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句,这匣子里的簪子,是我赠阿姐的。阿姐戴着……好看。阿猫在死前能同阿姐索吻,而我胆小,只敢给阿姐赠及笄礼了。”
信写到此处,留有几点泪痕。
果然,自此之后,这封信没有后续了。
玲珑明白了,许是阿狼不肯听命,因此命丧黄泉。
而主子留着阿虎,企图逼她就范,逼她取白梦来性命。
谁知计划还未执行,而她就先一步回组织了。
阿狼会怨恨她吗?她死之前,都没能见他一眼。
她这长姐不地道,没能庇护好挚亲弟弟。
她真的好没用……
现如今,主子见她归来,会怎么想呢?定然吓一大跳吧?
他一定会打探玲珑口风,看她是忠是奸。
玲珑咬紧下唇,贝齿将干裂的嘴唇都咬出了血。
她把那一支梨花发簪,戴在乌黑的发髻之间。梨树落雪,梨花纷飞,煞是好看。
玲珑手上沾满了小弟们的血,她要带着小弟们的嘱托,和主子清算。
这新仇旧恨,她要和主子……一并清算!
第184章
玲珑其实想不明白,若是想让她杀害白梦来,直接下达这样的命令不就好了?
又为何要折磨她,让她不明真相地爱慕白梦来,继而再逼她谋害白梦来呢?
好似主子从知她潜入金膳斋起,就一直在等待良机了。知晓白梦来爱上了玲珑,觉得时机成熟,可以下手。
主子是在故意折磨白梦来,让他饱受情伤,再被爱人杀死。
他为什么这样恨白老板?
玲珑想不明白,这里头疑点重重。
待玲珑回到本营时,主子已经到了。
许是听到了玲珑回来的风声,主子一早便在屋里头等候她。
玲珑步履沉重,足下仿佛绑了千斤坠。她一步步朝厅堂走去,原本熟稔的草木屋舍,在这一刻竟透出难言的陌生来。
这里本该是她幼年时期觉得最快活的地方,她记得主子宽厚温暖的手,记得主子曾给她父辈的温柔。
现如今,面目全非,一切都变了。
玲珑逼自己扬起笑脸,欢快地推门而入,唤:“主子,我回来了。”
主子从琉璃屏风后头缓缓踏出,他身着青松覆雪纹长衫,外搭一件白鸟羽披风。明明是极其风雅的打扮,眉眼却描了金纹,额上也绕了一圈金丝蛇环,瞧着男生女相,妖娆万分。
主子如今的年岁,想来也该有四五十了,岂料他驻颜有术,还是十分年轻俊朗的模样。
可惜,知人知面不知心,若是能看透他的内在,定然会被这样的蛇蝎心肠吓一跳。
主子嘴角噙笑,没有吭声。
他细细打量着玲珑,不知在思索什么。
良久,主子问:“可有取白梦来首级归来?”
玲珑抿唇,决定将计就计,道:“主子,我……我下不了手。”
玲珑这般坦诚,倒让主子瞧不出她的底细了。
主子沉吟一声,问:“为何?”
玲珑跪下去,给主子请罪:“早该听您的,做任务不要上心。奈何我不识得白梦来身份,将真心托付于他。他明知我与前朝君王有血海深仇,还是骗我、欺瞒我、愚弄我。我刺了他一剑,本要取他性命,可是不知为何……我下不了手。”
玲珑知道,主子一定会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因此那日她刺伤白梦来,也有演绎给主子看的意图,想要借此获得主子信赖。
主子自然是知晓这一点,他原本还以为玲珑会欺瞒这一切。岂料她路数古怪,竟坦荡说出一切。
她究竟是怎么想的?是一场骗局,还是真心念叨组织的好?
这一回,就连主子都没能看透玲珑了。
他原本以为她是单纯好骗的小姑娘,原本从未疑心过她,可现如今,他好似也看不透这个姑娘了。
主子不信玲珑,可他也不会打草惊蛇。
于是,主子抬手,扶起玲珑,道:“你呀!自小就是被我看顾着长大的,心思单纯,最为好骗。这世上的男子,都是满嘴胡言乱语哄骗姑娘家的,偏生你当真了。教我说,白梦来愚弄你的感情,你就该杀了他。别忘记,你父母是如何死的,他们啊,可是被前朝君王杀害的。”
主子最擅长蛊惑人心,他蹲下身子,捏住玲珑的下颚,郑重其事地道:“我知晓你对我心存怨念,但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何要欺瞒你有关白梦来的身世,使你沉沦,使你痛苦不堪?”
