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他一人站在湖边,盯着远处一群莺莺燕燕在一处玩笑打闹,盯得出了神。
那群女子自然发现了他异样的目光。
众人原也听到了他是个断袖的传言,今夜又这般拒人于千里,原本皆都死了心。
不想他此刻突然又一眨不眨地盯住了这帮女儿堆,一定是看上了其中的某人!
莫说他是位殿下,便算只是个普通男子,被这样一个长相英俊的男子盯着,一群姑娘瞬间面红心热,连说话走路都做作起来。
不想不过一会,其中便有女子落了水,众人惊呼声四起。
立马有人跳进河里救人。
这河边都是侍卫,自然淹不死。
只是那位落水的姑娘,浑身湿漉漉衣衫紧贴着。
众目睽睽之下如此狼狈不堪,这宴席是万万参加不了了。
夜暮低垂,四周烛火通明。
便是没有烛火,李辰舟也分明瞧见,是有人将那姑娘推下了水。
他眼瞧着那人推她下水,原本可以阻止,可他就是站在这里一动不动。
只是瞧着瞧着,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甚至于说有些惨白了。
山沽瞧见了他的异常,走上前来低声问道:“殿下可是发现什么了?”
李辰舟指着那群女子道:“你瞧,她们走起路来,头上的步摇都不晃动。”
“是啊,这是宫人最基本的要求。”山沽道。
世家大族皆是如此,女子发上的步摇,一则为美观,二则是行动举止的约束。
若是走路时那步摇晃来晃去,是要招人耻笑的。
“你瞧,有人落了水,有人摔了跤,她们在那里说笑自如,可分明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所言所行,却都是些无聊的把戏。”
山沽心道,殿下您想说什么呀?这些贵女们不就是如此长袖善舞吗?
李辰舟转脸看他,呼吸竟都有些重了。
山沽这才觉得不对,上前一步紧张道:“怎么了殿下?是有什么不对?”
李辰舟摇了摇头,突然感到一阵窒息:“没有什么不对,就是一切都太对了。”
这样的对,这样的完美,大家闺秀的风范,连步摇都不颤动。
却背地里总要动些见不得光的手脚,这宫里一向如此。
可是他的小良,是鲜活恣意的。
如何受得了这些?
若是她也成了他的王妃,便也要像南宋两位王妃那般,拘谨小意,端庄贤淑?
他怎么舍得让她有一天变成这般模样?
成为这其中的一员?
湖风吹过,他感到一阵寒凉。
今日这大全湖,那可是真的大全。
山沽实在已是有太多时间没见到这样多赏心悦目的女子了。
他瞧李辰舟只是站在湖边发呆,干脆自己去女孩堆里转悠。
他也老大不小了,总得为自己找个伴。
如今这机会实在难得。
果然那赵家小姐,生得是国色天香。
只是女孩们瞧见他从李辰舟身边来,见他靠近纷纷避让。
彷佛他身上有什么洪水猛兽。
山沽哭丧着脸,未曾想到有一天凭自己出色的外貌,竟未获得女孩子的青睐。
只是他到底没想明白,他长相越出色,众人只会越发觉得那传闻果然不假。
山沽在场中转了一圈,实在没搭讪到一个漂亮姑娘。
只得讪讪地往回走。
不想突然感到背后一道目光,盯上了他。
警觉之下他立马转身。
身后站着个中年男子,乌发黑冠,身着圆领紫袍,头戴玉冠。
正一脸温和地盯着山沽。
山沽面色一变,转身欲走。
“等等。。”那人开口道。
山沽只当没听见,埋着头往前走。
不想走得急,竟撞在一人身上。那人手中的酒水洒了山沽一身。
被撞的人方要抱怨,不想一抬头看到后面跟着的人,忙抱拳招呼道:“永平侯。”
永平侯点了点头。
山沽也不好再跑,索性转回头,一脸厌烦地道:“永平侯爷,你跟着我做什么!”
永平侯目光将他上下看了一遍,方有些犹豫道:“我听说你回来了,来看看你。”
“现在看到了?”山沽道,“那便走吧。”
“你还在气我?”
