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最说她是小狐狸。
如今看来,他们彼此彼此。
姜越知不抱任何希望的闭了闭眼,又问了一句:“所以你是查到姜小三的什么资料了吗?”
一句话,其实等于变相承认了她的确不是姜小三。
沈最像是轻笑了声,脸朝姜越知的方向偏了一点,“不需要我去查,自然会有人送到我的手上,但送资料来的人,本意并不是拆穿你的身份,要知道,你的身份到底是什么对他们来讲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这个人,只要存在就是威胁。”
他顿了顿,继续道:“不过,是我自己在那些资料里发现点只有我才能发现的有意思的事情,这还得感谢那些资料真的很详细,连姜小三这样的黑户,都能查到这种程度,我倒是有点佩服他们的办事能力了。”
姜越知:“......”
她思忖了片刻,重新低下头,视线在他穿着拖鞋的脚上停留了几秒。
这款拖鞋她认识,马家今年的新款,她今天晚上放学的时候,刚刚作为交换信息,提供给了司嫱。
想着司嫱兴高采烈的说要回家也换成同款的模样,她的心情变得有些微妙。
有点幸灾乐祸。
所以,她真的惹来了祸端,乐极生悲了。
视线上移,他身上穿着一套黑色的家居服,领口的位置敞开着,露出的锁骨凹凸分明,硬朗漂亮。
他的神情冷淡,眼底有小片浅灰色的阴影,比起在学校的时候,周身都多了几分戾气。
姜越知收回视线,抬起头,像是认命般的开口:“好吧,我承认,我的确不是姜小三,但我也没有骗你,我真的叫姜越知。”
沈最没说话,而是盯着她的眼睛,似乎妄图从里面看出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但什么都没有。
无波无澜的样子,让人恼火。
他冷不防的出声:“那你从哪来,家人呢?又为什么要用姜小三的身份,而姜三还能完全没有认出来?”
“我真的是个孤儿,你查不到我的,我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身份,连这个名字都从没存在过,它不属于任何家庭赋予的标记,我天生就是被遗弃在这个世界上的。”
姜越知半真半假的胡诌八扯,连她自己都差点就相信了这套说辞。
“姜三根本没见过他女儿几次,怎么可能记得她长什么样,那天之前他找到我的时候,我都快脏成鬼了,然后就直接带着我去绑架了你。”
她用余光观察着沈最的反应。
沈最向后靠在了厨房门口的墙壁上,姿态放松甚至像是有些倦怠,眼睛看着她身旁的某处位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有没有认真在听。
她小幅度的撇了撇唇,自顾自的继续说了下去,“我跟姜小三在村里的时候就认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村子里,只记得自己好像生了一场大病,一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认识的人只有姜小三。后来,她妈被姜三打死的时候她就在旁边,她受不了刺激自杀了,所以我就替代了她的身份,跟着姜三进了城。”
去查吧,任凭你再厉害,也不可能查到关于‘姜越知’的任何信息。
姜越知有些得意。
她知道沈最压根不会相信,但她也根本不可能告诉他真相。
如果被他当成神经病抓进医院里关起来,那可真得不偿失了。
沉默卷土重来,令人窒息。
这次好久都没有人开口。
就在姜越知以为他们会在这样折磨人心的沉默中彻底走向疯狂的时候,沈最直起了身子。
“刚刚在厨房里干什么呢?”
这样突兀的转变让她有点没反应过来,不明白是什么让他如此轻易的放过了自己,而不是继续刨根问底。
“嗯?”
沈最似乎很有耐心,盯着她的眼睛等她说话。
“我本来想做饭的,但是....”
说着,姜越知的视线就慢慢挪向了孤零零呆在墙角里的垃圾桶。
沈最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就看到了里面那份颜色诡异的番茄炒蛋。
之所以还能看出来那是一份番茄炒蛋,完全是因为切块巨大的西红柿轮廓清晰明显。
水池子里,还有一口惨不忍睹的锅,乌漆嘛黑的安静的躺在那。
他的眉梢不受控制的跳动了两下。
“在学校为什么不吃晚饭?”
