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挤了不少人,都在排队等待。
靠近院门,燕衡踢他一脚,不耐烦:“暗号。”
男子捂住被踢的大腿,又叹口气:“万丛荷间碧波红,锦鲤戏水。”
十二遥一听,思索一番赞道:“好有意境的暗号。”
明缨东张西望,跟着点头:“是啊是啊。”
热罗无奈地扳过两人肩膀,推着他们朝院子走。
队伍排得很快,四人分别与检查者对了暗号,又领了牌子,便进了一处长廊。
长廊幽深,直通地下。
走了许久,终于得见黑市。
黑市仿佛一座庞大的地下城,整体色调偏暗,处处透着压抑,楼阁屋院错综林立,随处可见店铺,人来人往。
此处不见日光,只靠头顶镶嵌的无数夜明珠取亮,因此常年生活在此的人脸上是病态的苍白。
被威胁着的男子出声问:“大人,已经到了,我可以走了吗?”
“不行,”燕衡笑盈盈的,“我等还有问题要请教呢。”
男子垮下肩,疲惫摆手:“好吧,在下奉陪到底。”
热罗率先问:“何处可买法器?”
男子慢腾腾地转身:“各位请随我来。”
街上行人俱穿着低调,一部分人甚至将身体整个裹起来,很少见人穿得锦荣富贵。
大概穿过两条街,他们在一处坊门停下。
牌坊是黑玉石制,其上用金墨提了“万器坊”三个大字,乍一看低调无比,仔细看来却发现这黑玉石是千金难买的无相玉。
坊前来人络绎不绝,男子趁着人流想溜走,又被燕衡一把拉回来。
几人进了店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不同于黑市灰暗的色调,店里堪称金碧辉煌,装潢豪华到大冥宫也难以一较。
“!!!”进去没几米,十二遥倏尔倒吸一口气,急忙拽一边的热罗,“那是不是从天阁丢了极品法器,流云扇?”
热罗定睛一瞧,声调微有惊讶:“是。”
“几位先别急着惊讶,”男子垂着眼皮,“万器坊里全是盗卖的法器,像流云扇只是冰山一角。”
燕衡的目光到处巡睃,堂倌见状迎上来:“客官想要什么?”
十二遥问:“你们这里可有一种金铃状的法器?”
“有,自然有,”堂倌引着他们上楼,路过几个柜台,“这些法器都是金制铃状,这个是防御型,这个是攻击型……”
柜台上整齐摆放三个法器,构造各有千秋,一看便不普通。
热罗摇头,这些都不是:“所有的都在这里了吗?”
“当然,”见他们目标明确,堂倌脸上的笑松了一点,“不知各位想找什么样的金铃?”
“听闻十年前有人在贵坊售出一只金铃,此铃平时不发响动,可破万象。”
“十年前?”堂倌陷入沉思,“这个我倒是记不清了。”
堂倌明白他们不会有买其它法器的想法,立刻没了再接待的心思:“几位客官,小人还有事要忙,便不奉陪了。”
“等等,”热罗拉住他,“小哥可识得虞三千?”
堂倌抽出手,面色冷淡起来:“不知。”
“小哥,帮帮忙。”十二遥摸了一锭银子悄悄塞进他手里。
堂倌偷着掂量,旋即眉开眼笑:“好说,小人帮您打听打听去。”
少顷,堂倌抱着本泛黄的册子回来了。
“客官,您瞧,”他翻开一页指着其中一行道,“十年前确实有人来万器坊出过一只号称可破万象的金铃,但因其难以催动无法验证,所以掌柜并未收下。”
他阖了册子,抱歉笑道:“至于虞三千,这黑市里的贩子小人认识大半,即使没见过也都有所耳闻,但确实没听说过虞三千。”
离开万器坊,几人站在街上异常迷茫。整个黑市只有万器坊一家法器店,万器坊没收说明金铃的唯一线索还是虞三千。
但是要如何找到他?
望着街对面的悬赏阁,明缨试探道:“或许我们可以发布悬赏令?提供线索者可得三两银。”
商议了一下,几人觉得可行。
“各位,我可以走了吧?”被燕衡抓着的男子无聊地挠挠脑袋。
燕衡不松手,审视他:“你来黑市做什么?”
男子放下手,苦笑:“就是来买点东西。”
燕衡眼神更深:“认识虞三千吗?”
男子摇头:“没听说过。”
“……行了,走吧。”他嘴上说着,心里却不得劲,努力压下异样,松了手。
悬赏阁客人不多,整体也没有万器坊大。
几人靠近帐台,在台上算账的账房头也不抬:“客官有何贵干?”
“我们来发布悬赏。”
账房拨着算盘,冷淡问:“悬赏什么?多少银子?”
“找人,提供线索者三两银。”
账房从百忙之中抽出眼来瞄着他们:“三两?这里低于百两不发。”
“百两?”十二遥直接惊叫出声,“怎么不直接去抢?”
