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姨娘不怵她,见曹夫人来,还敢叫板:“夫人怎么有空来慧珠院了?”
还没等她说完,曹夫人朝旁侧的婆子使了个眼色,钱嬷嬷会意,上前一步,将黑狗血泼上了钟姨娘的身!
满地都是血,旁观的下人们尖叫一声,慌忙靠近。有的拿帕子,有的端水,总而言之,满院子就像沸水锅子下饺子,噼里啪啦乱作一团。
她们自然知晓如今曹老爷爱重的是哪一位,纷纷上前帮人清理。
手上不停,嘴上也要殷勤——
“姨娘你怎么样了?”
“姨娘,这味儿腥,快洗洗。”
钟姨娘头一次被人这样欺辱,震惊之余,她忍不住又溢出一丝冷笑。
她推开往来的奴仆,一步步,婀娜多姿地走到曹夫人跟前。
此时的钟姨娘满身是血,好似身上开出了无数朵妖冶的花儿。她似笑非笑地踱步,踏着一地鲜血而来。
她凑近了曹夫人的耳畔,低语:“我可是修炼千年的道行,区区黑狗血公鸡血能奈我怎样?如今我放你一马,不当众杀生,你可别以为我是好性儿。再敢招惹我,你那些香的臭的,我都给你抖露出来。”
钟姨娘不过是趁机诈她一诈,唬她一唬!哪知道曹夫人是真做贼心虚,反问:“你还记得那些事儿?”
果然,钟瑶确实是知晓了什么事情,这才被人作践至死。
钟景的心疼得快要炸开,她咬牙切齿地道:“如何能忘呢?你最好给我乖一些,否则咱俩鱼死网破,还不知道谁死得更难看呢!”
曹夫人不敢再惹她了,此番喊人,匆忙从慧珠院离开。
只是她心里不断浮现出一个嗜血念头,不住喊她:“杀了钟姨娘,甭管她是人是妖,她都不能留!”
第40章
玲珑被白梦来委以重任,明儿就要上曹府打秋风了。
虽说白梦来敲打过钟姨娘,还在曹夫人面前给她安插了个“除妖女侠”的身份,但没将人放在眼皮底子下看顾着,总会疑心旁人照料不当,出些纰漏。
他想起这丫头当初还因为没饭吃,在他面前掉过泪珠子,哭得梨花带雨,心里有些不落忍。
待柳川办完差事回来,白梦来轻咳一声,递过去一两银子,道:“柳川,你陪玲珑出门一趟,给她买些能藏在包袱里带入曹府的小食。话梅蜜饯香瓜子什么的,都行。”
柳川拿了钱,纳罕地问:“主子陪她去不就好了?还非得把钱转给我,由我代劳吗?”
白梦来哪里搁得下脸皮去陪一个小姑娘,要是让玲珑知道他忧心她的吃食,还不得把嘴巴都笑歪了。
白梦来皱眉,煞有介事地道:“你去就行,要是我陪她瞎逛,她见我有钱,指不定怎么讹钱呢!这一两银子也不过是看她此后要辛苦做戏一场,特地给她的恩典。”
柳川想了想玲珑的性格,还真可能狠狠敲白梦来竹杠。到时候没让两人关系变好,反倒掐了个乌鸡眼似的,那就得不偿失。
柳川了然,道:“行,那我陪她出去一趟。”
柳川还没走出两步,后头又传来白梦来那一线虚无缥缈的嗓音,他道:“嗳!且等等!”
“主子还有吩咐?”柳川不解回头。
白梦来犹豫一程子,曼声开腔:“要是一两银子不够,你只管先垫上或拿我名头赊账,到时候打发堂倌来金膳斋和我拿钱便成。”
此言一出,柳川再傻也回过味来。
此前白梦来不是说,自个儿跟上玲珑出门闲逛,是怕被她杀猪一般讨钱吗?这时怎么不在意钱,反倒要让玲珑尽兴了?
可见是想陪姑娘逛街,嘴上又不厚道,倨傲着身架子,不肯放软态度呢!
