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思礼已经开始慢条斯理地脱衣。
叶青梧坐在高位上,交叠在一起的手不由得紧紧握在一起,手心里出了缜密的汗。
她看着怀思礼慢条斯理的动作,整个心就像是被揪住一般。
怀思礼这是疯了吗?他这是要当众脱衣?他就这么想死么?
叶青梧不敢正眼看怀思礼,只能是将目光微微斜着,假装是在看地板,实则目光全在怀思礼身上。
她不希望怀思礼死。
是的,她不希望。
在她心里面,自打相识以来,怀思礼都对她极好,就算是知道了怀思礼是她的仇人,她也只是恨,可从没想过让怀思礼去死。
叶青梧的心已经到了嗓子眼,指甲深深嵌进肉里,她很想要去阻止,可脑中一片空白,并无其他可以阻止的方法。
群臣也是将目光全都放在怀思礼身上,这些人更多的则是看笑话的。
他们就不信了,现在人证物证全在,而且怀思礼本就和皇后娘娘纠缠不清,这宫里面的流言蜚语传的快着呢,他现在就是强弩之末。
现在脱衣服,不过就是让自己的罪名确凿而已。
众人都在看怀思礼的笑话。
这些年,怀思礼独揽朝政大权,可是害苦了他们。
被怀思礼屠了全族的大臣不在少数,他挟天子以令诸侯,罪名无数,早就巴不得抓住他的把柄,让他早些死了。
如今,可算是等到了这个机会。
众人看着怀思礼的动嘴,一个一个都是嘴角憋着笑,心里面早就乐的开花。
厉云沉板着脸扫了一眼高位上坐着的叶青梧,命令道:“来人,抬屏风过来。”
现在这大殿内也是有女流的,怎可就这样让怀思礼在这里脱衣,实在是不给皇后脸面,失了体统。
门口的侍卫立刻抬了四面玉面屏风过来,将怀思礼围起,让他在里面脱衣服。
叶青梧的视线忽然被屏风挡住,屏风上画着一副水墨丹青画,完完全全遮住了怀思礼,让她看不到屏风那边怀思礼在做什么,心里不由得更加慌乱。
那些群臣自然是不用顾及这些,有几个胆大的直接朝着屏风的缝隙处偷窥。
结果被里面的人给了一记冷眼,只能是灰溜溜缩回头,还要装作自己根本不屑于看的模样。
等待的时间分外漫长。
紫宸殿的门开着,按理说是很冷的,可叶青梧却大汗淋漓,衣服下面裹着的身子,已经出了一层汗。
她不敢想象,一会儿自己和怀思礼会是怎样的死法。
怀思礼罪名重一些,可能是凌迟处死,或者是五马分尸等重的刑罚。
而像她这种与人私通的,一般都是浸猪笼。
把人装进框里面,再放上石头,用黑布包裹起来,投进江里。
若是严重一些,说不定也要被碎尸万段,还要承受那种专门给女子用的刑罚……
叶青梧想到那些,不由得打了个寒颤,重新注意挪回来。
罢了,不过一死,也算是解脱,不必多想了。
她说服自己。
“咱家脱完了,想看什么过来看。”屏风内的人忽然间开口说话,语气中透露着冰冷和薄凉。
众人一听这话,便迫不及待去看。
离屏风最近的那位,直接扒拉开些屏风,半个身子探入进去,而后,整个人僵在原地,瞠目结舌。
众人见他如此反应,不由得心里着急,“怎么了啊?看到什么了?”
“他……他他他……”那人脸青一阵红一阵,直接说不出话,心里懊恼,直接退了出来。
下一个人立刻探身进去,也是同他一样的表情,震惊无比。
宋郢成瞧着两人的模样,暗骂,“没出息的东西。”
不就是一个男人,有何好震惊的。
他干脆走上前去,将屏风口那人扯出来,自己大步走了进去。
进去时候,先是与怀思礼对视上,紧接着目光下移……
“!”
宋郢成抬头,死死盯着怀思礼。
这根本不可能!
怎么会这样!
怀思礼却是一笑,“怎么,这还能有假?难不成首辅想要摸一摸?也不是不行。”
宋郢成被怀思礼调戏,气的耳面赤红,牙关紧咬。
第73章 他竟是真太监
宋郢成又反复瞧了几遍,确定怀思礼是货真价实的太监后,一脸晦气地从屏风后面出来,出来时还踢了一脚屏风,将那屏风踢歪了些。
叶青梧坐在高位上,紧张看这殿内的一幕,她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大家都是这副模样。
身子不由得前倾,想要通过刚刚被宋郢成踢歪的屏风缝隙窥探到什么,但却什么也窥探不到。
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只好重新做端庄,目视前方,装出不在意的模样。
殿内朝臣们一用上前,多多少少都看到了那一场面。
刚刚一个个的还嘴角带笑,憋笑憋得正起劲,现在却是就算是有人挠他们的脚底心都笑不出来,耷拉着一张脸,仿佛有人欠了他们一万两黄金一样。
不可能啊!怀思礼怎么会是真太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到手的山羊就这样跑了!今日又错过了一个杀怀思礼的机会!