山沽嘴角嘲讽道:“气你?永平侯大义灭亲,一心为天下子民,为这大新王朝,我气你做什么。”
“我。。我那时候。。”
山沽不欲多听他言,摆手制止道:“你也不必多言,当年你为何那样做,我懂你。可是懂归懂,不代表我就要原谅你。”
不知何时李辰舟已走上前来道:“山沽,随我去走走。”
永平侯不好再拦,行了一礼让到了一旁。
两人沿着湖边行了不知多久。
李辰舟才道:“如今十年已满,你倒也不必担心了。”
山沽却红了眼眶,低了头小声道:“对不起。”
李辰舟停下脚步,有些哭笑不得。
“好好地说什么对不起。”
“都是我害得你在那西莽呆了十二年。”
李辰舟默了默,温言道:“并不全为你,我也有自己的私心。”
当年山沽还小,被送进宫来做了李辰舟的伴读,两人脾性相投,很快就成了好友。
只是山沽自小在外野惯了,哪像李辰舟自小管束极为严格。
两人碰到一处,就像干柴遇到烈火,山沽很快就带着循规蹈矩的小殿下一起上房揭瓦,下河摸虾。
只是两人胡闹到底被陛下发现了此事,没少一起站在墙根底下罚站。
第77章 攀星楼顶
◎以一人,震天下◎
两人一起翻墙头, 一起站墙角。
一日午后,天气格外炎热,陛下午休后无事, 便来监督儿子们写字。
不想钦天监却匆匆求见。
两人不过说了几句,陛下便冷着脸对他道:“写得这么差, 滚回去将那帖子写一百遍, 不写完不许吃晚饭。”
少年李辰舟一阵气闷,知道是他遇到了不开心之事, 在拿自己撒气。
他们说话的声音很低, 他走时还是隐约只是听到了山沽的名字。
小李辰舟心中一愣,跑出去想找山沽问个明白。
哪知他找遍了宫里各个角落, 也没有找到山沽。
可是明明两人中午还在一处吃饭, 约好了下午课后一起去河里摘莲蓬。
他四处打听,宫人都茫然摇头表示不曾见到。
李辰舟垂着脑袋, 怏怏不快, 却突然见几个宫人鬼鬼祟祟地躲在角落窃窃私语。
直觉告诉他他们在说什么大事。
“。。要送出去直接烧死了。”
“真的假的?”
“方才人都已经拉出去了, 还是永平侯亲自动绑的人。”
“什么!虎毒不食子, 那可是他的亲儿子。。”
永平侯?亲儿子?他的亲儿子不就是山沽?
李辰舟冲上前去,那几个太监吓得跪倒在地。
在他一番逼迫之下才期期艾艾地说道。
“奴才方才听闻山沽大人要被押送到法象寺烧死了。至于为何会如此,奴才们实在不知。”
小李辰舟发了疯地往宫外跑。
侍卫们不知是不是得了命令,在宫门口死活不让他出去。
炎炎夏日, 李辰舟一身的汗如雨一般,他一把取过身上秋水剑便搁在了自己脖子上。
那年他不过八岁, 眼眸却冷着如成人一般。
“不放我出去, 我立刻在这里抹脖子!”
侍卫们面面相觑, 谁也不敢拿主意。
还是彼时已经成人的南王殿下出现, 做了担保。
李辰舟想起那日, 此刻还有些心有余悸,那日他若是跑得慢上一慢,山沽都要死在火海里了。
也为了此,便是后来南王再多设计于他,他总是留了情面。
尽管他知道南王也不过是有所图。
那日法象寺火光冲天,他个子小,跑进去的时候竟无人留意。
小李辰舟跑了一路,上气不接下气,却一眼瞧见永平侯站在火圈外,双目有些血红。
而火光之中,一个小男孩蜷缩在地上,满面都是惊恐。
小李辰舟双脚蹬地,便跃了进去。
山沽身上摸起来滚烫极了,就像烤熟的红薯一般。
众人瞧见了年幼的辰王居然扑到了火里,一时慌了神,立马慌乱地将火给扑灭了。
他蹲在地上抱着受了伤的山沽,这才知道众人要火烧他的原因。
原来是那占星的说天现异象,十年之内,山沽将给大新带来灾难。
李辰舟简直就想要笑出声来,这帮人竟因为这种无稽之谈要烧死一个侯府公子?
永平侯满面悲戚地道:“钦天监的预言从不会错,我不能为了一己之私,置家国子民于不顾。”
李辰舟满目嘲讽,扶起山沽道:“既如此,我带他走,离开你们大新就是。”
两人想到往事,一时都站在湖边出了神。
“他们已经弃了我,那日之后,我与永平侯府再无半分关系。”
李辰舟叹了口气方要说话,突然远处传来山呼海啸的声音,从风中送来,竟全是“万岁”。
原来两人一时走,竟走到了湖对岸。
而对岸熙熙攘攘的人群肃穆而立,显然是皇帝陛下来了。
台上的歌舞愈发卖力,各国使臣,皇子皇孙并各位官员,纷纷送上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
李山二人只在湖对岸看着,瞧见对面的歌舞升平,人间仙境一般。
只是两人彷佛圈外人,与众人格格不入。
李辰舟笑道:“或许,我们确实已经不属于这里了,看我们多不合群。”
山沽却抱着手臂,挑了挑眉头:“那又如何,可有好些人巴巴地想要靠近我们辰王殿下的身边,可惜找不到机会呢。”
李辰舟却转脸,目中满是戏谑:“我可哪里比得上山沽大人。听闻您昨日不过随意出门一趟,就叫我们尊贵的离珠公主给瞧上了。”
山沽瞬间垮了脸,连肩膀都耷拉了下来。
他哪里想得到那个哭包是离珠公主嘛。
况且昨日那离珠公主知道他是山沽,分明跑得比兔子还快。
只是谁曾想到,山沽本人还未回来,李辰舟在紫阳宫里便得了消息。
说是离珠公主今日不过随意出门,便也瞧上了辰王殿下的断袖。
兄妹两个在男人方面,竟是一模一样的眼光。
她甚至求到了皇后娘娘驾前,说是要他做贴身侍卫!