玲珑茫然摇摇头,她看着主子那双微微浮蓝的眼眸,一时无言,如鲠在喉。
她以前也很诧异主子的眼眸为何不是黑色,如今想来,或许主子体内含有异族血脉吧。
主子蹙眉,道:“因为我心疼你。”
“心疼我?”玲珑难以置信地答。
“你从前受过那么多的委屈,我替你感到不值。既然逮住了报复的时机,又怎能不给对方一个教训呢?能让前朝遗孤受到心伤,再被最爱之人杀死,这不是最快慰之事吗?我是助你一臂之力,教你如何复仇呢。你这张漂亮的脸蛋,早些年我瞧见了便知,没有男人不会败在你的石榴裙下。我要将你养成情蛊,替你达成夙愿。你看,现如今,你做得不是很好吗?”主子轻柔地拍了拍玲珑的脸蛋,“若是你爹娘在天之灵知晓此事,也会为你骄傲的。”
玲珑思忖一番,脸上扬起甜甜的笑:“我明白了……我就说,主子自小将我养育长大,如何会欺负我。主子,都是玲珑不好,此前怪罪你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主子叹了一口气,道,“你刚奔波回来,忙了一路,想必也累了。你去歇着吧,出门时,记得喊阿虎过来。”
“是。”玲珑行礼告退。
一出厅堂,她脸上和煦的笑容便顷刻间消失。
主子果然在妖言惑众,若是他真心为她考虑,何必伤她小弟的性命。如今的言行,也不过是为了稳住她。
一见玲珑出来,阿虎就心急如焚地寻上来:“玲珑姐,主子……没有为难你吧?”
玲珑摇摇头,道:“没有。”
“那就好。”阿虎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
“主子喊你过去,有什么事,你记得和阿姐说。”玲珑捏了捏阿虎的手掌,悉心嘱咐。
阿虎感受玲珑掌心的温暖,一时恍惚。
片刻后,他重重颔首:“嗯!”
阿虎同玲珑错身而过,走向厅堂。
想来主子应当没有告诉玲珑姐事情,不然她不会待自个儿关怀备至。
阿虎进了厅堂,跪在地上,向主子行礼:“您喊阿虎来,是有什么事情吩咐吗?”
主子笑问:“见着玲珑了?”
“属下见到了。”
主子吹了吹指甲,问:“既是见到最重要的人,那你服从我的心,可有动摇?”
阿虎浑身一颤,好半晌,他答:“没有。属下会一直听从主子安排,您要我做什么,我便会做什么。”
“好小子。”主子赞叹不已,“当初,你能亲手杀了林澜,我很满意。”
林澜,也就是阿狼了。
阿虎回想起那一幕……主子逼他们去找玲珑,他和阿狼都有骨气,负隅顽抗。
可是身上的秘药发作,皮肉里如同有百虫撕咬,渐渐的,人连神智都丧失了,又如何维持本心。
于是,他和主子求饶,直到主子下达了某个言简意赅的指令。
阿虎闻言,目瞪口呆,迟迟没有动作。
主子笑话他:“不愿做吗?那死的人,可不止一个了。”
为了活命,他颤抖着,执着刀刃,走向阿狼。
阿狼感知到了什么,一时间毛骨悚然。他哀切地望向阿虎,眼里头满是落寞。
阿虎唇瓣微动,好似在说什么,欲言又止。
主子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他冷冷一笑,催促:“怎么?还不愿动手吗?你不是说……你是我的人吗?既如此,就亲手杀了林澜,获得我的信赖。若你下不了手,那就说明你在骗我……”
“我、我会动手!”
阿虎弯腰,靠近阿狼。他手间银器微闪,对准了阿狼的心口。
不过顷刻间,阿狼笑着,微仰胸腔,迎向刀刃。
好似他是故意赴死,让阿虎活下来,又仿佛他疼痛难耐,想要一个了断与解脱。
总之,“哗啦”一声抽刀,地牢里血溅三尺,红梅满地。
就这般,阿虎亲手了结了阿狼的性命。
主子见状,微微眯起双眸,夸赞:“很好,我姑且信你一回吧。”
主子丢给阿虎续命的药丸,留他在组织里苟且偷生。
想到过去的事,阿虎打了个寒颤。若是玲珑知晓实情,一定不会原谅他的。
他罪无可赦,只得朝着罪孽的深渊匍匐前进。
主子问:“玲珑可还信赖你?”
阿虎抿唇,毕恭毕敬,道:“阿狼死了,阿姐能信的人,只有我了。”
“很好。”主子递给他一白瓷瓶药水,道,“此乃秘药,无色无味。你亲自下到玲珑的茶汤里,哄她喝下。”
阿虎大惊失色,问:“玲珑姐已经回来了,她是归顺组织的。既如此,为何还要让她服下秘药?”
主子慢条斯理地答:“我自然知晓她是乖巧的。可是,再如何听话,都不如身中秘药,受制于我更让人放心。”
“可是……”
“怎么?你对她仍有旧情,不愿伤她吗?”