怀思礼这人最喜欢报复,以后算起账来,他们今日在场的,一个都别想逃掉!
恐惧,不安、沉默……
屏风内的怀思礼已经穿好衣裳,依旧是那玉骨仙风的仙人模样,周身的冷气缓和许多,款款从屏风后面走出,一双桃花眸盯着宋郢成那臊得慌的老脸。
“首辅,咱家一个太监,如何欺君罔上,与皇后娘娘一同鱼水之欢?”
叶青梧一听,整个人如同五雷轰顶一般,脑子顿时炸开。
“??!!!”
怀思礼他在说什么?
他什么时候成了太监的?
是昨日?还是今日一早,他就早有打算?
叶青梧目光不由自主落在怀思礼身上,脸色微微煞白。
怀思礼,还真是对自己下得去狠手,还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不但对别人下得去手,就连自己也是能够下得去手。
他为了活命,简直是疯了。
疯了……疯子!
叶青梧看怀思礼的眼中,浮现出几分的恐惧。
她从未觉得怀思礼多么可怕过,直到亲眼见到他,对自己也这么狠。
“怀思礼,你……”宋郢成还想狡辩几句,可他现在手里面一点点怀思礼的把柄都没有,又该如何狡辩?
他觉得,自己根本就是,被怀思礼彻头彻尾耍了!
一想到这里,宋郢成那双充满怨气的老狐狸眼,就死死瞪着怀思礼。
怀思礼拿出手上叶青梧写的状词,缓缓撕成两半,紧接着又慢条斯理对折,再撕,一边撕,一边慢条斯理说着,“咱家与皇后娘娘并无交集,不知何处得罪了皇后娘娘,要如此诽谤咱家?”
说罢,他那双冷眸朝着叶青梧看来。
叶青梧与她目光相撞,心中一惊,立刻底下眸子,往后缩了缩身子,低头不语。
怀思礼嘴角一扯,便不再看她。
还真是个傻姑娘,今日这份状词,若是被人证实,死的不单单是他怀思礼,还有她叶青梧,她就这么着急送命吗?还是说,她想要与他同归于尽?不惜用自己的命换来他的死?
手上的状词被怀思礼撕成了一小块,紧接着被他随手就丢在了地上。
几十人的大殿,此刻却鸦雀无声,无人敢发出丝毫的声音。
“皇后编写这些有模有样的状词,是想要置咱家于死地,故意陷害咱家?”他声音带着尖细,一句一句的质问让叶青梧喘不过气。
“自明日起,将皇后监禁,听后处置。”
命令落下,无人敢违抗。
怀思礼这是要杀了她吗?怀思礼抬眸,眼眸中带着迷茫,看着怀思礼,与他对视上。
怀思礼那双眼微微眯着,眉头拧起,质问,责怪,还有杀意从他眼底流露出。
叶青梧对上这双眸,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一般,仿佛下一刻,她就会踏进鬼门关去。
“今日这事,便到此为止,若是有人想追究,便来司礼监,咱家同他亲自说道说道。”
怀思礼话音落下,便直接转身离开,临走时,还意味深长看了一眼叶青梧。
叶青梧被看得内心慌乱。
她今日出卖怀思礼,怀思礼是断然不会对她手下留情的,恐怕自己的命也到此为止了,不知怀思礼又要用怎样的手段将她折磨致死。
众人有些惋惜看着叶青梧,叹了声气。
只怪这皇后运气不好,得罪谁不好,可偏偏是怀思礼。
冤枉怀思礼什么不好,却偏偏冤枉他不是太监,结果现在怀思礼自证清白,旁人只能是哑口无言。
看来这皇后是完了,怀思礼一定会让她不得好死的。
叶青梧紧咬下唇,由绿柳扶着,往凤仪宫而去。
摘星楼她是不敢回去了,因为那里离司礼监离得太近,她要是去了,只怕死得更快。
还有些事情没跟刚刚见面的弟弟好好交代,她还没办法就这样死去。
凤仪宫那边已经修的差不多了,一直因为院里几块石板砖没有铺上才没搬过来,不影响居住。
凤仪宫因为久未住人,进去之后,冷飕飕的。
由宫女添置了火盆,烧上煤炭,才算是暖和许多。
摘星楼那边常用的东西,也派人一并搬了过来。
此时,司礼监的阁楼上,怀思礼阴沉着脸,端坐在椅子上,问道:“皇后那边,出了什么事?”