柳川会意,将那银子又放回桌上,道:“属下肚子疼,得上茅房闹一闹。还是主子宅心仁厚,陪玲珑去一趟得了。”
他大步流星,刚想逃窜,踅过身来,冷不丁嘱咐一句:“正巧茅房所在处和玲珑的屋子近,我给她也打声招呼,让她来花厅等您。”
说完,他落荒而逃。
白梦来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又怎会听不懂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呢?这不是在……撮合他和玲珑吗?
可事情真不是柳川想的那样!
他怎么可能瞧上一个疯丫头?左不过是仅剩的良心蠢蠢欲动,让他起了怜香惜玉的心绪,要顾念对方一些细枝末节小事。
只是举手之劳,说多用心,那也是没有的。
心里这样想,身体却又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
白梦来想回房换一身衣衫,又怕玲珑在花厅苦苦空等,因此脚程加快,三两下便奔回了房间挑华贵的大氅,全然不顾凌波微步美姿仪。
时间紧迫,白梦来随手翻出一件绿萼梅花纹兔毛大氅,他将外衫里衣都收拾妥当后,又在腰间别上应景的绿玉挂坠以及一枚黄桂花香囊。如今隆冬天,除却梅花,花树甚少。腰间溢满温婉桂花香,倒让人觉得雅致巧妙。
他对自个儿的衣着打扮很是满意,随意挑拣了一把象牙金丝柄山水画扇后,风姿倜傥地出了门。
花厅里,果然有玲珑在张望。
见白梦来过来,玲珑脸上满是融融的笑,如沐春风。
她道:“听柳大哥说,白老板打算领我出门买吃食?”
白梦来想起这件事是自个儿提出来的,面上止不住尴尬,他含糊其辞:“算是吧。其实也是柳川一片兄长对妹妹的关爱之心,他面嫩,因此让我来做这个人情。”
“这样啊……”玲珑了然点点头,嘉许地道,“柳大哥人真好。”
白梦来呼吸一窒,他沉吟片刻,生硬地辩驳:“虽说这事儿是柳川提的,不过他也只是随口一说,真正点眼下结论的人……是我。”
“是白老板心疼我在曹府吃不饱饭吗?”
“嗯。要是你吃不饱,活干不好,那我可就亏损大发了。因此此番带你出门,也不过是想用小钱换大钱,你别太感动了。”白梦来自认这番话说得妙极,将他和玲珑的关系把控得游刃有余。他是上司,和下属可不能太亲近。偶尔给点甜头,偶尔给根棒子,一分一厘都不能差,否则倒助长她的威风,使得她吆五喝六起来。
谁知道,原本兴致勃勃的玲珑被白梦来这一盆迎头倒下的凉水泼懵了,她还以为白梦来是个善心人,如今看来,他就是赤条条的奸商,全无人情味可言。
玲珑咬牙切齿,在内心道:“这样坏的老板,可得好好宰他一笔!反正他能回本,全然不必替他心疼的。”
而白梦来全然不知自个儿将此事搞得这般复杂,还以为玲珑缄默不语,是感动得快要哭了。
他暗叹一声,心道:“瞧瞧,还矜持上了!若是想哭,借我怀抱一用,我也不是会怪罪她的人,这丫头,有时候还挺腼腆的。”
两人心怀鬼胎,一同出了金膳斋。
刚上街,玲珑就各家干果铺子里逃窜,买这个买那个,买到最后,连头上的珠花都捎上了一份。
白梦来数了数钱,这才短短半个时辰,玲珑居然花了快三十两银子了。他不免肉疼,道:“你当老板的钱那么好赚吗?这般大手大脚,谁养得起你?”
玲珑眼风一瞟,道:“你呀!”她进入曹府后,肯定尽职尽责帮他办差事,区区三十两银子算什么?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她得给白梦来上一课!
岂料白梦来是全然误会了。
他还当玲珑这是撒娇,要他养呢!白梦来语塞,半晌不知道答些什么好。
他叹了一口气,像是自我安慰一般,呢喃自语:“老板养下人,确实合乎情理。我就纵你一回,不同你计较得了。不过你见好就收,可别蹬鼻子上脸,什么都拿回家去!”