账房摆摆手,示意他们发不起别挡路。
四人谁也拿不起一百两,讪讪出了悬赏阁。
“怎么办啊?”明缨直接坐到街上,打了好几个哈欠,“好困。”
燕衡单手把她拎起来,她便像个菟丝子似的整个人缠到他身上,又打了几个哈欠,眼角都是生理性泪水。
燕衡扒开她:“站好了。”
她闷闷地哼着:“我不。”
她的咸鱼本性发作了,她现在什么也不想了,就想找个地方睡觉。
她克服她的咸鱼本能勤奋了几个月,如今是时候歇一歇了。
明缨失了水,像一条被晒干的鱼一样蔫下来。
一天没有停脚,热罗也有些累了,她提议:“这样站着也不是办法,不如先找个客栈休息一晚。”
活动着发酸的脚心,十二遥连连同意:“我也累了,已经进来了明日再找也不迟。”
燕衡不置一词,对此无可无不可。
街上人陆续多了,几人沿着街找客栈。
暗处一个老头跳出来,佝偻着笑问:“不知几位要找什么?”
四人警觉。
老头脸上的皱纹几乎挤成一朵花:“若是客栈的话几位可能要失望了,本地并无客栈。”
第33章 碧波莲花(二)
◎傻孩子◎
十二遥目光警惕:“何出此言?”
“几位一看便非黑市常客, 不清楚黑市规矩也是寻常,”老者看着朦胧着双眼的明缨,笑道, “更何况这位姑娘困顿至此,打眼就知在找客栈。”
明缨立刻不好意思地站直了。
“所以?”燕衡扫一眼藏在街头探头探脑的人, 眼神微沉。
老人皮肤黝黑, 说起话来和蔼可亲,很容易让人放松:“本地虽无客栈, 却有酒楼, 小老儿主家酒楼包间有榻,若几位不嫌弃, 可来休息片刻。”
四人互相对视, 暗暗摇头,发觉都没有想去的意思便果断拒绝:“对不住, 我等并非在找客栈。”
转身欲走, 老人也没有要拦的意思, 他背手望着这四个年轻人徐徐开口:“若我说, 我知道虞三千呢?”
几人顷刻回头,十二遥重问:“你知道虞三千?”
“自然,”老人伛偻的背直了几分,面上自信, “来小店消费一番换一个消息,几位不亏吧?”
热罗冷静地审视他:“你跟踪我们?你如何得知我们在找虞三千?”
“哈哈, ”老人豁达地笑了几声, “诸位大概不知, 这黑市里牵一发而动全身, 各店消息都是互通的。你们从悬赏阁离开, 将要去客栈的消息还是悬赏阁卖给我的呢。”
明缨忽然问道:“那你们酒楼的花费肯定很贵吧?”
老人觉得好笑:“黑市黑市,在黑市里开酒楼,价钱怎么会白?”
他们心头仍有疑虑,这个突然蹦出来的人太过可疑,单单只为了酒楼生意根本说不通。
但他们确实需要虞三千的消息。
如黑市这样的地方阴私不少,其阴暗不是名门正道出来的弟子能想象的出来的,一旦进入陷阱,很难有机会逃脱,许多外出历练的师兄师姐便是如此悄无声息地失踪了。
为了安全着想,十二遥还是决定拒绝,他们不清楚老人是不是真的知道虞三千,也不清楚老人底细,虞三千可以找不到,但所有人必须平安。
他抱歉道:“多谢老伯,不过我等确实不是在找客栈。”
其他三名队友显然也是与他一样的想法,对他的拒绝未有不满。
老人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轻轻颔首:“无妨,祝各位顺利。”
与老人告别后,他们继续寻找客栈,又看了几条街,发现确如老人所言。无奈,他们只得找了家酒楼包了单间。
楼里人不少,到处是吃酒猜拳的喝声。房间装潢清雅,虽是酒楼却不闻菜食之气,门边小桌上点了一根线香,香烟袅袅而上,宛如女子裙摆。
燕衡绕着包间走了一圈,最后掐灭了线香。
十二遥盯着菜单上以两为单位的菜价,肉疼地点了四道:“好贵的菜。”
堂倌面无表情地看他点了最便宜的四道:“客官要什么茶?”
十二遥眼皮迅速上掀:“免费的吗?”
“最便宜的三钱银子一壶。”
他险些掀了桌子:“你们怎么不去抢?”
“不要茶水,”明缨也颇为心疼地摸摸钱袋子,“就白水就行。”
堂倌脸上更木:“十个铜板一壶。”
十二遥虚弱问:“你们这,有什么是不要钱的?”
