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尤雪珍感到意外的是,一向喜欢在这个游戏里上警的叶渐白没有举手,反而是刚才称自己玩得不好的毛苏禾举手了。
她上来发言:“我上警的原因很简单,因为我是预言家,昨天晚上查杀了八号,她是狼。请大家把警长的票投给我,我会带领大家走向胜利的!”
尤雪珍点点头,正想着那就投她吧,一想,妈的,这八号不是我吗?
可惜没有上警的人不能发言,尤雪珍憋着一股气没法儿发。好在毛苏禾发言完毕后,下一个发言的男生出来替她平反了。
“我才是预言家,我昨晚摸了师妹,她才是狼!好啊,还贼喊捉贼!大家给我拍死她!!不能让好人蒙冤!”
两位预言家必定有一人在说谎,投票就是在这两人当中二选一了。但遗憾的是,男生是公认的油嘴滑舌,几乎没什么人相信他。
到问谁投给他时,满桌只有两只手举起来,分别是尤雪珍的左手和右手。
有人见状忍不住笑了:“寿星你这是狼自爆投降呢?”
大家哄笑。
最后压倒性地,毛苏禾当选警长。
接下来每个人都可以轮流发言再决定投票谁出局,终于轮到尤雪珍可以说话。
玩这种游戏她不喜欢过多表现,但更不喜欢输。关键的地方就该好好玩。
她正了正神色,思考该怎么发言。
此时强调平民的身份很无力,自己需要摆出更有逻辑的发言去说服大家。
于是,她根据刚才的票型分析:
“其实刚才只有我一个人投票就很有问题了。苏禾师妹能吃到这么多票,为什么?肯定是狼队有在带头冲票。她说话没有攻击性,上来说自己是预言家很有说服力,所以狼队早在夜里计划好了派她出来悍跳。我在看清我自己底牌是好人的情况下,毫无疑问是要撕掉警徽的,今天投票出警长!”
她的话动摇了不少人,大家开始怀疑毛苏禾是狼的可能性,眼看局势就要扭转,然而到了最后投票环节――
尤雪珍出局。
她比毛苏禾多一票。
而那一票,是叶渐白投的。
法官让她发表“遗言”,尤雪珍笃定道:“我又找出来一匹狼!”她指向叶渐白,“他不可能听不出来我是好身份,但他依然投我出局,说明他也是狼。我真的是平民,遗言完毕。”
接下来尤雪珍就可以上帝视角围观,她信心十足地在狼人睁眼阶段盯叶渐白,却发现,他紧闭着眼。
睁眼的是毛苏禾和其他四个人。
一个被她忽略的可能性窜上心头:难道叶渐白跟某一个狼被连成了情侣?目前是第三方阵营,所以才要最先干掉她。
果然,在情侣睁眼交流的环节,她看到叶渐白慢吞吞睁开眼。
而他看向的人,是毛苏禾。
怪不得啊,她果然没猜错。
毛苏禾去悍跳的战术根本不是狼人安排的,背后出招的人,其实是叶渐白。
是他让毛苏禾把她设为查杀对象,这样她早早出局,他的第三方身份就不容易被揭穿,毕竟她太了解他了。
此刻他对着毛苏禾继续发出指令,用手势比划接下来的战术。毛苏禾不懂他手势的意思,解读得很费劲,尤雪珍却一下子明白过来了。她默默围观两人你来我往半天,耗时长到上帝都催促了。
游戏继续往下进行,但已经不关尤雪珍的事。狼人杀一局耗时很长,她出局了无事可做,只好意兴阑珊地刷着手机。
忽然,微信一跳,居然是家族群里来的消息。
尤雪珍惊讶地点开微信――
妈妈:「[拼多多链接]」
妈妈:「帮妈妈砍一下[偷笑]」
除此之外就没了。
以为他们会记得她生日的期待落空,尤雪珍点开拼多多链接一看,心脏处有股熬夜熬多时突然隐隐的不舒服感。
链接里是一箱柚子,她妹很喜欢吃这个。
尤雪珍的手指在屏幕上按下助力,这股不舒服感就这么被自己按下去了。事到如今,她还能有什么情绪呢?只会被念叨你都这么大了,和七岁的小孩子争什么争,没个大人样子。
大人?她都不记得自己好好当过小孩,怎么就成大人了。
离家上大学前一晚,一家人吃着饭,她闲聊时说:“我今天去换办新电话卡,营业厅在搞活动呢。换一个新手机可以免费送套餐,是不是挺划算的?”
坐在主桌的男人皱眉:“不要贪图小便宜,缺钱和爸爸说。”
她咕咚了一句:“反正我这个人本身就是小便宜。”
“你在说什么?”坐对面的老妈这才听不明白地看她一眼,她始终侧着脸,在妹妹要伸手拿冰可乐时眼疾手快又扭回头,把可乐拿远,“今天说好了只喝一点的,不然又要长蛀牙了。”
尤雪珍看着这一幕,大声道:“我说,我就是小便宜!你们不觉得妹妹就是你们想买的新手机吗,而我就是销售塞给你们的赠送套餐!”