白梦来这一句话全然是自欺欺人。傻子都知晓,做老板的,哪个是舍得给奴才花钱的主子?像这样满足下人所有需求的人不叫老板,叫金主咯!
第41章
景云坊的掌柜头一回见白梦来捎个姑娘逛巷子,心知这是一次来之不易的赚钱机会,急忙点头哈腰将玲珑往铺子里请:“这位姑娘,来景云坊瞧瞧簪子?来了一批上好材质的玳瑁翡翠簪,您一看啊,准喜欢。”
玲珑此前肆意买东西,也不过是些可口的小点心,货郎板车上的珠花银钗,再贵重的物件,她也不敢托大下手。
此时,她扭身瞧了白梦来一眼,唯唯诺诺不敢答应。
白梦来将她犹豫不决的神色瞧得分明,知道她心里有主子,办大事还记得征得他同意。心里满意了几分,面上也装得慈祥,和风细雨地道:“那便进去瞧瞧吧!”
“嗳,好!”玲珑笑逐颜开,喜滋滋地抬步踏入景云坊。
掌柜的之所以瞧上玲珑,那是他知晓白梦来的来头。能三五天才开张一回,制点心的手艺精湛,又能在皇城地界开了这么多年的生意,不是背后有人,那就是家财万贯。他可不蠢,自然知道白梦来手间漏下的一丁点碎屑,也够他几天开销了。
何况白梦来这次还带了一名娇俏的姑娘!
白老板孑然一身多年,从未和其他女子沾亲带故过,他还当白梦来是个龙阳之好的主顾呢,谁知道,人家是痴情种,认准一个是一个,平日里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
掌柜的看玲珑的眼神,就好比盯着那笼屉里的香饽饽,怎样看怎样讨喜。
玲珑被他慈爱的目光看得瘆得慌,讪讪一笑,问:“掌柜的有哪些好东西,拿出来掌掌眼?”
掌柜的忙喊堂倌端着垫了红绒布的摆盘上来,上头盖着一层华贵的绸布,这是给名贵首饰遮光用的。
掌柜的小心翼翼掀开那艳丽的盖布,露出底下珠光宝气的钗子来。有白净无瑕的双股白玉钗,有雕珠镶玉的点翠金钗,什么物件贵重,什么就让巧匠将其嵌在簪头上,手笔大得很。
玲珑瞧上一眼,被唬了一跳。她才不傻,知晓这里面任意一支簪子都价格不菲,这金子用料,这精雕细琢的巧妙工艺,少说也要百来两,她才不敢贸贸然出手触碰。
掌柜的真是看得起她,半点没怕玲珑不买账的,还诱哄她:“姑娘有瞧上的,就拿来赏玩赏玩。”
玲珑眼皮子直跳,心道:“这样金贵的物件,我哪敢拿来玩呀?要是磕着碰着,怕是白老板会将我押在这儿洗碗还债了!”
玲珑苦着脸,小声说:“掌柜的,我还是不拿来瞧了。我不识货,万一把东西摸坏了……”
她怯生生瞧白梦来一眼,道:“我在我老板这儿不好交代。”
掌柜的看他们打了一通眉眼官司,回过味来。这一对有情人倒是好雅致,居然玩什么主仆游戏吗?
这样的玩意儿听起来,倒还真有几分情趣,有些刺激。
他嘿嘿两声笑,转头问白梦来道:“既然姑娘要问白老板的意思,那您这儿瞧着,觉得如何呢?”
玲珑本以为白梦来会黑着脸拉她离开,岂料他在外人面前还是很爱面子,居然真的伸手拿了一支金丝鲤鱼镶红宝石步摇比在玲珑的鬓发处,细细端详了起来:“这支有点意思。”
掌柜的眉开眼笑,道:“白老板好眼光!这可是浮光大师的新作,我三顾茅庐才求他出山制一支步摇,满皇城只我这家有呢!”