“回大人,听说您走之后,皇后回了摘星楼,与徐阁老见了一面,然后还去了行刑处,晕倒在那里,醒来之后就被皇上召了过去。”
“详细些。”怀思礼眉头微蹙不耐烦道。
“啊是是是……”秋年只能是把自己打听到的事情,全都都告诉了怀思礼,但是对于皇后为何疏远掌印这事,他也实在是不知。
还有徐阁老跟皇后说了什么,也没人听到。
“将他带来。”怀思礼说的,是徐阁老。
“大人,徐阁老今日就申请致仕,说自己一病不起,现在不见外客。”
“抓……”
怀思礼本想说抓来便是,但眼前这节骨眼上,他无心去问那老头跟小皇后说了什么,况且就算是问了,他也不会说的,罢了。
第74章 逃出宫去
――
凤仪宫里面的火盆烧了一会儿后,就变得暖和多了。
叶归雀也被厉云沉的人送了过来,在打开的一瞬间,原本已经做好赴死准备的叶青梧,却对着世间有了更多的留恋,眼睛一酸,眼泪便流了出来。
“阿姐。”
叶归雀小步跑过来,来到坐榻前想要抱住叶青梧,却在接触前看到自己肮脏的手和衣裳,往后退了两步。
他现在很脏,会弄脏阿姐的……
叶青梧也是一愣,鼻头更酸,顾不得叶归雀的想法,主动上前,抱住了他。
叶归雀身上有血腥味和淡淡的臭味,闻起来很是浑浊,可叶青梧能够感受到更多的,是他身上亲人的味道。
姐弟俩坐在榻上,是久别重逢的归属感。
“归雀,都是阿姐不好……你受苦了……”
若不是她,归雀就不会被沈行舟绑架,就不会有生命危险,她差点儿就害死了归雀。
“阿姐,你别这么说……”
叶归雀脸上挂着泪痕,抱着他阿姐的肩膀,心中自责不已。
分明是他,被人绑架了去,成为被人威胁阿姐的把柄,逼着让阿姐写下那些罪名,还差点让阿姐受辱。
“娘娘,沐浴用的水已经烧好了,还请公子移步盥洗室。”绿柳在一旁道。
叶青梧这才恋恋不舍松开叶归雀,让绿柳领着他去盥洗室。
叶青梧本打算,今日再见归雀一面,日后她可能就不能陪着他了。可现在看到归雀,她只想与弟弟过普通人家的日子,就这样好好活着,日后相互有个照应,也是不错的。
她好像,舍不得死了。
殿内只剩她与绿柳二人,叶青梧抓着马面,犹豫片刻,终于下定决心,还是问出了口,“绿柳,上次厉将军送来的通关文牒,可都还在?”
“在的。”
“……”
叶青梧又沉默了下来,只有一份通关文牒和伪造的身份,恐怖不够,可是,她去哪儿寻另一份呢。
若是要逃,怕是难上加难。
没过多久,叶归雀便洗漱完毕,换上一身干净敞亮的衣裳,梳好发髻,整洁的出现在叶青梧面前。
叶归雀皮肤同叶青梧一样,是那种嫩白,比起叶青梧糙了一些,黄了一些,如今看起来,就像是哪个人家的富贵公子小哥一般,已经十二岁年纪的他,处于变声器,声音夹杂着几分粗。
几年不见,他长高了好多,已经比叶青梧高出了一个头,现在,他已经看起来像是一个大人,有男子气概。
叶青梧看着叶归雀,又忍不住红了眼。
“阿姐,别哭。”叶归雀坐在叶青梧身边,像个长兄一般拭去她的眼泪。
他只比阿姐小两岁多而已,他现在长大了,理应承担起保护阿姐的责任,不能再让阿姐哭了。
叶青梧抽搐两下,将眼泪吞回去,泪眼婆娑看着叶归雀,“乳娘还活着?”
当年,是乳娘带走了叶归雀,才保住了一颗头颅。
听到这个问题,叶归雀低下头去,眸光暗淡几分,摇了摇头。
乳娘,在他们逃走后半个月就被人追杀,死在了半路上,此后,他一个人逃到了很远的地方,乞讨为生,假装成一个哑巴,博得怜悯,混上两口饭吃。
又过了半年后,朝廷就不再追查此事,也没人再对他喊打喊杀,他这才敢回京。
他四处打听阿姐下落,只希望阿姐能够好好活着,但却打听不到什么。
前些日子,大年三十,他在街上坐着,只是休息一会儿,却忽然间有一个女子递给他一串冰糖葫芦,那女子竟是阿姐!
可是,当时阿姐身边还有别人,似乎受制于人,他不敢相认,只好躲了起来。
后来又打听到那辆马车是宫中贵人的,他才知道阿姐在宫里,于是在宫外徘徊,却不想被沈帝抓去,威胁阿姐。
叶青梧听完归雀的过往,只觉得心酸,还有三十那日,居然没有认出,那个接过她冰糖葫芦的人,居然就是归雀……
姐弟两又聊了许多,转眼间天色已晚,有亲人陪伴的感觉,确实令她舒服很多,至少她不用再手足无措地一个人面对所有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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