沈最有些无奈,他恢复得很快,不着痕迹,声音已然没了方才的森郁,清冽干净,像是夏天的橘子汽水,爽利透亮。
“去了食堂,发现一卡通忘在教室里了,你不在,我刚去学校也不认识谁,不好意思借别人的,总不能去乞讨吧,所以就又回教室了。”
“那为什么不回去拿了再去吃?”沈最一边问着,一边走到了冰箱前,打开门,不知道翻找着什么。
“因为懒。”姜越知这次很诚实。
第20章
沈最嗤笑一声, 没理她。
他泰然自若的从冰箱里挑选出一些需要的食材,全部堆放在料理台上。
肉块,葱,姜, 蒜, 配菜。
然后又去淘洗了大米放进电饭煲里, 设定好时间。
姜越知托着下巴盘腿跪在凳子上, 目瞪口呆的看着他细致的卷好袖口,戴上围裙, 就开始仔细处理各种食物。
一副家庭煮夫的模样, 很显然并不适合他。
他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清冷倨傲,超凡脱尘, 不沾烟火。
就是那种理应供奉在佛龛之上的泥塑, 亵玩不得。
可当有一天,这样一个人,挽起袖子, 开始洗手做羹汤, 这幅画面着实是很有冲击力的。
“你要做给我吃吗?”她歪着头问。
沈最不淡淡的回头看了她一眼, 神情讽刺, “别想太多, 我只是自己也没吃。”
“你放学就不见人影了, 到回家都这么长时间了,你为什么不吃饭?”她对此很是不解,打破砂锅问到底。
其实她看得穿他的言不由衷,但不重要, 关她屁事。
真情实意她从来没有,都是好演员, 过过戏罢了。
“在忙。”沈最收回视线,淡淡的开口,像是不愿意多说这个话题。
“那我可以吃吗?”姜越知惯会从善如流,仿若刚刚真的什么都没发生。
沈最蹙眉瞅着她,没好气道:“姜大小姐,我看上去像是个很小气的人吗?还有,要是以后没必要,就别再进厨房了,林姨她们也不容易,你炸了人家厨房不至于吧,你不说你刚刚是在做饭,我还以为你把家里的厨房当成太上老君的炼丹炉了,就你那些个食物,你别说,吃下去真有可能会成仙。”
他很少一次性跟她说这么多废话,有时候真以为他的话是按字数计费的。
姜越知有些尴尬:“我又没做过饭。”
沈最闻言不说话了,掀了掀眸子,看向她,没什么太多特别的情绪,只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懒散。
她在笑,很没心没肺的样子,似乎是对他毫不设防,弯弯的眼睛里很明亮,有细细碎碎的光,骨架很小,刚刚在地上缩成团的感觉的确像只耍无赖的小花猫。
她有许多面。
到底那一面是真实的。
又或许每一面都是她,那些可以随意切换的表象,足以以假乱真。
而真实和虚假,向来没有清晰的界限。
他们都一样。
姜越知的笑容在他的目光中,逐渐僵持在了脸上,可她不能露怯,也不允许自己的计划没开始就前功尽弃,所以依旧只能咬牙维持住坦然的模样。
他太过锐利的眼神,如同一把锋利的剑直直插入她的身体。
彼时那些鲜血淋漓的画面在脑海中绽放,她连自己怎么死的都想到了。
难免生出几分悲壮感。
想来烈士们英勇就义的时候,是不是也有这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义无反顾。
但她不够格跟烈士们相提并论,她只是个卑微的平凡人。
眼睁睁的等待着自己鲜活完整的心脏,顷刻间一分为二,然后慢慢渗出娇艳动人的血色。
她清晰的感知到,沈最在剖析她,凌迟她,一遍又一遍。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折磨和较量。
姜越知的心一抖,额前的汗渍已逐渐开始滑落到脸颊。
好在,他在前一秒移开了目光。
她轻舒一口气。
调整了一下状态,姜越知开始嬉皮笑脸的跟沈最逗闷子,东拉西扯的说些今天听来的八卦,她知道他对这些事情肯定从不好奇。
可他像是真的将全部注意力都投入到了手中摆弄的排骨上,对此始终无动于衷。
她只能开始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手机。
唉,这人是不是有多重人格,不理人的时候,真无趣。
焯过水的排骨倒进锅里,发出“滋啦”一声响,四溅的油点铺出来,燃气灶上面瞬间都是密密麻麻的透明油渍。
姜越知看着他的背影,坏笑着挑了挑眉,从凳子上跳下来,光着脚站在地上,悄无声息的朝他摸过去。
她趁沈最不注意,猛的一下扑过去,一下子跳在了他的背上。
坚硬的脊背被柔软袭击,沈最倏忽一凝。
他侧头去看,入目的先是一条白到发光的腿。
班里那帮男孩子们顶风作案,也要偷偷讨论的腿。
他已经被这两条腿烦扰一天了。
那双腿又白又直又嫩,膝盖骨是一种近乎浅粉色的幼嫩状态,笔直修长的没有一点赘肉,线条极其漂亮。
那么小小一个人,三分之二都是腿。
她还没有校服,回家就被自己堵在了厨房里,身上还是穿着那套裙装,本就有些短的裙边随着她的动作向上卷,卡在大腿根部。
沈最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清晰的感知到了心底涌上来的那股陌生的欲望。
可他手里的动作没停,淡然的翻炒着排骨,细致的炒上糖色。
姜越知被自己内心的作恶欲驱使,她铁了心的要把面前的人从神坛拉下来。
她不允许自己一直这样被拿捏。
她必须反击。
“下去。”沈最对身上的人形挂件下了逐客令。
“我不!”