这话是真是假,不好分辨。不过这支步摇做工精巧,应当是出自巧匠之手。
只是……这些都是题外话。
玲珑被白梦来突然间的靠近,吓得呆若木鸡。
她能看到白梦来伸出那一只白皙的手,指骨硬朗修长,轻描淡写地捻住了步摇。他望向她,目光沉静似水,那一双漂亮的凤眼似乎还带些风情与缠绵。他就这样定定看着她,好似要瞧进她的心里。
那步摇落下的剔透珠帘,随着喧嚣的风儿微微摇曳,撞击在她粉嫩的面颊上,仿佛敲打在她心上,撩得她心猿意马,心间痒痒。
玲珑好似被白梦来蛊惑了,出了好半晌的神,待她清醒了,她面红耳赤,道:“白老板……”
她含羞带臊地一喊,无意中,勾魂摄魄。白梦来微微一愣,急忙挪开打量她的目光,曼声道:“这簪子,很衬你。”
玲珑憋了好半天,说了一句:“太贵啦!”
掌柜的闻言,笑出了声:“哎哟喂,咱的好姑娘!白老板开铺子这么多年,怎会一支簪子都买不起?不贵!你且宽宽心吧!”
他哄完玲珑,又和白梦来道:“白老板,你瞧瞧!多体贴人意的姑娘,没想着你的钱袋子,只想着给你省钱呢!这样可人意的姑娘,你是多好的福气寻着了!要我说,给她买多少物件都合适,就得好好待她!”
掌柜的全然不知晓白梦来和玲珑的关系,只当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佳偶。
白梦来不会大庭广众扫玲珑颜面,因此并不做声,只问了句:“这簪子多少银钱?”
掌柜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稍稍昧着良心抬了抬价格:“白老板,你知道的,咱俩也算是皇城里的老熟人,我这种厚道人自然是不会坑你的。这样吧,见你真心喜欢,给你打个折,八十两,你看如何?”
八十两?玲珑倒吸一口凉气,这可是一些七品官三五年的俸禄呢,他也敢提!
玲珑忙给白梦来使眼色,压低声音道:“白老板,咱们走吧!这掌柜的嘴巴没把门,瞎开价呢!”
她扯了白梦来两下,没扯动。
很显然,白梦来是瞧上这簪子了,正在考虑。
与此同时,不远处传来娇滴滴的女声,得意地道:“掌柜的!前头那位主顾这样犹豫,八成是出不了手。不是我说,掌柜的也不瞧瞧那位姑娘身上着装配饰,哪样金贵了?怕是花上家中十年嚼口都拿不出八十两银子!这样吧,我家小姐瞧你这簪子不错,开价一百两银子,就看你卖不卖了!”
不知哪家的丫鬟,说话这般阔气,吆五喝六,言语间无端端埋汰了白梦来,惹得他眉头一蹙,心生起一丝不悦。
他不过是考虑买了簪子,又该挑那一身颜色的襦裙给玲珑搭配,才恍了一会儿神,怎就被人当成穷光蛋了?啧,白梦来啊,最讨厌被人看轻了。
熟人不输阵,他微微一笑,道:“一百两吗?竞价不翻倍,压着这二成的溢价朝上抬,也真给你家小姐长脸的。今儿我给她上一课,知道什么是行里头的拍价,让她小心口舌,可别被人笑闪了腰身!我出二百两银子,就看你家小姐敢不敢再抬吧!”
两位主顾争抢货物,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喜的可不就是掌柜?
他乐得袖手旁观,装既聋又哑的阿翁。
果然,此话一出,官家小姐身旁最为得脸的贴身丫鬟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气得不轻。她不敢逾矩答话,只能悻悻然回旁侧,请示主子小姐的意思。
岂料,白梦来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主顾,说了一句不算完,又补了一句“你们这种宅邸里的小姐,一个月开销能有五两都不错了。做生意么,瞧的不就是价高者得吗?二百两这种天价,恐怕是得从妆奁里取了吧?”
“你!你知道我们家小姐是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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