻在了骨子里。
在家里,他无论独处或是有人陪伴都还算自在,因为视力问题,棠溪聿越来越不愿意出门,即使春节期间,也没参加任何聚会,都是别人来找他。
虽然日日看到他,但先生眼睛究竟是什么病?他还能看到多少?柏樱并不知道。对这位给她小时候带去温暖的圣诞老人,如今神仙一样高高在上的人物,她甚至不敢去试探,藏起自己的目的,一直带有完全崇敬的心情为他服务。
棠溪聿不出门,来“宫殿”找他的人自然增多,所有重要事务,他的经理人们会来家中跟他请示决策,全部是说完了工作便告辞,不纠结于虚礼,不会过多打扰他休息。
外面天气寒冷,家中学习的柏樱基本都是穿短袖,她看了半天书,去厨房刚好看到阿姨炖好了补汤,于是自告奋勇给先生端过去。
可是,他在哪?
端着金色托盘,捧着金边的小小汤碗,柏樱站在二楼楼梯口四下寻找,终于书房门口看到了保镖大哥的身影。
保镖们跟柏樱早已熟捻,一个手势便帮她开门,柏樱点点头表示感谢,轻轻走了进去。
书房左侧套间为中式书房,重重纱帐后,光线并不是先生平时看书的灯光亮度,柔和了许多。柏樱走近了看到,雕花书案旁,棠溪聿半躺半卧在宽大的床榻上,书放在枕边,手里抱着一个Pad,眼镜都没摘便睡着了。
家中所有空间一样的恒温,非常温暖,但柏樱知道他畏寒身体又弱,仍是小心放下托盘,去拿早已备好在床榻上的薄毯,预备悄悄给他盖上。
“先生,先生,”太过在意他天生不健康的心脏,她担心自己的举动会将他惊醒,瞬息之间心中千回百转,还是恋恋不舍叫醒了他,“阿聿,”藏在心底从不敢叫出的名字,也只有在他睡觉的时候敢尝试开口吧。
的确,柏樱的手轻轻拂过他肩头,棠溪聿已经醒了,听到熟悉的声音轻轻叫自己,他喉头滚动,低哑的应了她,“嗯,”
“您看书累了?睡着了。”见他醒了,柏樱忙恢复了敬语,用薄毯盖在他肩头细声细气的解释,生怕吓到了心神脆弱的男人。
“嗯,是有些累。”他手动了动,发觉自己还抱着助视器,轻轻叹了口气,跟柏樱随口抱怨,“用这个东西好麻烦,太亮了觉得刺眼,暗一些又看的吃力,不好用。”
接过他推开的平板电脑,柏樱才看清这不是一台普通电子产品,是视力不好的人用来帮助阅读的电子助视器。这台长得好像平板电脑的东西,是通过扫描文字,在屏幕上放大几十倍的方式,来帮助视力障碍者阅读文字。一定是抱着它辅助读书,先生看的久了太累,闭目休息的时候睡着了。
白天视力比较好的情况,棠溪聿是可以自理的,但视力持续下降,他戴了眼镜看东西也越来越吃力。医生说明了因为他近视度数加深,视力肯定是更加的差,尤其看书上比较小的文字格外费劲,劝他减少阅读或是干脆不阅读,令他非常不高兴。
“一直盯着电脑的确好累啊,我看久了眼睛会觉得酸酸的很疼,不能再看啦。您的书可以交给我,我帮您读,好不好?”
听她讲话他便不自觉的点头,把书递了过去,柏樱不敢怠慢,顺着书签的指引,立刻开始帮他读那本散文。读书期间,她偷偷的看他,发现先生侧身躺在榻上,目光专注,一直盯着她看。
她不知道他还可以看到多少,自己在他目光中是什么样子呢?但他的盲文课,每周两次一直坚持在上。
他学盲文的原因,她终于在医学书里找到了。
所有书籍对于棠溪聿的眼病,是一个统一的结论:无法治疗。
得知他的病治不好后,柏樱甚至犹豫过,自己还要不要去学医?学医的最终目的,从来不是把病治好,思来想去,即使先生的病无法治愈,他仍是需要帮助的,而她想要做那个有资格一直在身边的人,哪怕只是医生的身份。
由于不断的专研医术,柏樱还知道,棠溪聿的眼睛有很大可能会并发白内障,不过,他的情况不太适合手术,遭罪又没有效果。清楚知道他的视野会越来越小,生活会离不开人照顾,甚至多年后,有完全失明的可能,她便非常难受,不愿意那么好的人遭受如此磨难。
第12章
即便身体病弱,视力还不佳,但棠溪聿接受新的知识和讯息的能力,是柏樱这位学霸也十分佩服的。
她的先生28岁了,居然还在不断的学习,心理学、人力资源和一些洋气高大上的课程,他甚至全部把老师请到家里来,排出课程表系统的学习,有时候甚至学习到深夜。
身体情况好一些后,棠溪聿禁不住几个好友的游说,也有出去一些私人场所,听演唱、看表演,听说还会去看某些人养的奇怪的宠物――大型猛兽。
在他身边久了,偶尔会在来宾的嘴里听到明星、名人的名字,相比跟明星一同吃饭娱乐,棠溪聿居然会愿意去看猛兽,甚至还摸了摸,柏樱才更加觉得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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