山沽苦着脸道:“殿下您这可得帮帮我,你知道我立志要娶的是天下第一的美女。”
“你确定要在姑娘的哥哥面前说这样的话?”
山沽道:“那总不能骗您吧不是?”
李辰舟正了神色,叹了口气道:“你也不必担忧,她未必是真的瞧上了你。或许是。。”
或许是。。李辰舟记起那时只有三岁的妹妹,抱着自己的腿哭了一整夜。
“哥哥不要走。”
可他不得不走。
如今小姑娘长大了,见到他却矜持了许多,只是站在皇后身后,朝他屈膝行了个礼,满眼的泪包将落未落。
或许她只是想要与自己的哥哥一样吧。
兄妹两人分离多年,初见时一时有些尴尬,不知要说些什么,更不知如何表达自己多年思念的情谊。
只能下意识里,哥哥喜欢的,我也喜欢。
哥哥的人,便是我的人。
大全湖畔,众人参拜结束,皆坐了下来。
只是陛下上座,下首的众人明显拘谨起来,只是偶尔浅尝面前精致的吃食。
陛下瞧见底下动静,笑着发言,让大家各自取乐,众人听命,皆推杯换盏,笑容满面。
只余周边几国的使臣,安静地坐着。
陛下刚抿了一盅酒,眼角余光扫了一圈,到底忍不住问一旁的沈一奴:“他们人呢?”
沈一奴早就发现,如此盛事却独独缺了皇后娘娘和辰王殿下。
他已经偷偷着人去寻,只是还未有回复,此刻见问,忙笑着道:“听闻傍晚时分,皇后娘娘与辰王殿下一起共进了些点心,许是那点心有些不干净,两位殿下吃完便皆有些身体不适,想必晚些就来。”
陛下冷哼一声,倒也没有发作。
不过片刻,人群里突然有一人小声惊呼:“快看那是什么?”
他这声虽小,可在场人谁不是竖着耳朵,被他一叫,纷纷向着所指方向看去。
众人忍不住惊呼出声。
只见远远的夜空之中,湖对面一袭白衣自平地而起,乘风而上。
那轻盈地身子在攀星楼身上轻点,手中的剑上折射出一点微光。
竟是直奔顶楼而去!
这万丈高楼,于他竟如履平地,不过稍刻,那袭白衣便负手立在了攀星楼顶。
夜风猎猎,吹动他的衣袂翻飞,如仙人临凡一般。
御前侍卫统领反应过来,慌乱大叫:“有刺客,快护驾!”
众侍卫冲上前来护驾,在跑动中不小心撞翻了杯盏,酒水倾洒一地。
一时众人惊慌,场面凌乱。
场中却有一桌人在凌乱中安然而坐,正是西莽使团。
使团中舞阳公主一身红衣铺陈,艳丽夺目。
她缓缓将手中酒杯放下,盯着那攀星楼顶的人出了神。
身旁的哥哥益阳王殿下瞧见妹妹情态,不由叹口气道:“他既对你无意,你又何必如此执着。”
舞阳盯着那白色人影,双目痴迷。
听见哥哥的话,她并没有收回目光,而是缓缓地道:“回不了头了,自十年前在小河边的灯影里看见他,我就知道这辈子我都回不了头了。”
说着她才瞧向哥哥,露出一个凄惨的笑容。
益阳王瞧见妹妹的情态,心口一堵,说不出话来。
舞阳重又握起酒盏,目中满是阴霾,再不复半分凄清。
顷刻之间,混乱的现场,神弩已准备就绪,
却有人突然道:“那人好像辰王殿下。”
慌乱的众人忙停下脚步,抬头仔细去瞧,那攀星楼顶,那白衣人正在舞剑。
天上无月,却繁星点点。
那人忽而跃起,忽而飘落,以夜空为幕,以繁星为剑光。
只是偶尔露出的雪白面容,不正是辰王!
众人倒吸口冷气,不想这瞧着有些瘦弱的辰王,竟有如此冠绝天下的武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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