“怎会。”阿虎笑得勉强,“属下只听主子的命令。”
“很好。”主子把药水递到他掌心,哄他蜷曲五指,握住秘药,“事成之后,我不会亏待你的。”
“是!属下一定不负主子期望!”阿虎胸有成竹地道。
第185章
阿虎的一派热忱不过是装腔作势,他手里握着秘药,缄默不语。
那白瓷瓶子被他紧攥出三分暖意,好似这样一来,就能使秘药的毒性减弱。
是夜,阿虎还是端着一面红木托盘来寻玲珑。
托盘上,奉着的是一碗茶汤。
阿虎望着热气腾腾的茶汤,心下一横。他拿出白瓷瓶子,将无色无味的药剂灌入碗中。
这一幕,恰巧被躲在暗处的主子收入眼底,他嘴角噙笑,满意地颔首。
随后,阿虎泰然自若地敲响了玲珑的房门。
阿虎甜腻腻地喊:“玲珑姐,我来给你送热茶汤了。”
玲珑辗转反侧,无法安睡。此时听到阿虎的声音,她立马从榻上翻身起来,赤足去迎他:“阿虎,你怎么来了?”
阿虎将茶汤递到玲珑的面前,笑:“给阿姐送茶来了。天冷,你喝些茶汤暖暖身子。”
闻言,玲珑喜出望外,她抬手亲昵地拍了拍阿虎的额头,笑道:“好小子,知道你姐畏寒,还送热茶来。”
玲珑单手握住茶盏,正要豪爽地一饮而尽。
就在这时,阿虎半道儿截胡,扣住了她的茶碗:“等等。”
玲珑的眉眼被氤氲的雾气遮蔽,她讶然,问:“阿虎,怎么了?”
阿虎看着玲珑那含笑的双眼,如鲠在喉。
好久之后,他才强笑:“没事。”
玲珑眨了眨眼,在饮茶前,问了个问题:“阿虎,你不会骗我,对吗?”
阿虎心神一震,他不知该作何反应。
阿虎想到主子就蛰伏在附近,虎视眈眈瞧着他的一举一动。
于是乎,他硬着头皮,哄骗玲珑:“玲珑姐,你相信阿虎……好不好?”
玲珑抬手,笑着揉了揉阿虎的黑发,道:“好。”
她把茶碗端到唇边,衔住茶沿,口中含糊:“阿虎的孝心,阿姐怎会推诿。”
言罢,玲珑将茶汤完全喝下。
不管这里头有什么,她都会喝完的。
这是小弟给她奉来的茶,玲珑啊,只有阿虎这一个弟弟了。
就在玲珑喝完茶盏的一瞬间,她猛地捂住了胸口,难以置信地问:“你给我喝了……什么?”
玲珑手脚发软,没能执住茶碗。
就此,茶具落地,摔得支离破碎。
玲珑也应声落地,她的下颚磕到了碎瓷片,一时间鲜血淋漓。
她感到一阵又一阵的痛楚,令她战栗不已,浑身发抖。
阿虎见状,急忙跪地。他膝行至玲珑面前,涕泪横流,给玲珑赔礼道歉:“阿姐,别怪我,是我不好……一切都是我不好。”
玲珑已然说不出话来了,她只能瞪大眼睛,望着阿虎,一言不发。
她狰狞地扭动身子,足尖不住翻腾,在地面踢踏。
就在这时,一阵风吹过她额前发丝。
主子自远处踏来,风轻云淡地落于玲珑跟前。
他伸出皂靴,用鞋尖微抬起玲珑血肉模糊的下巴,鄙夷地道:“怎落得如此地步?”
玲珑难以置信地问:“主……主子,你都……做了什么?”
主子轻笑一声,道:“我做了什么?你不该问你的好弟弟做了什么吗?”
阿虎垂眉敛目,不敢应声。
主子见状,嗟叹:“真是可怜,竟被你的小弟摆了一道。”
阿虎实在是忍不住了,他不住地给玲珑磕头,嘴里念叨:“阿姐,都是我不好,都怪我!是我……给你下了秘药。”
“你……你居然……”玲珑看着阿虎磕红了的额头,眼角流淌出两行清泪来,她胸腔满涨,痛不欲生,无处纾解此种情绪。
主子踏入内室,命阿虎将房门关上。
主子亲昵地拍了拍阿虎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阿虎,可是我最为得力的臂膀呢。你要知晓,当初林澜叛变,也是阿虎明事理,大义灭亲,将其铲除的。”
“什么?!”玲珑忍住痛楚,几乎尖叫开。
她胸腔起伏,一想到阿虎和阿狼自相残杀的画面,便忍不住呕吐。
究竟是多歹毒的心肠,才会眼睁睁见着自己养大的孩子反目成仇,也无动于衷,还仍由他们兄弟刀刃相见。
玲珑朝阿虎的脚下爬去,她不死心地问:“阿虎,是真的吗?”
阿虎不敢看玲珑的眼睛,他没想到主子会将此事当众说出。
玲珑目眦尽裂,声嘶力竭地追问:“告诉我!是不是?!”
阿虎怕极了,他忍不住发抖,往主子的腿边靠去。
玲珑深吸一口气,哀求阿虎:“告诉我,究竟是不是真的?”
阿虎崩溃了,他抱住主子的腿脚,闭眼,喊:“是,这一切,都是真的!”
主子爱惨了这对姐弟痛哭流涕的模样,就在他正欲发笑的时刻,忽觉腿上一疼,有什么破肤而入,隔开了他的腿筋。
主子受痛,低头一看,原是阿虎趁他不备,用匕首刺伤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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