她像个无赖。
“发什么神经,这里油大,一会溅到你身上。”沈最后退了一步,伸长胳膊去翻动锅里的食材,拉开他们跟燃气灶的距离。
“谁让你不理人?!”她笑着埋怨他,像个娇俏的小姑娘,无赖的撒了个娇。
沈最抿唇不说话,也真的不想再理她。
他开始后悔做这顿饭了。
他浑身都烦,那股莫名其妙的感觉在身体里四处冲撞,从天灵盖冲到人鱼线,还有想要继续向下的趋势。
即将破土而出的暴虐使得他此时此刻,恨不得直接掐死身上的人。
姜越知趁这个空挡,迅速抬手在旁边台子上开着盖子放在那的盐盒里抓了一把盐,随手就要撒进锅里。
她得报复他,即便很幼稚。
沈最眼疾手快,直接一把攥住了她的手,同时扔掉另一只手里的铲子,反手掐住她的大腿,向后倒退两步,将人压在了料理台上。
然后转身,一扬手,姜越知手里的那把盐,就被直接拍在了她自己的嘴巴上。
有不少颗粒被甩进了口腔。
咸到发苦。
姜越知一把推开沈最,侧身直接趴在旁边水池子边上一通猛吐。
“你大爷的沈最!”
沈最没有理她,转身去冰箱里拿了瓶矿泉水,拧开盖子放在她手边,就又去对付那锅糖醋排骨。
这么一耽搁,肉块也有些糊了。
他烦躁的巴拉了两下头发,关掉火,准备盛出来。
身后,那只小狐狸又开始作乱,她铁了心的不让他好过。
姜越知漱了漱口,往下挪了点,然后伸长了腿,用脚尖去踢沈最的后腰。
他回头,她歪着脑袋看他。
懵懵懂懂的模样,眼底却全是坏笑。
她刚刚漱过口,唇瓣微张,泛着水光,显得殷红饱满,待人采撷。
姜越知两辈子都没谈过恋爱,因为童年的记忆,她本身就对两性、关系充满了本能的排斥。
但为了活命。
也为了自由。
还可能是因为明明最先挑起战争的人是他,现在无动于衷的还是他。
他越这样,反而越挑起了她的胜负欲。
最关键的是,他还送了她一大口食盐。
凭什么啊。
沈最忍着烦,尽量去无视后腰的感觉,将排骨全部盛出来,然后直接把铲子和锅一起扔进了洗完池里,发出了‘哐当’一声巨响。
然后他回身就直接把姜越知压在了料理台上。
姜越知刚刚为了作乱,人已经滑到了台子边缘,这样被他突然一压,尾椎骨的位置直接卡在凸出的棱沿上,疼的她倒吸一口凉气。
“干嘛?”
她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不躲不闪。
沈最一把攥住她四处乱踢的小腿,向上一曲,就卡在了腰间。
“姜越知,别他妈的找事!”
这是她认识他以来,第一次听见他骂人。
即便是生死边缘都游刃有余的人,被她一通糊撩海拨的竟然发了火。
还挺有成就感。
“我怎么了,哥哥,不就是踢你两下吗?这么小气啊,谁让你害我吃了口盐的。”
小狐狸眉里眼间都是妖娆的妩媚,偏偏眼神又纯又无辜。
沈最的眼底漆黑一片,沉溺酝酿着狂风骤雨。
窗外雨打玻璃。
里应外合。
“你叫我什么?”
他眼底的漆黑逐渐燃烧,幻化炽热燃烧的火焰,熊熊而起。
姜越知笑的嫣然,吊着眉梢看他,一字一顿:“哥哥啊。”
沈最的唇线紧紧绷在一起,扭曲着,战栗着,他的后槽牙一阵发痒。
怎么会有这么磨人的小东西。
“不是你先发坏的?别找事!”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耳尖开始发烫。
“就、不!”姜越知回看着他,声音又软又甜,乖乖的模样说着捣蛋的话。
小孩子使坏般,像大人讨要更底一点的底线。
一秒,两秒,三秒......
最终,沈最认命的笑出了声,用额头抵上了她的额角。
“下来,洗手吃饭。”
第21章
沈最的厨艺很不错。
糖醋排骨的味道刚刚好。
如果不是刚刚姜越知捣乱, 应该能到色香味俱全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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