对他的计较,堂倌依然甚为耐心:“客官,在这里还能免费的东西您敢吃吗?免费的往往价钱更高哦。”
道理不假,十二遥将菜单还给他,咽了咽口水:“来一壶白水。”
洁白的窗纱被风吹起,飘逸自如,没有了线香,房间里的香气慢慢归于平淡。
“叮、叮、咚——”清脆的琴音穿过窗子被风送进来,瞬间遮掩了楼外纷纷凡世的嘈杂,耳内清净下来,心旷神怡。
十二遥一手掀开薄纱,纱帐外茶楼下的看台上红衣女子遮面,端坐抚琴,肌肤隐藏在空透的绸缎之下,随着动作若隐若现。
“嗬!”他眉开眼笑,招呼明缨快来瞧,“这顿饭还是值的,你看还有小曲儿听呢。”
明缨坐过去,惑然问:“堂倌不是说这里没有不要钱的么?这小曲儿不会也要收钱吧?”
十二遥的脸上的笑迅速降下,他放下窗纱阖上窗子,起身往外走。
正对上端着一壶热水的堂倌。
“客官有何吩咐?”
“那琴伎不收费吧?”十二遥指着窗外,一脸紧张,“听了曲的可不只有我们四个。”
倒不是他抠,实在是外出历练处处都是花钱的地方,他没那么多闲钱。
“客官放心,”堂倌微笑放下托盘,“琴伎是免费的。”
燕衡突然插话进去,话里探究:“你不是说没有免费的?”
“当然,”堂倌毫无犹豫地回答,“羊毛出在羊身上,这琴伎的钱早算进菜单里去了。”
十二遥咬牙:“奸商!”
房外琴音更盛,由平缓的冷调转为激烈,听得人心头一悸。
一壶水四人喝了几口便尽了,明缨起身想要再要一壶,刚站起来,眼前一阵眩晕。
她摇晃几下,只看见燕衡急促朝她伸出胳膊,便神思一黑。
“最新任务:请宿主把明缨身下的小石子拿走。”
系统的声音一下将失去意识的燕衡拉回来,他当即睁开双眼。头脑还很昏沉,他抬头看了看周围环境,想起来发生了什么。
低矮的地牢阴暗腥臭,只有门外一盏油灯勉强照亮,角落瑟缩着十几个人,俱双目无神地望着地面。中央空阔的地面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他们四个人。
明缨还在昏迷,眉头微皱歪躺着,两个发髻不知道被什么勾开,散了一半,水蓝的外衣染了灰被压出褶皱,不复之前平整。
燕衡用力锤锤脑袋,踉跄着爬起来走到明缨身边将她扶正。他摸摸她身下,掏出一块指甲大的小石子。
明缨的眉头慢慢平复下去。
他倚着墙面坐下,将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静静看着生锈的铁门。
系统:“恭喜宿主已完成一千个任务,即将开启反向触摸回忆。”
一千个,竟然已经一千个了,不过数月而已……
燕衡感受着身旁温热绵长的呼吸声,他已经与身边人有了一千个联系。
紧接着他心头一凛,总感觉这不是什么好的技能:“反向触摸回忆?”
系统心虚地闪了闪,隐声装没听见。燕衡此时没有心思深究,见它不吭声也就不再问。
很快,热罗与十二遥陆续醒了,只有明缨还在沉睡。
热罗脱下身上外套,盖在她身上,担忧道:“怎么还不醒?”
十二遥蹲在一边,用手要去拽明缨的眼睫毛,脸上是同样的担忧:“是啊。”
燕衡打掉他的手,冷静解释:“她修为最低,自然醒得最晚。”
“哦哦。”十二遥讪讪地收了手,偷眼瞄他。他总觉得燕衡不太对劲,但具体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他看着角落紧紧挨在一起的一群人,偷偷问:“我们这是被拐了?”
燕衡很少主动搭话,明缨又昏着,接话的任务自然而然落再热罗身上:“是。”
即使到如今的境地,她也没什么表情:“那堂倌所言不假,酒楼果然没有免费的东西,琴伎也是要收费的。”
只不过琴伎的费用是他们自己罢了。
十二遥这才反应过来:“问题出在琴伎上?”
“不,还有那壶水,”热罗将自己皱了的衣摆扯平,盘腿坐下,“那壶水下了药,可封住我们的灵力,琴为音修所弹,可封住我们的神智。”
明缨及时清醒,听见话连忙问:“封了灵力,那我们岂不是很难出去?”
所有人一时沉默,热罗低声宽慰:“总有办法。”
明缨重新靠回墙上,发现燕衡自始至终一言不发,连眼神都是发散的。
她将手放到他的额上去试温:“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燕衡的目光慢慢集中到她的脸上:“……没有。”
她的脸上写满不信,手甚至去摸他的衣裳:“那你怎么不说话?你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他一把握住她乱动的手,眼睛重新盯向铁门:“没有,我好得很。”
他的手指动了动,揪住她散下来的头发,如常讽笑:“倒是你,像个难民一样。”
见到他与平日如出一辙的讥讽笑意,十二遥和热罗登时放下心来,燕衡的异常他们并非感觉不到,只是不知缘由更不知如何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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