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谢林安微微一笑:“好不容易有一件想做的事,不去做,岂不是会后悔?”
话虽是这样说,可这事明显不是什么好事啊……夏知秋嘟囔:“谢先生……是不是有点太溺爱我了?”
这个念头一出,夏知秋被吓了一跳。
她怎会觉得谢林安宠爱她呢?真是昏了头了!
夏知秋是雷厉风行的人,说拆庙就拆庙。
她当晚就让赵主簿写告示,将此事宣扬了出去。不仅如此,她还特地跑了一趟庙祝的家里,得知那白尾大人的神庙没有什么地契。没有地契,那可不就是充公的东西,就是公家的呗!
夏知秋知晓了此事,拆庙拆得更欢实了,连良辰吉日都定下了。
就在她打算拆庙的前一天,突然有成百上千的香客将白尾大人的神庙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手里拿着布条与纸张,高声喊:“白尾神庙不能拆!”
“亵渎神灵是要遭报应的!不能拆!”
这些人的喊声此起彼伏,把正和师傅们商讨拆庙的夏知秋吓得不轻。
夏知秋哪见过这种阵仗啊,立马问谢林安:“咋办?”
谢林安看了一会儿的热闹,道:“这个好办。”
“你有法子?”
“等着看吧。”谢林安胸有成竹地道。
两人走向那群香客,他们见县令来了,也不敢太大声抗议,只能推出个主事的人冒头:“夏大人,这神庙……不能拆啊!亵渎了神灵,咱们整个镇子都玩完了!”
他的话音刚落,谢林安就冷笑一声,道:“你们真当夏大人是那等嚣张跋扈的狗官吗?夏大人拆了此处的神庙,为的就是将这块地用于建造吉祥镇学堂,专供穷苦人家的孩子入学。镇中的地皮贵,有买地的钱还不如多用来建造几栋屋舍。哼!反正尔等自个儿想去吧!是要给孩子上学,识几个大字,还是拜这劳什子白尾大人!”
此言一出,原本叫嚣的香客哑巴了。神庙前一片寂静,鸦雀无声。
那些百姓们你推推我,我推推你,都在等人拿个主意出来。吉祥镇就一个私塾、一个书院,基本都是有钱人才能入学的,还要给教书先生一笔银两。如今夏大人决定办个学堂,给基层百姓,这是天大的好事。
这世上,有钱人多还是穷人多?那自然是穷人嘛!也就是说,如今的得益者就是眼前这一众没什么赚钱法子才来求神拜佛的香客。
有人小声地说:“要不,咱们就听夏大人的安排好了?”
“可是这拆庙,开罪了白尾大人,似乎也不太好……”也有人犹豫不决。
“我去年和白尾大人祈求果园丰收,可今年也没丰收啊……这白尾大人,真的灵验吗?何况,也可以把神庙建在别处嘛!”
“对哦,孩子要是大字都不识一个,连契书都签不上名字。还是读书重要啊,万一能考个童生,那也是脱了泥腿子的家世,翻身做主子了。”
底下的人蠢蠢欲动了起来,对于他们来说,要想谋求荣华富贵,最简单的路子就是读书,走科举之路。
所以,近乎一般的人都自觉退开了,不拦夏知秋和谢林安行事。
见状,夏知秋清了清嗓子,当机立断地道:“诸位放心!本官拆庙建学堂后,定会在别处辟出一块地儿,再建造一座白尾大人的神庙。咱们为了孩子好,也不会开罪白尾大人,岂不是两全其美?”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香客们还有什么不安心的?又不是拆庙就不造庙了,有什么开罪不开罪的。
人群三三两两地散了,唯有庙祝在原地干着急。
夏知秋看了他一眼,道:“庙祝先生可是怕拆庙以后没了香火钱?你放心啊,之后再建新庙,我这边还是会将白尾大人的庙交给你打理的。”
庙祝苦笑了一声,欲言又止。
谢林安让师傅们把拆庙的工具都堆在神庙旁边,商量好明日清晨便来拆庙。
说完,一群人就浩浩荡荡下山了。
回到了夏府,夏知秋按照谢林安的吩咐,让徐捕头他们蛰伏在暗处,听候他们的命令。
安排好了这些,夏知秋和谢林安坐回院子里,就着点心品茶。
夏知秋半信半疑地问:“谢先生,这样能成吗?”
谢林安喝了一口茶,道:“明日就要拆庙了,给他们留的时间不多了。若是这些事真跟拆庙有关,这些人定会下手的。”
他们在院中闲谈到后半夜,也没见有什么动静。夜深了,人就变得迟钝了,连躲在角落里的捕快们都有些犯困。
让一群人跟着瞎折腾,白忙活了一回,夏知秋有些过意不去。
她茶喝多了,起身说去茅房救急,顺道活动活动筋骨。
就在她小解完的时刻,身后的花园漏窗忽然闪过一道黑影。
夏知秋吓了一跳,连连后退。说时迟,那时快,三两个黑衣人飞奔而来,手上的匕首在月光下灿灿生辉。
夏知秋连滚带爬地喊:“来人呐!有刺客!”