然而事实上,她连用开玩笑的口吻把这句话发泄出来的勇气都没有,这个场面仅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她平静地把那罐喝剩的可乐拿到手边,维持着餐桌的和谐,说:“我替妹妹喝了吧。”
有些话就像可乐的碳酸泡,那刹那涌上来,接着就消失了。不说为好。
能怪得了谁呢?要怪就怪自己出生时机不好吧,正好赶上他们的事业关键期。而妹妹运气很好,在他们事业稳定时投胎到这个家。于是他们有再来一次当爸妈的机会,但她没有再来一次当孩子的机会了。
她就成为了一种类似于模拟考一样的东西,一张被揉皱的试卷。他们知道无论怎么抚平那些折痕已经在那儿了,不如更细心地对待一张崭新的,洁净的考卷。
这种落差感最严重的那阵是高一,妹妹刚出生,最需要呵护的时期,全家人的重心都在小婴儿身上,他们分不出一点精力注意她。
而最关心她的爷爷在那一年离世。
她童年的记忆几乎都与爷爷有关,空荡荡的家里总是只有他们俩。爷爷陪她看《樱桃小丸子》,她陪爷爷听无线电广播。屋子里总是响动着各种各样的声音,好热闹。
爷爷走后她依然还在听广播,但她没有再看过任意一集《樱桃小丸子》了。
她想,自己会嫉妒小丸子,嫉妒到会忍不住掉眼泪的程度。全世界最偏袒小丸子的爷爷会一直在,可她的爷爷不在了,不在很久了。
尤雪珍顶着那张小丸子和爷爷手拉手的头像,在群里回道。
珍知棒:「砍啦[呲牙]」
妈妈:「你再多发几个群呀,人还不够」
珍知棒:「[ok]」
她将链接随手转给袁婧,不一会儿袁婧发了几个问号。
袁扒皮:「你不是讨厌柚子吗??」
珍知棒:「没啥,你出差还顺利吗?」
袁扒皮:「还行吧,贼忙」
袁扒皮:「但我没忘记给你的礼物,它已经出发啦!」
礼物?
尤雪珍查看短信箱,并没有收到闪送发来的验证码,于是也给袁婧回了几个问号,结果一条预料之外的消息跳进来――
孟仕龙:「袁婧要送你的生日礼物在我这里。 [位置]是这里对吗?」
珍知棒:「啊??她找你送?」
孟仕龙:「嗯」
她立刻切换窗口狂敲袁婧。
珍知棒:「什么情况啊??我以为你会叫闪送??」
袁婧终于慢吞吞回复。
袁扒皮:「叫闪送很贵的,礼物我已经大出血了[委屈]真的没钱了」
袁扒皮:「那晚我不是刚好在他店里,就试着拜托了一下[阴险]孟哥好像蛮吃撒娇这一套,非常爽快答应了」
尤雪珍赶紧又切回和孟仕龙的聊天。
珍知棒:「不用不用!我叫个闪送过去取吧!」
但孟仕龙没有再回。
不会已经出发了吧……?
尤雪珍起身走到一边给他拨了个语音,他没接,估计的确在路上了。
她只好回复袁婧。
珍知棒:「给你发个五百红包吧,下次别那么抠了」
袁扒皮:「我靠真的吗」
珍知棒:「[伍佰拎着红色皮包.jpg]」
袁扒皮:「……」
尤雪珍收起手机,听到身后吵嚷的动静,这局终于结束了。最终是叶渐白和毛苏禾两人的第三方阵营大获全胜。
叶渐白好心情地扬起嘴角,眼神投向毛苏禾:“合作愉快。”
毛苏禾谦虚道:“多亏师哥带飞。”
“你们这对奸夫淫/妇把我们骗好惨。”毛苏禾的狼队友控诉,另一个人跟着吐槽:“丘比特真尼玛会连,居然第一把就赢了!丘比特给我出来受死!”
没想到,是叶渐白回答他:“好啊,想我怎么死?”
尤雪珍走到桌边,刚好看到他恶趣味地掀开自己的底牌。
丘比特。
连了他和毛苏禾的人居然是他自己。
刚才吐槽的人拉长语调揶揄:“噢噢噢!这妥妥的假公济私啊~”
叶渐笑:“济私?济什么私?我点兵点将点到的人。”
点兵点将?
尤雪珍在心底嗤声,根本不相信叶渐白的鬼话。
不可能是随机,他就是有意的。这个举动或多或少是一种暗示,就像万圣节那晚他点了黄芊茹要糖一样。
回想刚才的细节,就是在毛苏禾出现后,叶渐白才提出要加入丘比特。偏偏那么巧,老天真顺着他的意让他抽到了。
怎么不算这两人有点缘分在呢?
口腔里泛起一股陈年的涩感,仿佛又含着高三那年在课桌里闷化的奶油。
但她已经不是那个十八岁时的那个自己了,不会再看着那两个空荡荡的座位就心头难受,借着上厕所跑出教室在黑暗里的楼道里边走边哭。她已经迈入二十代,麻木地看着他路过许多人,不会再随便泄漏自己。
为了演好好朋友这个身份,她甚至还能走到毛苏禾身边说:“不介意的话咱俩换换位置?你这里离火炉近,我有点怕冷。”
毛苏禾很贴心地起身:“没问题呀。”
她起身朝叶渐白身边的那个位置走去。
尤雪珍坐下,就看到叶渐白隔空给她比了个赞的手势。似在感谢她的助攻。
她嘻嘻哈哈地回了个“小样,还是我了解你吧”的眼神。
近乎于自虐的欣喜。
她没那个天分得到他的青睐,没关系,这份青睐他想给谁给谁,她唯独有一份别人没法有的亲密和默契就足够。
因为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
游戏继续,尤雪珍又连续抽到两把平民,体验感非常无聊。但她挺满意的,光是伪装开心就很难了,分不出更多的力气去斗智。
第三局她好不容意拿到预言家的牌,但树大招风,第二天晚上就被狼人刀出局。又只能无所事事等待游戏结束时,她收到了孟仕龙的消息。
孟仕龙:「我到了。」
她精神一振。
珍知棒:「!」
珍知棒:「我下去接你!」
尤雪珍起身走到栏杆边往下望,夜色里停着一辆黑色摩托,有个高大的身型靠在车身边。
她在露台上冲孟仕龙招手:“嘿!”
他闻声抬起,也跟着招手,手中粉粉嫩的袋子跟着摇晃。
尤雪珍忍不住笑,那袋子握在孟仕龙手中显出很不相称的滑稽。
她来到楼下,指着他手中的袋子。
“这是袁婧的礼物吗?”
“对。”
“辛苦辛苦,还麻烦你居然特地跑一趟。”她接过一边讪讪道,“其实你不用不好意思拒绝帮忙的……”
他却说:“我已经拒绝过她一次了。”
“啊?”
“那个签约。”他解释,“我考虑过后还是回绝她了,所以这个小忙能帮就帮。也还好今天店里不忙。”
“这样啊……那没耽误你就好!”
东西给完,孟仕龙跨上摩托,忽然又将车把手上挂着的袋子取下来,示意她拿着。
“嗯?怎么还有?”
他压轻声音道:“这一份是我的,生日快乐。”
这出乎她意料,尤雪珍愣了愣,手足无措地接过:“谢谢……”
他不甚在意地将手一扬准备发动车子,她连忙出声:“等等!”
孟仕龙回过头来。
尤雪珍想人大老远跑来给她送了两份礼物,她就这么让人走了实在太不像话。
“你要不要上去坐一会儿再走?”
“我?”孟仕龙看了眼顶楼的露台灯光,轻轻摇了摇头,“不用了。”
“为什么?你刚刚还说不忙的。”
他神色略有迟疑,她直接伸手扯着他袖子把人从摩托上拽下来。
“来吧!”
她将孟仕龙领上露台,他一露面,顷刻成为焦点。
尤雪珍介绍说:“这是我朋友孟仕龙。”
叶渐白露出意外的神色,似乎惊讶于他会出现在这里。
女生们对孟仕龙的到来却尤为热烈,纷纷说――
“我靠,这么帅的朋友你怎么现在才介绍给我们!”
“这位该叫师弟还是师哥?”
“坐我这边吧,我旁边没人坐!”
孟仕龙一言不发地站在入口处,颇有种耍酷的做派。
妙的是,其他人看他这样也没什么不愉快的感觉,仿佛这张脸就该配合这样的神情。
但尤雪珍知道,他大概是不擅长应对这种阵仗,沉默是出于紧张,于是拉住孟仕龙的袖子往自己身边带:“你坐我旁边吧。”
他跟在她身后说好。
她插了个椅子进来,旁边的一个师妹眉飞色舞地把位置往外挪了挪,方便让孟仕龙坐下。
他刚入座,那个师妹就盯着他的侧脸瞧,兴致勃勃道:“诶,我好像刷到过你啊!前两天有个变装前后的视频是不是你啊?!”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点头。
师妹兴奋起来:“你比视频里还要帅……我们加个微信可以吗?”
孟仕龙二话没说,像上回那样掏出二维码递过去。
尤雪珍这回近距离目睹了师妹从期待,到扫上二维码的惊喜,再到看见大烤串头像后的迷惑。
她适时帮忙解释:“他做餐饮的,有空可以光顾,他家可以全城送!”
“原来是小老板啊!”师妹继续暗示,“那小老板的私人号……”
孟仕龙抱歉道:“我没有。”
“……”对方露出你在逗我的表情。
尤雪珍凑过去小声说:“你真的不考虑多创个号吗?”
他摇头:“按你的说法,等想拍拖的时候再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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