就在这时,她感到腰上一热。原来是谢林安不知从哪处跑来了,他搂住夏知秋的腰,足尖轻点,两下便跃到了别处,避开致命一击。
夏知秋被吓得两股战战,她的手扒拉着谢林安的衣襟,语无伦次地道:“他们……要杀我!”
“嗯。”谢林安对此不甚在意,他看了一眼紧攥着他衣襟的那双魔爪,艰涩地道,“你小解后,手洗了吗?”
“没来得及。”夏知秋小声说。
谢林安眉头一蹙,瞬间抛开了人。他用指尖扯起衣领,心道:“看来这衣裳不能要了。”
夏知秋被谢林安丢到了安全的地段,她躲到了廊屋内,等徐捕快他们和黑衣人大打出手。一阵刀光剑影后,黑衣人被制服。
夏知秋上前一步,扯下这些人的面巾。有两个人看着脸生,有一个是她认识的,居然就是那庙祝。
夏知秋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您这么大岁数,还能舞刀弄枪,行刺本官,真是老当益壮!”
庙祝闻言,险些昏死过去。
这时,谢林安喊小翠新沏一盏茶上来,他挪了两个石凳子,风轻云淡坐着。
待新茶上桌,谢林安吹了吹茶面上的浮沫,冷笑一声,睥着被捕快挟持的几个刺客,道:“说吧,咱们茶都沏好了,足够喝三两个时辰的,就等你开口了。要是嘴硬不开口啊,府中也有师傅,专门喊来拆庙的。当着几位的面,把这庙拆了可好?”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几人面面相觑,长叹一口气,道:“两位大人不可拆庙啊,那底下可是我们家主子的墓穴,请您一定不要惊扰到他们。否则,我等百年后,真是没有脸再去见主子们了。”
夏知秋想起此前有一个大家族流放至吉祥镇的事,他们的家徽还是白狐呢!他们想方设法不让人拆白尾大人神庙,敢情一拆庙,就会暴露地下的墓穴?难怪他们会阻拦梁大爷,甚至是设计将其杀害。
不过,他们也没聪明到哪里去,很明显是被梁大夫人牵着鼻子走了。因为这一切的开端,都是梁大夫人惹出来的,是她和风水师说,让他劝说梁大爷拆白尾大人神庙的。
夏知秋问:“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梁大夫人和梁大爷,又在里头扮演了什么角色?”
庙祝被摘下了脸上黑布,他苦笑一声,道:“夏大人,事已至此,我等也不瞒你了。你还是将梁大夫人带上来,从她那边知晓事情的前因后果吧!我等也是在梁大爷死后才知自己只是梁大夫人的一枚棋子,这一切都是她设下的局。”
夏知秋和赵金石使了个眼色,赵金石会意,忙让捕快去牢里,将梁大夫人带上来。
梁大夫人一见庙祝,脸色就变了。她终于不是高高在上的傲慢模样,此时也流露出一丝胆怯之意。
夏知秋问她:“梁大夫人,你串通风水师,要梁大爷拆了这白尾大人的神庙,为的就是牵扯上这些人,用一招‘借刀杀人’,让他们替你铲除梁大爷吧?此后,你再利用梁二爷重情的性格,知道他会为其兄隐瞒杀害李心蝶秘密,不说出那日信中的事,将杀兄的嫌疑全部堆到他身上,使他入狱。这样一来,两个嫡子纷纷下马,梁家本家就是你的天下了。你还能把私生子梁昊过继到膝下,继承梁家的家业,安心当你的家主夫人,对吗?”
梁大夫人心如死灰,她似乎打算负隅顽抗,此时一句话都不说。
谢林安看了梁大夫人一眼,道:“还想嘴硬不认罪吗?你不认,自有其他人帮着说。到时候,可别怪我们不给你机会。”
夏知秋抿唇,道:“梁大夫人,若是你愿意将事情真相解释清楚。之后,我会给梁昊安排一个好去处,将他送到一户清白人家那处寄养的。”
梁大夫人自然知道,她的私生子梁昊,今后算是没地方收留了。旁支一家对于这样一个让家族蒙羞的野种,自然是宁愿丢弃,也不会留在家中。她若是入狱,那孩子没了人庇护,下场可知是有多凄惨。
若是能得到夏知秋的许诺,那孩子还有一线生机,至少能平安长大。
梁大夫人对于那孩子的感情,她也不知道深不深。
她为了他筹谋,由那个孩子继承整个梁家本家的家业,更多的目的,实际上只是为了报复梁大爷。
她恨梁大爷,恨之入骨。
由她的私生子夺走了梁大爷生前苦心经营的一切,这让梁大夫人十分畅快。
可孩子……终究是无辜的。
他还那么小,会喊她娘亲,会朝她笑。
真是蠢货,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出身是多么肮脏,所有人都会唾弃他。
是梁大夫人,生下了这样悲惨的孩子。
而那个孩子全然不知,竟然还单纯地朝她笑。
傻子,真是傻子啊。
梁大夫人古怪地看了夏知秋一眼,眼里满是不解。
当初梁昊是她私生子一事败露之时,所有人都说她这样水性杨花的荡妇,一定要处以肉刑。可夏知秋不唾弃她,还出手救了她。
如今她的罪恶全都被人知晓,所有人对她恨之入骨,这个人居然没有痛恨她,甚至还想救她的儿子。
夏知秋……是一个善良的人吗?
她好奇怪。
梁大夫人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她见过唯利是图的人,见过阴险狡诈的人,就是没见过夏知秋这样纯善之人。
在夏知秋面前,梁大夫人羞愧难当,她连她的眼睛都不敢看,仿佛世间一切污秽,在夏知秋眼里无处遁形。
她连挡都无法挡。
梁大夫人给夏知秋磕了个头,轻声说:“民妇……愿意招出所有罪行,只求夏大人垂怜,救我儿一命。”
“你放心,本官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夏知秋给她作保,应下了这事儿。
梁大夫人喟叹一声,道:“既然如此,我便把我的故事,说与夏大人听吧。”
第83章
所有的事都要从梁大夫人十七岁那年说起,她爹一直想将她嫁到一户好人家去,从她十五岁及笄那年开始,就挑拣起上门求亲的女婿来。
明明也有家世好的公子,或是家财万贯的商贾,她爹就是眼高于顶,怎样都看不上。
一来二去,她便被留到了十七岁。
年级大了还没订下亲事,不免有人在背后碎嘴,加之她爹当初没搞好和这些提亲人家的路人缘,那些人为了泄愤,宣扬出一些有的没的辱没梁大夫人名声,导致想娶她的人越来越少了。
这样下去可不是个办法,她爹想到用钱财买通远方亲戚,将梁大夫人塞到家底殷实的梁家本家,让他们帮衬着谋求一门好亲事。
就这般,梁大夫人成了打秋风的磕碜亲戚,来到了梁家本家。
她自然知道自家爹爹的脾气,整个就是一好逸恶劳的土地主。若是再依仗他寻一门好亲,恐怕今后就被他塞给达官贵人做妾室或填房去。梁大夫人得靠自己挣个前程来。
于是,她把目光放到了李心蝶身上。那是个和她年岁差不离的继室夫人,她把李心蝶当长辈一般捧着,时不时给人送些绣花荷包什么的,或是煲鸡汤、蒸点心,甚至是自制熏香。她吃一回闭门羹,不要紧,梁大夫人有耐心,一有空就去拜谒。
李心蝶也不是那种高傲的人,见这表姑娘有意思,倒也承她的情,听她阿谀奉承,逗自个儿开心。左不过是在富家太太圈子里提上梁大夫人一嘴,举手之劳,也够她享用不尽的了。
就这样,梁大夫人在梁家待了足足有五个多月。
某天,她一如既往去李心蝶的院子,给她送刺绣的花样子,让她挑选。
然而这天,李心蝶的院子里空无一人,连走动的奴仆都不在。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梁大夫人也不敢多问。
就在她要离开的刹那,她看到不远处站着一名身着玄色大氅的高大男子,他手里点着熊熊燃烧的火折子,随后猛地往屋里一丢。
没过多久,浓烟便涌了出来,整间屋子都着了火。
女儿家的屋子,布匹最多,这屋子又是木头房梁,恐怕起火了很难熄灭。
梁大夫人吓得不知说些什么好,她想跑去找奴仆,却又怕惹祸上身。
这时,那名宽肩窄腰的男子忽然回过头来。见他星目剑眉,俊雅不凡,可不就是梁家的嫡长子吗?这可是未来的梁家一把手啊……
可他为何要烧了自家母亲的院子呢?
梁大夫人百思不得其解,她奓着胆子上前,隐约瞥见火光大作的屋内,好似还有什么人躺在地上。
她明白了,全明白了。
梁大夫人错愕不已,她瞬间捂住了口鼻,道:“梁大爷,你竟然烧死了自己的母亲?!”
闻言,梁大爷微微蹙眉。梁大夫人能感受到他眼底犹如冰雪的冷意,她后颈一凉,急中生智,道:“梁大爷,我会为你保守秘密的。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梁大爷讥讽地看着她,问:“就凭你,也配和爷谈条件?”
梁大夫人咽了咽唾液,道:“这么浓的烟,不过一刻钟,就会有奴仆赶到这里。若是我说出些什么,恐怕对梁大爷不利吧?毕竟……杀人偿命,老夫人可是良籍呢。”
听得这话,梁大爷不做声了。
梁大夫人知道自个儿有戏了,她微微一笑,道:“梁大爷,我想嫁给你。我成了你的夫人,我就替你保守秘密,你说可好?”
梁大爷瞪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没更多的时间留给他们了,很快便有脚步声传来,那是丫鬟来寻人了。
梁大夫人拉住梁大爷的手腕,待他躲到一侧的巷子里,可惜了,这条路是死路,他们也没地方可以躲藏。
梁大夫人心急火燎地又问了梁大爷一次:“娶我,好不好?”
丫鬟朝他们赶来,近在咫尺。
梁大爷不是个蠢货,自然知晓孰轻孰重。他为二弟解决后患,可不打算把自己也搭进去,于是,他果决地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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